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二)
管三正在撫摸伺服器,需要三天三夜 王汀昂起腦袋, 一頭抓得亂糟糟的黑長直沿著鼻樑朝面頰兩邊滑開, 白的發光的臉跟摩西分海中的陸地一樣顯露了出來, 大紅唇一張, 分外瘮人。她拍著方向盤, 衝車窗外喊:「上車!你他媽的今天要不上車跟老娘走!老娘剁了你喂狗!」
周錫兵趁機甩開了虎頭男,三步並做兩步上前拍著車窗吼回頭:「你他媽有完沒完?老子一個大老爺兒們還要被你拴在褲腰帶上不成?你要點兒臉不, 跟個潑婦一樣!」
王汀趕緊給車門解了鎖, 梗著脖子就罵:「去你媽的!你都不要臉了,成天在外面胡搞。對著老娘就說工作忙,身體累!你他媽的搞小妖精的時候倒是生龍活虎的啊!」
林奇順勢奔到另一邊車門, 裝模作樣地勸王汀:「哎, 嫂子, 你別啊。我這不正幫你看著我哥呢。」
王汀勃然大怒,伸手揪著林奇往車裡拽:「你個王八蛋還有臉說!你哥就是被你給帶壞的!」
「慢著!」虎頭男反應了過來,伸手揪住已經拉開了車門的周錫兵, 「你們說清楚了……」他話音還沒落下, 手上就是一陣劇痛, 骨頭都要裂開了。
王汀搖下了半邊窗子, 伸手就是一鎚子砸向了虎頭男揪著周錫兵衣領的手,冷笑連連:「王八蛋, 你他媽的但凡是個男的就別來這招。每次都說是被朋友拉著的, 你要不要點兒臉!他們是給你下藥了還是拿槍逼著你了啊!王八蛋, 再敢在外頭亂搞, 老娘閹了你!寧可守一輩子活寡都不便宜了小妖精!」
車門「砰」的一聲合上了,周錫兵跨進了車廂,破口大罵:「你他媽還有完沒完,老子還要不要在外頭做人?」
王汀一腳踩下油門,嘴上絲毫不客氣:「你他媽的連人都不是了,還做什麼人!」
這兩人吵得熱鬧時,車子已經呼嘯著朝前頭開去。廠房大門口跑來警戒人員大喊:「警察來了!老木頭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虎頭男這才跟反應過來一般,立刻招呼手下:「攔住他們,這幾個肯定是公安!」
車子拚命地打著轉兒。手握方向盤的人大喊大叫:「快閃開!撞死了我不管。」
林奇在邊上急得跺腳:「姐,我親姐啊,左邊!你往右邊打什麼方向!媽呀!我的大姐啊,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王汀手抖腳抖,分不清方向盤的左右,也搞不明白到底哪只腳踩的是油門,哪只腳踩的是剎車。車子已經蹭上了圍牆,還差點兒撞了廠房。王汀的第一反應是,這損失可千萬得走保險,不然光修車費她這一年都白乾了。
林奇嚇得魂兒都要飛出來了,大吼道:「親姐哎!我求你了,你留著我們的命就行了。我不要你掏錢,我只要保命!」
寶馬車又差點兒跟迎面堵過來的車直接撞上,王汀嚇得左右腳都往下踩,車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讓開!」周錫兵伸手搖下駕駛位上的椅背,直接拽著王汀往後座倒。王汀嚇得大叫,只覺得腦袋充血,人就已經滾到了後座上。林奇扶著方向盤穩住車子,正準備從副駕駛位上爬過去的時候,周錫兵已經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將自己壓進了駕駛位上。
王汀頭還沒抬起來呢,先被車子強烈的慣性帶的撞上了車門,差點兒人沒滾下去。王小敏在她口袋裡騰雲駕霧,「嗷嗷嗷」叫著:「王汀,我暈得慌。」
