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藍

  杜昌幹活麻溜, 被羅天找到之後差不多半個月就帶著人把修柵欄的活幹完了。羅天當初說的是三百到五百文,但最終卻是每個人都給了五百文,因為活幹得確實好。而在這之後,羅天也沒讓他們走,乾脆又帶著一塊兒去乾田里的活。


  插了秧之後要澆水,要除草,想要莊稼長得好,這些活是免不了的。再加上旱田地里還得時不時地去重新壟一下地溝,有的得中期上一次肥,所以基本上總得有人手。


  總之按席宴清說的來, 這種莊稼就成了一件需要十分用心的活兒, 半點馬虎不得。


  好在用了心之後也是有回報的, 莊稼長得確實比以往好得多。明顯能看出來同樣的水稻, 華平村的人種的就是比別村的長得高, 且整齊。一眼望去, 感覺這田裡的風景比以往更秀麗。


  如果只是一家種得好,可能關注的人還不多,但是整個村子都好, 那就引人注目了。


  鳳藍閑來無事,牽了匹馬出來閑轉悠, 無意中便轉悠到了華平村。本是想著來都來了要不就去陳華樟家裡看看, 不料臨近村子之後先吸引他注意的居然不是這裡的人或屋子, 而是水稻。


  他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 水稻見得多了, 卻還從未見過誰家是這般種稻子的,跟士兵排了隊似的,這叫一個整齊。


  「請問家裡有人嗎?」鳳藍問了鄉親,找到陳華樟家裡。


  「喲,這不是鳳公子嗎?您怎麼大老遠過來了?」陳華樟心想這人難不成是急著看傢具成品?熱情地開了門,「快請進快請進。」


  「打擾了陳師傅,」鳳藍雖出身貴重,卻十分謙和有禮,「我今日來實是有些事情想不通,還望陳師傅給解解惑。」


  「您言重了,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陳華樟說罷朝屋喊:「媳婦兒!家裡來貴客啦,看茶!」


  「知道了!」韓旭往外瞄一眼,見不認識,先把茶水沖好了,隨後端出來。他們院子里有個小木涼亭,是陳華樟閑在家中無事時做的,這會兒用來招待客人倒是剛好,「這位是……」


  「這位就是鳳藍鳳公子。」陳華樟說,「這是內人,還有犬子。」


  「陳夫人有禮。今日來得倉促,多有打擾,還望陳夫人莫怪。」


  「鳳公子太客氣了,您是貴客,我們歡迎都來不及呢。那你們慢慢聊,我屋裡還有些事未做完。」韓旭覺著與眼前的人說話心裡怪緊張的,便說完這些就帶著孩子進屋了。


  「果真是我來得來突然了。」鳳藍看著一大一小匆匆進屋的背影,覺著有些好笑。


  「內人鮮少離開這村子,所以有些怕生,您可千萬別見怪。」


  「無妨。」雖估這個陳夫人看著可不像是怕生的人,不過這本就和自個兒的來意沒有半分關係。鳳藍笑笑,「我來是想問問陳師傅,華平村的水稻一直是這般種的么?和別的村子都不大一樣,我瞧著整齊得很。」


  「前幾年不這麼種,這不,還是我那位姓席的兄弟回來之後才開的。他這麼種,收成比別家的好,別家一看也紛紛跟著他學了。」


  「又是他?」鳳藍有些吃驚,「他怎的總有這般新奇的想法?」


  「誰不說是呢,反正每回想出來的東西都是旁人沒見過的。」


  「陳師傅方便帶我去再見見這位姓席的兄弟么?」鳳藍上回就覺著沒再見著席宴清有些遺憾。他就喜歡了解那些新鮮的事物,不管是吃啊還是玩兒啊,或者學問方面,只要他覺得新鮮他就非得弄明白。而這種植增產的事他就更感興趣了。那畢竟是有可能惠及全國的事。


  陳華樟也覺著一人招待鳳藍有些為難。他面對著這人其實也是有些壓力的。他不是那種特別健談的人,平日里與朋友們閑聊聊還行,可對著眼前這樣的人,總覺得聊說說他了解的事還好,其他的,搞不好沒說兩句就斷章了。如果席宴清在,那似乎還比較好說。


  席宴清這會兒正在果園呢。葡萄苗長出來之後上頭居然生了青蟲,專門吃葉子。他今兒個趕緊拿了筷了和小筒來捉!準備捉完拿去餵雞,免得這幫青蟲繼續禍害他的葡萄葉!

