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豁然
如果訂閱比例低於70%的話只能在36小時后看到更新了, 比心~ 關於這把鑰匙的去向,眾說紛紜。
有人認為這把鑰匙並不存在,只是那些上位者給予這些囚犯的一個虛幻的夢想;但也有人認為,鑰匙是存在的, 只是碎成了幾塊,分散四處,要想收集起來,極為不易, 但相較於前者而言,後者畢竟還是有些盼頭。
在徐行之的設定里, 孟重光最後拿到了鑰匙, 走出了蠻荒。
他還沒有寫到那裡,也沒有寫明鑰匙真正的藏匿地點, 然而, 他已經在話本中標明了能獲取鑰匙關鍵信息的四處地點。
——封山,虎跳澗,化外之地, 無頭之海。
至於真正的蠻荒鑰匙在哪裡,就連造物主本人徐行之也不曉得它到底被扔在了哪個犄角旮旯。
目前, 知曉大量情報的徐行之, 能做的卻唯有「拖延」二字。
徐行之不討厭這群人。他們都誕生於自己的筆下, 他們的悲劇命運可以說完全是由自己捏造出來的, 包括孟重光。
哪怕被「世界之識」告知他是個十惡不赦之徒, 哪怕曾一度被他銬在床上哪兒都去不得, 徐行之對孟重光也討厭不到哪裡去。
但他需要回家。
父親徐三秋和妹妹梧桐都在外面,他不能耽於幻境中流連不回。
「世界之識」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不殺了孟重光,他根本出不了這個世界。
再說,他不討厭孟重光,並不代表要幫助孟重光出蠻荒。
畢竟孟重光性情不定,誰也不知道他走出蠻荒后,那些將他投入蠻荒、囚禁一十三年的人會遭多大的殃。
因此,面對周北南的問題,徐行之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太極:「怪不得他叫我速戰速決,把重光殺掉。如果我不殺,他便要我也在蠻荒里自生自滅。」
周北南呸了一聲:「瞧瞧你教養出來的,什麼兔崽子師弟。」
徐行之回敬:「你說的兔崽子,是孟重光還是九枝燈啊?」
周北南不客氣道:「兩個都不怎麼樣。」
有了原主記憶打底,徐行之跟人聊天都有幾分底氣了。
他很想說你周北南不也被關進蠻荒大牢來了嘚瑟個屁,但周北南卻先於他發了難:「這些年你是跟九枝燈生活在一起吧?」
徐行之:「……為何要這麼問?」
「現在整個風陵山都歸了他了,孟重光又被他扔到監牢,他難道會捨得放你走?」周北南一臉曖昧笑容,「……你是和他談崩了,他才逼你來殺重光的吧?」
徐行之被周北南笑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總覺得周北南話裡有話。
……大家都是師兄弟,怎麼自己這個大師兄倒像是這兩個倒霉師弟養的兔兒爺似的?
