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即位

  劉瑾被宣到坤寧宮的時候, 張皇后正倚在一張紅木雕花貴妃榻上閉目養神,殿內焚的是上好的月麟香,爐火微調, 暗香襲人。


  身邊侍奉的內侍忙湊上前來小聲通報著,張皇后這才微微睜開眼睛。


  劉瑾躬身一輯:「不知皇後娘娘喚小的來,是有何吩咐?」


  張皇后抬手, 劉瑾忙弓背湊上前去,將張皇后扶起。


  「劉瑾啊,你也是東宮的老人兒了,自太子年幼時, 你就在太子身邊伺候著,這東宮大大小小的事情, 你是最清楚不過的。本宮聽聞, 最近東宮有人混得是風生水起, 把太子哄的團團轉, 可有此事?」張皇后撫了撫狄髻上的金絲頭面, 抬首瞥了一眼劉瑾。


  「回皇後娘娘的話, 都是小的不是,小的沒能看住太子殿下身邊的人,讓有心之人趁虛而入,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劉瑾聽聞此言, 便已會意張皇后必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心中暗喜著, 哼,姓夏的,你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太子年紀尚輕,還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們這些東宮老人兒,平日里要多擔待些,別什麼貓啊狗啊的都能近身太子身邊侍奉著,到頭來妖言惑眾,蠱惑人心。」張皇後起身,將手搭在劉瑾胳膊上,劉瑾弓著背,小心伺候著。


  「皇後娘娘教訓的是,可那錦衣衛夏百戶,是皇上欽點去東宮值衛的,他雖然平日里總是變著花樣的引誘太子殿下玩樂,可畢竟是皇上派去的人,小的也不好多事……」劉瑾用餘光掃了下張皇後面上的神情,試探著煽風點火道。


  「皇上最近身子不適,這一天都昏迷好幾次,難免不會犯糊塗說些胡話,你們這些老人兒,這個時候更應該審時度勢,什麼人該留,什麼人該清理的,這點事兒還需要我操心?」張皇后柳眉一皺,面上已露出不悅之色。


  「皇後娘娘囑咐的是……小的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辦了。」劉瑾奉承道。


  *

  牟斌與夏雲渚受弘治皇帝召見,此刻已在乾清宮外候了兩個多時辰,仍不見劉健,謝遷與李東陽出來。


  此刻已經夕陽西下,殿內終於傳出些許聲響,只見三位內閣大學士嘆著氣,搖著頭,交頭接耳的從乾清宮內走了出來,一見到牟斌,免不了的寒暄了兩句。


  「劉大人,皇上到底怎麼樣了?」牟斌一見到劉健,就攔住了這位內閣首輔,面色焦慮地問道。


  「牟大人一會進去就知道了,哎……」正當劉健唉聲嘆氣的時候,李榮從殿內走了出來,喚著牟斌與夏雲渚進去覲見。


  靠在病榻上的弘治皇帝,與幾天前相比,蒼白又無力,夏雲渚見著他的面色,便已知皇帝大行之日怕是不遠了。


  一陣重重的咳嗽過後,朱祐樘喘息著,喚兩位愛卿上前,用僅存氣息喃喃道:「牟愛卿,朕這身子骨,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皇上這是哪裡的話……皇上萬歲之軀,怎會有恙……」牟斌眼中含著淚水,俯跪於朱祐樘榻前。


  「愛卿起身吧。如今這時局,你也看到了,京城的防務,就交給愛卿了。太子登基之前,不能出什麼亂子才是啊。」朱祐樘深吸了一口氣,方才覺得舒緩了些。


  「陛下請放心,錦衣衛定會加強巡視,臣保證不會出任何問題。」牟斌信誓旦旦的向皇帝保證道。


  「夏愛卿……」朱祐樘轉首看向夏雲渚,夏雲渚的目中噙著淚水,卻強忍著不敢留下來。


  「你雖與東宮年紀相仿,可心智上卻要比我那皇兒成熟許多。你對皇兒的親賢臣,遠小人的勸慰用心良苦,朕心中知曉,今後朕便要將皇兒託付與你輔佐了,朕希望你不要負了朕一番期望。皇兒人很聰明,但卻好逸樂,卿侍駕在旁,要記得時時提醒皇兒任用賢臣,使他擔得起大任才是。」朱祐樘說話間,又是一陣重重的咳嗽,好一會的功夫,方才能深吸一口氣。


  「臣定當不負皇恩!」夏雲渚俯跪於朱祐樘榻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眼中的淚,已快要抑制不住。


