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玖蘭樞一愣，而後失笑：「當然不是。」眼神卻不可抑止地複雜了起來。


  「是嗎？」茉莉有些茫然地一歪頭。


  雖然玖蘭樞這麼說著, 但是妖精明顯地從他的心中感覺到了越發澎湃的情緒。


  單純的妖精小姐於是微微感嘆, 人類的感情可真難懂啊。


  夕陽淺淺的光照拂到少年的臉上，折鳶這才認出來那個將茉莉接在指上的人竟然是玖蘭樞, 她當即戒備了起來，沉下眼眸對茉莉道：「茉莉, 回來。」


  茉莉雖是不明所以, 但身為一隻性格乖巧溫順的妖精, 她還是乖乖地和玖蘭樞道了聲別，方才離開：「折鳶醬在叫我哦, 大哥哥，茉莉要走了。」


  玖蘭樞微微一笑：「去吧。」


  扇動翅膀飛離的那一瞬，茉莉從他身上感到了幾分失落和茫然，但很快的，這種情緒就被深不見底的黑暗所覆蓋了，這讓妖精不由又困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會兒, 才又飛回了折鳶的身邊。


  折鳶這才出聲道：「玖蘭君，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不能出現在這裡嗎？」玖蘭樞反問。


  折鳶淡淡地解釋：「也不是。只是，玖蘭君看起來和這種廢舊的公園看起來並不合適，所以在這裡看到玖蘭樞讓我有些稍稍的驚訝。」


  聽罷, 玖蘭樞勾了勾唇角, 竟是問道：「那你覺得哪裡適合我？」


  折鳶聞言一愣,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略略思索了片刻，答道：「比如高級私人會所之類的。」


  外貌俊美的令人發狂的純血種失笑，那雙憂鬱又深邃的暗紅色眼眸在掃及面前少女認真的表情時有一瞬間的柔和，但即刻卻又冷淡了下來：「折鳶小姐果然還是很有趣。不過，我來此也確實另有目的。」他說著，壓下眼眸掃了一眼折鳶枕在折鳶懷裡的錐生零，開口道，「我們學校的風紀委員今天不知道怎麼的一聲不吭地跑了出去，理事長很擔心，便叫我出來找他。」


  聽他這麼說，折鳶自然明白過來了對方的目的是錐生零。


  其實，若來人不是玖蘭樞，折鳶自然樂的把錐生零交過去。


  她雖然確實是想著若是有人能在這時將錐生零送回去就好了，但是她卻不敢相信玖蘭樞。


  畢竟，玖蘭樞是吸血鬼的純血種，他自己也曾說過Level E是他們曾經犯下的錯誤，而錐生零現在卻又在Level E的邊緣徘徊，她無法肯定玖蘭樞的目的是什麼，於是只能拒絕道：「請恕我不能同意，玖蘭君。」


  聞言，玖蘭樞只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半晌，少年才踱步從陰暗的角落中向她緩緩走來。


  玖蘭樞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道：「折鳶小姐知道吸血鬼金字塔嗎？」


  但不等折鳶回答，他便又自顧自地回答道，「帝王階級的Level A，貴族階級的Level B，平民階級的Level C，奴隸階級的Level D。」


  他這麼說著，語氣一頓，暗紅色的眼眸微低，眸光深處是似有若無的嘲諷，語氣卻始終溫和無比，「最後，是不在金字塔階級之類的怪物，Level E。而現在，錐生零正處於Level D的懸崖，搖搖欲墜，但遲早會掉落成Level E，粉身碎骨。」


  折鳶忍了忍，卻終是忍不住道：「玖蘭君是否太過高高在上了？」


  雖然他並沒有明說，但她仍是在他的話語中聽出了端倪。


  她的聲音冰冷又凜冽，半是怒氣，半是不滿，「一念三千，無情有性，眾生皆等，誰都不能否定並且剝奪別人身為人的權利！即便玖蘭君是吸血鬼又如何，就能如此肯定地斷言錐生君會墮落成Level E嗎？」


  折鳶的語氣凌厲，「無論如何，我相信錐生君！」


  玖蘭樞暗紅色的眼眸中暗色流轉：「相信一個即將墮落成Level E的Level D？」


  折鳶確實點頭道：「至少，他並沒有放棄自己。所以，我也不會放棄他。」


  她這麼說著，仰著臉，定定地看著玖蘭樞。忽的，她唇角一彎，說道，「比起毫無猶豫一直朝著自己選擇的道路走下去的錐生君，玖蘭君，你現在的茫然又是如何呢？」


  「夠了！」玖蘭樞冷聲道。


  折鳶毫不在意，繼續道，「即便你的眼神看起來堅定無比，但是內心卻空虛茫然，你真的覺得自己現在做的，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嗎？如果你真是這麼覺得的，那請恕我直言，玖蘭君，你比不上錐生君。」


