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六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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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渚站在東廂房小院的門前, 側耳傾聽了許久,心中已是無限感慨, 如果大哥沒有這腿疾, 他定會是個文武雙全的翩翩佳公子。論文韜武略,大哥樣樣都不差,只是他不能科舉,又襲不了夏家錦衣衛的身份, 如此這般, 實在是令人心疼不已。
微風輕輕吹起飄揚的衣袖, 夏雲軒一曲《陽春白雪》畢,抬首間已看到夏雲渚就站在院外,他風輕雲淡地笑了笑, 便讓身邊侍女去迎夏雲渚進院。
夏雲軒的東廂房小院雖不大,但布置的卻是極其風雅。院東有一片不大的竹林, 此間正值初夏, 竹林邊人工開鑿了一個小小的河道,夏雲軒巧手將其設計成活水, 竹影斑駁下流水潺潺, 放一碗清茶在水中,便如曲水流觴般風雅。
夏雲軒曾說過, 他很欣賞魏晉名士風流。夜中不能寐, 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 清風吹我襟。夏雲軒嚮往外面的世界, 也嚮往縱情于山水天地間。
這個世界本身就不缺少才子,南有大名鼎鼎的唐寅唐伯虎,北有楊翰林家的公子楊慎,亦有王守仁這樣自成一派名垂史書的大思想家,和像李夢陽等人那樣赫赫有名,標榜「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前七子。
夏雲軒之名,已被這些名垂千古的文人之名,淹沒在歷史浩瀚的長河中。但在夏雲渚眼中,他的才氣卻是最獨特的,可能是由於生來就註定與考取功名無緣,夏雲軒更喜愛讀些超出四書五經範圍內的天文地理,雜學旁收。他與楊慎等人不同之處就在於,凡事都會去換個角度思考,就這點而言,卻與在現代從小受辯證唯物主義思想教育的夏雲渚不謀而合。
夏雲軒見夏雲渚走到他身邊,輕輕撫了撫他手中的愛琴,便微笑問道:「雲兒可喜歡為兄這新得之琴?」
夏雲渚從容點了點頭。
「這琴名為海月清輝,乃是宋代遺留下來的孤品,是雲居寺的方丈大師所贈。」夏雲軒輕撫著琴弦,眼中滿是笑意。
夏雲渚仔細端詳了一會那把琴,栗殼色漆,流水斷紋。背面龍池上方刻著隸書「海月清輝」,撥動琴弦,聲音溫勁松透,純粹完美,確實是個世間少有的仙品。
「方丈大師何故要送大哥此琴?」夏雲渚抬首,眼中滿是疑惑。
「哦,我因上次去雲居寺有幸得見那本唐代孤本佛經,心中甚是驚喜,故而又去了幾次,一來二去便與方丈熟識了,方丈正巧需要有人幫忙整理與修復古籍,我又正好閑來無事,便搭了把手,幫著方丈修復了幾本古籍和字畫,方丈出於感激之情,便贈與了我這把古琴。」夏雲軒風輕雲淡說道。
「大哥經常出去走走也是極好的,不過也不要太過勞累了才好。」夏雲渚其實很喜歡這種狀態的夏雲軒,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能遇到三兩個知音,她便已經很欣慰了。
「恩,不過因為另一個公子,也相中了這把琴,中間還鬧了一小段誤會,不過後來那公子與我聊的投緣,便心悅誠服地將這把琴讓與了我。」夏雲軒談及此事時的樣子,卻是極其興奮。
「哦?那公子是何人?」夏雲渚好奇問道。
「哦,他說他叫李兆先,家住城西小時雍坊李府,他還邀我本月十五前去他家中做客,一同飲酒賞月呢。」夏雲軒微笑說道。
「李兆先?」夏雲渚聽到此名,微微一怔。
「雲兒在朝為官,可是識得此人?」夏雲軒見她面色異動,便遲疑問道。
夏雲渚點了點頭:「大哥可知,西涯李閣老?」
「西涯李閣老……可是……李東陽李大人?」夏雲軒面上一驚,同為姓李,難不成,這李兆先,與李東陽有親戚關係?
