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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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自家美人娘親看起來也不是很在乎這說得天花亂墜的奉承話,她一邊看似真誠地應和著這個老嬤嬤的話, 大半心思放在了自己眯著眼睛安靜喝奶的寶貝兒子身上。


  嗯, 這勁兒她倒是說對了的。


  林瑜:咯~飽了。


  好言好語地將趁著她生子的喜事過來打秋風的遠房親戚拿了封紅封打發走, 張氏滿目憐愛地接過奶娘已經拍過奶嗝后遞來的兒子,抱了抱后不舍地將他放在一邊的悠車中,輕輕地晃著。


  林瑜見狀, 連忙睜大了眼睛, 看著美人娘親試圖表達自己還不想睡覺的強烈願望。


  然而,美人娘親輕笑一聲,晃悠他的同時,還輕輕地哼起了輕柔的小調。


  他慢慢地睡著了。


  「大爺, 大爺?」一個輕輕柔柔地聲音響起,他眯著眼睛似乎還沉浸在美人娘親悠悠的長長的水鄉小調中,不願意醒來。可笑他還想著兒時那麼多黑歷史還是忘了的比較好,沒想到短短几年過去,這就成了他對這輩子父母少有的珍惜記憶。


  所以說啊,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難說。兩輩子了, 他與父母之間的親緣依舊淺淡如斯。


  「大爺總在書房睡覺,沒個炭盆會著涼的。」水鄉長大的女兒就是抱怨依舊是軟軟的, 沒有多大威力。不過為了自己的形象著想,林瑜還是沒有繼續裝睡。他毫不覺得眼前這個昔日母親身邊的大丫鬟, 如今掌管著他生活起居, 已經十六歲的白朮抱起六歲的自己會有多費力, 也很確信自己再不睜眼,她就會二話不說地把他抱回房間。


  「只是不小心。」林瑜睜看眼,無視了白朮一臉你果然又裝睡,被我逮到了的表情,神色自若地說著誰都不相信的話。他攏了攏身上的小斗篷,自然地轉開話題,淡淡問道,「有什麼事嗎?」


  「大舅老爺剛使人送了兩筐子的新鮮果蔬來,奴已經打發人回去了。」白朮還不了解自家大爺嗎,她也不戳破他的心思,也不糾結地回道。


  「回得什麼禮?」林瑜也不在意,順口一問。他在白朮的服侍下起身,拿溫水漱了口、凈了面,撈起剛看的雜書蹬蹬蹬地就往外走。


  白朮知道自家大爺自能走開始就不愛人抱,也就習慣地跟在他身後,雙眼時時看著前頭,生怕地上有什麼東西將林瑜給絆了。叫管園子的嬤嬤說,再沒比白朮這雙眼更厲害的。


  「大錦盒裝了小廚房剛出爐的雞蛋糕並奶油小卷,外頭拿棉被裹了,保管到了大舅老爺手裡還熱熱的。」她一個半大的姑娘,林瑜眼裡的未成年,如同雞媽媽一般時時刻刻護持著年幼的自家大爺,不肯叫他有一時半刻的冷著餓著,平日里人情往來更是一絲不差。


  就連林瑜都不得不感慨,自家母親當初一時心軟買回來的這個小丫頭有顆難得的真心。


  莫說古代的人就顯得真一些、耿直一些,真心就彷彿變得廉價了。照林瑜說,古往今來人都是一樣的,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哪個時候不是利字當頭?只不過現代的人接觸的信息更多,壞事聽多了,真心也就彷彿變得更稀有了。


  所以說,林瑜自覺就是俗而又俗的大俗人一個,實在對不起這輩子這身看著就不凡的外皮。


  嗯?他才六歲,怎麼知道自己長得不凡?


  不說他在別人口中被稱作小仙童的相貌,林瑜敢這麼肯定,更大的原因是眼前這個半透明,除了他本人之外,沒人可以看見的系統面板,上面顯示的信息他熟悉得很。


  上一輩子林瑜曾被舍友拉著玩了一個古風遊戲,人稱大基三,以美型的人物、大氣磅礴的風流大唐為背景,在遊戲圈裡也是赫赫有名。他被羨慕人家有綁定奶的舍友威逼利誘整整磨了一個禮拜,沒辦法只好玩了裡面的七秀門派,還是個奶秀。


