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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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整個莊子做了林家幾十年的佃戶。原本好好的, 林家一向慈善, 租子輕省得很。結果天降霹靂,林瑜父母都沒了, 莊子上至庄頭, 下至佃戶, 哪一個不是人心惶惶。要不是林瑜派了林老管家暗地裡去安撫, 莊子上那些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可有得讓林松一家好果子吃的。
便是這般,三年後林瑜收回莊子時, 這個村莊上下哪一家不是有逃出生天之感。要知道, 林松一家沒有刮地三尺都是看在了莊子上人多, 怕他們拼個魚死網破。不過,地里的租子還是升高了好些。
如今回到了舊的主家, 地里的租子給減了回去不說, 林瑜還格外體恤教了套種之法,收成多了好些。日子又漸漸地鬆快了,莊子里哪個不感念如今的主家。
便是婦女在蠶桑之餘,也有活干, 這日子怎麼能不過得越來越紅火?
「往日再清閑也不加你動一下賬冊子,怎的今日竟看起來?」白朮端著香片並溫水過來,看一眼他手邊的書冊, 訝道。
林瑜不好說以往正是因為心中有數, 自然不必怎麼看。現今他心中有了新的目標, 自然要看看家裡的產業是不是需要調整,只是笑道:「我還想著年前往莊子上去一趟,原本說是在莊上過年,現在雖過不了,在祭祖之前回來也是一樣。」
「隔壁府里怎麼說?」白朮放下托盤,彎著腰整理床鋪,拿出被褥里的湯婆子。早些年林瑜翻新了莊上原本的宅子之後,這兩年他常在莊上貓冬。今年因著隔壁府一時去不得,不知自家大爺怎麼又想起去了。
「只管請了一併去不就完了。」林瑜笑道,溫順地叫白朮收拾收拾一併塞進被褥,棄了賬冊子,又看起了別的書。
一道去?白朮停下了忙碌的手,心道那莊上多少要緊的東西,竟就這麼都請了去,是不是不妥?又不好質疑自家大爺的決定,只好問道:「可要下帖子?」
卻沒聽見他的回話,一回頭看見林瑜抿著嘴無辜地看她,這才想起他還含著香片呢!
林瑜怎麼不知她心裡的顧慮,但是他卻覺得並沒有什麼大礙。先不說林如海一家便是去他莊上做客,必不會帶太多的僕役。賈敏並黛玉兩個女眷自然是待在後院,林如海那邊他卻是另有安排。
林瑜本想著明日直接去隔壁府里說就好,不過白朮說得也有道理。文人哪裡有不愛風雅的道理,下個帖子也是趣味。況且這一家三口都是身子單薄、氣血不足的模樣,看在林如海昨日那一番話的份上,他便送他們一個大禮又如何?
想著,自拿了備好的溫水漱口,白朮見了,趕忙過去伺候著。自家大爺自幼獨立,不大喜歡別人貼身伺候,白朮想著不能太失了體統,好歹將他的一些習慣給改了過來。
睡前醒后含上片刻香片,可使唇齒留香。香片務必使用應季鮮花,因著林瑜獨愛梅香,是以園中種了白梅林。一到冬季梅花盛開的時節,白朮有空時就拉著靈芝去採摘了還帶著霜露的冷梅,炮製好了一併放在冰窖貯藏,以備林瑜隨時取用。
打發自家大爺睡下,白朮念著今冬白梅開得好,便提上一盞琉璃盞,進了後院的梅園。
真真是親生的母子,白朮架起燈盞,心道。先頭奶奶也是這般,獨愛冷梅,她這活計便是從那小時候起就做慣了的。如今即使她做了這林府的內管家,這件事依舊不願意假手他人。實在是忙不過來了,再拉上靈芝。
一夜無話。
卯時初,林瑜準點睜開眼睛。天光還沒有亮,窗戶上卻有了反光。應是下雪了,他想。靈芝已經準備好了溫水巾帕,牙粉等物,聽見裡面動靜,立時推開內門進來。林瑜對自己的時間有著很嚴苛的規定,什麼時間做什麼樣的事,誤差不會超過幾秒,這些年來從來沒有變過。所以,便是做下人的,都習慣了在時間上錙銖必較。
