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濡以沫 三
她驚訝道：“你以前真的叫玉麵白龍？”
老乞丐搖頭，眼裏的精光收斂，認真地看著她，“非也。”
他望著，滿頭白發在日頭的照耀下閃著銀光。那渾濁的眼神中滿是遙遠的懷念，隱約可見泛現出來的水光。
記不有多少年了，久到他自己數不清歲月。那時候的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那個亦父亦友的男人對他道：“你闖蕩江湖得有一個響亮的名號，叫你玉麵白龍如何？”
他覺得這名字一聽就是個風流公子，遂點頭同意。不想那男人仔細看看他的臉，流露出些許惋惜，“玉麵二字似乎不太相符，叫黑麵白龍又太難聽，不如改叫銀發白龍吧，比較貼切。”
於是他便成了銀發白龍。
“你是如何得知還有一個玉麵白龍的？”
顏歡歡道：“我猜的。”
他看著她，渾濁的眸中有什麽東西在湧動，最終歸為平寂，“丫頭可真會猜，那你猜猜我為什麽會混到這個地步？”
她茫然，她哪裏知道他好好的江湖不混，好好的銀發白龍不做，非要在九井巷裏做一個乞丐是為什麽。一般高人行事大多詭異，不太會按常理出牌。“這個不太好猜，難道你在等人？”
老乞丐正色不少，越發顯得高深莫測，每綹打結的白發似乎都有了故事，臉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滿是滄桑，“丫頭猜的不錯，我確實在等人，等一個有緣人。那你猜猜我的有緣人會是誰？”
又是猜，這又不是你猜我猜的遊戲，她又不是來猜謎的。
這就有點強人所難吧，她怎麽知道他的有緣人是誰，難道是他的老情人？不，不對，他的老情人八成不在人世，莫不是在等老情人給他生的孩子？她瞬間腦補一出狗血的女子帶球跑，男人從此涯海角尋找，最後淪落成乞丐一生飄零的故事。
她望向仲庭那邊，他沒有要過來的意思。但是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他應該都能聽見，雖然他離得有些遠。
老乞丐撇撇嘴，“我等的人不是他。”
她嘟噥一聲，“我又沒你等的人是他，反正你等的人也不是我，我幹嘛要猜你等的人是誰。”
老乞丐眼中精光一現，“誰我等的人不是你？”
她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等的人真的是我？”
難道她是老乞丐的孩子？不太可能吧，這人真是她爹？他閉上眼睛，似乎不回答這個問題。那垂垂老矣的模樣叫人有些不忍，哪裏有半分世外高人的樣子。他的長相和自己現在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她結巴起來，“你…你不會是我爹吧？”
老乞丐差點跳起來，蒼老的臉脹得通紅，不滿地瞪著她，好像她了什麽十惡不赦的虎狼之詞。白須氣得一抖一抖的，“你…你個丫頭胡什麽？想我銀發白龍，我怎麽可能做出那等始亂終棄的事，又怎麽可能會有孩子流落在外。年紀，定是話本子看多了。我你個丫頭，你…你好壞啊…”
顏歡歡被他突然的嬌嗔和翹著指責她的蘭花指嚇了一跳。看到他嬌羞地捂臉，她暗自揣測著，他之前的話是不是瘋言瘋語，他的話可信嗎？
“我不是你的女兒？”
“當然不是！”
那她就放心了。
老乞丐一看她的表情，頓時有些不好，哼哼一聲，“怎麽？我銀發白龍當你的爹，你還委屈了不成？丫頭不識貨，嫌棄我是個糟老頭子。想當年我可是玉樹臨風相貌堂堂。”
她嘴上討好，比著大拇指，“這話我信，老前輩您一看就是一個特別了不起的人。您當年，在江湖上一定是這個。”
老乞丐被她一誇，臉色好看了許多，神情之間頗為受用一副遙想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一手撚著須，眼神迷離又懷念。
“算你丫頭有眼光，衝著咱們這交情這緣分，老兒就再對你透露一些。”他渾濁的眼神秘地看向九井巷，“九井巷是個好地方，俗話龍生九子，九子化水。這裏匯聚龍氣，隻要遇風及雨就會化龍飛。”
她抬頭看去，深深長長的九井巷還真要一條龍。這裏真的有龍氣？難道這條巷子裏會出一位子？
仲庭望過來，眸色幽深。
她壓低聲音，“這巷子真有龍氣？”
他神秘點頭，“龍氣是有的，不過嘛，凡事都有變數。一旦變數太大，潛龍永遠是潛龍，同一條蟲沒什麽分別。”
不及風雨，臥龍永遠是臥龍，甚至會變成一條大蟲，再也沒有化龍飛的可能。他在這巷子守了多年，越發覺得這巷子神奇得緊。看似普通的市井巷子，不過是大了些，人雜了些，在夜歌城有名了些，誰成想還是風水寶地。
