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三)

  管三正在撫摸伺服器, 需要三天三夜  「砰」的一聲響,這一次不知道房裡頭的人又砸了什麼東西, 這次倒是沒有碎片破開的聲音。於倩的哭聲卻炸裂了開來:「又是這一次肯定行!上次我們就差十萬塊錢, 讓你爸媽支持點兒都不行。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你!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再沒錢, 我都不信你家拿不出十萬塊!你看看現在房價已經從兩萬漲到三萬了,再不買的話都要四萬了。」


  不知道小戴給她保證了什麼, 於倩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只時不時傳出一聲啜泣。


  兩人誰也沒有出來處理一下丟在客廳裡頭的爛攤子。


  王函抬腳要上前砸門。兩口子吵架是兩口子的事,傷到了不相干的人,兩人還躲著裝死不成?

  打底褲上還沾著雞湯的受害者卻伸手摁住了妹妹, 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王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姐,你不會吧!雖說社會要磨平人的稜角, 但你也不至於直接從仙人球變成面瓜吧。」


  這死孩子, 從小到大都不會說話!王汀瞥了眼舍友的房間門,沖妹妹搖頭,示意她別插嘴,自己從房門后拿出了掃帚跟簸箕。


  王函眼前一亮,客廳沒開空調, 她都熱血沸騰地亢奮了。對, 就應該這麼來。咬人的狗不叫, 啊呸, 是與其嘴炮不如直接捋起袖子干架。她正琢磨著要不要脫了身上的棉服, 好幫她姐揮拳。結果她袖子都捋了,就眼睜睜看她姐彎下了腰,開始清掃地上的碎碗渣子跟湯湯水水。


  「不……」目瞪口呆的姑娘話剛出口,就被她姐一把捂住了嘴巴。


  任勞任怨的受害者人沖自己妹妹搖頭,還扯著嗓子對舍友的房門抬高了音量:「算了吧,估計兩口子吵架了,心情都不好。」


  一時間,王函似乎看到了她姐身後自帶的背景板,周身佛光普照,上書氣勢磅礴的兩個大字:聖母。


  她揉了下眼睛,一定是她近視程度加重了,她姐居然能跟這兩個字扯上關係。她姐的畫風絕對不是這樣的。小學時同桌拽了她的小辮子,結果那小男孩的鞋帶就莫名其妙系在了一起,直接摔了個大馬趴,連門牙都磕掉了一顆。


  自帶聖母光環的王汀慢條斯理地掃著地,開了房門作勢要將垃圾清理出去,口中依然不忘勸著妹妹:「好了,一點小事不用計較。住在同一個屋子裡頭,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時候呢。」


  斤斤計較的王函同學都要哭了,伸手死命拽她姐的胳膊:「姐,不是吧,你以後少看聖母腦殘劇啊,你看你都成什麼樣了。你這是被什麼爛劇給洗腦了吧。」


  她還想將她姐從聖母的不歸路上拚命拉扯回來,樓梯上就走下個胳膊上戴著「執勤」紅袖章的大媽。


  大媽眉心間的褶子皺得能夾死蚊子,她眼睛落在王汀手裡抓著的掃帚跟簸箕上,聲音一瞬間就讓王函想到了中學時代的教導主任:「這怎麼回事兒?我在樓上都聽到叮咚作響的聲音。」


  王汀臉上浮現出個尷尬的笑,口中嗯嗯啊啊:「沒事沒事兒,陳師傅,我就是手抖了一下,湯碗摔了。」


  王函瞪大了眼睛,失聲叫了一句:「姐——」


  她姐瘋了吧,這還打算替躲在房裡頭裝死的兩個人打掩護不成?這聖母的未免過了頭。


  滿臉人畜無害模樣的王汀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死命沖陳師傅笑:「師傅,不早了。您忙著,我們先休息了。」


  說著,她作勢想要往屋子裡頭縮,準備揮手道別關門。


  「慢著!」陳師傅手一抬,冷笑著制止了王汀關門的動作,「現在天冷,樓下電錶走的不正常。我要好好查查你們有沒有私拉私接電線的違規行為。」


  王汀一愣,百般不情願地讓開了門口的路,擺手訕笑:「沒有沒有,我們吃飯都在單位食堂,哪裡用折騰這些。哎——陳師傅,您真不用麻煩進來檢查了。」她陪著笑臉將管理員放進了屋子,又偷偷在妹妹的手上拍了下,示意她別多話。


  王函齜牙咧嘴地縮回手,狐疑地瞥了眼她姐,老懷疑她姐是不是在玩什麼陰謀詭計。


  茶几上的三菜一湯還冒著熱氣,陳師傅瞅了眼兩個飯碗,又看看王汀兩姐妹,似笑非笑:「看不出來啊,你們兩個姑娘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跑了,竟然吃的還不少。」


  王函這沒出息的姑娘,一聽人說她苗條,立刻心花怒放:「哎喲,阿姨你說的沒錯,我也覺得我該多吃點兒。」


  王汀踢了下自家抓不住重點的妹妹,朝臉色一變的陳師傅露出個乾笑:「天冷,多吃點兒提供熱量。」


  陳師傅不予置否,又瞥了瞥鞋架子上明顯是男人穿的運動鞋,臉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冷哼。就在王函都被她這一聲哼嚇得頭皮發麻的時候,她大踏步往裡走,「咚咚咚」砸起了於倩的房門:「出來!我是陳師傅,我要檢查電路安全。」