不過細想想,周北南這推測也不算是無的放矢。
為免還要費心勞力編織更多謊話,徐行之圖了個一勞永逸,順著他的話道:「差不多吧。」
話音剛落,房門外便傳來轟然一聲悶響,繼而是磚石粉沙般簌簌落地的碎響。
周北南跳起身來,去查看情況。
徐行之突然有了種特別不好的預感。
他爬起身來,朝外踉蹌走去。
周北南是遊魂,直接穿透門扉走了出去,而徐行之跟在他身後打開門,稍稍耽誤了點時間。
開門后,發現周北南站定在不動了,徐行之的不妙預感隨之水漲船高。
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徐行之喉頭狠狠一噎。
門口空無一人,然而,原本完好的雕花石柱有一處恐怖的人形凹陷,可以清晰地看出剛才那裡曾趴過一個人,正面朝著房間門。
更恐怖的是,人形側前方,還有五道無比清晰的手指抓痕。
指痕拖了老長,上面石屑翻卷,一看便知道剛剛偷聽的那人是在多麼憤怒的情緒下才留下這道抓痕的。
想一想剛才二人談論的內容,想一想異響產生的節點,再想一想在這座塔內誰會有這般強悍的力量,不難推測出剛剛趴在外頭偷聽的人是誰。
周北南用極富同情的語調對僵硬的徐行之道:「節哀。」
徐行之早被「世界之識」告知,孟重光對原主執念過重,但親眼看到這道可怖的宣洩痕迹,徐行之的腿肚子還是有點轉筋。
當孟重光轉進囚禁獸皮人的小室時,骨女正在為昏迷不醒的獸皮人診療。
孟重光進去時一沒踹門,二沒出聲,但骨女抬頭一望,心中便有了數,問道:「誰惹你了,氣性這麼大。」
孟重光咬牙切齒:「我沒生氣。」
骨女說:「我看你快氣瘋了。」
離了徐行之,孟重光便將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臉擺了出來。他走上前去,用腳踩上了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獸皮人腦袋:「師兄叮囑過,別叫他死了,他怎麼還沒醒?」
骨女:「……你把他打成這樣,不就是想叫他死嗎。」
「他難道不該死嗎?」孟重光的表情微微有些懊惱,「他害我失態,在師兄面前動手,壞了我在師兄心目中的形象。」
骨女:「……」
孟重光腳下又加了些力道,碾壓著獸皮人的腦殼,冷笑道:「……他這回還算命好。若是他傷了師兄一毫半厘,我必定把他的骨頭抽出來磨碎了做茶杯。」
骨女也不怎麼怕他:「想叫他活命,你倒是先把腳拿開。我好容易穩住他的氣脈,你再踩一會兒,這口氣也被你給踩沒了。」
孟重光跟她鬧脾氣似的,一隻腳穩穩踩在獸皮人腦袋上,一副我不撤你待拿我如何的架勢。
骨女也不理會他,指尖泛起綠光,沿著獸皮人泥巴似的椎骨一一摸過,免不了抱怨道:「若他只是皮肉之傷便也罷了,把傷勢轉到我身上就是,可他傷成這樣……我只能儘力為他續命了。」
「……多謝。」
骨女周身骨節猛然一綳。
說多謝的自然不會是孟重光,他在他們面前從不會客氣,若能聽他一聲感謝,其珍稀程度無異於鐵樹開花,墳頭結瓜。
孟重光的臉色也驟然變了一變,轉頭看向小室門口。
徐行之站在那裡,對骨女晃了晃扇子,權作招呼。
骨女飛快垂下頭去,而孟重光也背過身去,腳倒是乖乖從獸皮人腦袋上撤下來了,還特別做賊心虛地在地面上蹭了蹭鞋底。
徐行之手握摺扇,緩步踱來,自然招呼道:「師妹辛苦。」
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只是喚了一聲師妹而已,徐行之卻彷彿從骨女黑洞洞空蕩蕩的眼窩裡看到了一星眼淚。
……但她早已沒有可以流出眼淚的瞳孔。
骨女的嘴張了幾張,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只埋著頭,匆匆朝外走去。
在經過徐行之身旁時,她停下腳步,猶豫半晌,終究是跟徐行之打了聲招呼:「許久不見。……師兄。」
徐行之抬起手來,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絲毫不介意她這一身刺目的嶙峋白骨。
骨女一忍再忍,還是沒能忍住,撲上來將徐行之抱緊。
她幾乎是戰慄著叫:「……師兄。」
徐行之本就是個天生怪胎,而不是好龍的葉公;若他會懼怕眼前這具骸骨,也就不會寫出這麼離經叛道的話本來了。
被骨女緊緊抱住時,徐行之的心突然變得異常柔軟。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徐梧桐,也常常這樣毫無預警地撞入他的懷抱中,仰頭喚他哥哥,滿目的依戀孺慕。
徐行之摸摸骨女的臉頰,準確地叫出她的名字:「如晝,好了,師兄在呢。」
在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前,元如晝也不過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失態過後,她回過神來,極不好意思地推開了徐行之,輕聲道:「……對不起,硌疼師兄了。」
這孩子太乖巧,徐行之的慈兄之心控制不住往外溢,又撫了撫她的額頂,她像是害羞了,一低頭跑了出去。
送走元如晝,徐行之便踱到孟重光身側,用摺扇敲了敲他的腦袋:「……生氣呢。」
孟重光低頭踩自己的鞋子,不理他。
徐行之忍俊不禁。
原主的記憶里,那個被原主從令丘山撿回來的小妖童,和眼前這個鬧脾氣的老妖精遙相呼應,氣惱不甘的表情活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剛才和周北南的對話,徐行之敢確定孟重光起碼聽到了十之六七,好在「來殺孟重光」那些話,開誠布公來講也無所謂,說開了,反倒不會再惹他疑心。
孟重光大概不是為了自己的來意生氣,他在意的,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來處。
徐行之試探著問:「你之所以氣惱,是因為九枝燈?」
孟重光聽到那三個字,面色劇變:「師兄休要提那人!」
徐行之失笑。
這老妖精也不知道多大年紀了,怎麼鬧起脾氣來還是這般幼稚?