「嗯,正是,這李兆先,就是李東陽李大人的長子。」夏雲渚鎮定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久居深宅,並不知曉這朝堂之事,只是偶然間在雲居寺識得這位公子,沒想到竟是李閣老家的大公子。」夏雲軒低頭,咬了咬唇,其實他並不願與朝堂之人有任何牽扯,畢竟自己不想給父親和妹妹添麻煩,便試探問道:「可我已經答應了李兄,本月十五應邀去他家宴飲,這……這可如何是好,雲兒可願陪為兄一同前往?」
夏雲渚知道自己哥哥自幼生長在內宅之中,出門的次數亦是寥寥無幾,他雖然才華橫溢,飽讀詩書,卻不善交際,又因腿疾而略有自卑,尤其是不懂官場之道。可那李兆先卻是個性格外放之人,雖穎敏絕人,寫文章下筆立就,卻也遊俠無度,又喜尋花問柳,夏雲軒在這樣的公子哥兒面前,想必定然會要吃虧的。
「大哥放心,能遇到談得來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事,切莫要猶豫,我定會陪你一同前往的。」夏雲渚將手放在夏雲軒肩膀上,安慰道。
*
東宮春坊,日講官正在為太子講讀《貞觀政要》。
「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日講官在前面拿著書,搖頭晃腦地講道。
弘治皇帝朱祐樘不聲不響地來到春坊後門,伺候左右的東宮太監忙欲向其行禮,卻被朱祐樘制止。
原來朱祐樘是專門悄么聲地來看太子讀書的,那樣子就與晚自習班主任假裝不在,然後悄悄趴後門玻璃監視教室中的一舉一動如出一轍。
「殿下對此有何疑問或見解?」那日講官放下手中書籍,抬首問朱厚照道。
「君子進,小人退,上下之情通,所謂泰。如此而言,致治關鍵,卻在用人。」朱厚照靈機一動,便答道。
「太子所言甚好!」朱祐樘悄聲對伺候在旁的司禮監太監李榮讚許道,旋即又讚歎的點了點頭,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可太子心中想的更多的卻是怎麼捉弄老師。
正好一個送上門的,這正在講課的日講官,忘記了今日是綴朝日,戴著只有朝參日才能佩戴的花帶就進宮來了。朱厚照盯著那花帶心中咯咯地笑了兩聲,這穿戴要是被御史看見,還不要用奏摺淹死他!
明廷繁瑣的禮儀,繁瑣的經筵日講,言官無事就亂彈劾人,這些都是朱厚照最討厭的事情,不過也可以從側面看出,明代宮廷制度太過繁瑣,不光是他一個人煩,上到英宗,憲宗,下到嘉靖,萬曆等人沒一個不煩這整天嗡嗡蚊子叫般的經筵日講。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朱厚照趕緊叫來了伺候身邊的太監魏彬與馬永成,囑咐道:「你二人輪流給我去北鎮撫司盯梢,看夏總旗一天都做什麼了,每半個時辰回來給我稟報一次。」
太子小祖宗吩咐之事,二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問,便連忙分頭行動了起來,自此消息便源源不斷地從北鎮撫司傳入東宮。朱厚照正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呢,哼哼,這會派人時時刻刻去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看看你還有什麼事情能逃出老子的法眼。
夏雲渚起初還沒覺得怎樣,不過出於職業素養,她總覺得最近在北鎮撫司走哪都有人盯著她,讓她渾身不自在。就連去查卷宗,都總感覺有個黑影在書架前一閃而過,到底是何人總是與她過不去呢?如若真如游芝所言,是柴七爺與那蒙面人想要殺她,除非那蒙面人就是宮裡的人,或者是錦衣衛中人,否則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混進北鎮撫司來。
從檔案室出來,夏雲渚本在長廊上走著,忽一個閃身,便憑空消失了,緊隨其後的魏彬還沒緩過神來,在長廊之上左顧右盼,露了行蹤,夏雲渚突然憑空而至,從後面將刀架在了魏彬的脖頸上。
