005

  錢氏伺候完柳秀妍從屋裏走出,正打算去前頭廚房裏瞧瞧,誰料,這人還未走出院門,便被一個丫頭撞了一把!

  好在她身材敦厚,丫頭人沒什麽重量,這一撞,反倒是讓丫頭自個兒跌倒在了地上,摔得也是不輕。


  丫頭身上疼的厲害,抬頭又見自己撞得是最愛在院裏管教她們的錢嬤嬤,嚇得麵色慘白,一時之間顧不上其他,連忙跪倒認錯:“嬤嬤,奴婢錯了!”


  錢氏認出這個丫頭是院裏負責灑掃的玉兒,頓時沒好氣道:“急急躁躁,趕著去投胎啊,若是撞到了主子,合該拉出去打死才是!”


  玉兒被這麽一恐嚇,嚇得整個人都俯到貼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給我邊上跪著去,正好姐讓我這幾日好好整頓規矩,你自個兒就巴巴撞了上來!”錢氏顯然是想要殺雞儆猴。


  玉兒也不傻,自然聽出了意思,錢氏讓她跪著,也不知打算讓她何時起來,如今氣寒凍,她這在院裏一跪,指不定就得把膝蓋給跪壞了,連忙哭著求饒:“錢嬤嬤,都是奴婢的錯,您饒過奴婢這一遭吧,奴婢知錯了!”


  穗兒從屋子裏走出的時候,恰好瞧見了眼前這一幕。


  玉兒與她是一個屋子裏的姐妹,她自是不忍玉兒遭這個罪,可她也是有些猶豫,唯恐自己上去也撞到錢嬤嬤的槍口上。她現下隻等著姐出嫁便打算贖身出府,本就是多一事不若少一事,她還沒有良善到為了他人,牽連自己的地步。


  可是,瞧著玉兒被錢氏踢倒在地上的樣子,穗兒心底裏到底有些不落忍。


  她想了想,轉頭進了屋子,取了一方抹額出來。


  這抹額,是她用私房錢,買了料子針線給自己的娘親做的。她娘身子不好,頭上容易受風,她利用日常閑時,做了好些時日方才做好,原本打算等出府一起帶出去,才沒讓家裏人捎回去,沒想到最後竟是便宜錢氏了。


  穗兒有些心疼,但麵上卻是揚起了笑臉,跑到了錢氏身邊,故作驚喜道:“嬤嬤您在這兒呢,奴婢原還想著您這般忙碌,該是去哪裏尋您呢?”


  錢氏麵上仍是帶著慍色,心中還打量著是哪個丫頭不知分寸,敢在這個時候撞上來。不過轉頭見到是穗兒的時候,麵色倒是稍霽了些:“尋我做什麽,該不會是給這丫頭求情吧?”


  穗兒平日裏在府裏給錢氏的印象不錯,尤其能做得一手的好繡活,雖比不得繡房娘子,但做些物件卻是十分頂用。而錢氏也常讓穗兒給自個兒家中做些東西使用,穗兒任勞任怨,也從未抱怨過。不過,便是穗兒在錢氏這頭再是頂用,今日錢氏也沒打算給她這個麵子。


  穗兒自是從錢氏臉上看出了這個意思,她心中打鼓,可既然已經打算求情了,她這會兒便不可能退卻。


  她心底裏深吸了一口氣,麵上擠出的笑容討好而喜氣:“奴婢哪敢,是聽聞不久前嬤嬤家中兒媳婦生了孩子,想盡盡心意。”


  著,她便是拿出了準備好的那方抹額遞到錢氏跟前,又是道:“奴婢聽聞坐月子的婦人最是受不得風,也想盡盡自己的心意,所以做了這方抹額,嬤嬤瞧著可是喜歡?”


  錢氏將信將疑接過,又瞧見穗兒遞上的這方抹額,雖用材比不得主子日常所用的好料子,但對於她們而言,也是不錯的了,尤其是上頭的繡活,鮮亮精致,瞧著竟是不比繡房裏做出的差,隻怕也不是一兩日功夫可以做出來的。

  錢氏慣來是個愛貪便宜的,穗兒送上這物,自算得上是大禮,心中頓時高興壞了。


  她眯著眼睛打量著穗兒,瞧見穗兒不急不躁,麵上笑容可愛,好感更甚:“你這丫頭倒是有心了,瞧著這繡活,做了不少時日吧!”


  “嬤嬤喜歡便好。奴婢還怕嬤嬤見慣了好東西,瞧不上奴婢這點子手藝呢!”


  穗兒聞言,並不得意,仍是捧著錢氏。


  錢氏聽得心頭舒坦,點了點穗兒額頭,語氣裏帶著喜愛:“喜歡,自是喜歡的緊。你這丫頭手藝倒是不差,更是難得這份心,就是年歲上差了些,否則我定然讓姐帶你一道兒去晉國公府裏。”


  穗兒聞言,心頭跳動了幾下,倒是第一次感謝自己長得顯。


  她年歲上其實也不算了,明年便可及笄,隻是因著兒時受苦,總是吃不飽,身體跟不上才比旁人更顯些。這次府裏選好的陪嫁丫鬟,多是年齡相當,長相出眾,穗兒既非這院裏的大丫鬟,又不符合後者,如此才被刪選下來。


  不過,她家姐這選丫鬟的標準,底下人倒是有不少人偷偷議論過。選擇年齡相當的丫鬟,這個倒也沒什麽,畢竟年齡的,用著不趁手;可要求容貌出眾……便是連柳夫人,都對自己女兒的做法有所置喙。