若是原主和孟重光的師門情誼當真如此深厚,當年又為何會兄弟鬩牆?又是弒師,又是誣陷,鬧得那般慘烈?
孟重光卻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舉動言行有多麼傻氣,那三個字顯然對他造成了莫大的刺激,他撲在了徐行之懷裡,雙臂發力,將徐行之牢牢囚入自己懷中:「師兄,你還想回到他身邊嗎?你會殺了我嗎?」
孟重光生得貌美白皙,有王嬙楚女之姿,雖說站在一起,他竟比自己還高些,但被他楚楚可憐的目光一盯,徐行之還是不免呼吸一窒。
又聽到他如此發問,徐行之有些心虛。
……他不想回到九枝燈身邊,他只想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人那裡。
他只能應付道:「……傻話。」
「師兄對我不公……」孟重光將徐行之納入懷中,下巴抵著徐行之的發旋,輕聲呢喃,「師兄和九枝燈在外面度過十三年光陰,卻不帶我一起……」
徐行之被他抱得四肢發麻。
孟重光的懷抱里有股淡雅的植物清香,分不清是竹葉還是桃葉的香氣。
但隨著這股異香的沁染,徐行之竟隱隱覺得頭重腳輕起來,後背亦開始冒汗。
「師兄,你不準離開我。」孟重光語調溫柔道,「……我要你永遠不敢離開我半步。」
推開房門,徐行之話本中的蠻荒諸人,除了孟重光外,皆匯聚其中。
周北南正給陸御九拭汗;周望一膝跪在榻上,詢問著他的傷勢;骨女元如晝則站在一旁,用小壺給陸御九的杯子添水。
曲馳手持拂塵立在一旁,目光純凈如銀,看見陶閑來了,便走上前來,口氣像是個故作嚴肅的小大人:「……我回來后怎麼沒有在房間里看見你?」
陶閑恭敬道:「回曲師兄。我身體好了一點,就想四處走動走動。」
曲馳抿唇,算是接受了這個說辭:「以後不許亂跑。」
說著,他將拂塵一端遞到陶閑眼前。
陶閑心領神會,伸手握住幾根拂塵上的麈尾細毛,任由曲馳牽著他朝里走去。
曲馳還不忘回頭叫上徐行之:「行之,進來吧。」
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徐行之一時間竟有了隔世之感。
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他的確來到了筆下角色的世界。
然而要脫離這個世界,唯一的途徑竟是要手刃掉他們唯一的希望。
那把匕首仍在徐行之的腰間,沉得要命,沉到幾乎要把他拉到地心裡去。
那邊,在床上休憩的陸御九看見了徐行之,稍稍直了直腰背:「徐師兄?怎麼不進來?」
「怎麼傷到的?」徐行之將心思強行拽回正軌,走到床邊。
陸御九仍戴著那副醜陋無比、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的鐵制鬼面,肩部的衣服已經被拆撕開來,經過元如晝的治療,創口已是恢復如初,但看他被血染透的半副衣襟,猶可判斷這個傷口原先有多麼猙獰。
「他們帶了弓箭。」陸御九接過元如晝遞來的水杯,「我沒注意。」