  因為不想當人妖,他無視舍友的哭天搶地,趁著這個原本只有成女和蘿莉的門派新開正太體型,當了裡面一個響噹噹的秀太,從裡到外名副其實沒有自備小剪刀的那種。


  現在看來,幸好當了秀太。


  林瑜翻出面板點開閱讀選項,這個選項下有他在上一輩子玩遊戲時抄過的所有典籍。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裡面一張本來沒有的信箋。


  信箋上詳細地解釋了他會死亡然後重新投胎的原因,還有綁定在他意識里的這個系統的操作方式。


  按照信箋上的說法,上一輩子他的死亡是一個他們及其不願意看到的失誤,並對此感到非常抱歉。由於當初他死得太過利索(林瑜:這麼利索還真是對不起啊!),以至於他們來不及搶救,只好趁著他的意識還沒有消散,在眾多的平行世界中找了一個最合適的胎兒讓他投胎。並出於補償,將他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中最合適的系統拿出來加緊製作改造了一下,綁定了他的意識,讓他在新的世界里活得更有保障一些。


  林瑜:……


  他能說什麼,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還不怎麼講人權嗎?


  說是外星人也不算太正確,他們也是地球的土著居民。他們的文明甚至還在地球現有文明之前,如今已經在宇宙中發展的很好,這一次故地重遊,沒想到一不小心波及了愉快地背包旅遊的林瑜。


  在發現牽連到無辜生命的時候,他們還準備和林瑜好好商量一下關於補償的問題。沒想到,沒什麼牽挂的林瑜在發現自己死亡之後,愉快地接受了這個結果,不一會兒就要消散在天地之間了。這可把這群外星人給嚇壞了,他們大概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不留戀生命的意識體吧。畢竟他們的生命層次已經高到只要意識得意完整保存,就能換個身體繼續活下去的程度。


  所以,在他們的法律里,非正常造成一個人的意識消散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就和現代社會上殺人需要償命一樣。


  其實,從他們的角度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林瑜托腮,有以下沒一下地戳著半透明的面板,面板在他的指尖盪出水一般的波紋。只可惜,這個系統來得晚了一些。


  等他們加緊製作好系統,並來到這個時空投放給他時,距離他父母雙亡已經一年,他看著面板上的治療技能,心中只剩下嘆息。


  奈何緣淺。


  這個系統,就是電腦里的大基三,他們挑了遊戲中他唯一建的奶秀號做為模板,並在模板的基礎上優化了他的基因,這也是他現在慶幸自己沒玩秀姐的原因。


  要是他們誤會了,以為他內心住著一個小公主,這個樂子就大了。


  不是說女性不好,只是他當了二十來年男性,實在沒那個勇氣在古代挑戰一下女孩子的生存難度。


  這個系統很齊全,拋開能讓林瑜無病無痛地長命百歲的技能面板,原本他背包里該有的虛擬金子也被他們以一賠十的比例賠償到了現實中,整整齊齊地碼在幫會領地的金庫裡面。


  大約,對這些高科技文明來說,貴金屬沒什麼用處吧!林瑜看過一次,就被那可怕的金燦燦閃得出了金庫。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剛拍過裝備的他的號上只剩下了兩、三萬金的樣子。可是按照那可怕的儲備量,很可能不是按照1金=1兩的比例換算的。


  後來林瑜大致算了算體積,再乘上金的密度,無語地得出了結論。這群完全將貴金屬不當錢看、沒準還嫌礙事的外星人是直接按照1金=1公斤的比例來計算的。


  也就是說,這輩子他一下子完成了從一文不名的小孩子到富可敵國的蛻變。畢竟按照他上輩子的記憶,曾經的國家儲備黃金量也不過1054噸,也是說現在他個人的黃金儲備量已經達到了國家的三分之一左右。


  所以,在那群外星人的眼裡,錢夠多花不完、人漂亮又健康就是他們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補償方式了?

  如果他貿貿然把這些金子拿出來用,怎麼想都很可疑吧。這可不是什麼混亂的江湖世界,而是一個挺正經的古代社會來著。


  無奈地略過這充分暴露了情商的金庫,林瑜再看倉庫時,狠狠地鬆了口氣。


  倉庫里細心地擺放著各種書籍,他粗粗翻一下,拋開太過先進、百年之內根本無法達到的,基本上近代技術中上至武器重工、下至醫學農業都已經包括齊全。


  物品方面,很貼心的沒有放什麼原本他遊戲背包中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而是放置了大量物種已經改良過的種子,包括本朝暫時還沒引進的,按照上面的說明,放置在這個倉庫里這些種子還能保持百年的活性。總之,物品繁複,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這才是倉庫的正確打開方式吧!


