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燈滅

  太后在最後的日子裡,已吃不下什麼東西,每日靠湯藥維持著。


  不過是五十歲的人,削瘦的已形如枯槁,只剩下一具軀殼。


  每日清醒時,太后大多在回憶中度過,碎碎地念叨著以前的事,她與先帝年輕時那些美好的過往。


  還有李澤、李湘小時候的事,將自己沉浸在過去美好的回憶里。


  蘭兒無事聽著,只覺都是那樣的好,太后將那些不好的都過濾掉了,像是尋常夫妻帶著兩個小孩的生活。


  太后卻從未說過李沐小時候的事,將李沐養在身邊,竟對他的事沒一點記憶,難怪李沐會變成如今這般陰狠變態的個性。


  連日的陰寒,今日總算是個晴天,出了太陽。


  冬日裡的太陽照得人暖洋洋的,蘭兒正陪太後到殿外晒晒太陽。


  李沐卻來了,想他退朝後直接由大殿來到壽寧宮。


  太后的精神本好了很多,看到他嚇得瑟瑟發抖。


  「陛下,今日陽光這麼燦爛,不如陪太后晒晒太陽。」蘭兒恭敬的行禮道。


  「也好。」李沐欲坐到太後身邊。


  太后尖叫著突然站起來,「他不是陛下,他不是!」發狂似的往殿內跑。


  蘭兒馬上去追她,等追上時她已跑到殿內角落處,躲了起來。


  「太后,別怕。」蘭兒想去扶她。


  她躲著不願挪動,驚恐的望著殿門處,「他來了,他來了!」


  蘭兒轉身,見李沐也走了進來,像個催命使者。


  她迎上前,道:「陛下,太后今日身體稍微好些,今日能讓她歇一歇嗎?」


  「去把湯藥端來,朕每日必須親自給母后喂葯。」李沐走過去,強行扶起太后。


  太后雖奮力掙扎,還是抵不過他的力氣,被她拽到殿內的椅子上坐下。


  蘭兒只好將剛熬好的湯藥端來,「殿下,這湯藥還很燙,不如涼一會奴婢再伺候太后喝。」


  李沐不以為然,勺子攪拌了兩下,「讓朕來。」


  蘭兒勸道:「御醫已說過,太后時日無多了,畢竟對陛下有養育之恩……」


  「滾出去!這裡沒你的事,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朕割了你的舌頭!」李沐陰狠的吼道。


  蘭兒不敢再多說,退到殿門外,緊張的關注殿內的動靜。


  不一會便聽到太后嗚咽的哭聲,而後又變成嚎啕的哭聲,不知李沐又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惹太后悲號不已。


  沒有多久哭聲停了,蘭兒以為今日的折磨已完,李沐要走了。


  只聽他在殿內喊道:「來人!」


  她和常福忙奔入殿內,李沐一臉悲哀的道:「母后已仙逝,讓人準備後事吧。」


  蘭兒不敢置信,太后早起時還有好轉的跡象,現在就走了。


  只見太后僵直的躺在床榻上,凌亂的青絲夾雜著7;150838099433546白髮,已無一絲氣息。


  蘭兒俯身為太后蓋好被衾,撫平她的長發。


  「是朕逼死了她,你怎麼不罵朕?」李沐面朝殿門,背對著蘭兒,頹然問道。


  蘭兒冷冷的道::「奴婢不敢。」


  「你會不敢?朕知道,現在整個大周也只有你敢罵朕。」


  「奴婢不敢。」


  李沐恨太后恨得如此決絕,現在太后死了,蘭兒看他未必能減輕心中的恨,只會更加極端。


  「太后喪事一過,你還是來御前。」李沐說完已走向殿外。


  太監常福跟在他身後,高喊:「太后薨逝,舉宮同哀!」


  蘭兒用枕邊的絹帕蓋住了太后的臉,人死如燈滅,不過今世做了多少孽,也都能了嗎?

  自李沐登基,一年之內太上皇與太后相繼過世,今年宮中過年沒設酒宴舞樂,各宮都過得非常冷清。


  准李澤入宮時,李澤看到的只是一具太后枯萎的屍體。


  李澤和李湘都沒能見到太后最後一面,這種悲哀讓李澤在太后的棺寢前嚎啕大哭了很久。


  太后喪禮期間,李澤曾暗暗問過蘭兒,太后是如何死的。


  蘭兒只回答了兩字,「病故。」


  她不敢告知李澤真相,怕李澤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會去與李沐拚命。


  如今李沐已完全喪失人性,對宮人說殺就殺,說刮就刮,哪怕犯了點小錯,都會被剁手剁腳。


  宮中的宮女太監,人人自危,敢怒而不敢言。


  李澤不相信,一再追問,蘭兒始終緘口不言。


  而朝中大臣因害怕李沐的喜怒無常,朝廷中的事,李沐說什麼就是什麼,每人敢提出反對意見。


  蘭兒知道李灝已回到京中籌辦別宮重建之事,但在宮中沒見過他。


  李沐沒召李灝入過宮,重建之事他全是傳旨到宮外。


  蘭兒在御前聽李沐與大臣說得,他要將別宮重建成極致奢華的宮殿群,好供自己享樂。


  按李沐的設想要耗用極大的人力財力,那些大臣雖都頗有微詞,但也不敢正面對他說什麼。


  這日,她和往常一樣端著茶水,送進暖閣,卻看到李灝也在暖閣內,正與李沐說重建別宮之事。


  她不由楞住了,緊張的無法呼吸。


  他好像瘦了些,神容還是那般俊美到妖冶,眉目深鎖著透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李灝卻對她視若無睹,她平復心情,就將李灝當成其他大臣一樣,端著茶水走到李沐面前,斟上茶。


  只聽李灝說:「陛下,若按監造辦出的圖紙開工,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財力,根本都不可能做到。還請陛下再斟酌下,將規模減半,這樣所需財力和人力均可減半。」


  李沐強硬的道:「必須按此圖紙開工,此事交給你就全由你想辦法!一年之後朕要看到一個比皇宮還要氣勢恢宏的別宮。」


  「可是一年的時間臣弟做不到,像這樣規格的宮殿起碼需要三年。」李灝直言道。


  李沐立刻變臉,就手將剛斟好茶的茶杯摔了個粉碎,吼道:「朕說可以就可以。銀錢方面你只管找戶部,至於那些建宮殿的勞役,你可以四處去抓!」


  「臣弟以為此事勞民傷財,不如緩兩年再建。我大周至父皇建國以來,戰事未停。如今與突厥的大戰也才結束不到一年,百姓們為了負擔這些軍需,已是苦不堪言,不如讓百姓休養生息……」


  李沐突然轉向蘭兒,反手將她打翻在地,「賤婢連個茶都沏不好,留你還有何用!」


  蘭兒莫名被打一時沒反應過來,連忙爬起來,伏首跪地。


  李灝意識到他的目的,忙跪地答應道:「臣弟罪該萬死,一定不負陛下所託,如期完成別宮的重修。」


  李沐聽他這樣說,臉色才緩和些,道:「賤婢,還不快去重新沏壺茶來。」


  蘭兒忙起身退了出去,明白李灝是為了她才答應了督辦這個禍國殃民的工程。


  他這樣等於讓自己完全受制於李沐,若能做好那是應該的,若重修別宮出了什麼問題,責任也全都是他的。


  李沐可以從中隨便找什麼理由治他的罪。


  蘭兒沒有再去沏茶,而是等在大臣與皇上在暖閣內商議完政事出宮必經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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