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會相遇
如果訂閱比例低於70%的話只能在36小時后看到更新了, 比心~ 九枝燈猛然抬起頭來:「我不想這樣。我寧願是……」
話說一半,他便哽住了, 只好咬唇凝眉,把臉別到一邊去。
徐行之往往對這副模樣的九枝燈最沒辦法, 發聲勸道:「小燈,有事不要憋在心裡, 想說就說出來。」
隱忍半晌,九枝燈悶聲道:「……師兄,我心裡知道, 你不願將受傷一事告知別人,並不是怕周師兄他們嘲笑。」
徐行之撓撓側臉,視線微轉:「小燈,別說了。」
九枝燈眸色陰沉:「……是因為我。因為我的身份。」
徐行之不願他再說下去:「……小燈。」
九枝燈固執道:「……若是師兄因為護著孟重光受傷, 師兄定然不會這般隱瞞掩藏。因為孟重光是凡人, 身世乾淨清白, 不像我, 如果師父師叔知曉你是因為我受傷,定然會惱怒至極, 相較之下, 孟重光就和我不同……」
「九枝燈!」
徐行之厲聲打斷了九枝燈的話:「這些混賬話你是聽旁人瞎說的, 還是你自己心中這麼想的?」
既已說出了口,九枝燈也不再對心事加以掩飾, 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咬牙道:「這些事情不是再分明不過的嗎?不需旁人嚼舌根……」
他話音剛剛落下, 徐行之便疾步走來,揚起手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下。
這一下打得雖響,但九枝燈卻分毫沒覺得疼痛,而下一個瞬間,他便被納入一個寒涼的懷抱。
徐行之把他箍在懷中,所說出的一字一句均是咬在齒根上,擲地有聲:「九枝燈,你給我記住,不管你出身如何,現在你是我徐行之的師弟。這種自輕自賤的話以後不準再說,聽見沒有?」
怔愣片刻后,九枝燈更加用力地把徐行之圈緊,雙臂收束力道之大,差點將徐行之的五臟六腑擠到移位。
「……師兄。」九枝燈啞著嗓子,「師兄。」
徐行之總算是笑了,他低頭抱住九枝燈的腦袋,摸摸他發上系著的縹色髮帶,自誇道:「能做我徐行之的師弟還不好?旁人想求我這麼個好師兄還求不來呢。」
九枝燈:「……嗯。」
徐行之又說:「成日里板著一張臉,像重光那樣多笑笑不好么?」
聽到「重光」二字,原本安心抱著徐行之的九枝燈神色微變。
他放開緊摟住徐行之的手臂,聲音里滿是不快:「是。我知道了。」
徐行之順手颳了刮他的鼻子:「是什麼是?多少年了,在我面前還是綳得這麼緊。」
情緒發泄過後,九枝燈仍舊是那個行事橫平豎直的九枝燈。
他把擺在地上的丹藥一一拿起,塞進徐行之懷裡。
徐行之也不加推搪地領受了。他恰好需要這些葯,也不想拂了九枝燈的好意。
手指交接時,徐行之指尖的冷意令九枝燈神情一凝。
將葯盡數遞給徐行之後,九枝燈解開外袍,把仍帶有體溫的衣物披至徐行之肩膀,又細心地替徐行之掖好:「師兄,你才受傷,更深露重,小心身體。」
徐行之雙手盡被佔滿,也無法推拒,索性一併收了,並拿腳踹了一下九枝燈的后腰:「去去去,趕快回去休息,我還有事要忙。」
九枝燈隨口問道:「這麼晚了,師兄還要去何處?」
徐行之說:「重光要搬進來與我同住,我去跟師叔交代一聲。」
九枝燈眸間頓時更見陰暗,冷霧翻騰:「……是嗎?」
九枝燈向來就是這副冷言冷語的模樣,徐行之早便習慣了,也沒多想:「回吧回吧。」
徐行之返身走出幾步,突然聽得背後的九枝燈喚了一聲「師兄」。
徐行之回過頭去,只見走廊對面的九枝燈沐浴在幻象一般的柔和月光中,努力牽動嘴角,似乎是想要做出什麼表情。
徐行之挑眉,微有疑惑。
那頭的九枝燈終於是察覺自己不善調控面部的事實,低頭下了半刻決心,便用食指和中指抵在嘴角兩端,把嘴角向斜上方拓開,做出了一個笑臉。
