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相知 二
“嬸子從何處得來的東西?”仲庭不答反問。
吳嬸回道:“此事來話長,早年我在一度春時,教琴的大姐是樓裏的老人。別的姐姐們大多都贖身出去,唯獨她不願離開,便接了教導我們琴藝的活。我與她最是相熟,她將我視為親女。她病去後,錢財被樓裏的媽媽收走。唯有這一物件是她偷偷留給我的,是關鍵時候能救我的命。你們看看,這東西能救你吳叔的命嗎?”
這話真假有待商榷,一個花樓裏的老花娘是從何處得來的令牌,為何又會傳給一個無血緣的晚輩,反正顏歡歡不信。
仲庭接過令牌,細細摩梭著那菊花的紋路。他的眼神深不可測,整個人氣場沉冷。若不是知道他剛及弱冠,必會以為這是一個久經世故之人。
顏歡歡看著他,吳嬸也看著他,她們都在等他回答。
仲庭問道:“嬸子可聽過重陽山?”
吳嬸哽咽搖頭,“從未聽過。”
仲庭道:“此令名為菊花令,是重陽山的令牌。執此令者,重陽山可為其辦成三件事。不過此令於官場而言作用不大,吳叔犯的是命案,又過了明路在衙門備過案。若想從刑法底下救人,僅憑這個令牌是沒有用的。”
“那…那怎麽辦?”吳嬸又是泫然欲泣,細細地啜泣起來。
顏歡歡心頭更加怪異,“既然這令牌可讓重陽山做三件事,為何不出示令牌讓他們查清真相,還吳叔一個清白。”
吳嬸眼中希冀頓起,猛點著頭,“對,仲家侄子…”
仲庭淡淡看一眼顏歡歡,道:“重陽山有三不為,不違背道義;不做傷害理之事;不參與各國朝政。不過若是吳嬸你執此令去任何一個重陽山的分部,他們定會替你去查此事的真相。隻不過明日便是升堂定判,怕是來不及。”
吳嬸聞言,又低聲啜泣。她抖著唇,好半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仲家侄子,我…我身份低賤,哪裏敢去那樣的地方,何況我也不知道那地方怎麽找。我一個婦道人家平日裏連門都不敢出,這樣的事情我好害怕…歡歡姑娘,你們好人做到底,就幫幫我和你們吳叔…要是你吳叔出事,我也活不成…”
仲庭像是思考了一會兒,收下令牌。吳嬸千恩萬謝,差點沒給他們跪下。
進到仲家的院子,他問:“你聽過重陽山嗎?”
她表情微怔,“或許聽人過,不過我忘記了。不知重陽山是個什麽地方?”
他看著她,目光極為複雜,直教她心裏打起鼓來,總覺得自己被人看透毫無隱私。片刻之後,就在她有些撐不住時,他緩緩開口替她解答疑惑。
重陽山崛起於一百年多年前。內設有生門和死門,生門管財路,生產製造都有涉獵。死門管玄機術數,奇門遁甲製藥化驗。重陽山與嬴國關係密切,輸送過不少人才,化驗司就是其中之一。
死門出世下亂,紅梅一現百花殺。
的就是重陽山的死門和梅花令。死門中人若是傾巢而出,下必會大亂。菊花令是重陽山的令牌之一,為最末等。梅蘭竹菊依次排序,紅梅令為最高等,
金菊令一出,可令重陽門為執令人做三件事。三件事完後重陽山收回此令,直到下一次問世。金菊令雖是末等,已然令世人趨之若鶩,更別提紅梅令,多年來隻聞其名不見蹤影。關於紅梅令的傳言神秘至極,有人得梅花者得下,也有人得令者可以成為重陽山下一代聖主。
早前在地牢中聽到化驗二字時,顏歡歡心中就有預感。此時已完全能肯定,這異世有人曾經穿過。她覺得同是穿越者,人和人不能比。她所圖不過富即安,別人卻是心懷下誌存高遠。不僅撬得動下,還能引領世人。得什麽者得下,她猜那位穿越前輩很有可能個男人。
仲庭未歇,稍停一會就出去查探消息。顏歡歡則開始準備晚飯,時不時看一眼旁邊的院子,期間吳家的門緊閉著,吳嬸沒有再露麵。
正洗著菜,便聽到外麵有人敲門。門外站著一對主仆,主子一身錦衣玉樹臨風,廝也長得眉清目秀一臉倨傲。這主子不是別人,正是鎮國公府的世子薑淮。
薑淮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素麵朝脂粉未施,袖子微卷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眼神平靜安之若素。要不是五官一樣,他真懷疑自己找錯了人。
“歡歡,你這是…?”
