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蘇穗兒跑到巷口裏,果然見到自己的父親和大哥正站在巷口張望著,看到她跑了過來,二人敦厚的臉龐頓時露出了一個笑容。


  而父子二人的笑容也影響到了穗兒,她麵上的笑容也不覺加深,她聲音清脆的喊道:“爹、大哥!”


  完這話,她忍不住探頭往二人身後看去,卻是沒有看到自己的娘親,麵上不覺露出了幾分失落。


  蘇老漢瞧見女兒麵上的失落,連忙訥訥開口解釋道:“你娘原本也要跟著來的,隻是她怕自己腳程太慢,耽擱路程,這才沒來!”


  其實哪裏是蘇母怕腳程太慢不來,雖蘇家在京郊邊上的一處村落,回回來見蘇穗兒,都得趕上三四個時辰的腳程,但若是能得見女兒,蘇母哪怕半夜啟程,這日夜不睡都會趕過來。


  今日沒來,不過是因為感染了風寒,唯恐女兒見了擔憂,方才歇了心思。


  蘇穗兒向來聰明伶俐,而蘇老漢又一慣老實,這謊話她一聽便聽出問題來,可瞧著蘇老漢和蘇大哥的麵色並不像是家中有事,蘇穗兒便善解人意沒有再追問,隻當做信了,她還笑嘻嘻道:“沒事,家裏離這兒也遠,娘身子骨一慣不好,若是來了,我還怕累壞娘親,左右再過不久,我便可以歸家見娘親了!”


  蘇大哥聽著蘇穗兒這話,連忙掏出了家裏讓帶來的吃食,打開遞到蘇穗兒麵前,憨厚笑道:“妹,這是娘親給你做的最愛吃的雞蛋發糕,冷了也不怕硬,你快嚐嚐!”


  蘇穗兒瞧見自己大哥手中捧著的粗糙糕點,眼眶不覺有些泛紅,其實這些年來,她在柳府裏呆著,雖為下人,但在吃食上卻是從未過虧待過,尤其她繡活手藝不錯,做的物件也常得上頭主子的賞賜,嘴上也算是吃過好的,可心底裏念得,卻是兒時這一口粗糙的吃食。


  她撿起了一塊糕點,送入嘴裏咬著,這做糕點的麵粉沒有那麽精細,口感自然也如同外表一般,有幾分粗糙,可她一點都沒有嫌棄,隻認真的吃著。


  瞧見蘇穗兒這副嘴饞的樣子,蘇老漢和蘇大哥二人麵上都流露出了心疼的神色,連聲道:“別急別急,都是你的,回頭拿著慢慢吃。”


  蘇老漢瞧著蘇穗兒吃完了一塊糕點,這才聲問道:“穗兒,你再過幾日,便可以贖身的事情,到底做不做的數?”


  “現在還不能確定。”


  蘇穗兒了這話,瞧見蘇老漢和蘇大哥麵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倒收起了在柳府時候的謹慎,其實她大概知曉自己此次贖身可是十拿九穩之事,故而也沒有與家裏人賣關子,“姐快出嫁了,我是姐院子裏的伺候人,這次沒有在隨嫁的名單裏,到時候肯定會被重新分配安置,趁這個機會,和上頭主子求求情,指不定就能答應放人了!”


  “若是這樣,可真是太好了!”


  蘇老漢和蘇大哥聞言,都笑了出來。


  當年趕上饑荒年,蘇穗兒的母親又病重,家中拿不出一個子兒給抓藥,迫不得已才賣孩子,三個兒子年紀都大了不好□□,麵相長得也不如意,來買的人牙子瞧上了最的蘇穗兒,家裏不舍,卻也沒了法子,原想著等不那麽困難的時候可以將人買回來,誰知道,當年采買的人牙子欺負他們不識字,給簽下的是死契。為這事,蘇老漢和蘇母二人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原以為這輩子與女兒都不得團聚了,誰知柳暗花明,前不久蘇穗兒讓人往家裏傳了口風,可能可以歸家了。

  蘇老漢想到了這裏,張望了一下四周,從懷中拿出了心翼翼揣了一路的布袋子,開口道:“家裏湊了湊銀錢,湊足了二十兩,當年人牙子給了咱家五兩銀子,隻怕要贖回身契還不夠,不過穗兒你別急,咱家還有幾畝地,地賣了,應該能湊足三十兩,若是還不夠,家裏再去借借,現在你哥哥們都長大了,村裏人也不怕咱家還不上會不借……”


  “爹,你這是做什麽!”


  蘇穗兒自然不可能去拿蘇老漢遞來的錢袋子,她連忙推了回去開口道:“難怪這些年哥哥們都沒娶嫂子,爹你攢著這錢做什麽,若是府裏願意讓我贖身,指不定一分錢不收,還會給我賞賜呢!便是要收,這些年主子給的賞賜和月錢,家裏不肯要,我都攢著呢,贖身也完全夠了!”


  罷,她又是開口道:“家裏可不許賣地,我回去還要靠爹娘養著我呢!還有,哥哥們年紀大了,爹娘你們也不著急抱孫子呢?趕緊先給哥哥們相看起嫂子來吧!”


  “這個不急,等穗兒你回家來再!”