徐行之一下樂出聲來,大踏步走回來,卻又騰不出手來抱他,只好稍稍彎腰,往他發頂上親吻了一記。
九枝燈霍然僵硬,唇齒小幅度碰撞起來,向來冷色的臉頰和雙唇浮出了不正常的殷紅,所幸在夜色之下瞧不分明。
親下這一口,徐行之其實是有些後悔的。
他之前常與孟重光做類似的親密動作,但與九枝燈還是第一回。
見九枝燈並無反感之色,徐行之才放下一顆心來:「小燈,若是不愛笑也不必勉強。師兄只願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永遠平安快樂便好。」
九枝燈攥緊拳頭,興奮到渾身發抖,好容易才壓制住翻湧的心緒,穩聲答:「是,謝謝師兄。」
徐行之從廊下離開,將葯放至側殿,再前往弟子殿。
九枝燈仍在原地目送,一動不動。
在徐行之的身影剛剛消失之時,殿內窗戶便被從內豁然推開。
孟重光伏在床沿邊,眸光森冷地看向九枝燈,眉眼間早無和徐行之在一起的柔和溫良,恨不得用目光纏繞上九枝燈的脖子,將他扼死當場。
九枝燈對上那張艷麗的面容亦沒有好臉色,他回望回去,滿面冷淡之色。
孟重光挑釁似的指了指燭光滿繞的殿內,又指了指自己。
九枝燈朝向孟重光,摸了摸剛才被徐行之親過的發頂,唇角朝一側挑去。
孟重光登時氣怒難當,啪的一聲關了窗戶。
而待孟重光消失身影,九枝燈也收斂了得色,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緊閉的門扉,嫉妒的暗火在眼中燒了許久仍未散去。
他又在廊下站了一會兒,才旋身走去,將單薄蕭肅的身影沒入夜色之間。
徐行之再抱著被褥回來時,孟重光仍沒睡著,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像是撒瘋的小狗。
一瞧到徐行之,他直接撲了上去,隔著一床被褥就擁緊了徐行之:「怎得去了這麼久?重光好想師兄。」
徐行之作勢批評他:「想什麼想?以往師兄不在你身邊,你在弟子殿里也是這般無狀嗎?」
孟重光大言不慚道:「那時候夢裡都是師兄。睡醒了,想極了,我還會跑到師兄殿門前偷偷睡上一夜。」
徐行之自然是不信:「……你就瞎說吧。上床上床,外頭是真冷。」
孟重光攔住徐行之:「師兄帶著寒氣回來,不用沐浴嗎?」
徐行之想想也是,放下被褥,正準備寬衣解帶時,卻見孟重光也開始解衣帶。
徐行之:「……你作甚?」
孟重光的目光小動物似的澄凈,咬唇嘟囔:「我自白馬尖回來后還沒有沐浴過呢。」
兩個男人沐浴,想來也沒什麼大礙。徐行之沒多想,自顧自解了衣袍,朝溫泉池走去。
孟重光歡欣鼓舞,尾隨在徐行之身後,跳入溫泉池中,把下半張臉埋在已經重歸清澈的池子里,咕嚕嚕吐了好一會兒泡泡,才游至徐行之身邊,從身後環緊了徐行之的脊背。
徐行之向來獨浴慣了,正閉目養神間,突然被一團溫熱圈緊,肩膀一僵,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池中。他轉過身來:「不必和其他弟子一起排隊沐浴,感覺還可以吧?」
孟重光乖乖點頭,目光卻停留在徐行之剛才親過九枝燈頭髮的雙唇上。
二人之間距離本就很小,又是第一次裸裎相對,徐行之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怎麼?」
孟重光說:「師兄,你嘴上有髒東西。」
說著他抬起手來,一遍遍擦著徐行之被熱氣熏蒸得柔軟異常的嘴唇,每一遍都極其用力,彷彿那裡附著著世上頂髒的穢物。
徐行之倒抽一口冷氣,伸手去捂嘴,再將手攤開一看,已經有血絲從掌心暈開。
……他的嘴唇被牙齒磨破了。
徐行之好氣又好笑:「那麼用力做什麼?當師兄是絲瓜簍子嗎?」
孟重光看著徐行之嘴角未擦凈的一痕薄薄的血跡,小心舔了一下唇,控制著別開視線:「師兄,嘴角有血。」