可憐手機主人自己哪裡還顧得上要求多的手機,她自己先差點兒要吐出來。周錫兵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車子開成了火箭炮,橫衝直撞,完全不考慮昂貴的維修成本。王汀人在車中坐,覺得這車就跟驚濤駭浪中的小船一般,各種不可思議的乾坤大挪移。她被轉了兩圈,已經完全分不清方向了,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拚命讓自己千萬別吐。車子清洗也要錢。
周圍呼嘯聲不斷,忙著逃跑的,衝上來圍追堵截的,亂成了一鍋粥。林奇幫忙看著外面的路況,不時提醒周錫兵:「左邊,有個孫子別上來了。右邊,那王八犢子想卡位子。小心小心,前面有鐵棍子!」
他話音一落,車窗上就是重重一擊,王小敏嚇得「嗷」了一聲,死命地閃著警示燈:「王汀王汀,他們要砸車子了!」
這話不用手機提醒,王汀自己就能看出來。車窗一下子就裂成了蚊帳的形狀,雖然碎玻璃還連在一起,沒有直接飛濺進來,可這已經足夠讓王汀魂兒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她造的什麼孽啊!她今天中午肯定是鬼迷心竅了才請假跟著跑現場。她一個坐辦公室的公務員,跟自己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跑來趟這趟渾水。
林奇罵了一句,瞅著後視鏡看王汀:「你躲著點兒。你膽子也太大,人也太夠意思了。還真衝進來救我們!」
話音未落,旁邊騎著的一輛摩托車沖了過來,周錫兵一個大轉彎,直接將人給蹭下摩託了。可惜對方手裡抓著疑似自來水管的鐵棍已經砸上了經過一次暴擊的車窗。
「嘩啦啦」玻璃碎了一地,人已經縮進了車椅下面的王汀聽到了一聲尖叫。碎玻璃擦上了她的手機屏保,王小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王汀,我好痛啊!」
王汀自己的手也被玻璃給刮破了,滲出了血珠子。周錫兵喊了一聲「抓穩了」,車子就開始飛快地旋轉起來。王汀在遊樂場坐過山車時都沒有這樣上天入地的感覺。她死死抓著車椅,聽著腦袋上方林奇不時傳出的大呼小叫。
「砰」的一聲響,車門癟下去了,也不知道是撞上了什麼還是被什麼給砸了,凹下去的右後門上的車玻璃稀里嘩啦震碎了一地。冷風呼呼朝裡頭灌進來。王汀凍得渾身一抖,她的手剛下意識揣進口袋裡,車子又是一個大轉彎,慣性讓手本能地一揮,手機就被帶了出來。
王小敏「嗷」的一聲叫,巴掌大小的身子直直撞向了車門。車尾巴一甩,它就要往已經沒遮沒擋的車窗飛出去。王汀嚇得趕緊伸手去抓手機,結果手一揮就碰上了一個長長的槍筒。那黑洞洞的□□已經伸到了車窗,被她的手一推,車子再一拐,愣是硬生生地射偏了,子彈掃在了反光鏡上。右前門的車玻璃也裂成了蜘蛛網。
林奇大叫:「你不要命了!你躲好了別冒出頭就行!」
死裡逃生的王小敏拚命地尖叫:「王汀,你好帥噢!你竟然徒手推槍管!」
王汀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碰上了槍筒,伸出的右手麻木得動都不知道該怎麼動了。她沒好氣沖王小敏道:「給我老實待著!下次再敢這樣,打死我都不救你!」
情急之下,她忘了插上耳機假裝打電話。
周錫兵踩下了油門,寶馬車一個大甩尾巴,將坐在摩托車後面舉著□□的男人給擠翻了。周錫兵嘴裡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剛才如果不是王汀的那一推,□□裡頭射出來的子彈會直接轟了前座上他跟林奇的腦袋。警察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一點,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其實都不會碰上什麼窮凶極惡的歹徒,但是那百分之一的概率被撞上了,要麼成了英雄,要麼就是烈士。