  誰都知曉陪嫁丫鬟有可能成為姑爺的房裏人,一般大家姐出嫁時,身邊留一兩個容貌出眾的侍女帶去,也會存著給自己丈夫留用的意思,畢竟想著姑爺不納妾可能性太低了,用其它人,倒不若用自己能掌控的人。


  但妻子再賢惠,又怎麽可能真的不在意,到底也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


  她家姐倒好,帶去的丫鬟,個個都是長相出眾之人,瞧著好似打算一股腦兒全塞給自己丈夫留作房裏人去。實在是這行徑太過於明顯,便是連玉兒那個丫頭私底下都議論過幾回,還遺憾自個兒年歲太,不能一道兒陪嫁過去。


  穗兒心思流轉,抬頭看向了正一臉稀罕摸著抹額的錢氏,輕聲笑道:“是奴婢沒有這個福分,多謝錢嬤嬤對奴婢的看重。”


  罷這話,穗兒瞧了一眼跪倒在地上,正巴巴可憐看著自己的玉兒,心中輕歎一口氣,又是揚起了笑臉,衝著錢氏輕聲道:“嬤嬤,這段時日,咱們府上也算是喜事臨門,嬤嬤您多了一個孫兒,而咱們家姐,也馬上要迎來大喜之日……這大喜之日臨近,沒別讓某些事兒給掃興了。”


  穗兒的不明顯,但錢嬤嬤這般精明之人如何聽不出她的意思。


  錢嬤嬤收斂了麵上的喜色,麵無表情瞧了一眼穗兒,看的穗兒心驚肉跳,好在錢嬤嬤可能是因為收了禮,這會兒心情好,雖麵上神色似笑非笑,嘴上到底鬆了一口:“還不是給這丫頭求情來的,你們這些個丫鬟,鬼心思嬤嬤還能不知?”


  穗兒輕輕鬆了一口氣,連忙討好的道:“嬤嬤最厲害了,不過奴婢主要還是給嬤嬤送這東西,給玉兒求情,不過是順便罷了,畢竟玉兒和奴婢同屋住著……”

  “罷罷罷,你的也有幾分道理,這大喜的日子,是不該讓這些事兒掃興了。”


  錢嬤嬤斜睨了一眼玉兒,冷聲又道,“今日且放過你一馬,日後再這麽沒規沒矩的,不等我出手整治你,自有你的苦頭吃!多和穗兒學著點,一個屋裏住著的,怎麽差距這麽大!”


  “……”


  穗兒可不想得錢嬤嬤的誇獎,她連忙拉著玉兒一道兒衝著錢嬤嬤行禮感謝。


  錢嬤嬤滿意的冷哼了一聲,終於慢悠悠的離開了。


  “嚇死我了,還好有穗兒你出來救我!”


  玉兒抓著穗兒的手,終於回過神來,穗兒聞言,卻是捂住了玉兒的嘴巴,心往四周瞧了一眼,確定周邊沒人,這才輕聲警告道:“還沒吃夠教訓啊!”


  玉兒想到方才的事情,也不用穗兒多,自己便緊緊捂著嘴巴,趕緊回了屋裏。


  她倒也不是真的沒心沒肺,穗兒方才為了救她送出去的那方抹額,她知曉是穗兒熬了許久才做出來打算送給自己娘親的,她不懂繡藝,也做不出這等好東西,隻能回了屋裏便在床頭扒拉起自己的私房錢來。


  她嘴饞,也沒攢下多少錢,好在這個月的月錢剛發不久,又因著近來操辦婚事,府裏多有賞賜,玉兒勉強能湊足一角銀錢,她扒拉著遞給穗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你買那些東西費了多少銀錢,但我隻有這些了,要不等下個月發了銀錢,我再還你?”


  “這是做什麽,你我姐妹一場,不必如此計較。”


  穗兒連忙給推回去,方才那東西,她是自願給出去的,如今便不可能再要回來,“沒費多少錢,用的也不是什麽好料子。”


  瞧見玉兒還打算推回來,穗兒連忙開口轉移話題:“你方才怎麽好端端的,就衝撞了錢嬤嬤呢?”


  “哎,別提了!”


  玉兒聞言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我不是跟著去前頭瞧熱鬧了嗎,大家都姑爺是個美男子,今日姑爺沒來,來的是姑爺的哥哥,我瞧著……長得實在是尋常,這不是想來告訴你嗎?你今日怎麽姑爺就沒來呢?咱們也不陪嫁去晉國公府,豈不是看不到了?”


  “……就為這事,值當你這麽急急惶惶的?”穗兒聞言無奈。


  瞧著玉兒一臉遺憾的樣子,她忍不住潑冷水:“一般兄弟長相都會相似,姑爺的哥哥既然不是美男子,隻怕姑爺也不會長得太好看。你看我家裏三個哥哥,長得都跟我爹一樣!”


  “不會吧?”


  玉兒聽著,更加失落了。


  不過她這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又開始起了其他的話題,“穗兒,等姐出嫁後,咱們就要被分去其他地方了,你有沒有找管事過,給你分個好去處啊?”


  “我……”


  穗兒抿著嘴,正為難是否該告訴玉兒自己沒打算繼續留在府裏,突然聽得院裏一陣喧嘩吵鬧聲,聲音十分熟悉,就是方才教訓了玉兒一頓的錢嬤嬤。


  玉兒縮了縮脖子,而穗兒心走到窗口,,透過窗縫往外看去,看到錢嬤嬤正扯著姐身邊的清蓮,怒氣衝衝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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