  蘇大哥憨厚的麵上浮起了一層紅暈,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著。


  蘇穗兒卻是笑道:“哥哥不急,我還急著抱侄子呢,等我歸家了,我就在家裏什麽都不幹,隻陪著侄子玩!”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以往蘇穗兒回回與親人分別的時候,總忍不住想哭,可這一回,或許是有了盼頭,不管是蘇穗兒,還是蘇家父子二人,都是麵帶微笑。


  蘇穗兒手裏緊緊抱著蘇母做的雞蛋發糕回了府裏,心中隻盼望著自家姐能快點出嫁。


  她之所以敢打起這等主意,倒也不是癡心妄想,畢竟柳府裏這事先時也是有慣例的。


  早些年柳家最的那位姑姐出嫁的時候,蘇穗兒剛到柳府不久,當時沒被姑姐帶走陪嫁的丫鬟留在府中被三三兩兩分到了其他院子,也有一兩人求了上頭的主子贖身回家。柳府上頭的主子也沒拒絕,不僅沒收贖身錢,還賞賜了東西讓歸家。當然之所以會如此,不僅僅是柳府向來注重仁善之名,還因為多數丫鬟在柳府裏,過得十分不錯,可舍不得這富貴窩歸家,有這樣心思的丫鬟其實並不多。


  柳府雖是富貴,可蘇穗兒不想一輩子為奴為婢,更想早日與家人團聚。


  蘇穗兒想到家人時,麵上不覺露出笑容,然……回到晉國公府大門口的顧衍之,看著眼前熟悉的大門和這個家時,神色卻並不怎麽好看。


  顧衍之雖非嫡長子,也不是晉國公府的繼承人,可毋庸置疑,他是整個晉國公府裏最眾星捧月的一位,沒有之一。他的馬車剛剛到了大門口,守在大門的門房和下人們,便一疊兒的上前殷勤伺候,更有人跑著進府裏去通傳。


  畢竟誰人不知二爺不僅是老太君的心頭肉,更是深得宮中皇上和貴妃娘娘的寵愛。


  管家跟在顧衍之身上,殷勤著府裏現下的情況:“國公爺和大爺還未回來,夫人在老太君院裏,老太君先時讓院裏的錦繡來過外頭問了好幾次二爺……”


  到這裏,管家心裏倒也有幾分嘀咕,今日可是柳府過來商議二爺婚事的日子,先時宮裏皇上傳喚二爺進宮無法,可宮裏早早放了人……二爺也不知去哪裏逛了,這個點兒才歸家,柳府來的人可是等了又等,卻是沒等到二爺,還以為二爺還在宮中這才回去的。

  顧衍之麵無表情聽著管家的話,點了點頭,走到府裏,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同往日一般,往老太君所居的榮壽堂走了去。


  晉國公府其他的人,顧衍之上輩子可是看夠了嘴臉。唯獨對於老太君,至少在他出事之前,或者該老太君活著的時候,她一直對他疼愛有加,雖然這份疼愛,或許摻雜了太多其他的因素。


  其實,顧衍之也是知曉,自己之所以會那般相信,並且幫助著貴妃和四皇子,老太君功不可沒,可顧衍之仍然理智的明白,老太君如此,可能希望貴妃和四皇子好,卻也沒有想過讓他不好。


  所以,在真正見到老太君那張熟悉而慈祥的麵容時,顧衍之心中忍不住浮起了懷念與感傷。


  不過顧老太君見到顧衍之的時候,卻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將手邊的杯子一摔,沒好氣罵道:“你還知道回來啊!”


  當然,顧老太君雖摔杯子,卻沒有把杯子往顧衍之身上砸去,隻是摔在了桌子旁的地上。


  但這也讓顧衍之愣了一下,讓他立刻記起了今日的愈矩行徑。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顧老太君便又繼續興師問罪道:“別給我扯謊在宮中,我早讓人去宮裏問過了,你早早便出了宮,究竟去了哪裏玩樂,竟連今日柳府過來商議婚事這般重要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娘,您莫氣,衍之定是有什麽緊要的事情給耽擱了。”


  坐在顧老太君邊上的晉國公夫人連忙勸,一邊衝著顧衍之使眼色道:“衍之,還不快給你祖母賠禮!”


  “都慈母敗兒,你就寵著他吧!”


  顧老太君沒好氣衝著晉國公夫人回道,不過語氣卻是沒有那般生氣了。


  而晉國公夫人又是連忙笑道:“若家中誰最寵衍之,哪裏能比得上娘您啊!”


  “敢情這都是我的錯了!”


  顧老太君話雖是這般,但顯然氣早已經消了。


  顧衍之瞅著眼前一幕,心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是如何感觸,若是沒有前世那一遭,他或許還是那般傻傻的以為家中所有的人都是那般寵著他,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顧衍之繼續沒有話,但也的確是不需要他解釋什麽,或者任何討好的話,晉國公夫人早已經打了圓場,也替他做了最好的安排:“瞧你這一身,如今外頭凍得緊,趕緊先回去洗漱換身舒適的衣裳再過來陪你祖母話用膳!”


  顧衍之扯動嘴角,沒有反對。


  不過,在他離開屋子的時候,顧老太君開口提醒了一句:“婚期定在五日後,明日你記得親自去柳家送‘轎前擔’,可不許再像今日一般了!”


  顧衍之腳步頓了頓,從善如流應道:“是。”


  柳秀妍那女人,他是厭惡甚至痛恨,可他不娶她,除了讓她名聲有礙,或許還如了她的意,他如何能做這等成全她之事。更何況,他的仙女,還要等著她帶到他的身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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