王汀驚惶不定,聽了周錫兵的話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就下意識地謙虛了:「不客氣。」稀里糊塗地就把這見義勇為的功勞給領了。
寒風呼嘯著往車裡頭死命地灌,沒等王汀再沉下心想想周錫兵的話到底說了什麼,「砰」的一聲響,車門又被砸了第二次。昂貴的大金屬片就跟大鳥被砍了一刀的翅膀一樣,在夜風中發出「咣咣」的聲響,搖搖欲墜。幾乎在同一時刻,車底下發出一聲「噗」的悶響,車胎爆了。
王汀隔著口袋握住手機,心裡頭一片黯淡:完了,她這回真要當烈士了。
然而人民警察十分靠譜,一點兒也沒跟好萊塢大片裡頭一樣,該來的時候堅決不來。警笛聲大作,市局的警車終於突破了層層路障,趕了過來。
王汀眼前不停地有人走來走去,穿警服的穿白大褂的,絡繹不絕。還有人戴著頭盔,也不知道是不是特警。她被人攙著從車後座裡頭拽了出去,直到被冷風一吹,王汀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碎玻璃划傷的手背還挺痛。
120急救中心的醫生過來給傷員做緊急處理,年輕大夫一見王汀就瞪大了眼:「師姐,你怎麼在這兒啊?」
此事一言難盡。要從頭說起,那就只能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王汀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麼狼狽。她只能沖小師弟露出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微笑:「為人民服務。」
她下意識地就將手機拿遠了一點,總懷疑話筒那頭的人會火急火燎地跟著聲音從手機中衝出來。王汀裹緊了脖子上的圍巾,有氣無力道:「好的,林警官,下地鐵了,馬上到。」
往左走兩百米,已經歡度過百年校慶的南城大學便映入眼帘。民國時期留下來的老建築,屹立在江南煙雨中,撲面而來的就是水墨畫的雋永。唐詩、宋詞、元曲乃至明清話本子,似乎個個都像能在裡頭找到出處。前提是欣賞的看客能夠無視這凍死人的鬼天氣。
時間是上午十點半,原本應當跟天氣一樣冷清的女生寢室樓前,此時卻如三伏天一樣火熱。看熱鬧的人已經站滿了寢室樓前的空地,個個都昂著腦袋眼睛不眨地盯著樓頂,絲毫不怕寒風冷雨朝他們脖子裡頭鑽。
有人等得不耐煩了,扯著嗓子抱怨:「到底跳還是不跳啊,大冷的天,遛人玩兒呢!」
身著警服的林奇火冒三丈:「閉嘴!說的是人話嗎?真要出事,全都去派出所走一趟!」
樓頂上立著個身穿紅色棉服的女孩,年紀約莫二十歲上下,眉清目秀,臉上還帶著嬰兒肥,正聲嘶力竭地喊著:「就因為我窮,我是貧困生,所以你們就能隨意污衊我了?我跳下去,剖開我的心肝肺看看,到底是不是髒的!」
顯然不可能,除非是內臟器官病變,否則就是變態殺人狂的五臟六腑看著跟一般人也沒有什麼區別。王汀對著樓頂上的姑娘嘆了口氣,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樓下一堆看客,前頭站著個身穿鵝黃色大衣的姑娘頗為顯眼。姑娘生的不錯,一張臉寫滿了青春無敵,可惜體態不佳,脖子伸的跟籠里的雞一樣:「誰是賊誰自己心裡頭清楚!丁麗萍,鬧死鬧活就能裝無辜啦?有種真跳啊!這麼會裝你怎麼不去爭取上《演員的誕生》啊!」
林奇氣得一巴掌呼上了她的腦袋,大有秋風掃落葉的氣勢:「閉嘴!陳潔雅,再胡說八道,直接拷你去派出所裡頭反省。——讓讓,趕緊讓讓,別都堵著路,消防隊的氣墊都沒辦法放了。」