徐行之感覺蠻好笑的,一邊撩水擦拭一邊道:「你倒是幫師兄連血一塊兒擦乾淨啊。」
孟重光臉頰滾燙滾燙的:「……我怕嚇著師兄。」
徐行之莫名其妙,不過也沒往心裡去。
共浴完后,二人一道鋪床就寢。
徐行之和師叔廣府君說,他要接孟重光到身側侍候。
所謂侍候,自然是一個在床上安寢,另一個在旁守夜。
其他三派都是這樣的規矩。
但徐行之的出身叫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規矩,他又不捨得叫孟重光睡地下,索性陽奉陰違地讓他和自己睡一張床。
……左右他的床足夠寬敞。
身上的傷痛仍未消去,不過看到孟重光,徐行之的心情都明亮了幾分,又睡不大著,乾脆同孟重光說起夜話來。
徐行之捏著孟重光的鼻子晃了晃:「當初接你回來的時候,你的靈根尚可,師父都認可過,說你前途不可限量。這麼多年過去,怎麼在結過丹后就再也沒有進益了,嗯?」
孟重光從自己的被窩裡爬出,爬到徐行之身上,眼巴巴地撒嬌:「沒有進益,師兄便不要重光了么?」
徐行之枕著單手、微微低頭看向孟重光時,他雙眸最亮最圓,小奶狗似的扒著他的胸口看他。
徐行之頓時心軟得跟什麼似的:「要,當然是要的。」
孟重光蜷起身子來,靠在徐行之胸口:「重光愚笨,這些年來修鍊良久,一無是處,要不是有師兄照拂,常拿師父贈給你修鍊的天才地寶給我用,我怕是連結丹都做不到呢。」
徐行之捏捏孟重光軟乎乎的臉:「這不是師兄該做的事情嗎?師兄若是不護著你們,還能護著誰?」
那個「們」字略略叫孟重光黑了臉,但他很快緩過神來:「師兄,若是要在我和九枝燈師兄之間選一個的話,你更願意和誰呆在一起?」
徐行之不禁失笑:「什麼鬼問題。」
孟重光不依不饒,掐住他的前襟搖晃:「師兄快說。」
有這麼一隻暖融融的小暖爐靠在懷裡,徐行之身上寒意略解,困意也漸漸涌了上來:「……你吧。」
孟重光雙眼晶亮,追問:「為什麼?」
「小燈從小穩重,就算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你嘛……」徐行之伸手拍一拍孟重光的腦袋,「……傻小子一個。」
「我才不傻呢。」孟重光抗議過後,又把唇貼靠在徐行之耳邊,細聲耳語,「……師兄,我有一個願望。」
熱風吹著耳朵,徐行之愈加迷糊:「……嗯?」
「……我想把你關起來。」孟重光膽大包天地翻過身來,一隻手臂橫在徐行之頭頂,另一臂抵在徐行之胸口,「……只有我能看到你,只准我看到你。我有時候一想到師兄會對別人笑,跟別人說話,抱住別人,我就覺得我要發瘋了。……我想打造一條上好的鎖鏈,把師兄鎖起來。」
徐行之今日虛耗良多,已是疲乏至極,落到耳里的聲音都帶了一圈圈的迴音,他根本聽不出孟重光話中的意味來,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好小子,當你師兄是狗啊。不過若是有一日重光功力大進,能打得過師兄了,師兄就由得你關去。」
孟重光笑得露出了小白牙:「嗯,師兄,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哄完熊孩子,徐行之正欲入眠,突然聽得一個師弟從外面喊:「徐師兄睡下了嗎?」
不等徐行之醒神,孟重光便自作主張,翻身爬起,直接開門道:「師兄睡下了!」
徐行之聽到「師父」二字,總歸是腦袋清明了些,他披上衣服走至門邊,把孟重光的腦袋按下:「還沒睡著。什麼事?」
那小師弟是清靜君近侍,他向徐行之作下一揖,說:「徐師兄,師父師叔找你,有要事相商。」
徐行之:「這麼晚了,何事?」
小師弟答:「是關於四門神器賞談會的事宜。」他放低了些聲音,「清靜君又喝醉了,廣府君正沖清靜君發脾氣呢,師兄快去勸一勸。」
