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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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兆先經劉太醫診治后, 已逐漸脫離了生命危險, 但仍在昏迷之中, 未來能恢復成什麼樣子,如今尚未可知。


  李東陽一夜之間本已花白的鬢髮又增添了許多愁絲,如今心力交瘁欲要向弘治皇帝請辭,弘治皇帝卻不肯放他告老還鄉。


  在錦衣衛與刑部通力審案之後, 彩萍與那假道士之首便招供了整個涉案經過。


  原來那一眾假道士,是畿內皇莊案土地兼并所導致的周邊流民。這伙流民的頭頭名叫王二,王二家中有位兄長,名喚王大, 正好在白雲觀中做了道士,道號玄誠道人。王二投靠兄長,兄長便想起了白雲觀後有座荒廢已久的破廟, 王二一伙人可以暫時居住在那裡,時不時的還能得到白雲觀的一點救濟。


  官逼民反, 這一眾流民沒有地方可去, 也沒有土地可種,便只能聚集在白雲觀后的破廟中,圖謀造反起事。


  想要造反, 第一步需要搞到錢財, 這王二有個從小的相好, 就是李夫人的貼身丫鬟彩萍。這彩萍原來是與王二定的娃娃親, 可惜由於家裡太窮, 不到十歲便被家裡賣到了李府,自李夫人嫁過來以後,彩萍便一心一意伺候著李夫人,這些年來日子過的還算不錯,手頭也攢下了一筆錢財,準備過幾年就求了李夫人允了她回家與王二成親。


  可是這李兆先與李夫人之間的感情並不和睦,李兆先此人放浪形骸,喜歡附庸風雅,又整天流連於煙花之地,雖有幾分才氣,但卻不上進,每次入場參加考試定會生病,許久連個舉人都沒能中上。


  李夫人對李兆先愈發的失望,因此便將精神寄托在去白雲觀求仙問道之上,這一來二去,便與王二的哥哥玄誠道人愈發的熟識了。


  李夫人對玄誠道人所講的道法愈發的痴迷,繼而上升到了對玄誠道人的愛慕,幾番偷食禁果之後,玄誠道人便假意許諾道,將來定要帶著李夫人遠走高飛。


  李夫人將整個精神與愛戀全部投入在玄誠道人的身上,心中早已思量著該如何解決了李兆先這個累贅。


  此事正好被欲要圖謀造反的王二知道了,王二覺得這是個發財的好機會,便與彩萍密謀,圖謀李夫人的錢財,有了錢,才能帶著眾兄弟起事。


  玄誠道人思量再三,給李夫人出了一個計謀,便是用水銀下毒,即可致死,又可神不知鬼不覺。


  水銀乃是道觀中制丹藥時常會用到的材料,自戰國時代起,便有把丹砂,也就是硫化汞,在空氣中燒得到水銀的技藝。


  明代讀書焚香,是讀書人追求雅緻氛圍的一種,文人好雅趣,燃香於筒內,煙霧氤氳中,或揮筆,或閱籍,都是其樂無窮的。


  李夫人與玄誠道人正是抓住了李兆先極愛附庸風雅這一點,在他的煙筒之內加了水銀,水銀蒸汽毒性最大,長此以往,積少成多,最終導致了李兆先毒發暈厥。


  而李夫人攜著畢生積蓄,欲要與玄誠道人私奔之時,卻不曾想掉入王二與彩萍早已挖好的陷阱,二人將李夫人的錢財佔為己有,殺人拋屍枯井之中,以為一切都能瞞天過海,卻不曾想剛好被去李家拜訪的夏雲渚陰差陽錯的給攪和了。


  其實夏雲渚知道這一切真相以後,心中如打翻了五味雜陳一般。


  此刻她正坐在北鎮撫司衙門中,單手托腮悶悶不樂。


  這案子雖然是破了,待到年底,該封賞的封賞,該加官進爵的加官進爵,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好處,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也已經明示暗示過她來年定會有升遷百戶的機會,如今又因這案子攀上了李東陽一家,她本應該高興才是,可這案子歸根結底,卻是因為官逼民反。