  他略走了半個時辰,又見一對護衛巡邏而來,見了他趕忙抱拳,道一聲先生,告罪后就繼續走下去。


  第四波了,賈雨村心裡不由得暗暗算了下,正巧一刻鐘一波護衛,半點差錯都沒有的。也不知這些護衛怎麼算的時辰,他心不在焉地想著,突然看見眼角餘光里一閃而逝地屋檐的一角,他駐了足,不由問道:「那裡是?」


  那小廝是個機靈的,林老管家千挑萬選了這麼個,除了照顧這個坐館的先生,更多的便是不想讓一個外人撞倒什麼,畢竟這林家和別的大戶人家是兩樣的規矩,每個人提點著可不行。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笑道:「原是下人房,大爺說府上就他一個正經主子,很不必百十來個的伺候著,便辭了好些人,這些屋子可不就空了。」


  賈雨村不免笑道:「勤儉持家,本是大善。」想著自己今天逛了個差不離,不如就此回去,回頭那園子還有諸多妙處正待細細賞鑒,便折身,由小廝引著慢慢地走了。


  他卻不知,這時候他的好學生林瑜並著林老管家、張忠等都在這個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林瑜身上穿得密密實實的,並不坐下,只側頭問黃石:「怎麼樣,都說了不曾?」


  黃石不敢上前,生怕自己在屋子裡沾染到的腌臢味道衝撞了自家大爺,站得遠遠的笑道:「都說了,連前頭偷了他自家兄弟媳婦的事也沒漏下。」張忠見他說得不像,趕緊狠狠瞅他一眼。黃石給唬了一跳,這才想起來大爺年紀還小呢,忙低了頭,刪繁就簡,將裡頭那醉漢的話給說了出來。


  林瑜神色自若,只當沒看見底下的眉眼官司。上輩子的時候信息大爆炸,什麼奇葩異聞沒聽說過,這點小新聞算個什麼,只交代道:「好生養著他,後頭還用得上呢。」下剩的不用他吩咐,自然會有人好好地跟裡頭人說說,自己出首的好處。


  好生護著林瑜回了外書房,張忠念著那穩婆兒子的事,又折回了小院。只見黃石正伸著胳膊把窗屜上蒙著的層層黑布給撕下來,嘴裡還小聲念道著什麼,問道:「又說什麼呢?嘴上沒個把門的,剛差點沒被你嚇出毛病來。」


  黃石一側頭,示意了一下門后,道:「哥哥去瞧瞧便知。」


  張忠只當自己會看見一個血肉模糊的,他從過軍殺過人自然不當回事。沒想到一推開門,到被那臭氣給熏得倒退一步。到底是混過軍營的,他定定神,眼珠子往下一順,就看到了地上像一灘爛泥一樣的人。若不是他清楚的看到了著醉漢還起伏著的胸膛,身上也沒什麼傷口,還以為這人已經死了。


  親自去張家提了這個傢伙的張忠納悶道,先前還算好好的,什麼時候黃石還有了這份能耐了?


  黃石一看便知道自己這個老大哥心裡想些什麼,笑道:「我可一指頭都沒動他,自己哭著喊著什麼都倒騰了個乾淨。」他拍拍袖子上沾到的灰,又道,「關了還不到兩天呢,餓也餓不死,就自己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個德行。」大爺倒是和他解釋過,什麼人的恐懼心理,不過這就沒必要說出去了。大爺雖沒說不叫自己說出去,但既然他單獨說與自己聽,謹慎起見,還是一個人吞進肚子里的好。


  張忠也不多問,只是道:「沒心肝的東西,要是我早就自己頂了罪,賣自己娘賣得這般乾脆。」


  「要換了大哥您,哪裡還會有那樁事呢?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罷了。」黃石上來前,提起地上那漢子的衣領,像是沒分量一般往裡一扔,又笑道,「再說了,大爺尋他,也不光是為他招認他娘下的黑手。」


  「這話倒是。」兩人說說笑笑地走了,留下被關在屋子裡那爛泥一般的賭徒像是確認什麼一般,緩緩地抬起了頭。


  眯縫著的眼睛中儘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渴望的光芒。


  另一邊外書房中,林瑜聽著林老管家將張大舅的話一一重複了,然後道:「果然是四大家族,連一屆小小的陪房都干如此猖狂。」


  林老管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說這陪房跟著她主母從京城嫁來金陵,又與姑蘇數百里之遙,怎麼就與那一家搭上了?」