此間突如其來的太快,魏彬全然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便被牢牢制服住了。
「說,你是何人,為何這幾天來總是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夏雲渚厲聲質問道。
「夏……夏總旗……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魏彬被她牢牢制服著,此刻如若稍微動一點,就能被割斷大動脈,魏彬可一絲一毫也不敢動,整個人跟僵住了似的。
夏雲渚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暗自想著,麻蛋,又是太監,八成又是東宮的人,東宮那位祖宗怎麼總是跟自己過不去啊,害的她還以為是私鹽案又有了新線索呢,白高興一場。
「說,你是不是東宮的人!」夏雲渚假意動了動手中的綉春刀,威脅道。
怎知魏彬耍了個壞心眼,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哽咽道:「夏總旗饒命啊,小的在東宮伺候著,那俸祿還要贍養家中老爹老娘和兄弟姐妹呢,本就是已經斷了下面的根兒,夏總旗不會把我上面的根兒也斷了吧……」
夏雲渚被他說的一時心軟,便放開了他,怎知剛一鬆手,還沒等她問話,魏彬就一溜煙地逃了……
夏雲渚看著魏彬逃走的背影,無奈嘆息地搖了搖頭。
這東宮的人,怎麼都跟他們主子一樣,沒一個正經的……
夏日傍晚,花木郁茂,山鳥爭鳴,清風拂面而來,卻是極其涼爽的。
「這皇莊的案子雖結,但你心中可清楚,這其中的隱患嗎?」夏雲渚心中還是放心不下這土地兼并的問題,畢竟此風氣會在明朝今後發展的歷史上愈演愈烈,最終導致亡國。
「此事現在確實沒有一個萬全的解決之策,父皇治國一向清明,但你也知道這管皇莊之事,可是個肥差。此等肥肉,誰人不想瓜分上一二,就算是把全部的太監換成文臣舉薦的外官兒,你能保證那些外官兒就一點油水也不撈?只要涉及到撈油水,就必然會傷害到皇莊周邊的百姓,那些文官所提出的方法,根本就治標不治本,既解決不了問題,又賺不到錢。」朱厚照分析起時局來卻是頭頭是道,令夏雲渚不禁對他側目。
這傢伙分明就是腦子裡什麼都清楚,可為何歷史上的他,卻被劉瑾哄的團團轉?史書上無一不把他寫成徹頭徹尾的昏君,莫非,這其中另有隱情?
他說的其實也不無道理,就算沒有沒有太監,那些個文臣又有幾個不是道貌岸然的呢?
且說太監不興風作浪的嘉靖朝與萬曆朝,嚴嵩父子,徐階,張居正,哪個不是飽讀聖賢詩書的?卻也貪的不比那些十惡不赦的太監少。
這些國家大事,哪裡輪的上她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總旗去操心,就算她想改變現狀,可一個人之力如此微小,又有何用呢?
他從側面輕吻她的臉頰,她一陣害羞卻來不及躲閃,反而被他抱的更緊了。
「雲兒在想什麼呢?那些事情,父皇自有他的考量,你在這裡干著急有什麼用?難道你不相信,父皇是個明君?」朱厚照遲疑問道。
「我哪敢!這話可不能亂說……搞不好要誅九族的好嗎……」夏雲渚心中其實想的是:我當然相信你老爹了,可我不相信你啊……
朱厚照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反正你假扮男子,已經是犯了欺君之罪,這殺頭嗎,誅九族之類的,肯定是免不了的了,要不這樣吧,將來我就勉為其難娶了你……」
「好啊你!就知道你不懷好意,怎麼我就不能做一輩子男人嗎?就算這天地間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嫁你!」夏雲渚抬起左手手肘,向後擊了一下,便掙脫開他,頭也不回地負氣往前走。
「好疼啊,你還來真的……」朱厚照假意捂著肚子,耍賴道:「就你這脾氣,動不動就施暴,這天底下沒有男人敢娶你!」