  房裡頭傳出了於倩驚慌失措的聲音:「陳……陳師傅,我今天不舒服,已經睡了。」


  陳師傅一點兒為難她的意思也沒有,只念叨了一句:「噢,睡了啊。睡了的話你蓋好了被子,我進來看一眼就走。」


  說著,她作勢晃了晃手裡的一大串鑰匙。


  房中的於倩慌得更加厲害了,連忙拒絕:「陳師傅,你等一下,我馬上穿好衣服了。」


  裡頭一陣叮咚作響以後,於倩慌慌張張地過來開門,兩隻眼睛又紅又腫,臉上的笑容跟塑料花一樣熱烈而虛假:「陳師傅,我們規矩的很,從來不亂拉亂接。是不是啊,王汀。」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求助般的落在了王汀身上。


  原本是吃瓜群眾,結果被一下子硬生生推到了前頭的王汀,只能附和地笑了笑,口中卻語焉不詳:「陳師傅,天才剛冷下來呢。我前兩天在單位加班,都住值班室了。」


  陳師傅不為所動,直接推開於倩走進了房間裡頭,兩隻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目光鋒利如刀,似乎要將牆上的白漆都刮下兩道來。她的視線不往於倩身上招呼,說出的話也輕飄飄的叫人的心落不到實處:「喲,布置的還挺溫馨,像個小兩口居家過日子的樣子啊。」


  於倩的臉色立刻白了,露出尷尬的笑容來:「哎喲,陳師傅你說笑了。我就是愛買東西愛布置房間,哪兒來的小兩口啊。」


  「噢,那肯定是我年紀大了眼睛花了,看走眼了。」王師傅話音未落,忽然往前緊走兩步。


  「呼啦」一聲響,於倩的布藝衣櫥拉鏈被拉開了,赫然一個男人出現在亮堂堂的日光燈下。挺大個子的男人,為著能躲在衣櫥里,不得不蜷縮成一團垂著腦袋,模樣兒極為狼狽。


  陳師傅勃然色變,厲聲呵斥對方:「出來!」


  她的目光終於轉向於倩了,面上浮著層笑,眼睛裡頭卻半點兒笑意都沒有:「小於啊,不是阿姨說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小偷都躲到你房間裡頭了,你竟然還不知道。」


  「不……不是的,陳師傅,他不是小偷。」於倩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急急忙忙地擺手解釋,「是這樣子的,我男友過來看我……」


  陳師傅臉上的笑看著要比於倩自然多了,聲音也格外溫和敦厚:「看朋友是正常的。你們都是大姑娘了,單位還急著給你們解決個人生活問題呢。不過現在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啊。你朋友再不走的話,還怎麼回家休息啊。你們住進來第一天,我就說的清清楚楚,嚴禁異性留宿。如有違反,直接收拾東西走人,自己找地方住去。」


  於倩面色慘白。


  小戴猛的抬起了腦袋,一雙眼睛都發紅了,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羞惱的。他人高馬大,足足要比管理員高了一個多頭,卻只能在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舍管阿姨面前縮頭耷腦,無端就矮了半截。


  屋子裡頭氣氛僵硬得讓人喘不過氣。陳師傅手裡捏著兩人生殺予奪大權,一點兒含糊的意思都沒有。她直接拽著小戴往外頭走,嘴裡厲聲警告:「下不為例!再有一次,我就報警說你擅闖女職工宿舍,耍流氓了啊!」


  聽到「報警」兩個字,小戴明顯瑟縮了一下。王函都覺得這位管理員大媽氣場兩米八,比王母娘娘都給力,居然都要報警了,實在夠狠。


  於倩眼睜睜看著自家男友如此落魄地被趕出門去了,急得眼淚直在眼眶子裡頭打滾。她啜泣著,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的舍友:「王汀——」


  被喊了名字的人似乎於心不忍的樣子,小聲叫了一句陳師傅,擠出個小心翼翼的笑容來:「師傅,你看,今晚都不早了,這……」


  話還沒說完,王汀就讓陳師傅的反應給嚇到了。陳師傅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點兒也不客氣:「別以為你就沒事兒了?知情不報,等同窩藏!」


  王汀立刻跟個做錯了事情的學生一樣垂下了腦袋,在職工宿舍管理員面前連說話聲氣都弱了好幾分,只能惴惴不安地解釋:「陳師傅,我真不知道。我前頭一直加班,都小半個月沒回來住了。」


  這解釋顯然沒有打動宿舍管理員,陳師傅毫無消火的意思,還狠狠剜了王汀一眼:「你這種行為就叫姑息養奸!知道是是你性子軟,好講話,不知道還以為你別有所圖呢!後面的話可就好講不好聽了!」


  王汀縮著腦袋認慫,直接逃一般拉著自己妹妹落荒而逃,只匆忙丟下一句:「陳師傅,你們忙吧,我要洗臉睡覺了啊。」


  客廳裡頭響起了於倩的喊聲,然後是屋子大門合上的聲音,於倩追著管理員跟男友一起出去了。


  王汀一進衛生間,臉上哪還有畏葸的神色。她面容平靜地從洗手台上面的柜子中拿出了一次性洗漱用品,挑揀了檔次最高的那份塞給妹妹:「先湊合著用吧。不早了,咱們洗洗早點兒睡。」


  王小敏抽抽噎噎:「我想放《大魚海棠》給磚窯看。」


  王汀沒有阻止它手機,她又臨時買了個流量包,隨手機去了。王小敏啜泣著點開了動畫片,聲音還帶著哭腔:「磚窯,我們一起看動畫片吧,可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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