  *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


  北京城內飄著絲絲細雨,春末夏初的風刮的並不猛,微風伴著細雨,自然界中的一切都處於如此和諧的狀態。


  乾清宮內一片寂靜,只聽得見屋檐垂下的雨滴滴滴答答的聲音。


  鐘鼓同時鳴起,打破了這和風細雨之下的沉靜,一時間,聲波盪遍皇城。


  正在宮內行至匆匆的宮女太監們一聽到這鐘鼓齊鳴,霎時間都放下了手中正在忙活的事情,齊刷刷的向乾清宮方向俯跪下去。


  皇上駕崩了……


  朱厚照穿著一身麻布斬衰,伏在朱祐樘的屍身上痛哭不止,任誰人相勸,也不肯起身,連侍奉在一旁的八虎都沒了主意。


  先皇要小斂,大斂,出殯,這喪禮一大堆事務在那裡等著,新皇登基更是不能怠慢,可如今這位抱著先皇的屍身哭到不撒手,這可把侍奉在旁的太監們和候在殿外的文武百官都急得夠嗆。


  劉瑾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耍了個心思,此等場合,怕是有成百上千雙眼睛盯著,尤其是那些言官。此時正是要讓夏百戶出出風頭的大好時機,誰人都勸不動的太子,若是只有他夏百戶能勸得動,眾人眼中誰是佞臣,便一目了然。日後太子登基,以太子的性子,定會因為貪圖玩樂而觸犯到言官們的逆鱗,到時候便將髒水都潑在夏百戶身上,看誰人還能保的了他!

  一想到這裡,劉瑾馬上向身邊的羅祥,丘聚遞了個眼色,二人立即會意,便吩咐人去尋夏百戶來勸太子。


  夏雲渚自是沒見過此等架勢,待她一跨進殿內,看到朱厚照哭的泣不成聲,一時間便是心疼萬分,此刻也顧不得多想,便走上前去勸慰道:「殿下莫要太過傷心了,先帝在天之靈,若是看到殿下如此傷心欲絕,他怎能走的安心?」


  「可我捨不得父皇走……他是這個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他怎麼能這樣就撒手不管我了呢!」朱厚照抹了抹面上的淚痕,言語間依然透著孩子氣。


  「人總有一死,可國不能一日無君,先帝是這世上難得的明君,英主,殿下又是他唯一的兒子,殿下與其此刻在這裡哭哭啼啼,倒不如奮起向上,先帝在天上看著你將來帶著大明走向盛世,難道殿下要辜負先帝的一片苦心嗎?」夏雲渚別無他法,只能苦苦相勸,她自己心中也不希望眼前之人將來會變成史書上那個一無是處的昏君,她相信自己心中的他,定不會辜負她的一番用心良苦。


  朱厚照如搗蒜般點了點頭,面上雖帶著稚氣,但卻是一副不服輸的表情:「我定不會辜負父皇的期望,將來我也會像父皇一樣,做明君英主的!」


  夏雲渚目中雖已微微有淚,但二人目光相視交會的那一剎那,便已完全瞭然對方心中的期望。


  十天之後,太子即位,大赦天下,定年號為正德。


  繁文縟節的登基大典,並沒有消磨掉正德的耐心,從六月初二開始上早朝起,他對這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不但勤政愛民,又帶著一份建立盛世王朝的野心。


  可沒過多久,他便發現一切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簡單。


  內閣首輔劉健遵照先帝遺命,身負重任,首要任務便是督促正德好好讀書,一日兩次的日講,與十日一次的經筵,必須嚴格按照日程表來,一日也不能耽擱。


  正德這會還沒緩過神兒來,原來當太子的時候,即便是上午上課,下午的時間也是給他自由活動的,或去騎射,或去打獵,或去遛鷹。


  現如今可倒好,每日堆積如山的奏摺都處理不完,還要拿出半天時間來雷打不動的聽那些個老傢伙念那些枯燥煩悶的緊箍咒,完全沒有任何娛樂時間,每天都是一個頭三個大。


  這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本就精力旺盛,貪玩好動,尤其對騎馬射箭那些個體育運動最為熱衷,如今卻要整日被關在房中,聽那些個頭髮鬍子都半白的老傢伙念經史典籍,他心中如何能不煩。


  可劉健卻對這些事全都不以為然,時常便是擺出一副嚴父姿態教導太子,正德心中的青春期逆反心理愈發嚴重,此刻已快到頂點,幾乎就是點一把火就能燒著。


  劉健全然不顧少年皇帝的心態變化,依然苦口婆心的規勸皇帝這不對,那也不對,光口說還不夠,還要寫成奏章一條一條的列出來,什麼騎馬射箭,經常跑去太監衙門閑逛,在太液池蕩舟划船,頻繁打獵遛鷹,別人給的東西隨便塞進嘴裡就吃等等,可謂是無微不至,面面俱到。


  光上書還不夠,劉健還要正德在這奏書上簽字,並貼在床頭,保證自己不再犯諸如此類的錯誤,這點做的可謂是真真史無前例的絕……


  正德一臉委屈的模樣,卻也因此漸漸與劉健心生嫌隙。


  隔岸觀火的劉瑾倒是對此喜聞樂見,他盤算著也是時候該出手了,如今有張太后撐腰,姓夏的,這次便要讓你徹底消失在皇帝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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