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心事
「討厭, 你那妾室, 通房都娶了多少了, 還來叨擾人家……」
「哎……讓爺親近親近, 那些個哪能比得上你啊……」
「就會耍甜言蜜語……哎呀,輕點,別讓人看見了……」
「侯爺當心!」
「你幹什麼!」
「張延齡!父皇尚在昏迷之中,你丫竟敢在皇宮大內調戲宮女, 你想幹什麼?莫不是想造反?」
當夏雲渚趕到乾清宮外的時候,剛好看到朱厚照與建昌侯張延齡扭打在一起,一個面容姣好的宮女在一旁哭的是梨花帶雨。
「行了,別打了!」夏雲渚上前欲要將兩人掰開,可二人此刻正別著一股勁兒, 誰也不願鬆手。
「張延齡, 上次何鼎用金瓜打你, 看來是打輕了,沒想到你屢教不改,愈發猖狂!」朱厚照一記拳頭打過去, 建昌侯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朱厚照隨即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建昌侯趴倒在地, 掙扎了著往前爬了幾下。朱厚照欲在後面窮追不捨,被夏雲渚一把拉住。
「太子殿下, 我好歹是你舅舅……」張延齡臉上不小心磕地, 已經擦破了皮, 手臂露出的部分也是血跡斑斑。
「狗屁舅舅!誰稀罕讓你這種人當舅舅!」朱厚照雖被夏雲渚拉住,但血氣方剛的勁兒一上來,這會兒像只發怒的小豹。
「皇兒,你幹什麼呢!你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親舅舅!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也說得出口!」張皇后怕是在屋內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邁著小碎步匆匆從乾清宮內走了出來,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母后……」朱厚照見張皇後來,本想耍個小孩子性子撒撒嬌,可怎知張皇后責備了他一句,便俯身去扶張延齡,邊扶邊心疼的問著:「二弟怎麼樣了?可有傷到哪裡?」
夏雲渚從側面看著朱厚照,只見他皺著眉,撅著小嘴,眼中委屈的都快要哭出來了。
哎……這孩子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夏雲渚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給他遞了個眼色。
朱厚照委委屈屈地扭捏了兩下,不情願地說道:「張延齡,今日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我且不與你計較,你給我等著,下次再讓我看到你行為不端,我說什麼也不會再放過你了!」
「皇兒,不得無禮!」怎知張皇后卻不領情,懷中抱著自己的弟弟,完全不理兒子的感受。
「你看她啊……」朱厚照跺了跺腳,向夏雲渚小聲嘟囔著。
夏雲渚扶著他肩,無奈搖了搖頭。
「李榮,外面怎麼吵吵鬧鬧的?」正在昏睡中的朱祐樘微微睜開眼,見李榮正侍奉在側,便輕輕抬了抬手,喚他過來。
「陛下,您醒了……」李榮輕手輕腳走到皇帝塌邊,悄聲詢問著。
朱祐樘掙扎著想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使不上勁兒來,李榮忙上前扶著。
朱祐樘靠在塌邊,喘著粗氣問道:「皇后呢?」
「剛剛聽聞外面有聲音,皇後娘娘便出去一探究竟了。」李榮小心翼翼地回道。
朱祐樘還想啟唇再說些什麼,這會只見太子撅著小嘴,風塵僕僕地從殿外走了進來,一見自己父皇醒了,忙俯跪在他的榻邊,委屈地喊了一聲:「父皇……」
這一語畢,終是沒繃住,本已噙在眼眶中的淚水瞬間就決堤了。
朱祐樘伸手,去撫兒子的臉頰,幫他拭淚,卻又溫柔的安慰著:「男兒有淚不輕彈,皇兒若還是這樣孩子氣,朕怎麼能放得下心,將這江山託付與你啊……」
「父皇何出此言!父皇的身子馬上就會好起來的!等父皇身子好了還要帶我去微服出巡,去逛棋盤街!」朱厚照向前探了探身子,拉著朱祐樘的手不放。
朱祐樘見他仍舊是一副孩子氣的表情,搖著頭笑了笑,緊接著卻是一陣重重的咳嗽。
李榮忙上前遞過了一條帕子,朱祐樘捂著嘴,咳嗽了半天,卻始終不肯將那帕子拿開。
「皇兒,你去給父皇倒杯水來吧。」
朱厚照乖巧的點了點頭,起身去桌邊倒水。朱祐樘拿開那帕子,只見殷紅的一灘血跡醒目的沾染在那雪白的帕子之上,紅的那樣刺眼又可怕。
他瞬間將那帕子團成了一團,藏到了被子中,待太子捧著那杯清水回來的時候,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父皇慢點喝。」太子親自將那杯清水遞送到朱祐樘唇邊,細心叮囑著。
