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學的明星(八)
在這之後的許多年裡,《陽之影》劇組的相關工作人員還對那場戲津津樂道。他們不斷地向他們的後輩強調當時的現場氣氛,重複影帝敦賀蓮和那位傳奇□□的對手戲。
而現在,所有人都想不到《陽之影》會名留青史,成為R國電影史上的一座豐碑,一座同類型電影無法跨越的高峰。包括它的導演北川文也從未想過,這部電影會是他此生的最高傑作。
眼下,所有人僅是驚嘆於上杉大益和昭野公主的對手戲。它是這樣的充滿張力,這樣的……驚心動魄。
這一幕說的是男主角上杉大益和昭野公主私奔被抓,為了保住愛人的性命,昭野公主答應出嫁。從頭到尾,一共只有兩分半鐘,就是這兩分半鐘讓老辣的北川文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敦賀蓮飾演的上杉大益被幾名武士按在地上,髮髻在之前的爭鬥中被砍斷,一頭亂髮披散,臉上的汗珠混著鮮血和污泥,顯得狼狽不堪。
但是,無論他被多少只手強壓著趴在地上,他的脊背始終筆直如劍。
上杉大益昂著頭,不斷掙扎著,又不斷被按下,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幾步之外的女人。
銀髮如瀑布般披在肩頭,一路垂直腰間,紫色的眼睛通透明澈,含著欲說還休的憂鬱。她站在那兒望著武士,兩人的距離如此近,又如此遠。
為了私奔,今晚昭野公主只穿了一件低調樸素的暗色小袖和服,然而她的美貌卻將這件麻布衣服也襯托得如華服,亦如他們初見時,藏在竹簾后的傾世之姿驚艷了時光。
火光閃耀,人聲鼎沸,雪亮的長刀業已出鞘,對準武士的脖子。卻在即將落下時,被公主叫停。
昭野小町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深深望了眼上杉大益,然後說了一句他所聽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別殺他。我嫁。」
靜止了一瞬的武士猛地站起身,又被人一腳踢在膝蓋后,碰的一聲跪下。
他像一條發了瘋的惡犬,雙眼通紅,瘋狂掙扎,卻又屢屢被無數雙按下。
肩膀上的壓力重逾萬山,他被壓得直不起身,只能滾在泥土中嘶吼,哭泣。
而相較於他的瘋癲,昭野公主卻安靜得像一卷畫。
她最後望了眼上杉大益,隨後被數名侍女侍衛簇擁著,悄無聲息地帶走。
就那樣,悄無聲息地退出武士上杉的生命。
那頭星河般靜謐明亮的銀髮,漸漸地,漸漸地,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過!」
北川文的喊聲讓所有人驚醒,扮演侍衛的群演連忙鬆開手,扶著敦賀蓮從地上站起來。
年輕英俊的影帝身上全是泥土,臉上更是黑一道,紅一道,白一道,整個人蓬頭垢面,狼狽不堪。可以說是毫無偶像包袱,為藝術而獻身的典範。
剛剛走遠的昭野公主也笑著走回來,拎著衣擺小跑到敦賀蓮面前微微彎腰:「真是辛苦啦!」
敦賀蓮凝視了那張精緻的臉孔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輕輕吐出一口氣:「沒事。真是厲害的演技。」
剛才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上杉大益,而且把她也真的當做了上杉大益的一生摯愛。
從未體會過心動感覺男人,在那一瞬間,心跳亂了節奏。尤其是在那雙紫色的眼睛深深地望著自己時,敦賀蓮聽見耳邊,自己心跳如擂鼓,同時體會到從胸口傳出的劇痛。
傳說中痛失摯愛,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居然在和一個新人的對手戲里感覺到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就算已經結束,他的心跳仍然沒有平復下來。
敦賀蓮向扶他起來的人道謝,走到一旁讓化妝師整理妝容。望著鏡子里的自己,他情不自禁將手掌按在了左胸口上。
視線稍微一偏,便能看見鏡面左下角穿著灰布麻衣的銀髮女子正站在導演面前,笑容滿面地說著什麼。
此時她笑得眉眼彎彎,側臉柔和精巧,完全看不出剛才在戲中的絕望悲哀。
沒齣戲的,只有他一個。
還是影帝呢。敦賀蓮望著鏡中的男人,默默自嘲,慢慢調整好心態。
白蘭跟北川文交流完,換好衣服,又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這才喊上奈落離開。
剛才她演戲時,這位霧守大人就抱臂環胸,靠在一邊的道具箱上,面無表情,暗紅色的眼中幽光起伏,緊緊盯著白蘭的一舉一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俊美卻過於蒼白的臉孔藏在陰影中時,就無端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陰冷感——他旁邊本來站了好幾個劇組人員,不知不覺中這些人都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直到白蘭朝他走來,奈落才露出一點笑意,放下手臂,站直身體,迎上來:「累了嗎?」
「……」白蘭微妙地瞥了他一眼,「我前前後後加在一起,也就演了三分多鐘。」哪裡會有累這麼一說。
要說累,還是扮演男主的敦賀蓮,她現在就能走了,他還要繼續工作。
「不累就好。」奈落笑笑,「對了,這個月的錢已經打到你卡上了,下一次工作要等公司那邊通知。」
白蘭瞥了眼他右手上的手機,想起他剛開始聽見這東西能傳出人聲時的錯愕,也不禁笑了起來。
奈落目光柔和了些,嘴角弧度提高:「笑什麼?」
「沒什麼,走吧,回去了。」白蘭伸了個懶腰,「既然拿了工資,今晚我們去吃一頓吧!」
「都聽你的。」他突然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白蘭肩膀上往他自己方向帶了帶。
白蘭貼上他的白襯衫,才發現原來是迎面來了一個抱著一棵道具樹的工作人員,對方被樹擋住了視線,沒看到迎面而來的白蘭。要不是奈落,兩人險些就要撞上。
而等那人過去后,奈落的手依舊沒放下去。
白蘭眯眼想了想,拍開他的手,又順手將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動作自然流暢,沒有絲毫停頓,惹得奈落暗紅色的眼睛似乎又紅了些。
回去的路上,白蘭趴在車窗上看風景,路過一家男裝店時,她突然叫停。
奈落順從流暢地駕駛車子停在附近,沒等車身停穩,她便跳了下去,不一會兒就拿著一個包裝好的紙盒子回來。
奈落正一隻手支著頭,一隻手握著方向盤,聽見開門聲,側頭看過來,目光在扁平盒子外面暗藍色的包裝紙上流連了一會兒:「這是什麼?」
「禮物。」白蘭笑眯眯回答,「剛才路過看到,覺得實在太適合。可以走了。」
奈落默默發動轎車,猜測她到底是給誰買的。
禍津神?惡羅王?那個人神少女,還是……他自己?
