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可這樣的想法，隻是產生一瞬間，顧老太君便是將其壓製住了。


  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於真了。


  顧衍之的出身，本身便不是可以宣之於口的真相，不僅會影響晉國公府的百年清譽，而且如今皇帝這般疼愛顧衍之，可誰又敢保證，這份疼愛中，雜交了多少他的愧疚與遺憾，若是顧衍之身份光明正大了，或許連宮中那位宮女生的二皇子都不如，至少人家還是堂堂正正的皇子。


  顧老太君想到了這裏，沒有再糾結於此，而是對著顧衍之語重心長道：“原本祖母還擔憂你日後的前程，好在皇上對你疼寵，給你安排了這麽好一個位置，待你領了差事，萬萬不要讓皇上和家裏人失望……”


  顧衍之點了點頭，然後，又聽得顧老太君繼續道：“你能領到這麽好的差事，隻怕貴妃娘娘與四皇子殿下出力不少，你可不能忘記這份恩惠，待你坐穩了位置，可要好好相助四皇子殿下。”


  顧衍之麵上的笑容加深，但……眼裏的溫度卻是冷卻。


  顧老太君沒有發現，仍是著：“咱們晉國公府身為貴妃娘娘和四皇子殿下的母族，定要竭盡全力襄助他們，娘娘他們好了，咱們國公府才能好，他們可是咱們的依靠！”


  “祖母所言極是，貴妃娘娘與四皇子殿下對我的‘恩典’，我如何能忘卻，自當……好好回報才是！”


  顧衍之麵上笑容越發燦爛，但眼底裏的溫度，已是冰冷。


  顧老太君卻是不知顧衍之話語之間的真正含義，聞言滿意笑了，拍著顧衍之的手背，語氣越發慈祥柔和：“好孩子，祖母便知你是個聽話的乖孩子。好了，這些事情也是以後的事情，你現下最重要的是娶妻成家，回去好好歇著吧，明日早些起來去柳府送‘轎前擔’，東西祖母都給你備好了！”


  “是。”


  顧衍之依然順從，就像是最乖巧的孫兒。


  顧老太君目光自也是柔和極了。


  一般成親日前三五日，男方家需往女方家送去“轎前擔”，民間通常為鵝兩隻、肉1方、魚尾，但像晉國公府與柳家這樣的勳貴人家，自然不可能拿這等尋常之物應付，雖也是籌備了鵝、肉、魚，卻並非吃食，而是用寶玉、金器打造。


  這幾物，隨同顧老太君讓錦繡開了庫房拿來的一些珍寶一起放在顧衍之的院裏。


  因著要娶妻，如今顧衍之所居院子的後方改做了新房，剛剛裝點完成，顧衍之也沒有去住過，一直住在院子前頭的書房裏，如今這些東西，自然也是被送到了他前頭書房這邊的屋子。


  陸家兩兄弟跟著顧衍之雖也是見過世麵，但一下子見到這許多的寶物，一下子還是有些晃了眼。


  “這些，都是要給柳府送去的嗎？”


  陸麟摸了摸顧老太君送來的那幾箱寶物，忍不住嘖嘖稱奇，府裏人都道顧老太君最有錢，陸麟先時還有些不以為然，畢竟晉國公府如今的管家權，在國公夫人手中，以為最有錢的也該是國公夫人，如今看來卻是他膚淺了。


  好在，顧老太君最是疼愛他家二爺，連世子都要往後靠呢！

  “沒輕沒重的子，仔細別把東西給碰壞了！”


  顧衍之的奶嬤嬤黃氏走進來的時候，便是瞧見自己的兒子沒輕沒重圍在那堆寶物邊上貪婪的樣子，心中來氣，下手重重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掌，一點都不心疼。

  “娘！”


  陸麟捂著腦袋，哇哇叫著。


  顧衍之瞧見，不由笑了起來。


  他輕笑著對黃嬤嬤道：“奶娘，除了要送去柳府的‘轎前擔’，其它的東西，您幫忙收起來，放到我私庫裏去吧。”


  完這話，他頓了頓，思考了一下，又道，“日後，我這邊，還需奶娘替我繼續看著管著！”


  “這……”


  黃嬤嬤聞言，倒是愣了一下，她語氣也有些猶豫，委婉提醒了一句，“這新夫人進門，老奴繼續管著爺的東西，不太合適吧！”


  這大戶人家，做爺的，自然不可能所有的東西都讓妻子管著，身上沒點錢財。可一般而言，後院裏的開支財物都該是讓妻子管著，爺的私財，便是打算分開讓旁人管，也該是自己身邊信重的廝管著。


  若她這個奶嬤嬤插手管，顯然還得管到顧衍之這頭的日常開支，多少有和新夫人爭權的意思，黃嬤嬤向來安分，也是打心底裏希望顧衍之過得好，自然不願意多事。


  顧衍之何嚐不知黃嬤嬤的意思，上輩子，他也願意敬重愛護自己的妻子，非但讓柳秀妍一進門便管了他院裏的大事物，甚至連自己的私財，都毫不保留全部讓柳秀妍打理著，可這份信任與愛護，最後換來的卻是什麽，那些不堪又惡心的往事，顧衍之不想再去回想。


  他自然也不可能告訴黃嬤嬤緣由，隻是輕描淡寫解釋了一句：“這柳家姐是個什麽性子尚且不知，以前都是奶娘替我打理，還得麻煩奶娘再替我打理一些時日才是。”