徐行之深嘆一口氣:「你在外稍等,我換過衣服就去。」
所謂的「勸一勸」,不過是讓廣府君換一個發火對象罷了。
待徐行之回到房內后,孟重光好奇地問:「什麼神器賞談會?我入門六年都沒有聽說過呢。」
徐行之一邊更衣一邊答:「這賞談會七年一度,在你來的前一年才辦過。賞談會上,四門會把各自珍藏的四樣神器擺出來,來一番詩酒茶花的聚會。說白了,就是為了顯示武力,叫那些妖道魔道不敢擅動,危害四方。」
孟重光問:「是哪四樣神器?」
徐行之答:「咱們風陵山守戍的神器叫『世界書』,應天川的叫『離恨鏡』,清涼谷的叫『太虛弓』,丹陽峰的是『澄明劍』。……這些不是都叫你們在做功課時背過嗎?」
孟重光:「……」
徐行之瞭然:「你課業沒有好好做吧?」
孟重光背著手忸怩了一會兒,馬上岔開話題:「我都沒見過神器發威是什麼樣子呢。」
徐行之也不願多追究他,將衣扣一一系好:「……說得好像我見過似的。有神器鎮在這裡,各方妖魔不會輕易來犯,那些神器也沒什麼用武之地。」
說罷,他拉開房門,扭頭對孟重光道:「守好家,我去去就回。」
他一腳踏出殿門,卻一跤倒栽入了無邊的深淵裡。
徐行之從虛無的高空上直接跌摔上了蠻荒的床鋪。
他一個打挺坐起身來,心跳重如擂鼓,再一低頭,他的手腳均被銀鏈綁住,身體一動便嘩啦啦響成一片。
看到鎖鏈,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回憶中那句「師兄由得你關」,心中沒來由地一慌。
再轉過眼去,看到桌邊坐著的孟重光時,徐行之更是一臉的不忍直視。
……以今比昔,原主簡直是養了只純種的狼崽子。
聽到銀鏈作響,孟重光便知道徐行之醒了。
他站起身來,將剛剛倒好的水送至徐行之身側:「師兄,喝水。」
大抵是剛剛夢中所見的一切有些曖昧,徐行之口乾舌燥,遲疑片刻才接過水來。
水杯剛挨著唇邊,就聽到孟重光問:「師兄近來覺格外多,為什麼?」
徐行之捧著水杯喝水,不說話。
孟重光盯准他的眼睛追問:「……師兄的夢裡都有誰?」
徐行之咽下一口水,答:「有你唄。」
孟重光一愣:「師兄說什麼?」
話剛出口,徐行之自己也被水嗆了一下。
這本來是句實話,但實在是不像是男人與男人之間該說的話,然而奇怪的是,徐行之卻將這話說得無比自然,彷彿就該對眼前人說出這樣的話似的。
……就像他昏睡過去前脫口而出的「溫白毛」一樣。
思來想去,徐行之只能把這一切歸結為原主的記憶太過強大。
徐行之擺擺手,試圖往回找補:「沒什麼,沒什麼。」
他發自內心地希望那一刻孟重光耳朵聾了。
可孟重光在沉默半晌后卻沒再有多餘的動作。
他伸手接過徐行之手中的空杯,道:「師兄,我們去找鑰匙碎片吧。」
這一路上也乾乾淨淨的,竟連個蛇蟲鼠蟻都瞧不見。
而他們要去的地方也特別打眼。
在三十里開外,徐行之都能看見在東南方向矗立著一座接天的巨塔,它直通天際,浮光躍金,放眼四眺,唯有那裡有人工斧鑿過的痕迹。
即使沒有黑影指示,徐行之也絕對會選擇前去那裡。
蠻荒里不存在白日,天幕沉沉,像是老者眼上生出的膿翳。這裡應該是新下過一場不小的雨,驟雨初收,天色昏暗,林木蓊鬱,綠潮溶漾。
徐行之背著一具瀕死的焦屍,在林間跋涉。
但四周終究是太靜了,靜得叫人心頭打怵,徐行之索性吹起口哨來。
口哨聲很清亮,好像能滲進濕漉漉的岩石里去。
他挺流暢地吹完一首古調小曲兒,然後自己對自己真情實意地讚美道:「吹得真好。」
他背後的人稍稍動了動,一股熱氣兒吹到了他的頸項上。
……好像是在笑。
可當徐行之回過頭去時,他的腦袋卻安安靜靜地貼靠在他的背上,一動不動。
大概是錯覺吧。
穿過樹林,開始有嶙峋的小山次第出現,徐行之走得腿軟,實在是疲憊不堪,索性撿了個乾爽的山洞鑽了進去。