  蟲子不少,但是羅非就受不了這個蠕動的,於是這活他堅決沒幫忙,這會兒正在院子里數雞蛋呢,順便看著小老虎。


  小老虎跟三隻豆玩耍,他把成年人拳頭那麼大的木球推出去,然後看三隻豆在那兒搶來搶去。有心想咬,咬不住,就只能拿爪子扒拉。但是木球表面太光滑,扒拉起來狗爪經常打滑。小老虎就看著這個咯咯樂,玩得別提多美了。


  鳳藍和陳華樟來的時候,小老虎正站在黑豆對面。黑豆等他把球弄出去呢。


  小老虎還小,動作還不夠靈活,黑豆便趁這時候抬頭往前瞅,這一瞅,不得了,來了個陌生人啊!

  「汪!汪汪汪!」黑豆叫得特大聲。


  「黑豆,你不認識我了?」陳華樟有點怕狗,所以他也沒急著往裡進。


  「黑豆別叫。」羅非看到陳華樟帶著人過來,起身去把門打開——其實根本沒鎖,但是陳華樟有點怕狗他是知道的,「這位是……」


  「這位是鳳藍鳳公子。這位是席宴清的夫人。」陳華樟介紹完往院里瞅瞅,「宴清沒在家?」


  「在啊。」羅非把兩人請進來,「在後園呢。黑豆,去找清哥來,有客人來啦。」


  「汪!」黑豆瞅了鳳藍一眼,緊接著便快速往後院跑了過去,不一會兒就咬著席宴清的褲角,把席宴清叫來了——自打那次羅非要生的時候黑豆找席宴清回家,席宴清就知道這傢伙聰明得緊了。這一咬就知道是找他有事。


  「鳳公子?您怎麼來了?」席宴清還挺意外。就他所知,這位姓鳳的公子並不知道他就是那個出主意給果子上加字的人,因為石釋當時也不確定這事能不能成,所以大概有所保留,只說了主意並沒有提他的名字。


  「來得突然,失禮失禮。我來是想請教宴清兄弟,這華平村的水稻為何與別處種的不一樣?這般種有什麼用意嗎?」鳳藍鳳目微挑,十足的好奇。


  「只是為了用更少的種子種出更多的糧食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鳳公子對此感興趣?」席宴清還當是什麼事呢。


  「嗨,我這人就見不得新鮮事物,見了就非得弄清楚。這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還從未見過哪裡有這般種水稻的,瞧著有趣。」


  「原來如此。那鳳公子若是不嫌棄,便在舍下隨意轉轉,若有什麼覺著新鮮,宴清願意為鳳公子解惑。」


  「多謝宴清兄弟和席夫人,那鳳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請。」席宴清說完看了羅非一眼。


  「做飯不?」羅非近乎無聲地問。


  席宴清想了想,點點頭,小聲說:「辛苦你了。」


  羅非笑著搖頭,去做準備。這皇城裡來的公子,也未必會留下來吃飯,沒準人家壓根兒吃不慣。但是萬一呢,要吃的話,讓他見識見識鄉下的美味,看看到底哪裡更勝一籌。


  家裡有了冰窖,所以一年四季都有肉吃。再說家裡又養著那麼多雞鴨鵝,現殺也來得及,畢竟時間還早。羅非琢磨了一會兒就想好要做什麼,擼袖子幹活去了。


  席宴清帶著鳳藍和陳華樟轉後園子,讓鳳藍看了漿果園,還看到了刺老芽。


  「宴清兄弟,那是何物?」鳳藍指指全身是刺的刺老芽問。


  「刺老芽。原是山上生的一種野菜,我家裡人都比較喜歡,所以就挖了一些回來種。每年春天取嫩芽食用,味道比較特別。」


  「太遺憾了,該早些來的,好歹能瞅瞅長什麼模樣。」現在光禿禿的,只留了樹榦。


  「樹芽還嫩的時候我們收來煮熟晒乾留用了,若是鳳公子不嫌棄,可在舍下用午餐,一會兒讓內子做一些,鳳公子可嘗嘗味道。」


  「這怎麼好意思?」


  「鄉野之地,粗茶淡飯,鳳公子不介意便好。」


  「那就有勞宴清兄弟了。」鳳藍手上明晃晃一朵梅花,卻半點小哥的矜持都沒有,自來熟得很,也入鄉隨俗得很。


  不過這樣的人都比較好打交道。席宴清把這人視作普通朋友,不卑不亢的態度,倒是讓跟在旁邊的陳華樟也漸漸放鬆下來。


  後來鳳藍還看到席宴清用來育苗的木格盤,插秧時用的兩頭綁木錐的麻繩。席宴清都仔細地給這人說明了用處。


  鳳藍還問了問能提升多少產量,一畝地能省多少稻種,席宴清都一一說明了,著實讓鳳公子獲益匪淺。


  但是鳳藍發現,最讓他受益的是席宴清家的飯桌!