他一轉頭,看見王汀正朝這邊走,立刻小跑迎了上去,對同志散發著春天般溫暖:「哎喲喂,王汀,你可來了。」
王汀瞅了眼樓頂上的架勢,再掃了眼樓下的熱鬧,嘆氣道:「你們應該找談判專家啊。再不濟直接從南城大學拉個心理系的教授來現場疏導也成。找我頂什麼用啊。」
林警官立刻朝她作揖,低聲央求道:「不不不,就得找你。你實在太重要了。」
見王汀狐疑地打量他,個子足有一米八的警察朝她可憐兮兮地眨巴眼睛,企圖賣萌:「姐,我叫你姐成不?趕緊的,就指望你救命了。」
王汀眼睛珠子在他臉上滾了滾,指指他的鼻子,搖頭:「算了,誰讓我顏控,重點看臉呢。」
林奇趕緊領著她往宿舍樓大門走,深刻表達了自己被翻牌子的受寵若驚:「女神你放心,這次獎金申請我一定給你往高里報。我三俗,我用三俗表達對女神你真誠無邪的愛。」
林奇的同事趕緊過來補位,接了他的班,順道調侃了一句:「到底是我們小林魅力大,看看,電話一打,仙女就下凡了。」
王汀充耳不聞,微微垂了下眼睫毛,一派不動如山的高人范兒。
被調侃的對象捶了一下同事的肩膀,腳步不停地在前頭帶路,趁機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眼下這情況看著鬧得不成樣,事情起因卻簡單的很。
生活委員從校方領回了班上同學多繳的書本費六千三百塊錢,隨手塞進宿舍抽屜里,忘了上鎖。結果上完自習回來一拉抽屜,發現錢不見了。這又沒撬鎖又沒翻箱倒櫃的,女生寢室進個外人都得登記,所以懷疑是內賊。幾個丫頭說著說著嗆了起來,被懷疑是賊的女孩氣不過,要跳樓自證清白。
王汀瞅了眼林警官,後者立刻舉手討饒:「就知道瞞不過女神你的眼睛。穿黃顏色衣服的那個,是我表舅家的熊孩子,資深中二期好不了了。我這才下夜班呢,我媽就一個電話把我給拎過來了。」
「這丫頭明年還要出國留學呢。萬一事情搞大了檔案上留下一筆,說不定連出國的事情都黃了。」戴著一杠兩星警徽標識的人朝王汀一攤手,濃黑的眉毛皺成了團,十分惱火的模樣,「現在的小孩難伺候,又是個小姑娘,打不得罵不得。我跟你說,但凡是個男的,我就上手揍了。」
王汀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兩人正要進宿舍樓,那個叫陳潔雅的女生又開始了:「呵,會哭會委屈就了不起啦。裝死裝活的嚇唬誰啊。最噁心的就是這種白蓮綠茶婊,裝什麼人窮志不短的。窮就該認清自己的本分,別沒有自知之明。盜竊在四千元以上不滿七千元的,處有期徒刑一年至二年。以為裝死就能逃脫法律懲罰啦?做夢吧你!」
林奇差點兒氣了個倒仰,回頭吼了一句:「你閉嘴!」轉過身來,他尷尬地朝王汀搓手笑,「這丫頭被慣壞了。活脫脫的就是個小公主。」
喲,連法律條文都搬出來了,唱念做打一應俱全,這姑娘挺會給自己加戲的啊。王汀似笑非笑:「林警官對公主有什麼誤解?」
她腳步一頓,直接繞回了宿舍樓前,朝拿著喇叭的輔導員手一伸:「喇叭借我一下。」
王汀試了下音量,舉起喇叭來就朝樓頂上喊:「丁麗萍,你先別跳。我國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規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丁麗萍,你要是想控告這個穿黃衣服女生陳潔雅誹謗侵犯你名譽,我願意給你作證!這兒所有的警察、消防員還有老師跟圍觀群眾都可以給你作證!除了人證,我還有物證,她剛才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拿手機錄下來了,隨時可以作為證據。別怕麻煩,立案程序我陪你走,法院檢察院律師事務所我都有熟人。你要告她,一告一個準!」