  夏雲渚前世曾經對明史有過一些皮毛的涉獵,沒事喜歡刷刷知乎幾位明史大佬的回答,知道明代自成化開始,土地兼并之風盛行,朱厚照登基之後,劉瑾把持朝政,更是不知收斂。到了明朝萬曆年間,萬曆皇帝因為寵愛福王,以數萬頃良田肥福王一人,而將數十萬良民逼成流民開始,土地兼并問題在這一刻達到頂峰,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富豪鄉紳,對自由田產巧取豪奪,小農經濟完全崩潰。


  如今這王二一伙人欲要造反,只是土地兼并惡果的一個開始而已。


  就朱厚照那個整天耍小孩子脾氣的臭無賴,你真能指望他做個明君?將來能兼聽則明,治理土地兼并之風氣,造福大明百姓?


  想想都覺得是個天方夜譚的笑話……


  「夏兄,你發什麼呆呢?哎我說你,這案子也破了,你這搭上李閣老一家,將來還指不定怎麼飛黃騰達呢,你倒好,怎麼在這裡悶悶不樂的?」游鉉從夏雲渚背後拍了她一下,夏雲渚受驚從椅子上跳起,差點沒被他嚇出心臟病來。


  「游兄你什麼時候走路都沒了聲響,跟個遊魂一樣,怪不得,怪不得,你們都姓游,沒準往上數祖宗八代,還是一家人。」夏雲渚假裝鎮定,整理整理了衣袖,沒好氣的調侃道。


  「夏兄你這是哪裡的話,我發現你最近是愈發的得理不饒人了!」游鉉無辜抱怨道。


  「誰!誰得理不饒人了!」夏雲渚說話間,竟有些面紅耳赤,難不成是與那臭無賴相處久了,被他給傳染了?

  「得,行行行,夏兄怎麼最近愈發像個姑娘家了,說說話就面紅耳赤的。」游鉉一個粗狂大老爺們,看著她白玉如凝脂般的小臉紅到了耳根,居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正當這說話的功夫,東宮那個時常來送信的小太監又來了,夏雲渚可不想再看游鉉那異樣的目光,便將那小太監拉了出去。


  「夏大人……」那小太監一臉堆笑,拱手作輯。


  「你又來做什麼?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來北鎮撫司送東西了嗎!不管你今天帶了什麼,煩請公公通通拿回去。」夏雲渚面上已露出一絲不悅之色。


  「夏大人誤會了,今日小的是兩手空空,只是來傳個話的。」那小太監賠笑道。


  「那你說吧,到底又有什麼事情?」夏雲渚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如若東宮真又送了什麼東西過來,那被夏儒知道了,又是要一頓說教。


  「太子殿下邀您酉時三刻,去萬歲山一敘。」那小太監笑的詭異。


  「胡鬧!那萬歲山是皇家私苑,我去那裡做什麼!」夏雲渚一口回絕。


  「哎,夏大人,太子殿下說能,您就可以啊!」那小太監一臉無辜。


  夏雲渚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他,畢竟小太監只是一個傳話之人,自己再有什麼氣,也不應該撒在這無辜之人身上。


  夏日傍晚的萬歲山,卻是個避暑的好地方,不過這會太陽落的晚,還未到日落西山之時。


  夏雲渚走在這裡,卻是極其不自在的,即使在萬歲山上能俯瞰整個紫禁城瑰麗的日落之景,但心中卻想著那土地兼并今後給大明王朝帶來的惡果,如今又走在將來崇禎皇帝亡國自縊的地方,她這心中怎能舒坦的了……


  朱厚照倒是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是啊,人家是天之驕子,當今聖上捧在手心裡的獨子,當然不懂民間百姓的疾苦了,要不然他登基之後,也不會做出那麼多荒唐事來。


  「我說你這人,案子也破了,牟大人可是對你讚不絕口,升官發財的光明大道就擺在你眼前,你倒是悶悶不樂的,白瞎了我這一番好意,特意帶你來這地方賞日落,怎麼樣,這地方極好吧!」朱厚照倒是極會哄人的。