山洞裡有一塊生著青苔的岩石,徐行之想把那人靠著岩石放下來,但他卻發現,那雙胳膊像是僵硬了似的,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圈在了自己脖子上,只給自己留下了一點點呼吸的空間。
徐行之不把他放下還好,如果打算放下,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他給勒死。
徐行之挺無奈的,又不敢去拍打他的身體,生怕一不小心把他脆弱的胳膊腿兒給震掉了:「哎,醒醒。能醒過來嗎?」
身後的人蠕動了一下身體。
徐行之說:「咱們在這裡休息會兒。你放開我。」
身後人艱難地把蜷曲的手臂放開了一點點,卻並沒有真正放開徐行之,而是攥緊了他的衣角。
他的聲音還是被燒壞過後的嘶啞可怖:「……你要走嗎?」
儘管這張臉是如此可怖,徐行之的內心卻挺平靜的。
一方面,他才和那怪物短兵相接過,被濺了一臉血,現在看什麼都平靜。
另一方面,在怪物雲集的蠻荒里,一具基本保持著人形的怪物似乎並不是那麼可怕。
徐行之把人安置在岩石上,又細心地把外衣除了下來,裹在他身上,道:「……不走。」
那人被燒空的雙眼直直望向徐行之,虛弱道:「為什麼救我?」
徐行之把衣服給他掖好:「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他呢喃道:「我若是死在你背上,該怎麼辦?」
徐行之覺得挺好笑的:「自然是背你回家啊。難不成把你扔在半道上?」
說罷,他站起身來,說:「外面有條河,我去汲些水回來。別把衣服往下揭,否則撕壞了皮肉可別喊疼。」
那人小奶狗似的抓緊了徐行之替他裹上的衣服:「……不疼。」
待徐行之離開,他便抓起了徐行之的衣袖,貪婪地嗅聞起來。
他身上片片皮肉隨著拉扯的動作簌簌落下,但他卻像是壓根兒察覺不到疼痛似的。
他小聲地喚道:「師兄,師兄。」
徐行之走出山洞,在河邊蹲下,心中仍有一股不真實感,盤桓不去。
他蹲下身,試圖洗去手上的血污,洗著洗著,血腥氣卻越發濃厚,叫人難以忍受。
徐行之膝蓋陡然一軟,伏在河邊乾嘔了好幾聲,什麼也沒吐出來。
他抹抹嘴,往河邊一躺,仰望著野綠色的天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際。
那把所謂浸染了天地靈氣的匕首還別在那裡,提醒徐行之他未完成的任務。
徐行之沒有注意到,距離他數十尺開外的林間,有一隻簸箕大的蛇頭慢慢遊了出來。
蛇只剩下一顆完整的蛇頭,而軀幹則是一具蛇骨,只藕斷絲連地勾連著一些腐肉。
蛇朝徐行之的方向無聲地吐出鮮紅的信子,又活動了一下下顎。
它的下顎張開,足以把徐行之的腦袋整個咬下。
徐行之無知無覺,只躺在原地發獃。
蛇朝徐行之步步欺近,卻在距他只剩十尺之遙時停了下來。
片刻后,它竟像是嗅到了什麼可怕的氣息,掉過頭去,瘋狂逃竄,蛇骨在灰地上掃動,發出銳利的嚓嚓聲。
徐行之聽到異響,即刻去摸腰間匕首,同時翻身而起,向後看去——
他身後一片空蕩,只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一路蜿蜒到林邊,消匿了蹤跡。
……操。
徐行之判斷這兒不是久留之地,麻利地在河邊的一棵樹上摘下一片闊葉,用水滌凈,簡單卷了卷,裝了一點水。
在裝水的時候,他無意在水面上瞥見了自己的倒影。
饒是知曉此地兇險,徐行之還是不免花上時間呆了一呆。
這張臉長得真不壞,體貌修頎,頗有俠士名流之風,面部不動則已,一動便神采張揚,眼眉口鼻,無一不合襯「俊美」二字。
大抵是因為氣質太過矜貴清肅,左側眼角還落了一滴淚痣,徐行之板起臉來,竟能看出幾分禁慾的冷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