現場一片寂靜,各路圍觀群眾都傻眼了。穿黃顏色衣服的女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你故意恫嚇無辜知情群眾,企圖包庇犯罪分子。哥……她……」
公然昭示辦案民警沒有執行親屬迴避政策!林奇的眉毛差點兒沒飛出去,趕緊厲聲打斷她的話:「舉世皆你媽啊,是個男的都是歐巴!亂叫什麼,好好配合警方辦案!」
王汀沒理會快要被自家表妹坑到月球表面的林警官。她長了二十八年,頭回從個女大學生口中聽到這種話,分外新鮮,簡直想要摸個耳勺掏掏耳洞了:「證據呢,姑娘,凡事要講究證據。談法律更加要講證據!」
這話似乎提醒了淚珠兒滿天飛的陳潔雅,她手忙腳亂地翻出最新款的手機查起了法律條文。臉上妝都哭花了的女生倏然眼睛一亮,大聲念了起來:「如果散布的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即使有損於他人的人格、名譽,也不構成誹謗罪。」
王汀冷笑了一聲,手指頭一點陳潔雅的腦袋瓜子:「行,非得去牢裡頭待是吧?我成全你。」
撂下狠話的人大踏步地往宿舍樓走。林奇狠狠剜了自家表妹一眼,立刻紫禁城中小李子上身一般小碎步跟在王汀後頭,企圖能讓對方給自己個好臉。王汀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林警官,普法宣傳工作不到位啊,家屬居然是法盲!」
林警官苦笑:「慈母多敗兒,全是慣出來的破毛病。這邊監控清晰度不夠,沒能找到嫌疑犯。」
樓道採光的確一般。王汀撇了撇嘴角,沒理會他,徑直上樓敲了宿舍門,裡頭探出個淚眼婆娑的腦袋。剪著齊劉海的姑娘眼眶紅紅,一見身穿制服的林警官就嚶嚶哭出了聲:「警……警察叔叔,你讓丁麗萍下來吧,那錢我自己墊著就好。」
天就是這樣聊死的。
王汀撇過臉去,假裝自己跟警察叔叔不是一代人。
林奇沉下臉,語氣嚴肅:「既然都已經報了案,該怎樣就怎樣。這是我們鑒證科的同事,我們需要搜集證據。你先出去吧。」
女生寢室兩台鐵架床,四張寫字桌,東西擺放有序,布置的頗為清爽明快,就連桌子上的護膚品都放的十分規整。王汀看了眼牌子,十分感慨姑娘們捨得給自己花錢。唯一那張擺著國產雪花膏的桌子,寒酸到格格不入。
王汀掃了眼寢室,嘆了口氣:「都什麼年代了,學校怎麼就不能與時俱進,直接支付寶或者微信轉賬呢。好幾十張紅鈔票,放在哪兒都是目標,也不嫌麻煩。」
林奇立刻大力點頭表達真切的贊同:「可不是嚒,存心給我們增加工作負擔。哎,女神啊,需要我整個香爐什麼的不?我車上就有。全被那死丫頭給氣的,我都忘了拿。」
那你還不如直接將香爐摺合成錢給我呢!王汀心裡頭嘀咕,面上卻不顯半點兒端倪。她眼睛微微一眯,做出一派高深莫測的模樣,揮手示意亦步亦趨的林奇:「你先出去吧,萬物皆是媒介,不一定非要香爐。」
門一合上,煞有介事的高人范兒立刻塌了。王汀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掏出指甲鉗開始挫自己的手指甲,聲音淡淡地:「說吧,到底誰拿的錢?」
屋子裡頭靜悄悄的,別說是人影,就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王汀恍若未覺,繼續慢慢修整手指甲,意圖讓自己的指甲看上去更漂亮一些:「說吧,誰說了我帶誰出去兜風。」
寢室中依然寂靜,窗帘隨風飄舞,發出輕微的聲響,似乎在疑惑,哪兒跑來的神經病。
王汀突然收回指甲鉗,伸手一指寫字桌:「目擊證人寫字桌,請老實交代目擊現場情況!」