  「懶的理你!」夏雲渚面上一紅,轉過頭去不想理他,怎知卻被他拉起手來,徑直往山上走去。


  「你幹嘛啊,放開我,被人瞧見怎麼辦!」夏雲渚皺了皺眉,欲要掙脫開,怎知卻被他拉的更緊。


  「你自己也知道這是皇家禁苑,哪裡會有人能進的來啊。」朱厚照回首,嘴角笑的微甜。


  「好啊,你敢欺負我,看我怎麼收拾你……」夏雲渚杏眼圓瞪,佯裝威脅道。


  「行了行了,我怕了夏大人還不成嗎,我可跟你說,這日落最美的景色可是轉瞬即逝,你要再磨磨蹭蹭的,一會什麼都看不見了!」


  微風輕輕吹起飄揚的衣袖,夏雲軒一曲《陽春白雪》畢,抬首間已看到夏雲渚就站在院外,他風輕雲淡地笑了笑,便讓身邊侍女去迎夏雲渚進院。


  夏雲軒的東廂房小院雖不大,但布置的卻是極其風雅。院東有一片不大的竹林,此間正值初夏,竹林邊人工開鑿了一個小小的河道,夏雲軒巧手將其設計成活水,竹影斑駁下流水潺潺,放一碗清茶在水中,便如曲水流觴般風雅。


  夏雲軒曾說過,他很欣賞魏晉名士風流。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夏雲軒嚮往外面的世界,也嚮往縱情于山水天地間。


  這個世界本身就不缺少才子,南有大名鼎鼎的唐寅唐伯虎,北有楊翰林家的公子楊慎,亦有王守仁這樣自成一派名垂史書的大思想家,和像李夢陽等人那樣赫赫有名,標榜「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前七子。


  夏雲軒之名,已被這些名垂千古的文人之名,淹沒在歷史浩瀚的長河中。但在夏雲渚眼中,他的才氣卻是最獨特的,可能是由於生來就註定與考取功名無緣,夏雲軒更喜愛讀些超出四書五經範圍內的天文地理,雜學旁收。他與楊慎等人不同之處就在於,凡事都會去換個角度思考,就這點而言,卻與在現代從小受辯證唯物主義思想教育的夏雲渚不謀而合。


  夏雲軒見夏雲渚走到他身邊,輕輕撫了撫他手中的愛琴,便微笑問道:「雲兒可喜歡為兄這新得之琴?」


  夏雲渚從容點了點頭。


  「這琴名為海月清輝,乃是宋代遺留下來的孤品,是雲居寺的方丈大師所贈。」夏雲軒輕撫著琴弦,眼中滿是笑意。


  夏雲渚仔細端詳了一會那把琴,栗殼色漆,流水斷紋。背面龍池上方刻著隸書「海月清輝」,撥動琴弦,聲音溫勁松透,純粹完美,確實是個世間少有的仙品。


  「方丈大師何故要送大哥此琴?」夏雲渚抬首,眼中滿是疑惑。


  「哦,我因上次去雲居寺有幸得見那本唐代孤本佛經,心中甚是驚喜,故而又去了幾次,一來二去便與方丈熟識了,方丈正巧需要有人幫忙整理與修復古籍,我又正好閑來無事,便搭了把手,幫著方丈修復了幾本古籍和字畫,方丈出於感激之情,便贈與了我這把古琴。」夏雲軒風輕雲淡說道。


  「大哥經常出去走走也是極好的,不過也不要太過勞累了才好。」夏雲渚其實很喜歡這種狀態的夏雲軒,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能遇到三兩個知音,她便已經很欣慰了。


  「恩,不過因為另一個公子,也相中了這把琴,中間還鬧了一小段誤會,不過後來那公子與我聊的投緣,便心悅誠服地將這把琴讓與了我。」夏雲軒談及此事時的樣子,卻是極其興奮。


  「哦?那公子是何人?」夏雲渚好奇問道。


  「哦,他說他叫李兆先,家住城西小時雍坊李府,他還邀我本月十五前去他家中做客,一同飲酒賞月呢。」夏雲軒微笑說道。


  「李兆先?」夏雲渚聽到此名,微微一怔。


  「雲兒在朝為官,可是識得此人?」夏雲軒見她面色異動,便遲疑問道。


  夏雲渚點了點頭:「大哥可知,西涯李閣老?」


  「西涯李閣老……可是……李東陽李大人?」夏雲軒面上一驚,同為姓李,難不成,這李兆先,與李東陽有親戚關係?