“準備做飯。”
薑淮的心狠狠揪在一起,歡歡是王府的郡主,什麽時候做過活,而且還是侍候別人的粗活。看一眼窄簡陋的院子,王府裏下人住的地方都比仲家的院子強,她怎麽可能住得慣。
顏歡歡猜到對方是誰,感歎著對方的好皮相。這位鎮國公世子是原主的未婚夫,有嬴國第一才子的美名。兩人一個是如玉君子一個是王府明珠,貴女配君子,恰比檀郎謝女。從長相家世到性情,無一處不相配,無一處不登對。
世間才女才子倒是多,但敢稱第一那可不是光有才情就可以的。舉凡誰有個什麽第一的名號,倒不這人真牛叉到下無敵,大多都是會投胎有個牛叉叉的出身。
“歡歡,此處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跟我回國公府吧。”
顏歡歡微怔,爾後嘲諷一笑。“世子是想毀掉婚約,然後娶我嗎?”
薑淮麵有難色,幾乎不敢與顏歡歡對視。
他的隨從看不下去,歡顏郡主已不再是王府郡主。句難聽的話,她現在的身份連做國公府丫頭都不夠格,更遑論是國公府世子夫人之位,她倒是真敢想。
世子爺憐惜她,一心不想她受苦。為求得夫人同意她進門,在薑家祠堂跪了兩。好不容易通夫人來接顏姑娘回去,不想顏姑娘如此不領情。虧得世子爺不顧自己的身體匆匆趕來,路上還惦記著,怕她這幾日吃了苦。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顏姑娘,我家世子爺為求夫人同意,在祠堂跪了兩…”
“墨硯,住嘴!”
薑淮與她自幼一起長大,兩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馬。他知道她有多想嫁給自己,如今身份不一樣,做正妻是萬萬不成的。便是妾室,都是他極力向母親爭取。按母親的意思,一個通房頂了。他知道她的驕傲,實不忍心見她低到塵埃裏失去所有的尊嚴。九井巷這樣的低賤之地,若不是為她,他此生不會踏足半步。
“歡歡,你不願和我一起嗎?”
為了他,為了他們的情意,她就不能忍一忍嗎?雖是妾室,但他能保證所有的愛都會給她,體麵也會給她。待她生下孩子,母親那裏就不好再什麽。
顏歡歡搖頭,“我已不再是王府郡主,配不上薑世子。”
一個被趕出王府的冒牌貨,能以什麽身份住進國公府,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國公府和王府的婚約不會作廢,此時接她回國公府,除了做妾還能是什麽。
薑淮低聲道:“歡歡,我知你一時難以接受。可眼下你的身份…你放心,以後有我護著,那個房纖娘不敢把你怎麽樣。再王妃不過一時之氣,心裏還是疼你的。還有我母親,她可是一直將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
“所以,世子是想認我做幹妹妹?”
“歡歡,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世子爺,你的好意我心領,但我不願意。”
“為什麽?難道你我之間的感情比不過一個名分嗎?”
“你我相識多年,你應當知道我的性子。我再是淪落到市井,也不屑與人為妾。九井巷到底是低賤之地,世子爺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
薑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他以為她會同意的。他們自相識兩情相悅,她怎麽會拒絕?一想到即將要娶的女子,他心生厭惡。那樣粗鄙媚俗的女子,哪裏及得上歡歡半根頭發。
為什麽她寧願待在如此低賤的地方,也不肯和他回去。她難道沒有照鏡子,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狼狽嗎?
“歡歡,你不要賭氣。我知道你心裏有怨,你心裏有恨,可是事實改變不了。你要為以後打算,難道你真的要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一輩子嗎?”
“世子爺是想我自甘墮落嗎?你想得沒錯,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是當了十八年的郡主依舊狗改不了吃屎,骨子裏逃不過下賤的本質。你就由著我這樣低賤的人自生自滅,何必沾汙你鎮國公世子的英名。”
“歡歡…”
“薑世子,我再一遍,我不會跟你回去,我也不會做妾!”
薑淮苦笑連連,歡歡果然還在氣頭上。連那樣粗俗的話都了出來,必是心裏怨極了,恨極了。此怨恨一時難消,他還是過些時候再來為好。
“好,好,我不逼你。你好生考慮,我改日再來。”
“世子爺不用再來,我不可能會同意。”
墨硯幾次欲言又止,暗想著顏姑娘好生不知好歹。世子爺都為她做到這個份上,她還在拿喬。有些替自家世子不值,將要娶那麽一個世子夫人,還在顏姑娘麵前如此低三下四。
薑淮不死心,“歡歡…”
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院子門口,那冷清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識望過去,被對方的氣勢震住,不自覺心虛起來。
這人難道就是那位姓仲的男人?
顏歡歡看到仲庭,忽而笑得極甜,“仲哥哥,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