隨著林瑜這個林府主人的醒來,整座大宅就像是一個精密的儀器,咔滋咔滋的轉動起來。每一個齒輪都在他應有的位置,轉動的方向也在他應該的方向,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炭火依舊是旺盛的,裡外室的溫差被減少到人體幾乎感覺不出的地步。這一點,在冬日裡尤為不易。便是林瑜向來不喜歡別人給他值夜,但是炭火這種帶有安全隱患的存在整夜燒著,便是林瑜也得妥協,添上了兩個專用來看火的丫頭。
隨著府上事務的增多,外頭也沒了心心念念想弄死他的人,他也不好什麼都往白朮、靈芝身上推。這種能讓別的丫頭分擔掉的粗活,還是讓別人去做的好,幾個丫頭而已,林瑜還養得起。
洗漱過後,由靈芝給他高高地束起黑髮,林瑜穿一身精鍊的短打,去了後頭校場。
後頭京墨已經等著了,張忠在去年說自己已經沒什麼可教之後,就卸下了武學師傅一職,又專心做回他的護衛隊長去了。不過,林瑜現在倒覺得,可以讓張忠先教一批弓箭侍衛出來,要不然,白放著這個人才可惜了。
只是,這個時代,如果想要訓練弓箭手到底太過敏感,還得細細打算才是。
暫時將這個一時間無法實現的想法藏起來,林瑜活動了一下手腳,就和京墨一起繞著校場跑上幾圈,先暖暖身子。等他們跑到第二圈的時候,兩隊六人的侍衛也悄無聲息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一時間,整個校場只聽得見粗重的呼吸聲。
相比於林瑜優秀的身體素質,京墨便差了一些。雖然兩人是同一時間開始的訓練,但是當林瑜完成基礎的熱身,拿起弓箭的時候,他還在校場邊上掙扎著,被跟上的侍衛嘻嘻哈哈地小聲嘲笑。
京墨惱羞成怒地從子丑寅卯辰巳六個健壯小伙的手裡拯救出自己的腦袋,看一眼專心致志射箭的自家大爺,瞪眼低聲道:「莫太過分!」
「呼吸亂了哦!」打頭的子鼠笑他。如今的地支與早年的已經大不一樣,除了辰子和丑牛兩個老人,都是黃石親挑了,一個個過了林瑜的眼新建立起來的。除了暗處的活,他們還依舊兼著晚上的巡邏。昨晚上輪到他們六人負責前半夜,今天才能在校場上遇上大爺和京墨兩人。
京墨抿了嘴,努力將呼吸調整回來,瞪著幾人的大眼中寫滿了控訴。他又不是護衛,就像是大爺說的,強身健體罷了。哪能像他們一樣,各個跑個十來圈還輕輕鬆鬆跟個沒事人似的?
好不容易完成了跑圈,停下來的京墨看過去。果見自家大爺已經棄了弓箭,正執了雙劍與護衛對練。對了,大爺這種全能的除外。同樣只是為了強身健體,差距還是有點大過頭了,京墨在心中哀嘆。
這一邊林瑜估量著自己的體力,卡著時間完成了今天的訓練,將手裡的劍交給對面的丑牛讓他去收拾。自己去了邊上的浴房裡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出來時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
看一眼還在校場掙扎的京墨,林瑜搖搖頭,跟身邊人吩咐一聲,讓他轉告京墨,回頭收拾一下他這段時間正在看的書之後,他便離開了這裡。
此時,離辰時尚有一刻鐘的時間。
原本這時候應該收拾收拾,用過早膳之後就去族學。不過,臨近年關,族學也放了假。林瑜的時間也因此多了起來,來年的院試也不至於讓他要擔心到臨時抱佛腳的地步,按照平常的水準發揮就行。
案首的話,雖然也有把握,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看運氣,不必太過執著。
回到內院,室內已經擺好了早膳,熱氣騰騰的一看就是剛上的桌。一邊靈芝還抱怨白朮:「必是姐姐昨晚采了太多的花瓣,今早想找一支好看的梅枝也難。」
林瑜轉頭看窗邊,只見一個美人聳肩瓶中插著一支二尺來高的紅梅,便笑道:「這不很好?」
靈芝正忙著擺飯,聽了便咕噥一句:「大爺喜歡白梅呢!」
林瑜也不理論,端了飯碗正要用,忽然想起隔壁新收拾的宅子,怕是沒有這樣新巧的梅花,便吩咐靈芝道:「我這邊不必伺候了,用完了自有人收拾。你去庫房撿兩個美人肩,再去梅園,只管折了來插上,一會子我帶去隔壁。」靈芝聽了,忙應聲而去。