  「嗯,正是,這李兆先,就是李東陽李大人的長子。」夏雲渚鎮定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久居深宅,並不知曉這朝堂之事,只是偶然間在雲居寺識得這位公子,沒想到竟是李閣老家的大公子。」夏雲軒低頭,咬了咬唇,其實他並不願與朝堂之人有任何牽扯,畢竟自己不想給父親和妹妹添麻煩,便試探問道:「可我已經答應了李兄,本月十五應邀去他家宴飲,這……這可如何是好,雲兒可願陪為兄一同前往?」


  夏雲渚知道自己哥哥自幼生長在內宅之中,出門的次數亦是寥寥無幾,他雖然才華橫溢,飽讀詩書,卻不善交際,又因腿疾而略有自卑,尤其是不懂官場之道。可那李兆先卻是個性格外放之人,雖穎敏絕人,寫文章下筆立就,卻也遊俠無度,又喜尋花問柳,夏雲軒在這樣的公子哥兒面前,想必定然會要吃虧的。


  「大哥放心,能遇到談得來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事,切莫要猶豫,我定會陪你一同前往的。」夏雲渚將手放在夏雲軒肩膀上,安慰道。


  *

  東宮春坊,日講官正在為太子講讀《貞觀政要》。


  「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日講官在前面拿著書,搖頭晃腦地講道。


  弘治皇帝朱祐樘不聲不響地來到春坊後門,伺候左右的東宮太監忙欲向其行禮,卻被朱祐樘制止。


  原來朱祐樘是專門悄么聲地來看太子讀書的,那樣子就與晚自習班主任假裝不在,然後悄悄趴後門玻璃監視教室中的一舉一動如出一轍。


  「殿下對此有何疑問或見解?」那日講官放下手中書籍,抬首問朱厚照道。


  「君子進,小人退,上下之情通,所謂泰。如此而言,致治關鍵,卻在用人。」朱厚照靈機一動,便答道。


  「太子所言甚好!」朱祐樘悄聲對伺候在旁的司禮監太監李榮讚許道,旋即又讚歎的點了點頭,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可太子心中想的更多的卻是怎麼捉弄老師。


  正好一個送上門的,這正在講課的日講官,忘記了今日是綴朝日,戴著只有朝參日才能佩戴的花帶就進宮來了。朱厚照盯著那花帶心中咯咯地笑了兩聲,這穿戴要是被御史看見,還不要用奏摺淹死他!


  明廷繁瑣的禮儀,繁瑣的經筵日講,言官無事就亂彈劾人,這些都是朱厚照最討厭的事情,不過也可以從側面看出,明代宮廷制度太過繁瑣,不光是他一個人煩,上到英宗,憲宗,下到嘉靖,萬曆等人沒一個不煩這整天嗡嗡蚊子叫般的經筵日講。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朱厚照趕緊叫來了伺候身邊的太監魏彬與馬永成,囑咐道:「你二人輪流給我去北鎮撫司盯梢,看夏總旗一天都做什麼了,每半個時辰回來給我稟報一次。」


  太子小祖宗吩咐之事,二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問,便連忙分頭行動了起來,自此消息便源源不斷地從北鎮撫司傳入東宮。朱厚照正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呢,哼哼,這會派人時時刻刻去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看看你還有什麼事情能逃出老子的法眼。


  夏雲渚起初還沒覺得怎樣,不過出於職業素養,她總覺得最近在北鎮撫司走哪都有人盯著她,讓她渾身不自在。就連去查卷宗,都總感覺有個黑影在書架前一閃而過,到底是何人總是與她過不去呢?如若真如游芝所言,是柴七爺與那蒙面人想要殺她,除非那蒙面人就是宮裡的人,或者是錦衣衛中人,否則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混進北鎮撫司來。


  從檔案室出來,夏雲渚本在長廊上走著,忽一個閃身,便憑空消失了,緊隨其後的魏彬還沒緩過神來,在長廊之上左顧右盼,露了行蹤,夏雲渚突然憑空而至,從後面將刀架在了魏彬的脖頸上。


  此間突如其來的太快,魏彬全然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便被牢牢制服住了。


  「說,你是何人,為何這幾天來總是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夏雲渚厲聲質問道。


  「夏……夏總旗……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魏彬被她牢牢制服著,此刻如若稍微動一點,就能被割斷大動脈,魏彬可一絲一毫也不敢動,整個人跟僵住了似的。