  想想原著中所謂四大家族的德性,再想想賈府那王氏姑甥兩個對重利盤剝、包攬訴訟那得心應手的樣子。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同樣是王家出來的,嫁到金陵來的這個難道還是歹竹里的好筍不成,自然也是有樣學樣。因此林瑜並不意外地笑道:「這種事都是能幹出名頭的,要不人家能巴巴地拿著銀子找上去?交情卻不見得。」要不然也不至於隨手就叫地下的陪房給處理了。


  林老管家道:「正是這個理。」又嘆道,「真是老背晦了,連這樣的事都不記得。」


  「不過這樣的話,我也就不用再多考慮什麼了。」薛家本身固然不足為慮,但是如今的賈王史薛實在是個麻煩。再說,他更不希望在這關頭橫生枝節,這臨門一腳前還要再搬開幾塊大石頭,說不得就要請京城那一家來幫忙。


  這正是他所竭力避免的。


  如果真需要那一家出手,林瑜早在三年前的時候就已經說出口了,那邊扶靈而來的大管家不是沒悄悄地問過他,又何必等到現在。畢竟,那個穩婆的動向是他一開始就叫林老管家關注了的,否則這一次張忠也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人還打聽了個大概。


  林瑜很清楚,這年頭的人宗族意識根深蒂固。固然從林海臨行前的囑咐來看,他多半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但是他要的可不只是不痛不癢的宗族內的懲罰——就算是逐出宗族這種在他人眼裡嚴重至極的懲罰,在他眼裡也不過如此。


  人命債,人命還。


  從一開始,林瑜就沒想過放過那一家人。


  白朮聽林瑜叫好好招待那邊院子里的那個玩意兒,雖然不解,但還是麻利地吩咐下去。吃用皆當做正經親戚的上上份,這本是她一句話的事,不過白朮知道得小心著不讓多的人知道,少不得親自與錢嬤嬤交接。


  靈芝心裡就沒那麼多的成算,她想問也就問了出口:「大爺又何必好吃好喝地養著他,給一口餓不死不久成了。」


  林瑜支著頭笑她:「我還當多大事呢,惹得你這麼不高興。」他翻起了桌上的大靖律例,輕輕摸著上面短短一行關於奪官的條例,心裡盤算一回,輕聲道,「你又何時見過我以德報怨呢?」他留下這個人自是有要緊的用處。


  大靖律例承自大明律,雖然對士大夫並無十分優待,但是本朝吏治敗壞,原本十分的罪如今也只剩下了三四分。再加上罰銅,不了了之的多得很。斬草便要除根,只是奪官卻還保留著功名可不在他的計劃內。


  一個人下過地獄,又突然過上了神仙般的日子,他會做出的選擇自不必說。林瑜要的,也不過就是那一盆躲不開避不了的污水,一個崩潰的開始。


  他等了整整三年,慢慢養大他那好二叔爺一家的胃口和野心,就是為了有一天他們犯下更多的錯,然後他便可以一勞永逸。


  如今,時機約莫要成熟了。


  便是婦女在蠶桑之餘,也有活干,這日子怎麼能不過得越來越紅火?

  「往日再清閑也不加你動一下賬冊子,怎的今日竟看起來?」白朮端著香片並溫水過來,看一眼他手邊的書冊,訝道。


  林瑜不好說以往正是因為心中有數,自然不必怎麼看。現今他心中有了新的目標,自然要看看家裡的產業是不是需要調整,只是笑道:「我還想著年前往莊子上去一趟,原本說是在莊上過年,現在雖過不了,在祭祖之前回來也是一樣。」


  「隔壁府里怎麼說?」白朮放下托盤,彎著腰整理床鋪,拿出被褥里的湯婆子。早些年林瑜翻新了莊上原本的宅子之後,這兩年他常在莊上貓冬。今年因著隔壁府一時去不得,不知自家大爺怎麼又想起去了。


  「只管請了一併去不就完了。」林瑜笑道,溫順地叫白朮收拾收拾一併塞進被褥,棄了賬冊子,又看起了別的書。


  一道去?白朮停下了忙碌的手,心道那莊上多少要緊的東西,竟就這麼都請了去,是不是不妥?又不好質疑自家大爺的決定,只好問道:「可要下帖子?」


  卻沒聽見他的回話,一回頭看見林瑜抿著嘴無辜地看她,這才想起他還含著香片呢!