林瑜自在用餐,他剛運動完自然吃得香甜,一桌子幾個小碟子叫他卷了個乾淨——原也只是一個人的量。餐后,他在地上略走幾步消消食,一邊自己磨了墨,找出一張泥金的箋子,想了想,提筆寫下幾行字來。
護衛里為首的叫做張忠,上月他娘子生產,特特請了假歸家,這才初一,他便又忙忙得趕了回來銷假。
「大哥,怎麼這般著急就回來了,不在家裡多陪陪嫂子?」張忠的副手,一個名叫黃石的方臉大漢退後兩步,示意換好了衣服的手下先出去。
「家裡挺好的,我就放心了。」張忠爽朗笑著大聲道,「等你侄子滿月了,我請你喝酒。」
見張忠扯開衣襟開始準備換衣服,黃石連忙將內門關緊,以防走了熱氣。仔細聽了門外腳步都走遠了,黃石這才沖著張忠抱拳道:「恭喜老哥了,整七斤的大胖小子,十月二十八的日子,酉時落草,好日子好時辰,以後是個有出息的。」
「我記住了,辛苦你大半夜替我走這麼一趟。」張忠拍了拍黃石結實的臂膀,謝道,「多的話我就不客氣了,今晚好酒好菜,咱哥倆好好整一頓。」
「都是兄弟,這說的什麼話。」黃石不滿他說什麼辛苦麻煩,缽大的拳頭砸上張忠的臂膀,道,「都是給大爺辦事的,快去回話吧。」
張忠眉頭都不皺一下,道:「行,你先帶著弟兄們走起來,我一會兒就回來。」
張忠作為巡邏隊的隊長,在外院的權利還是比較大的。這時候他獨身一人在外院行走,遇上的婆子園丁紛紛問好,他也一一謝過了諸位的關心,少不得又延請一番讓來喝新生小兒的滿月酒。諸人彷彿得了偌大的臉面一般,紛紛笑著應了。
見這漢子穿著扎紮實實的灰色布襖,衣襟邊上還綉著「總隊」這兩個黑色描金的字眼,新招來的外院花匠趙小二羨慕地說:「這才是一個漢子的樣。」然後被自己的爺爺、老趙頭狠狠地一記拍在了後腦勺。
「想什麼呢,不想一些正經的。」他收了手,攏在袖子里,斜眼睨著自家孫子,道,「老實點,干好你的活,要是出了半點差錯,你爺爺我半輩子老臉還要不要?」
趙小二趕忙縮頭彎腰,抱起地上的花盆,討好地道:「哪能出什麼差錯啊,爺爺。」
老趙頭背著手跟著他,心痒痒地摸了摸腰間,這才想起這裡是林家,不讓抽旱煙的。因為生怕自己忍不住,他也從不帶煙鍋來。嘖了一聲,遺憾地放下手,老趙頭覺得這林家哪都好,月錢豐厚規矩大點也忍得,就是不能抽旱煙實在是憋死個人。
誰讓這林家大爺不愛煙味呢,小孩子家家的,也難怪。
「長了一張聰明臉,偏偏肚子里是個憨貨,不開竅。」老趙頭嘴裡嫌棄著自己這個二孫子,心裡卻道,不開竅也好,省得像那不省事的大孫子,盡學他爹油嘴滑舌的腔調。又提點著,「這也就罷咯。你手上的活倒是真真的,要不我也不帶你進林家,今天帶你走的路,都記著了吧?」
趙小二扯開一張笑臉,道:「記著了,爺爺。」
老趙頭點點頭,道:「記著就好。聽爺爺的話,以後就安生在這裡干著,除了剛才那幾步路,多一步都別走。以後啊,把短契換成長契,好多著呢!」
「哎,曉得了。」
外頭園子里,趙家爺孫倆的談話無人知曉,但是類似的心思在下仆中卻是普遍的很。便是正往外院書房走去的張忠也常想著,願意在這規規矩矩的林家踏踏實實地做事。
不過,相比於了解地少的趙家爺孫,這一次被林家大爺親自指派了要事的張忠,對這位模樣稚嫩、卻早熟聰慧的東家更為了解一些。
正是這樣,才讓他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林瑜。
自他十五歲成丁以來,他當過募兵,後來借著傷解了甲,閑了沒幾個月就被老鄉擔保著進了林瑜大舅張家的商隊。那麼些年一直在走南闖北,過得馬背上的日子。因而不敢說見過了大半個靖朝,小半個還是不誇張的。
但他也從來沒見過像林家大爺那般的孩子。
聰明?當然不止聰明。離開家門數十年,張忠不是沒聽說過能過目成誦、指物成詩的天才,如今呢?籍籍無名罷了。
而林家大爺不一樣,他並不只是僅僅一般程度上的天才。在張忠看來,所謂聰慧只是在讀書上多佔一些便宜,然而林家大爺和其他人事不一樣的。
或者說,他和張忠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就好像……張忠使勁想了想,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他是個大老粗,也就是來了林家,得了大爺的看重后才多識了幾個字,讓他總結還真是難為他了。