  夏雲渚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暗自想著,麻蛋,又是太監,八成又是東宮的人,東宮那位祖宗怎麼總是跟自己過不去啊,害的她還以為是私鹽案又有了新線索呢,白高興一場。


  「說,你是不是東宮的人!」夏雲渚假意動了動手中的綉春刀,威脅道。


  怎知魏彬耍了個壞心眼,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哽咽道:「夏總旗饒命啊,小的在東宮伺候著,那俸祿還要贍養家中老爹老娘和兄弟姐妹呢,本就是已經斷了下面的根兒,夏總旗不會把我上面的根兒也斷了吧……」


  夏雲渚被他說的一時心軟,便放開了他,怎知剛一鬆手,還沒等她問話,魏彬就一溜煙地逃了……


  夏雲渚看著魏彬逃走的背影,無奈嘆息地搖了搖頭。


  這東宮的人,怎麼都跟他們主子一樣,沒一個正經的……


  李東陽思慮了片刻,搖了搖頭,繼而又轉首問李兆先身邊伺候的小廝,那小廝忙俯跪道:「回……回老爺的話,少爺一直是好好的,就是近日來,情緒變得十分暴躁,半夜經常吵吵著睡不著覺!」


  「恩,這就沒錯了,公子的吃食中,並未發現有任何毒跡。但公子的口中充血,且有多處潰爛的痕迹,齒齦依稀可見極其細小的顆粒,如若不細細查看,一般人是無法察覺的。」劉太醫皺眉深思著,繼而又問道:「公子可有服用丹藥的習慣?」


  「從未聽聞犬子服用過丹藥啊……」李東陽思慮片刻,搖搖頭道。


  「未服丹藥?那就更蹊蹺了,從公子種種跡象來看,確定是水銀中毒無疑,只是這水銀到底從何而來,就不得而知了。」劉太醫嘆息道。


  水銀中毒?站在角落裡的夏雲渚聽聞此言,心中也在思索,這水銀中毒,在現代都是極其難發現的一種害人方式,看來這下毒之人,居心叵測至極啊。


  李兆先身邊伺候的那個小廝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可見他那幅神情,確實微微張了張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夏雲渚的辦案經驗,使她察覺到了那小廝定知道些什麼隱情。


  於是她便上前,拱手對李東陽一輯道:「不知李大人可否信任在下,讓在下來查這個案子?」


  「哦?夏大人可是有眉目了?」李東陽回首,疑惑問道。


  「目前還沒有,只是……」夏雲渚拱手之間,卻突然轉向那小廝厲聲問道:「你如若知道其中有何內情,便一一從實招來,不用顧慮其他,當朝太子殿下在此,定會為你做主的!」


  只見那小廝抵擋不住夏雲渚言語間的氣場,身上戰戰兢兢地,撲跪在地求饒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照實說就是了……公子確實沒有服過丹藥,但夫人……夫人卻是經常出入白雲觀,小的不知……不知是否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兒媳現在人可在府中?」李東陽聽聞此言,面上表情卻是一沉,皺眉問道。


  「夫……夫人過了晌午,就去白雲觀了……」那小廝俯跪回道。


  「先不要打草驚蛇,請李大人立即吩咐下去,封鎖李府大門,莫要讓人隨意出入,以免有人去白雲觀報信,我這便去白雲觀一探究竟,只是我大哥,要暫時先拜託李大人照顧了。」


  「那就有勞夏大人了,今日幸得有夏大人在此,夏大人請放心,令兄在我府上,絕對不會出任何事情。」李東陽拱手一輯道。


  「等等,我也要去!」站在一旁的朱厚照終於逮到湊熱鬧的機會了,剛剛夏雲渚威逼那小廝的氣場,與沉著冷靜分析案情的樣子,真是讓他痴迷不已。


  「殿下,咱們還是別去湊這個熱鬧了……」身後的劉瑾低聲勸慰道。


  「哎,大伴莫要擔心,無妨,無妨,李先生家出了這麼一樁大事,我這個做學生的怎麼能袖手旁觀!對吧!」朱厚照現在巴不得劉瑾別跟來,他好跟雲兒去二人世界。


  劉瑾來都來了,怎麼可能放他一個人出去瞎胡鬧,到時候萬一出了什麼事情,這個責任誰擔當得起啊……


  *

  夏雲渚帶著李兆先的小廝一同前來,出發之前那小廝給她看了李夫人的畫像,又描述了一番李夫人的長相。


  在白雲觀前下馬,夏雲渚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著,邊走邊回頭翻白眼。


  朱厚照這人怎麼跟個跟屁蟲似的,自己出來辦個案他也要跟在後面,煩死!