顏歡歡思忖著他的話，拿不準他的是真話還是胡謅的。若有龍，她首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仲庭。仲庭的行事和氣度都不同常人，確實有上位者的氣質。
她才看向仲庭，老乞丐搖了搖食指。
不是仲庭。
遠遠看到巷子裏有人走出來，好像是周北。整個巷子裏除了仲庭，也就是這個周北最有可能。她又看了過去，然後朝老乞丐使眼色。
老乞丐搖頭晃腦，“姑娘，機不可泄露。老兒就是當年太過年少輕狂不知高地厚，所以才受了譴少年白發。”
完他眨了眨眼。
顏歡歡：？？？
還能再明顯些嗎？
“是他？”
老乞丐閉上眼睛，語氣聽上去有些不耐煩，“都了機不可泄露，你個丫頭別再問東問西，要是害得我再泄露機被譴，你於心何忍。趕緊走吧，你的仲哥哥都等不及了。你個女娃娃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有什麽好忍的，看看你這氣血虧虛的樣子，還不快回去歇著。”
似乎是找到了吐糟的地方，他有些停不下來，眼睛眯成一縫看向仲庭，突然壓低聲音，“丫頭，巷子裏都在傳你的仲哥哥不能人道，是不是真的？”
她無語極了，“老前輩，你好八卦啊。”
老乞丐嘿嘿一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有什麽難過的事情出來，讓老兒也開心一下。你你的仲哥哥是不是真的不行？”
她翻了一下白眼，“您老人家還是多睡覺，少操這些閑心。”
老乞丐撇撇嘴，“丫頭還知道護著自己的郎君，不就不，嘿嘿…”
周北已經走到仲庭那裏，兩人不知道在些什麽。巷子裏的大姑娘媳婦看到周北，無一不紅著臉打招呼。一聲聲的周舉人周公子，飽含著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周北這樣的讀書人，最是受時下女人的歡喜。加上他長得俊俏儒雅，比仲庭更受女人歡迎。
這樣的男人，確實有些不凡。老前輩既然周北是那條潛龍，又為何要那句神叨叨的話。到底是什麽變數，會讓一條潛龍變成一條蟲。
她琢磨的這會兒，老乞丐眯成縫的眼中精光四射，來來回回地在她和仲庭周北之間打著轉，時不時地搖頭。
“我你這個女娃娃，千萬不要學那些人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心雞飛蛋打一場空，到最後你哭都沒地方哭。”
“老前輩，您想哪裏去了。您還我話本子看太多，我看您才是話本子看多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豁牙，“這你還真對了，想我年輕的時候那也是一個愛讀書的人。我看過的話本子少也有百本，受益匪淺受益匪淺哪。”
她還是頭一回聽看話本子看得多的也能稱為讀書人，偏偏老乞丐一臉煞有其事的樣子，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周北和仲庭寒暄兩句，也看到了他們。
“青白，顏姑娘不嫌貧愛富又有一顆憐憫之心，連街邊的乞丐都會關心，想來是一個好姑娘。我知你心裏放不下纖娘，可她如今不僅貴為郡主，還已嫁進鎮國公府，你該放下了。你若真放不下，何不向世人證明自己的能力。等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後悔的那個人定然是她。”
他以為，這番多少能起一些作用。自打那事之後，他不僅明顯感覺到仲青白對自己的冷淡和疏離，還隱約有一種事情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正是因為這種感覺，他有時候會感到一絲惶恐。
仲庭道：“我的事情我心裏有數，多謝關心。”
這樣的回答讓周北很無力。
那邊顏歡歡不知和老乞丐了什麽，隻聽到老乞丐大聲質問是不是真的。等聽到顏歡歡肯定的答複，老乞丐一骨碌爬起來。
“喏，丫頭，這可是你的。你要請老兒吃飯的，地方任老兒選，那老兒就不客氣了。”
顏歡歡正想不能超過十兩銀子時，老乞丐快速了望江樓的名字。她心下一陣後悔，剛思量著把話圓一圓，就聽到一聲可以二字傳過來，緊接著仲庭走近。
老乞丐嘿嘿一笑，大力拍著仲庭的肩，“還是你子夠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