「你說的極對,剛剛誰說要勉為其難來著,這會又說天底下沒有男人敢娶我,那剛剛說要娶我的那個人,莫非不是個男人?」夏雲渚回首間,眼波流動處,若有情,似無意的調侃,卻讓人陣陣心動。
「嘴硬,有膽子你別跑!」
「有能耐你追啊!」
*
「大哥!」待到夏雲渚回府之時,已過了用膳時間,她匆匆吃了點東西,便到東廂房去看夏雲軒了。
「雲兒今日看來是有高興事,這嘴角的笑意,可是瞞不過哥哥的。」夏雲軒抬首,與妹妹會心一笑。
「哪裡有什麼高興事!大哥可去李府看過李公子了?他的病情可有所好轉?」夏雲渚心中還是放心不下畿內皇莊那案子。
「哎……並未好轉,李大人這些天來日日都是殫精竭慮,我看他鬢邊白髮,又增添了好幾分。」夏雲軒嘆氣道。
「李公子雖喜玩樂,但本性並不壞,他與李夫人,都是這世上的可憐人罷了。」夏雲渚感嘆這世事無常,如若李兆先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可憐的李閣老,豈不是要絕後了……
「那王二一干人等,因為官莊太監兼并土地,欺壓百姓,失去良田,無地可耕,被逼走上反徑,亦是這世上的可憐人啊……」夏雲軒心中惋惜那些原本勤勤懇懇種地的農民,卻因為失去土地而被逼為寇。
「世人皆苦,唯心不易……」夏雲渚握著哥哥的手,目光篤定地看著他。
夏雲軒心中一暖,面上的笑容很是滿足,此生雖能做的事情有限,但能得家人如此相待,又有何求。
正當兄妹二人敘話之際,忽聞窗外有鳥兒震翼的聲音,一隻白鴿從窗外飛了進來,撲扇撲扇了翅膀,落在夏雲軒伏案讀書習字的桌案上,咕咕地叫了兩聲。
「大哥什麼時候開始養鴿子了?」夏雲渚見那鴿子長的肥圓,不禁想伸手去捉它,怎知那白鴿卻是極具靈性,還未等夏雲渚靠近,它就撲扇撲扇飛到了几案那頭。
夏雲渚無奈搖頭笑了笑,這隻胖鴿子,居然還挺認主的。
「閑來無事,便養了幾隻鴿子打發時間,出門不方便,就訓練他們與友人通通書信。」夏雲軒架著雙拐,艱難地挪到了書案旁邊,執起那隻鴿子,將綁在鴿子腿上的紙條取了下來。
夏雲渚雙手托腮,坐在書案前看著哥哥,只見夏雲軒打開那紙條讀了讀,嘴角竟掛著微甜的笑意。
都說雙胞胎是心有靈犀的,夏雲渚一見夏雲軒如此神色,便如同那日去李東陽家的路上,夏雲軒看出她神色有異一樣,可大哥見過的姑娘,掰掰手指都能數的過來,這姑娘……莫不是慧明或者游芝?
「大哥!」夏雲渚撒嬌地叫了一聲,夏雲軒這才回過神兒來。
兄妹二人四目相對,會意一笑,便知對方心中所想,夏雲軒放下紙條,背手說道:「雲兒先與大哥坦白,是哪家的公子,這麼有福氣?」
「大哥猜猜?」夏雲渚嘴角含著笑意,故弄玄虛。
「那人已經知道你是姑娘家了?」夏雲軒疑惑問道。
夏雲渚害羞點了點頭。
只見夏雲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問道:「雲兒可是找到九年前上元燈節相贈玉佩的那位公子了?」
「自是什麼都瞞不過大哥。」夏雲渚垂首,輕輕擺弄了下腰間的玉佩。
夏雲軒走到妹妹跟前,扶著妹妹肩膀問道:「那位公子,究竟是何身份啊?竟能在九年間,全無音訊,妹妹又是怎樣與他重逢的?」
「此事說來話長,只是他的身份……確實與眾不同……」夏雲渚面上紅到了耳根,牙齒輕輕咬著唇,不敢抬頭看哥哥的眼睛。
「到底有何與眾不同?」夏雲軒心中更是疑惑。
「他……他就是當朝太子殿下……」夏雲渚不知不覺間,已將腰間的宮絛帶打了一個死結。
「我竟全然沒有想到,妹妹九年前所遇之人,竟然是當今聖上唯一的獨子。」夏雲軒面上驚訝的神色,竟半天沒有回過神兒來。
夏雲渚抬首,輕輕拽了拽哥哥的衣服袖子,好奇問道:「那與大哥飛鴿傳書之人,可是慧明?或是游芝?」
「雲兒聰慧,我與慧明表妹,只不過是時常交流些詩詞歌賦罷了。」夏雲軒轉過身去,又拿起了書案上那紙條。
「大哥之才學,本就不比楊慎之輩差,雲兒對你可一直都是很有信心的!」夏雲渚看著哥哥的眼,嘴角笑的似蜜。
*
宮門關閉之前,劉瑾匆匆回了東宮。
這一天他其實是去了一個他經常去祭拜的地方,有心事的時候,只要去那個地方坐一會,心中便是豁然開朗。