  想罵,又不能罵,只是在李府門前瞪了他一眼,劉瑾便要上前來教訓她,她這會要是再罵他幾句,那劉瑾還不要把她大卸八塊了!

  白雲觀由幾進四合院組成,主要殿堂分佈在中軸線上。


  夏雲渚帶著那小廝穿過牌樓,進了山門,一眼就看見正面的靈官殿,不過這會正殿中人並不多,他們四處走了走,並不見李兆先夫人的蹤影。


  夏雲渚思慮著,如若李兆先夫人真在這白雲觀中有什麼貓膩,那定是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的,一定是在某處隱瞞的地方。


  「你可曾知道李夫人每次來白雲觀,都會去什麼地方,會什麼人?」夏雲渚將頭靠向那小廝,悄聲詢問道。


  「喂喂喂,你們倆離那麼近做什麼?」朱厚照在後面一副面上不悅的神色。


  夏雲渚回頭白了他一眼,嘴裡嘀咕著:你丫有病!

  「你嘀咕什麼呢!」劉瑾橫眉怒目,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


  夏雲渚內心獨白:蒼天啊!還能不能讓我好好查個案子!

  那小廝在一旁,面上神情完全是懵的。


  「喂,我問你話呢!」夏雲渚打斷了那小廝的思緒。


  「啊……哦……回……回大人的話,小的也不知道夫人每次來白雲觀都去哪了,她只是吩咐我在外面候著,她只帶身邊的侍女彩萍進觀。」那小廝方才回過神來,期期艾艾道。


  或許這白雲觀後殿,能查到什麼端倪。


  越往觀後走,便是愈發的荒涼,那小廝突然在雜草叢后看到什麼,慌忙拽著夏雲渚的袖口道:「夏大人,你看那……」


  夏雲渚順著那小廝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邊聽著一輛馬車,馬車車身被一片雜草半遮擋著,明顯是有人蓄意這樣掩人耳目的。


  「這是李府的馬車!」那小廝面上神情極其肯定。


  「如此看來,李夫人應該還在這白雲觀中,只是,這駕車的車夫去哪了呢?」夏雲渚疑惑問道。


  「平日里有些時日是我駕車送夫人來的,可自從彩萍的兄長來到府上之後,夫人便不再用我駕車了。」那小廝回道。


  夏雲渚微微頷首,沉思了片刻,便繼續向前走去,眾人不知不覺,竟來到了一個廢棄的院落。


  這裡顯然是荒廢了很久的樣子,周遭的牆壁倒是又高又□□,只是滿目蒼夷,遍地的雜草叢生。


  夏雲渚欲要翻牆而入,只聽到劉瑾在後面勸道:「這種地方,殿下還是不要去的好……」


  夏雲渚心中巴不得劉瑾最好趕快將那小祖宗哄走,她查案可不想帶著個拖油瓶。


  怎知那位小祖宗根本不聽勸,人家就是想跟著夏大人嗎!


  這牆倒是有一定高度,需要有人在下面墊腳,另一個人才能翻過去。


  那小廝先幫著夏雲渚翻了過去,夏雲渚悄聲落地,並未引得太大的聲響。


  朱厚照拍了拍劉瑾的肩膀,笑嘻嘻道:「大伴,快幫我翻過去,你就在這裡等著好了,夏總旗堂堂錦衣衛,會保護我的。」


  劉瑾無奈,卻也拗不過他,只好照著他的吩咐,蹲下了身子。


  朱厚照爬過牆頭,悄聲喚了下:「夏大人可要接住我!我可不想摔死!」


  夏雲渚已被他氣的沒了脾氣,給她幾個膽子敢讓當朝太子殿下摔死啊!只得硬著頭皮張開雙臂,面上卻是一臉的不情願,轉過頭去皺著眉道:「快點!」


  眼前一黑,重心還未穩,夏雲渚也不知道這一瞬間的功夫發生了什麼,再一睜眼睛,發現自己倒在草棵中,還好下面不是石頭,不然非得摔個腦震蕩不可。


  等等,胸前怎麼這麼重啊……


  她抬首一看,媽蛋!有人吃她豆腐!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他自己功夫極好,卻故意摔倒!還趴到了她胸上。