朱祐樘抿了一口清水之後,覺得身子舒暢了許多,便又靠到榻邊,回憶起了太子小時候的事情:「皇兒還記得那年,你我父子二人出宮散步,誤打誤撞走到了六科廊嗎?」
朱厚照一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禁破涕而笑道:「怎麼不記得,我還傻乎乎的大聲詢問著父皇,這裡是什麼地方,幸得父皇及時捂住了我的嘴。」
朱祐樘卻深深嘆了一口氣:「先祖設立六科衙門,是為了糾正君王的不當言行。言官有時是霸道了些,可朕希望今後沒人能替皇兒擋風遮雨的時候,皇兒能善修德行,嚴於律己,為天下之人做表率。」
「父皇……我不許你再說這種話,什麼今後沒人能替孩兒擋風遮雨,父皇是九五之尊,千歲之體,怎會丟下孩兒一人不管!」朱厚照聽聞此言,眼中又蓄了淚,他怕朱祐樘看著傷心難過,強忍著不讓淚水奪出眼眶。
「皇兒,父皇累了,想躺下休息一會,你去看看你母后吧……」朱祐樘心中明白,這父子二人間的對話如若再繼續下去,只會演變成父子二人抱在一起,抱頭痛哭,於是便咬了咬牙,想要趕他走。
朱厚照扶著他躺下,又替他蓋好了被子,仔細地掖了掖被角,見朱祐樘閉上了眼睛,才悶悶不樂的退了出來,一出乾清宮大殿,便撞上了在殿外等他許久的夏雲渚。
「雲兒……」一見到心上人,淚水再也忍不住,瞬間奪眶而出。他將頭埋於她肩上:「父皇怕是要不行了……」
夏雲渚左顧右看了下,見四下里卻是無人,但當著值班侍衛的面,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得撫著他的背安慰道:「這裡人多口雜,殿下且先忍一忍,有什麼事情,等回了東宮再說。」
朱厚照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淚,乖巧地點了點頭。
*
坤寧宮
「二弟,你怎能如此不知輕重,你與太子,較個什麼勁兒啊……」張皇后板著臉,皺著眉,望著弟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皇後娘娘就別與二弟置氣了,太子年幼,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最是容易衝動,不過這氣嗎……該撒的也撒過了,小孩子家嗎,都是一轉眼就忘了的。」壽寧伯張鶴齡笑嘻嘻地在一旁攪著屎棍,一副不嫌事兒大的模樣。
「你們啊,也老大不小了,別總是讓我操心行嗎?」張皇后右手一倚,半卧在貴妃榻上,左手揉了揉太陽穴,繼而又抱怨道:「就算太子年幼,時常犯孩子氣,你們也不能總是去招惹他,如今皇上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這太子繼位是早晚的事,他心中早就對你二人不滿,尤其是那鄭旺妖言案之後,太子最近愈發的刻意與我疏遠,到時我能保得了你們一時,可保不了你們一世……」
「皇後娘娘也該考慮考慮,早日給太子討個媳婦,約束約束他的性子才是了,不然我看這小子現在,就像是一匹脫了韁的小馬駒,哎,不是前一陣子有傳言,說太子在東宮偷偷的寵幸一個小錦衣衛嗎?莫不是這小馬駒,有斷袖之癖?」張鶴齡說話間,便與張延齡遞了個眼色。
「啊可不是嗎!皇後娘娘還是得找個信得過的可靠人家的閨女,好好管一管太子的性子,這初生的小牛犢,沒嘗過鮮兒,自然是喜歡與那些個相貌勾人的小男孩廝混在一起。一旦嘗試過了那朦朧事兒,可是愈發不可收拾的……」張延齡立馬會意了哥哥的意思,忙添油加醋道。
「這事兒我不是沒想過,只是……當初那鄭旺妖言案來的突然且蹊蹺,我這一時間自亂了陣腳,便將這事兒擱置了。」張皇后擰了擰眉心,長嘆了一口氣。
「這事啊,趕早不趕晚,皇後娘娘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
*
朱祐樘也不知道這一覺又睡了多久,再醒來的時候發現天是亮著的。
「李榮啊,現在什麼時辰了?」朱祐樘強撐著起身,靠在榻上,問身邊伺候的司禮監太監李榮道。
「回陛下的話,申時二刻了。」李榮躬身一輯,從容回道。
「已經申時了啊……」朱祐樘抬眼,望了望窗外的陽光,此刻正是午後陽光正好的時候,他心中卻又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還沒有吩咐。
「李榮啊,你吩咐人去內閣,尋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位大人前來覲見。」朱祐樘想了想,這該囑咐的事,趁著自己能清醒片刻,還是趕緊囑咐了的好。
李榮得令,正要轉身出門,卻又一次被朱祐樘叫住:「順便將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與東宮值衛夏百戶,也一同叫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