  農家菜他不是沒吃過,無非就是些野菜和蔬菜,或者雞蛋豆腐。好點的能有條魚。


  其實天南地北走著,有時候趕到那兒了,別說農家菜了,野外吃點乾糧對付的時候都是有的。當今聖上一貫主張儉樸,皇子皇親們出去鋪張浪費是最看不慣的,他也沒那個習慣,所以向來都是一人一馬,怎麼簡便怎麼來,有什麼吃什麼。


  但是這席宴清家的農家菜,這也太豐盛了啊!根本不是粗茶淡飯!這跟他認識的農家菜也差太多了。


  羅非做的鍋包肉,小雞蘑菇粉,醬燜鯽魚。至於素菜方面,後來席宴清說了之後他涼拌了一個刺老芽,麻辣豆腐,還做了個醬汁薯球。醬汁薯球有點麻煩,是把土豆去皮蒸熟了之後懟成泥,然後弄得湯圓那麼大,再過油炸一遍,讓外皮變得焦脆一些,再淋上勾芡好的醬汁……


  總之六個菜,只有小雞蘑菇粉和醬燜鯽魚是風藍以往吃過的。其他幾樣,他可能吃過那種食材但是決對沒吃過當前這種做法的。


  也虧得最近景容跟著學,剛才一起幫了些忙,不然羅非自己做還真有點兒手忙腳亂。


  最後上來一碗甜品——松仁玉米。


  齊活。


  「鳳公子,吃啊。」羅非心笑,意外不!驚喜不!哼哼哼!

  「實在是給席夫人添麻煩了。」風藍直接起身,給羅非作揖。


  「不麻煩,您嘗嘗看吧。」羅非去跟韓旭他們坐一桌去了。反正做都做了,乾脆都做了大份,所以把韓旭和小木匠,還有左右院在家的都叫來了。


  別人怎麼想席宴清和羅非是不知道,但是他們兩口子壓根兒就沒把鳳藍當成什麼皇親國戚。今兒個擺的就是大桌,三連並那種。


  中午做的米飯,一大鍋,一伙人吃得熱火朝天的。


  關鍵菜本來就很好吃,這人一多就更好吃了啊!

  鳳藍之前還想著得斯文點兒,可吃著吃著……斯文什麼的好像離家出走了,一下子露出了他的本性……


  用他王兄的話說:你就是長了個小哥的身體,實際比漢子還漢子。


  可是這次真不能怪他啊,羅非做的菜也太好吃了。他在皇城裡吃的東西,看著樣子都不錯,但是真比起味道來,還真不知誰比誰強呢。


  鳳藍可算給自己找了個不斯文的借口,早把自己最初的來意都給忘了。


  想著是了解了水稻為何種得那麼整齊,現在卻成了羅非做的菜為何會如此好吃。


  飯後,羅非拿了些堅果跟果脯出來當飯後甜點,而碗就堆在了一邊。他要刷,席宴清沒讓。


  「做那麼多菜肯定累壞了,你歇著,一會兒人走了碗我來刷。」


  「那我真不刷了啊。」羅非抓了一小把藍莓干。


  「嗯。歇著吧。」席宴清瞅著鳳藍在那兒發獃,心尋思這人怎麼還不走?!


  「鳳公子,可要再去別處轉轉?」陳華樟問。人是他帶他來的,這個時間還不走他也有點兒為難啊!


  「唔……還是不了,時候不早了,今日打擾多時,也該回去了。」鳳藍笑笑,將自己的腰佩取了下來,分別給了小老虎和小木匠。這腰佩是翡翠所制,不但通透度好,而且水頭十足,一看便能看出是出自一塊原石,且被分成了一半,「這腰佩生來便是一對,這兩個孩子剛好訂過親,便送與他們作們見面禮吧。」


  「這可使不得。」陳華樟嚇一跳。那東西一看就價值不菲!

  「是啊鳳公子,這禮物太貴重了,您還是收回去吧。」席宴清真是看在石釋的面子上才與這人交好,不然他肯定不會讓羅非去做飯了。


  「只是我的一番心意而已,各位就別客氣了,感謝你們今日熱情款待。」鳳藍笑著輕輕捏了捏小老虎的臉,可以看出來是很喜歡孩子的。


  「哇?」小老虎擺弄一會兒腰佩,突然放進嘴裡嘬了嘬,把玉佩嘬出一下口水來。


  「小老虎!」尼瑪這想還都不好意思了啊!羅非尬笑,「不好意思鳳公子,小孩子不懂事。」


  「沒關係沒關係,本來就送給他玩的。」鳳藍說罷,欲言又止地看了羅非一會兒,但最終還是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他弓起尾指,吹了聲響亮的指哨,將自己的馬兒叫了過來。


  那馬也是聰明,聞得主人哨聲居然很快找了過來,那馬繩居然都是松著的,顯然鳳藍來的時候就沒給拴到哪兒。


  「那個……」鳳藍牽住馬,咬咬牙,突然轉身,「席夫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什麼事,鳳公子且說。」


  「可否……」鳳藍不好意思地看著羅非,「可否教我如何做菜?」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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