  「你有病啊!」夏雲渚已經忍了他一整天了,此刻剛要發作,卻被他捂住了嘴。


  「噓……夏大人聽……」朱厚照一臉故弄玄虛的表情。


  夏雲渚側耳,從那邊破廟中,隱隱傳出陣陣男女魚水歡愉之聲……


  「有奸/情?」夏雲渚悄聲疑惑道。


  「你和我嗎?確實是有!」朱厚照嬉皮笑臉。


  「我說太子殿下,你能不能走開一點,別妨礙老子辦正事!」夏雲渚氣急敗壞想推開他,怎知他還賴著不走了。


  「你能不能讓人家良辰美景盡歡了之後,再去叨擾人家,你這人怎麼這麼壞!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嗎?」朱厚照一臉壞笑。


  「你有完沒完?若那裡面的人是李夫人,一會事都辦完了,還捉什麼奸啊?」夏雲渚一臉負氣的表情。


  「對,不能耽誤夏大人辦正事!」朱厚照面上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夏雲渚一瞬間以為他開竅了,結果猝不及防間,卻被俯身上前的吻奪了呼吸。


  夏雲渚被氣的漲紅了臉,一時腦中都在蒙圈狀態,卻見朱厚照已起身,一臉玩世不恭地笑道:「夏大人,快起來查案了!」


  夏雲渚此刻心中只想罵兩個字:有病!

  就在那太監掀開老鷹面罩之際,怎知朱厚照出於好奇,卻一把將夏雲渚手中的籃子奪了過來,自顧自地逗著那小鷹。


  在鷹房裡玩了一圈之後,朱厚照覺得無聊,又纏著夏雲渚讓她給他講航海探險的故事,兩人只得又回到了東宮,西偏殿中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次日晌午,太子下了課,谷大用早就笑嘻嘻地在那裡候著了,見太子一行人過來,就上前諂媚道:「今日天氣極好,殿下下午去遛遛鷹吧?」


  朱厚照抬頭望了望,湛藍色的天空飄著白雲朵朵,確實是個適合遛鷹的好天氣,便與谷大用會心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就你小子識趣!」


  谷大用帶出來的鷹,是那隻已經訓練了多年極其聽話的鷹,待到放鷹處,訓鷹人便將鷹放飛了,並放了一隻兔子在草地上,等著那鷹衝過來捕獵。


  朱厚照騎在自己的愛馬上,笑嘻嘻地看著那鷹在天空中翱翔,夏雲渚倒是第一次見人遛鷹,這玩意在二十一世紀,可都是什麼迪拜土豪才能養得起的寵物。


  如今看看眼前這人,要是把他放到二十一世紀去,那還不要跟迪拜小王子爭個誰是世界第一紈絝公子哥兒……什麼歐洲皇室,那不是段位太低了些……


  想著想著,夏雲渚不禁痴痴傻笑了會,只是今日這鷹奇怪的很,為何總是圍著太子腦袋頂上轉來轉去呢?好像對那隻兔子完全不感興趣。


  也就是一剎那的功夫,隨著一陣急促的風聲呼嘯而逝,那鷹突然俯身沖了下來,速度如迅雷般極其之快,根本叫人來不及反應。


  夏雲渚沒有片刻多想的時間,唯有在這千鈞一髮之刻跨馬而上,綉春刀護頭,強行將太子護在了身下。


  伺候在一旁的谷大用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那鷹幾次俯身衝擊,已將夏雲渚胳膊與後背抓的血跡斑斑。


  還沒等谷大用回過神兒來,只聽得「嗖」的一聲,一支利箭不知從何而出,正正噹噹地射穿了那隻鷹的胸膛。


  鷹隨箭落,夏雲渚已疼的沒了知覺……


  耳邊只有模糊的聲音在回蕩:「快叫太醫來!」


  *

  夏雲渚不知昏迷了多久,再醒來之時,卻已是身在夏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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