  她其實並不知道玖蘭樞打算做什麼，但是從他命令Level E屢次試探川又宅，以及茉莉對他的情緒感知，這些話便就全部脫口而出了。


  但是，她也確確實實地覺得玖蘭樞比不上錐生零。


  至少，他比不上他真誠。


  玖蘭樞眼瞳微微一縮，厲聲道：「夠了！」


  隨著他聲音的響起，道路上一排的路燈便猛地炸了開來。


  這是純血種情緒失控后的力量暴動。


  玖蘭樞一雙暗紅色的眼眸死死地膠在折鳶的身上，胸口卻因為翻湧的情緒而微微地起伏著。


  這話太可笑了——


  玖蘭樞抿唇，他怎麼會空虛茫然？

  他現在所想的自然是他要去實現的目標。


  而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為了讓妹妹優姬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為此，即便要犧牲全世界他也不在乎。


  如果要問他為什麼優姬對他這麼重要的話——


  因為，那個曾經像個小大人一樣撫摸著他的頭，說著「好孩子啊！好孩子。不寂寞哦！」的優姬是唯一能懂得他寂寞的，令他嚮往的光啊。


  但是，玖蘭樞突然開始覺得有些茫然，那他為何有時又真的在心底感到了幾分疲憊？


  看著玖蘭樞徑自陷入沉思的樣子，折鳶也不說什麼，只是一個公主抱就把錐生零抱了起來。


  常年握弓的臂力讓她還算是輕鬆地抱起了一米八多的錐生零。


  她也不和玖蘭樞道別，就悄悄地離開了。


  倒是茉莉有些擔憂地回頭看了玖蘭樞一眼，問道：「折鳶醬，我們就這麼把大哥哥放在這裡真的好嗎？茉莉感覺到他現在心裡好混亂，也好寂寞啊。」


  「但是我們也沒有辦法解決啊。」折鳶不以為意地敷衍道，她實在是對玖蘭樞的印象欠佳。


  「也是。」茉莉有些失落地靠近了她。


  見她如此消沉，折鳶不由笑著摸了摸她的翅膀：「回家給茉莉做櫻花布丁吧，之前花期的時候晾乾的花瓣似乎還剩著不少呢。」


  聽到櫻花布丁，茉莉當即就又打起了精神，笑道：「好！」


  一人一妖精就這麼回到了家，而後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嗚哇！不得了了！鳶醬帶男朋友回家了！」


  就在這麼一聲響徹宅子的隱含著悲憤與絕望的驚叫聲后，玄關上就擠滿了一群圍觀的靈和妖。


  「什麼！什麼！鳶醬的男朋友？」


  「不是！鳶醬是我們的！殺掉那個男人！」


  「我也要看鳶醬的男朋友！」


  看著嘈雜成一片的宅子，折鳶無奈道：「這不是我的男朋友。」


  瑪麗含淚悲憤道：「不可能！你明明都抱著他！鳶醬這個負心漢！」


  說著，金髮洋娃娃就一把推開了圍觀群眾，哭泣著跑走了。


  折鳶於是對眾妖道：「以後讓瑪麗少看些泡沫劇。」


  而後，她才解釋道，「這是我的朋友，因為某些原因陷入了昏迷，所以我就把他帶回來了。」


  「說昏迷就昏迷，此人著實太無擔當了！」性格古板的海坊主蹙眉道。


  巨骸怪點頭附和：「竟然讓柔弱的姬殿一路將他抱回來，此人太無禮了！」完全無視了自家姬殿一道真言就可殺死一隻妖怪的巨骸怪對錐生零竟然是讓折鳶抱回來的這一行為深惡痛疾，出聲道，「姬殿，請允許我來處置這個不知禮數的小子！」


  「不用了，泉。」折鳶有時候對家裡這些妖怪的過度保護還真是覺得有些無奈。


  她看著被自己拒絕後兩眼含淚得想去切腹自盡的泉，不得不又笑著補充了一句，「但是還是很謝謝你，泉對我真好。」


  泉只覺得自己被折鳶一句「泉對我真好」砸到了腦袋，整個世界都是暈乎乎的幸福，讓他情不自禁地就傻笑了起來。


  見他如此，家裡的靈和妖們紛紛露出了嫉妒的嘴臉，一言一句的擠兌著剛被折鳶誇了的巨骸怪。


  趁著有泉吸引火力，折鳶忙換下了鞋子就抱著錐生零上樓了。


  吵鬧的人群中，只有伽椰子一人，蹙著眉，一臉憂愁地看著她的身影，輕聲呢喃道：「又是人類——」


  >>>

  因為家裡都是一群不知分寸的傢伙，折鳶是把錐生零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替他鋪好被褥，這才去給樹海餵食。


  因為學校不能攜帶寵物的緣故，樹海就只能一直待在家裡。


  因此，在看到折鳶時，它很是激動地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稚|嫩的聲音輕快地叫著她的名字：「折鳶！折鳶！」


  折鳶的表情有著輕微的軟化。


  但顧忌著錐生零，她還是對著樹海豎著手指，輕輕道：「噓。」


  樹海黑溜溜的眼珠子有些不解地看著她的動作。


  片刻，鳥兒將頭一歪，翅膀扇動了兩下，掩在臉上，也跟著道：「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