  黃嬤嬤原本還想勸顧衍之，但聞言反倒是被服了。


  也是，二爺手上有多少東西，旁人不知，她自是一清二楚，二爺雖然有些大手大腳，可架不住賞賜多，那許多的好東西，若新夫人但凡是個沒分寸的人，糟踐了東西，那可是後悔都來不及！若新夫人是個靠譜的，進門之後她再移交也完全來得及。


  想到了這裏，黃嬤嬤沒有再堅持，隻笑著點頭答應：“好，那便都聽二爺的，老奴便鬥膽再替二爺看管一些時日。”


  罷，黃嬤嬤便開始差遣起兩個兒子開始搬東西，她正打算退下，卻聽得顧衍之又開口了一句：“待會兒陸麒和陸麟搬完東西，讓他們給我去請個大夫過來，順便……去大哥那兒麻煩一聲，便我病了，請大哥明日替我去柳府跑一趟。”


  “病了？”黃嬤嬤一聽便是急了，連忙走到顧衍之的身邊，嘴裏嘮叨著，“怎麽好好的，就病了，可是今日出門受了寒？你們這兩子，怎麽就沒看顧好二爺呢！”


  “奶娘不必擔憂，我沒事，隻是不耐煩跑那一趟！”


  對於黃嬤嬤與陸家兩兄弟，顧衍之是真的沒有分毫保留，隻笑著解釋著。


  黃嬤嬤這下可是真的愣住了，她打量著顧衍之的神色，躑躅了好一會兒，突然歎了一口氣，聲問道：“二爺，您可是不喜柳家姐？”


  她明明記著，早些定親之際，顧衍之對於柳家姐還算滿意熱情，瞧著也不像是不喜的模樣，可今日卻是這般反常，她一手將顧衍之帶大，自然也算了解他。


  可如今早已經交換庚帖訂了親，更有宮中賜婚的旨意，而且連成親的日子，都已經定好，他家二爺若是現下反悔，那就是捅破了。

  “談不上喜歡與否，我與柳家姐不過幾麵之緣，這感情本就是處出來的。”


  顧衍之輕笑著，也不願意讓黃嬤嬤擔憂，“奶娘便是心疼我這一遭，成親事兒那般多，我現下這是能躲懶便多躲懶罷了！”


  “好好好，二爺別委屈了自個兒便是了！”


  黃嬤嬤出這話，又覺得有些不對，萬一他家二爺真的不喜柳家姐，那不是勸著二爺去退婚嗎？


  黃嬤嬤連忙解釋了一句，“老奴的意思是，二爺身子最重要，若是累了，便好好歇著。”


  “好。”顧衍之笑的溫溫和和，十分無害。


  顧衍之這一“病”，晉國公府中上下，自然少不得過來探望，到了晚間的時候，不知怎地，竟然還驚動了宮裏的皇上和貴妃娘娘，他們也遣了禦醫替顧衍之看病。


  雖顧衍之這病病的蹊蹺，但勳貴之家，若是連個裝病的本事都沒有，顧衍之也不至於這般無用。


  禦醫瞧過，雖覺得無礙，可本著謹慎心的原則，隻道需喝藥靜養，好在不論是禦醫，還是府上自己的大夫，瞧過後都道不影響五日後嫁娶，如此，婚事倒是不必延期。


  但第二日的活兒，甚至兩日之後去女方家搬嫁資的活兒，顧衍之都免去受累了。


  第二日，如顧衍之所計劃那般，是他的大哥——晉國公府的世子顧行之去柳府送的“轎前擔”。


  柳尚書與柳夫人二人麵上笑著迎候，看不出任何不滿，畢竟昨日顧衍之生病驚動宮中的事情，柳府也有所聽聞，顧衍之甚得恩寵，柳尚書和柳夫人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聖上都關心著顧衍之的身體，賞賜了不少的名貴藥材讓顧衍之好好在家休養，若是他們二人非得讓他親自出麵，便是不知趣了。


  柳尚書與柳夫人十分知趣，而在閨房裏正是梳妝著的柳家姐柳秀妍，聽得今日前來送禮之人，是顧衍之的大哥時，眉頭卻是不覺皺了皺。


  昨日柳夫人去晉國公府商議婚事，而顧衍之從頭至尾沒有露過臉的事情，她是知曉的，雖然不管昨日還是今日，顧衍之缺席都有正當的理由，可她心底裏還是有些在意，隻覺得被輕慢了。


  她瞧不上顧衍之是一回事情，但自己被慢待，卻又是另一回事情。


  身側替柳秀妍梳妝的奶娘錢氏瞧見她麵上的不自在，柔聲勸道：“姐莫生氣，這顧二爺往日裏對您多上心啊，時不時便讓身邊廝給你送東西過來，今日沒有親自過來，定是病的厲害了。”


  “誰在乎這個，隻是覺得晦氣罷了！這顧衍之，不會是個病秧子吧”


  錢氏倒是沒想到柳秀妍會這般自己未來的丈夫，一時不知如何接口，隻訥訥回道：“應不是吧，否則也不會做了四皇子殿下的伴讀！”


  柳秀妍不屑輕笑，卻沒有再什麽，隻低頭拿起胭脂，往櫻唇上薄薄塗了一層，仔細對鏡端詳了一下，覺得滿意了，嘴角這才彎起了一個的弧度，開口吩咐道：“過幾日便是我的婚禮了，奶娘你這幾日便受累些，替我好好管著院裏的事情，可莫出什麽幺蛾子！”


  “姐盡管放心，老奴有數的。”


  錢氏連忙笑著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