北京東城有一個地方名為祿米倉,祿米倉有個智化寺,該寺便是唆使英宗親征土木堡的奸佞大太監王振主持修建的。
土木堡之變,英宗被瓦剌人俘虜,王振則死於亂軍之中。英宗還朝後,通過奪門之變重新奪回了大明的帝位,心中出於對王振的懷念,便命人在智化寺北為王振建了個祠堂。
從英宗復辟后的天順年間,到如今的弘治年間,王振之亂,提起來仍讓朝臣們膽戰心驚。
但劉瑾卻示王振為偶像,時不時便到王振祠堂去祭祀一番。正所謂是魚戀魚,蝦戀蝦,同為太監,劉瑾最為欽佩的就是太監王振的為人。
祠堂之內燭光搖曳,寫著王振之名的木主忽明忽暗。
劉瑾將幾炷香插到木主前的香爐中,閉上眼睛,默默地站了良久。
他對王振其實並未有絲毫的緬懷之意,只是心中在琢磨著,王振那小老兒,憑的是什麼手腕能把英宗哄的服服帖帖?
他劉瑾與王振相比,又差得什麼?只要哄好了太子,將來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便是劉瑾的野心……
他對著王振的木主喃喃自語道:「晚生劉瑾,手段定不會在你之下!」
夏雲渚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為何那訓鷹的太監要將那籃子塞到自己手中?
就在那太監掀開老鷹面罩之際,怎知朱厚照出於好奇,卻一把將夏雲渚手中的籃子奪了過來,自顧自地逗著那小鷹。
在鷹房裡玩了一圈之後,朱厚照覺得無聊,又纏著夏雲渚讓她給他講航海探險的故事,兩人只得又回到了東宮,西偏殿中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次日晌午,太子下了課,谷大用早就笑嘻嘻地在那裡候著了,見太子一行人過來,就上前諂媚道:「今日天氣極好,殿下下午去遛遛鷹吧?」
朱厚照抬頭望了望,湛藍色的天空飄著白雲朵朵,確實是個適合遛鷹的好天氣,便與谷大用會心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就你小子識趣!」
谷大用帶出來的鷹,是那隻已經訓練了多年極其聽話的鷹,待到放鷹處,訓鷹人便將鷹放飛了,並放了一隻兔子在草地上,等著那鷹衝過來捕獵。
朱厚照騎在自己的愛馬上,笑嘻嘻地看著那鷹在天空中翱翔,夏雲渚倒是第一次見人遛鷹,這玩意在二十一世紀,可都是什麼迪拜土豪才能養得起的寵物。
如今看看眼前這人,要是把他放到二十一世紀去,那還不要跟迪拜小王子爭個誰是世界第一紈絝公子哥兒……什麼歐洲皇室,那不是段位太低了些……
想著想著,夏雲渚不禁痴痴傻笑了會,只是今日這鷹奇怪的很,為何總是圍著太子腦袋頂上轉來轉去呢?好像對那隻兔子完全不感興趣。
也就是一剎那的功夫,隨著一陣急促的風聲呼嘯而逝,那鷹突然俯身沖了下來,速度如迅雷般極其之快,根本叫人來不及反應。
夏雲渚沒有片刻多想的時間,唯有在這千鈞一髮之刻跨馬而上,綉春刀護頭,強行將太子護在了身下。
伺候在一旁的谷大用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那鷹幾次俯身衝擊,已將夏雲渚胳膊與後背抓的血跡斑斑。
還沒等谷大用回過神兒來,只聽得「嗖」的一聲,一支利箭不知從何而出,正正噹噹地射穿了那隻鷹的胸膛。
鷹隨箭落,夏雲渚已疼的沒了知覺……
耳邊只有模糊的聲音在回蕩:「快叫太醫來!」
*
夏雲渚不知昏迷了多久,再醒來之時,卻已是身在夏府之中。
劉媽媽見她微微睜開了眼睛,已是老淚縱橫:「二哥兒可醒了。」
還未等她開口說話,劉媽媽已起身出了房門,換了太子殿下進門。
「雲兒,你怎麼樣了?」朱厚照一進了門,便急匆匆地坐到了她的榻邊,握住了她的手,心疼道:「你怎麼這麼傻……還好張永那一箭射的及時,不然若是你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讓我一人如何獨活?」
夏雲渚掙扎了下想起身,但怎奈背上與臂上的傷口撕裂著劇痛,一時沒撐住,差點又倒下,幸得朱厚照扶的及時,讓她輕輕倚在自己身上,這樣會舒服一些。