  林瑜怎麼不知她心裡的顧慮,但是他卻覺得並沒有什麼大礙。先不說林如海一家便是去他莊上做客,必不會帶太多的僕役。賈敏並黛玉兩個女眷自然是待在後院,林如海那邊他卻是另有安排。


  林瑜本想著明日直接去隔壁府里說就好,不過白朮說得也有道理。文人哪裡有不愛風雅的道理,下個帖子也是趣味。況且這一家三口都是身子單薄、氣血不足的模樣,看在林如海昨日那一番話的份上,他便送他們一個大禮又如何?


  想著,自拿了備好的溫水漱口,白朮見了,趕忙過去伺候著。自家大爺自幼獨立,不大喜歡別人貼身伺候,白朮想著不能太失了體統,好歹將他的一些習慣給改了過來。


  睡前醒后含上片刻香片,可使唇齒留香。香片務必使用應季鮮花,因著林瑜獨愛梅香,是以園中種了白梅林。一到冬季梅花盛開的時節,白朮有空時就拉著靈芝去採摘了還帶著霜露的冷梅,炮製好了一併放在冰窖貯藏,以備林瑜隨時取用。


  打發自家大爺睡下,白朮念著今冬白梅開得好,便提上一盞琉璃盞,進了後院的梅園。


  真真是親生的母子,白朮架起燈盞,心道。先頭奶奶也是這般,獨愛冷梅,她這活計便是從那小時候起就做慣了的。如今即使她做了這林府的內管家,這件事依舊不願意假手他人。實在是忙不過來了,再拉上靈芝。


  一夜無話。


  卯時初,林瑜準點睜開眼睛。天光還沒有亮,窗戶上卻有了反光。應是下雪了,他想。靈芝已經準備好了溫水巾帕,牙粉等物,聽見裡面動靜,立時推開內門進來。林瑜對自己的時間有著很嚴苛的規定,什麼時間做什麼樣的事,誤差不會超過幾秒,這些年來從來沒有變過。所以,便是做下人的,都習慣了在時間上錙銖必較。


  隨著林瑜這個林府主人的醒來,整座大宅就像是一個精密的儀器,咔滋咔滋的轉動起來。每一個齒輪都在他應有的位置,轉動的方向也在他應該的方向,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炭火依舊是旺盛的,裡外室的溫差被減少到人體幾乎感覺不出的地步。這一點,在冬日裡尤為不易。便是林瑜向來不喜歡別人給他值夜,但是炭火這種帶有安全隱患的存在整夜燒著,便是林瑜也得妥協,添上了兩個專用來看火的丫頭。


  隨著府上事務的增多,外頭也沒了心心念念想弄死他的人,他也不好什麼都往白朮、靈芝身上推。這種能讓別的丫頭分擔掉的粗活,還是讓別人去做的好,幾個丫頭而已,林瑜還養得起。


  洗漱過後,由靈芝給他高高地束起黑髮,林瑜穿一身精鍊的短打,去了後頭校場。


  後頭京墨已經等著了,張忠在去年說自己已經沒什麼可教之後,就卸下了武學師傅一職,又專心做回他的護衛隊長去了。不過,林瑜現在倒覺得,可以讓張忠先教一批弓箭侍衛出來,要不然,白放著這個人才可惜了。


  只是,這個時代,如果想要訓練弓箭手到底太過敏感,還得細細打算才是。


  暫時將這個一時間無法實現的想法藏起來,林瑜活動了一下手腳,就和京墨一起繞著校場跑上幾圈,先暖暖身子。等他們跑到第二圈的時候,兩隊六人的侍衛也悄無聲息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一時間,整個校場只聽得見粗重的呼吸聲。


  相比於林瑜優秀的身體素質,京墨便差了一些。雖然兩人是同一時間開始的訓練,但是當林瑜完成基礎的熱身,拿起弓箭的時候,他還在校場邊上掙扎著,被跟上的侍衛嘻嘻哈哈地小聲嘲笑。


  京墨惱羞成怒地從子丑寅卯辰巳六個健壯小伙的手裡拯救出自己的腦袋,看一眼專心致志射箭的自家大爺,瞪眼低聲道:「莫太過分!」


  「呼吸亂了哦!」打頭的子鼠笑他。如今的地支與早年的已經大不一樣,除了辰子和丑牛兩個老人,都是黃石親挑了,一個個過了林瑜的眼新建立起來的。除了暗處的活,他們還依舊兼著晚上的巡邏。昨晚上輪到他們六人負責前半夜,今天才能在校場上遇上大爺和京墨兩人。


  京墨抿了嘴,努力將呼吸調整回來,瞪著幾人的大眼中寫滿了控訴。他又不是護衛,就像是大爺說的,強身健體罷了。哪能像他們一樣,各個跑個十來圈還輕輕鬆鬆跟個沒事人似的?