窗帘繼續「嘩啦啦」作響,似乎在哀嘆這年頭神經病都升級了,連張桌子都不放過。
被手指頭敲打著的寫字桌小心肝兒亂顫,偷偷摸摸跟雙層床對了個眼色,試探著開了口:「你誰啊?逗我們玩兒?」
王汀頭也不抬,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手指甲繼續叩擊著桌面:「你覺得我有那麼閑嗎?都快出人命案了,誰有空逗你玩兒?」
屋子裡頭立刻沸騰了起來,一干物件傢具七嘴八舌地喋喋不休:「哎喲,還真有人能聽懂我們說話啊。」
王汀坐著的板凳發出抗議:「你站著成不?我都一把年紀了,能讓我歇會兒行不?」
被提出要求的人充耳不聞。
桌子朝王汀喊:「哎,你別敲我了啊,敲的我頭疼。」
王汀立刻縮回了手。
這下子屋子裡頭鬧騰的更加厲害了,檯燈招呼鞋架子:「哎呀,就是她,那個什麼通靈師,除了她沒別人了。嫌貧愛富的祖宗。你看,她就搭理桌子不搭理椅子。啊啊啊,你們聽聽,她跟聽不到我說話一樣,又去撩床了。啊呸!誰不知道咱們一個屋裡頭,就屬桌子跟床最貴!床,別理她,她就是看上了你的錢,才不是看上你這鐵疙瘩呢!」
王汀敲了敲鐵床,又看了眼桌子:「行啦,你倆誰說?有獎競答,說出來的獎勵出門一日游。」
桌子哼哼唧唧,顧左右而言他,渴望地瞅著窗戶外頭:「少年聽雨歌樓上……」
王汀直接做了個手勢:「打住!打黃掃非知道不?萬惡的封建主義與資本主義都消滅多少年了,你少跟我來溫香軟玉銷金窟這一套。」
桌子還在拿喬,鐵床已經開了口:「是個男的,戴著帽子,胸口到我這兒。那個,我就想天氣好的時候出去晒晒太陽。我從進這間宿舍就沒出過門了。」
摸著桌面的手停下了,王汀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桌子走向床板。桌子正琢磨著要怎麼談條件呢,就愕然發現自己沒了利用價值,嚇得它趕緊大喊:「回來回來!我說,我看得比她清楚多了。那個什麼林警官的表妹信口開河,全是胡說八道!」
林奇離著寢室門老遠,嚴肅正經地把守結界。王大仙說了,通靈是招陰氣的,方圓十米最好都不要有活物闖進來。
同事急匆匆地跑上樓,朝林奇一生腦袋,好奇地打聽:「哎,林奇,她通上了沒有啊?要不要我去菜場弄只大公雞,再去狗肉庄整點兒黑狗血什麼的。我看人家天師都用這些。」
林奇趕緊殺雞抹脖子一般,示意同事噤聲:「閉嘴啊你,要讓上頭知道了,我們吃不了兜著走。」國家公職人員,不好好走訪現場調查證據,竟然搞唯心主義那一套,整個大仙來神神鬼鬼!
同事不以為然,撇撇嘴巴壓低了聲音:「不管黑貓還是白貓,逮到老鼠就是好貓,管用才行!哎,真不用大公雞跟黑狗血啊。過了點兒人家收攤了,可不好買。」
林奇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沒好氣道:「王大仙是通靈,又不是捉鬼。」
同事眉毛挑了挑,十分之驚詫:「通靈不招鬼神,還能招惹什麼?」
瞧這沒見識的德性!林奇眉毛跳舞,剛要將王大仙關於「靈」的解釋販賣一遍,身後就響起了低沉的聲音:「什麼通靈鬼神,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兩人背上一個激靈,齊齊轉過頭看身後高大男人,不約而同地擠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周……指導員。」
周指導員眼睛眯了眯,目光轉向宿舍門:「誰在裡頭?」
林奇急中生智:「是……是鑒證部門實習的新同事,正在取物證。指導員您剛從市局到我們所里來,還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