周北南推了推他的腦袋:「誰要你總愛站在高處?簡直是活靶子。」
陸御九揉著被他推中的地方,隔著面具瞪周北南:「要你管。」
周北南雙臂交叉,靠在床頭,姿態和周望一模一樣:「我怎麼不管?我可怕你死了呢,我們兩個可是同氣連枝的一條命。」
陸御九的耳朵微微發了紅:「誰配跟你應天川周大公子一條命?我就是個清涼谷小弟子,高攀不上你。」
周北南:「哈?這是什麼混賬話?」
陸御九昂起腦袋,頗不服氣:「這話是你自己說過的,你忘了?」
周北南搔搔臉頰:「……我說過這樣的話?」
陸御九立即去找人尋求支援:「徐師兄,當時你可是在場的。周北南是不是說過這樣的話?」
徐行之實在是記不得這種事,順手就拉了個偏架:「對,他說過。」
陸御九的口吻頓時像是得了父母撐腰的孩子:「徐師兄都這麼說了,你還不認!」
周北南回過頭來,一臉「徐行之你特么給我記住了」的表情。
徐行之搖一搖摺扇,伸出手來,想要幫陸御九把臉上重若枷鎖的鬼面具卸掉:「都躺下了,還戴著這個作甚?」
還不等陸御九阻止,周北南袖中一柄□□先亮了出來,阻在了徐行之和陸御九之間。
「別動他的面具。」周北南還是一張插科打諢的笑臉,眼中卻多了幾分認真之色,「他不想叫別人看見他的臉。」
……好吧,不看便不看。
徐行之從小開始便少有心事,為人直率坦蕩是一個原因,有仇必報又是另一個原因。
因此在蠻荒的兩日兩夜,他過得著實不很愉快。
徐行之是個受不住別人對他好的人。若是知道那天他撿回來的重傷之人是孟重光,徐行之絕對會趁那時便下手,一了百了,也省去了這後來的無窮麻煩。
若是與這些人再多加接觸,徐行之只怕自己的心事會有增無減,到時候下不去手,就更離不開這蠻荒,見不到父親與妹妹了。
徐行之又與他們多絮叨幾句,便離開了陸御九房間,準備回房。
經過小室時,徐行之稍稍駐足。
在盤問過獸皮人、並得到那片鑰匙碎片后,徐行之心中反倒生出了些疑惑。
據他這幾日的觀察,孟重光並不像這封山之主一樣,四處招徠門徒、意謀逃出蠻荒,而只是帶著區區幾人,在蠻荒中央地帶豎起了這樣一座高塔,一副要偏安一隅的模樣。
孟重光心中究竟是作何打算呢?
按理說,儘管蠻荒中藏有鑰匙碎片之事只是傳言而已,但畢竟是一線希望。單憑孟重光的妖力,真想要逃出生天,大不了一一硬杠掃蕩過去,就能將蠻荒中諸家勢力撕成碎片,找回鑰匙,又何必要在蠻荒里虛度這整整一十三年的光陰?
心懷著疑惑,徐行之回到了房間。
孟重光早已盤腿坐在榻上,姿容乖巧得很,雙手握拳撐在身前,乍一看像是只蹲伏著的小狗崽。
對於一開門便看見那人這件事,徐行之已是見怪不怪。
他嘆口氣,隨口問了一句:「你沒有自己的房間嗎?」
孟重光微微睜大眼睛:「師兄這是要趕重光走嗎?」
徐行之:「……」
孟重光像是受到了莫大傷害,眼中噙了一汪水,委屈控訴道:「剛剛在小室里,師兄便推開了重光,是我哪裡做得不對,惹師兄不開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