  好不容易完成了跑圈,停下來的京墨看過去。果見自家大爺已經棄了弓箭,正執了雙劍與護衛對練。對了,大爺這種全能的除外。同樣只是為了強身健體,差距還是有點大過頭了,京墨在心中哀嘆。


  這一邊林瑜估量著自己的體力,卡著時間完成了今天的訓練,將手裡的劍交給對面的丑牛讓他去收拾。自己去了邊上的浴房裡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出來時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


  看一眼還在校場掙扎的京墨,林瑜搖搖頭,跟身邊人吩咐一聲,讓他轉告京墨,回頭收拾一下他這段時間正在看的書之後,他便離開了這裡。


  此時,離辰時尚有一刻鐘的時間。


  原本這時候應該收拾收拾,用過早膳之後就去族學。不過,臨近年關,族學也放了假。林瑜的時間也因此多了起來,來年的院試也不至於讓他要擔心到臨時抱佛腳的地步,按照平常的水準發揮就行。


  案首的話,雖然也有把握,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看運氣,不必太過執著。


  回到內院,室內已經擺好了早膳,熱氣騰騰的一看就是剛上的桌。一邊靈芝還抱怨白朮:「必是姐姐昨晚采了太多的花瓣,今早想找一支好看的梅枝也難。」


  林瑜轉頭看窗邊,只見一個美人聳肩瓶中插著一支二尺來高的紅梅,便笑道:「這不很好?」


  靈芝正忙著擺飯,聽了便咕噥一句:「大爺喜歡白梅呢!」


  林瑜也不理論,端了飯碗正要用,忽然想起隔壁新收拾的宅子,怕是沒有這樣新巧的梅花,便吩咐靈芝道:「我這邊不必伺候了,用完了自有人收拾。你去庫房撿兩個美人肩,再去梅園,只管折了來插上,一會子我帶去隔壁。」靈芝聽了,忙應聲而去。


  林瑜自在用餐,他剛運動完自然吃得香甜,一桌子幾個小碟子叫他卷了個乾淨——原也只是一個人的量。餐后,他在地上略走幾步消消食,一邊自己磨了墨,找出一張泥金的箋子,想了想,提筆寫下幾行字來。


  本朝馬匹並不缺乏,是以張家大舅這般中過舉人又有著營生,錢權兩濟的人都能用上正經的高頭大馬。如今冬寒風緊的,他才沒騎馬,坐車裡喝一杯熱酒暖暖身子。


  走了一刻鐘的時間,駕車的把式穩穩噹噹地停了車,張家大舅便知道到了林府。


  門房上的僕役已經搬了腳凳,並這林老管家站在一邊恭候著了,張家大舅微提袍腳並不要人攙扶,自己利索地下了馬車。


  「這寒浸浸的,林叔何不在門房裡躲躲風。」張大舅一見林老管家,忙笑道,攜了人就讓里走。按道理說,他是林瑜長輩,原該林瑜親迎,但是做大舅的哪捨得他小小一個人站著受那日晒風吹,要是一不小心跌一跤可不得心疼,是以從不讓他出門。


  林老管家笑道:「哪有在門房裡待客的規矩?我家大爺千萬叮囑了,大冬天的讓您來這麼一趟已是不敬。」


  張大舅聽得笑了,道:「這必不是小魚說的。」自己的外甥他還能不知道是個什麼脾性,雖說才智天授,但最不耐煩人情往來的一個人,哪想得到這些?


  林老管家不過一笑,也不接話,引了人繞過雕花照壁、穿過鴉雀不聞的園子,來到外書房外面,方才退下。


  張大舅回頭看看來時路,忍不住一嘆,這小外甥治家嚴厲不同尋常,卻頗有奇效。只可惜,同樣的法子,他家裡實在是效仿不成,但是稍取適用之處用之,比起以前的亂象來可謂是立竿見影。


  他推開門,就見林瑜正懶懶地坐在榻上,手裡拿著一本書,嘴裡還念念有詞。便問道:「看的什麼書?」


  從書里抬起頭,林瑜停下了記憶的過程,就見張大舅跨進門來並自在去了大氅擱在一邊,合上書本起身道:「舅舅來了,快請坐。」


  張大舅看看那合上的封面,上面寫著晉書兩個大字,不由笑道:「怎的突然看起了史書?」還是距今這般遠的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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