「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隻鷹好端端的,為何會突然發狂?」夏雲渚微微動了動慘白面色上毫無血色的唇,額上還透著些許細汗。
「我已吩咐張永派人去查了,有人在將那鷹動了手腳,把原本的那隻老鷹換成了昨日你見到的那隻新鷹,那新鷹野性子還未脫,昨日那訓鷹的太監,故意將裝有小鷹的籃子塞到你手中,就是利用了鷹報復心理強這一特點,準備加害與你……只是他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就在他回身之際,我將那籃子奪了去……」朱厚照扶了扶她肩膀,想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更舒服些。
「原來是這樣……那訓鷹的太監,可有招供是何人指使於他?」夏雲渚微微抬首,疑惑問道。
「張永帶人趕到鷹房之時,那太監已經畏罪自盡了……不過你放心,只要這段時間你安心在家好好養病,我答應你,絕對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東宮有人想要致你於死地,我怎會坐視不理!」朱厚照語氣堅定,向她許諾著。
「恩,我自是相信你的,可……可我又怎會在夏府?我爹可知,你在這裡?」夏雲渚心中還是有些許擔心,看來如今這事,是瞞不過夏儒了……
「你一個女兒家,又傷了背,宮裡人多眼雜,難免不會走露風聲,我便直接讓太醫來夏府為你診治了,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已威脅了劉太醫,並給了他封口費,他若是敢走露半點風聲,我……我誅他九族!」朱厚照說話間,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夏雲渚見他神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得自己身上的傷口直痛,心中卻想著,他到底還是孩子氣……
屋內又傳出了一陣甜甜膩膩的說笑聲,夏儒在外面偷聽了一會,臉都被氣綠了,這會捶胸頓足地回到書房,在書案前來回踱著步。
「老爺,這晃來晃去的晃的我頭疼,那張公公不是不讓人靠近嗎,你怎麼還能偷聽得到?」許氏搖了搖手中團扇,白了一眼自家老公。
「我好歹也當了這麼多年的錦衣衛,這又是在我自己家中,熟門熟路的,他……他區區一個張永,和東宮那些個死太監,能耐我何?」夏儒心中憋火,嘴裡一個不小心便失言了。
許氏倒是不慌不忙:「如今這情景,老爺也是看見了,老爺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這個不孝子!不孝子!她若再這樣下去,我們全家都要被她連累,拉去砍頭!」夏儒一想到此情此景,便心灰意冷的一屁股癱坐到了那四方官帽椅上。
「可老爺若是想要拆散他們,可有什麼萬全的法子?人家可是當朝太子,你能得罪的起?」許氏就知道自己老公是個沒主意的,面上當即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
「得罪不起,更惹不起啊!等等……你什麼意思?你莫不是……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你那是要拿我們全家人性命去賭,這事一旦敗露了,不光咱們夏家,那可是連英國公府,都要被連累的……」夏儒說話間,一想到許氏的野心,已是被她嚇出一身的冷汗。
「有何不可!太子殿下早晚是要登基繼承大統的,到時候咱們家就算欺君又能怎樣,君若是早就知道了,何來欺君一說?」許氏搖了搖團扇,狠狠地瞪了老公一眼。
「婦人之見!當今聖上可是正值壯年,太子何時能繼承大統,那還是猴年馬月之事呢,聽聞皇後娘娘早就有意給太子選妃了,你倒是說說,咱們家到時候上哪變出個女孩來參加選秀?」夏儒抱怨著,面上儘是一副嫌棄的表情。