奈落忍不住扭頭看了眼白蘭,她依舊像之前那樣趴在車窗上,只是現在嘴裡哼著歌,明顯買到這個禮物讓她心情好了許多。
半妖那顆獨佔欲極強的心臟收縮了一瞬,真實的笑意悄悄爬上他的唇角。
腳底用力下壓,車速再次提高。
幾乎是風馳電掣地回到住處,停好車往那棟二層小樓走的時候,遠遠地,奈落和白蘭就看見兩個人站在院子口。
走近了發現居然是宇智波斑和一個陌生女孩。
女孩穿著一身網球服,背後背著網球拍,長發紮成馬尾,側臉清麗動人,渾身上下散發著逼人的青春活力,眼中羞澀難掩興奮。
站在她對面的男人一頭漆黑的炸毛,發尾長至腰部,穿了一件灰色絲質襯衫和黑色風衣,襯衫下擺扎在黑色皮質腰帶里,寬鬆的黑色休閑褲包裹著一雙筆直的大長腿,低著頭的時候大碎發落下遮住了小半張臉。
這本該是幅很養眼的畫面,可惜的是,男人緊鎖的眉頭大煞風景,臉上的不耐更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明顯。
奈落下意識看向身邊的白蘭,發現她停下腳步,眼睛微眯,望著不遠處的兩人神色莫名。
宇智波斑被這嘰嘰喳喳的女人吵得頭疼,之前他去扔垃圾,回來的時候走到門口還沒進去,就被這女人叫住。
對方似乎是周圍的住戶,對他住在這棟附近有名的鬼屋中十分驚訝,又對斑本人感到好奇,便拉著他聊天。
本來以宇智波斑的脾氣是直接進院、摔門、進屋一氣呵成,但這女人提到周圍的環境,附近的住戶等一些信息都很有用,抱著收集情報的想法,斑停下腳步聽了聽。
結果,越聽越後悔,越聽越煩躁。
有用的情報倒是不少,可惜比起這些,更多的是無窮無盡的廢話。
正準備拂袖而去,就察覺到兩道明晃晃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抬頭,十幾米外站著銀髮女子還有她身邊又高又瘦的蒼白青年。
比起喜怒不變的白蘭,奈落正沖宇智波斑點頭微笑。那笑容讓斑看得火大,瞬間眉頭皺得更緊。
就在這時,他看見白蘭抬腳朝這邊走來,手裡還拎著一個閃著暗藍色反光的盒子。
白蘭走到斑身邊,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胳膊,貼著他的身子仰頭笑道:「你是專門站在門口等我的嗎?」
這一舉動,讓斑和網球服女孩同時愕然。
隨後,斑鬆開眉頭,目光柔和地點點頭。
而那女孩則看了眼白蘭的臉,又望了望炸毛青年臉上的些許笑意,跺了跺腳,紅著臉低頭跑開了。
人走了,白蘭的手卻沒放,就這麼挽著斑先生的胳膊拉著他進屋,順便將手上的紙盒子遞給他。
斑是真的驚了,差點要開寫輪眼看看面前這人是不是誰假扮的。
但看白蘭身後,奈落面無表情的那張臉,宇智波斑不用開眼,就知道面前這是真人。
他略帶疑惑的拆開盒子,躺在潔白紙面上的是一雙黑色皮質手套。
「……這是?」
白蘭笑著握著斑的手,又拿起其中一隻戴上,不大不小正合適,雖說看不見修長白皙的手指了,但斑先生的手戴上手套之後反倒更好看了。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是一雙手套不離身。
抬起頭,望進一雙徹底溫柔下來的鳳眼中,顯然斑先生也想齊了他們初見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白蘭是想辦法讓斑把手套脫下,而現在,她卻親自給他戴上自己買的手套。
「很合適。」白蘭捏捏斑先生修長的手指,笑眯眯道,「收了我的手套就是我的人了。」
宇智波斑窒息了一瞬,隨後便聽見銀髮女子繼續笑道:「以後我的安全就交給你啦,斑先生。」
斑:「?」
白蘭:「做我的保鏢呀!你看,我有經紀人了,還缺一個保鏢。」
一個紅色腦袋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不甘寂寞地嚷嚷:「我呢我呢?你看我怎麼樣?!」
宇智波斑立刻答應:「好。」順便開了寫輪眼,冷冷警告了一眼惡羅王,見他噎住,這才繼續說下去:「只要有我在,就無人可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