「幹嘛非要參加選秀!想當年宣宗皇帝,與孫貴妃不也是青梅竹馬,後來雖然被迫娶了胡氏,卻一直不忘青梅之情,最後不是也廢了胡氏,立了孫貴妃為後?」許氏面上露出一副看不慣夏儒的神情。
「如此大逆不道之話,虧你也能說得出口!你不在朝中為官,你對太子殿下的秉性又了解幾分?那可是個整日里竟想著玩樂的主兒,說白了就是個紈絝子弟,你道他那性情,對雲兒能有幾分真心?你看著他們現在一副情深深幾許的模樣,過幾日太子殿下玩膩了,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夏儒握了握拳,憤恨嘆息道。
「我說老爺,你現在想那麼多有什麼用!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一個做武官的不會不懂這道理吧……你看看你這副模樣,叫你拿個主意,你都拿不出來,要我說,咱們就走一步看一步,這未來的事情,一切都是說不準的,你道太子殿下平日里就知道玩樂,可你怎麼知道人家對待感情就也是一樣的!你可別忘了,當今聖上後宮唯有張皇后一人,太子殿下耳濡目染這十幾年,沒準兒也是個痴情的主兒……就你這個沒主心骨兒的,才會對自家女兒沒有信心,要我說,咱們雲兒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比那些個平日只知道悶在閨房中的官家小姐,不知道要強多少倍呢!」許氏起身,走到夏儒面前,用團扇點了點自家老爺的頭,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可你也別太得意忘形了,這玩火自焚的事情,你最好看著點分寸,別到時候把咱們整個夏府燒個灰渣都不剩……」夏儒深深嘆了一口氣道。
「老爺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許氏將團扇放到了一旁,整個人都倚到了自家老公的懷裡,老夫老妻又是一陣親昵……
「你憑什麼攔我?」夏雲渚沒好氣地酸道。
「就憑我已經猜出八分剛剛那人是誰!」朱厚照雙手掐腰,面色得意。
「那敢問您!您老人家又是何方神聖?「夏雲渚一想到被他糾纏了半天,又不知道他是誰,就氣不打一處來!問他是不是張雨辰,他又死不承認,這前世妥妥的男神張雨辰,怎麼投胎到一個無賴身上了!
朱厚照故弄玄虛地頓了頓,嘴角拂過一絲詭異地笑容:「我嗎……我是劉瑾劉公公……」
劉瑾?歷史上有名的大壞蛋?怪不得!夏雲渚聽到劉瑾二字,心中霎時一驚,這劉瑾,可太有名了,細數明朝歷史上最壞的幾個太監,魏忠賢敢排第一,劉瑾就是絕對當仁不讓的第二,可劉瑾……有這麼年輕嗎?
「劉公公手下侍奉的太監小壽子……」朱厚照說話大喘氣。
媽蛋!欺負老娘不懂歷史?我就說劉瑾哪有這麼年輕……等等,「小受子?哈哈……哈哈哈……」夏雲渚聽到這名,差點沒笑背過氣去,你丫叫小受子,那我還叫小攻子呢!
「你你你……你笑什麼笑!」朱厚照一時半會兒沒弄明白她在笑什麼,一時間被她笑的有些發毛。
「沒……沒什麼,你……小受子……哈哈哈,你快把我的玉佩還給我!」夏雲渚越想越逗,笑的差點直不起腰來了,此刻只能強忍著。
「這玉佩……真是你的?」朱厚照將那玉佩在夏雲渚面前晃了兩下,狐疑問道。
「廢話,不是我的,還是你的?」夏雲渚已伸出手,欲要奪那晃在眼前的玉佩。
怎知朱厚照突然收手,扮了個鬼臉:「不給,就是不給!小賊,我剛剛出手相幫,你欠我一個人情,你若是想知道那黑衣人是誰,就自己來東宮劉公公手下尋我!」
「你……臭無賴!」夏雲渚氣不過,已舉起手中綉春刀,欲要拔刀出鞘。
「哎,你追我啊,有能耐你追啊,我就是不給!」朱厚照說罷,便欲要翻窗而逃,夏雲渚見狀,忙扣住他肩膀,反手就是一抬胳膊。
朱厚照胳膊一時被掰的生疼,想要哇哇叫出聲來,卻不敢大聲喧嘩,別說,這小錦衣衛還有兩下子,不過他急中生智,沖著窗外喊了一句:「呦!指揮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