腳下的路已經越來越接近外院書房,張忠連忙收斂起亂七八糟的心思,垂頭謹慎地再過了過自己一會兒該說的話,該有的應對。這才深吸一口氣,站在書房的門前,舉起拳頭努力輕輕地敲了敲,生怕驚動了裡面人一樣。
「進來。」張忠聽得裡面一聲清亮的童音,忙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手,推開門。
比起待在內院自己的房裡,林瑜更愛一個人待在外書房。早先這是林父的地方,如今歸了林瑜了,他也沒大改。長桌高凳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有些不適宜,他便窩在榻上,冬日擁被,自在得很。
如今有人來了,林瑜也不下來,懶懶地喚人進來,指了椅子讓他坐,才問道:「你現在回來,可是有結果了?」
張忠見林瑜一副擁被懶散的模樣,行禮之後不敢多看地垂目束手道:「屬下一路悄悄打聽過去,直走到金陵,才找到了那穩婆一家的下落。」
「金陵?」林瑜微訝,合上書道,「走這麼遠怕是有外人相幫吧,那家可沒這麼大能耐。」
那家便是當初想要霸佔林家財產,最後沒成的一家。從林瑜這一輩算,兩家的太爺爺還是親兄弟,林瑜還得叫那家如今的家長一聲二叔爺。
據家裡的老僕說,當年林瑜爺奶去世的時候,他們家就打過主意,只不過那時候林父已經中了秀才,這才沒敢太明目張胆,只得了些好處也就罷了。林父守孝數年,除孝后一朝考取了舉人,他們便再沒了聲息。
後來,林瑜幼年父母雙亡,他們總算是逮著機會了。
見自家大爺猜著了,張忠也不驚訝地點點頭,繼續回道:「他家如今住在一處莊子上,日子也算好過,只沒見穩婆那吃酒賭錢的大兒子。」
林瑜一聽,笑道:「自古爛醉還爛賭的,手裡空了才能想到回家拿錢,你怕是正巧沒趕上。」
張忠暗道正是這個理,點頭道:「屬下按著您的吩咐,沒驚動那家。悄沒聲地去了城裡,打聽得那處莊子卻是金陵薛家的,便趕緊回來了。」
「金陵薛家?」林瑜一頓,暗自思忖著這怎麼聽上去那麼耳熟。
張忠忙將他早年在軍中時知道以及前一段時間打聽到的解釋與林瑜聽,從開國時賈家一門兩公,到現在「賈王史薛」四個姓的護官符,一一倒騰了個乾淨。
所以說,這裡便是紅樓世界了?林瑜恍然,難怪呢,一直聽著在京城的堂叔一家的經歷甚是耳熟,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便是林如海,林黛玉的父親。時人說人不說姓名,以免顯得不恭,往往以敬稱呼之。林瑜幼時只聽過林父說他有個堂叔中了探花,如今在京任職,名海。當時他還暗想正巧重了名人了,沒想到此海就是彼海。
嘆了下自己實在遲鈍,他扣著手指在身下的榻上輕輕敲了敲,思忖了一下,對張忠道:「這事你不用管了,回頭我自有道理。」
張忠沉默地點點頭,毫無異議。
打發了人出去,林瑜這才起身,揉著額頭去翻資料。倒不是覺得是不是紅樓世界對自己有什麼影響,便是一僧一道也管不得自己這個正經投了一回胎的人。而是他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關心太少,以至於這麼明顯的信息都沒有發現。
看來,他真的得好好補一補功課了。
林瑜笑道:「我倒想我正尋著書童呢,怎的從未聽你說起過這個孫子。」又道,「怕什麼,回去好好教一教,翻了年送來,好好的苗子別浪費了。」
林老管家忙不迭的連聲應下。
就像是林瑜所說,他二叔爺、即林松一家今晚不意竟迎來了稀客,只可惜這稀客帶來的可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按理說,身為一族之長他並沒必要再走這麼一趟,但是這一回林松做得委實太過了一些,他顧著一族的名聲,少不得親自過來。
同是木字輩,他又是族長,很不必給多少臉面。只是多少看在這兩年林松每年給的那些好處的份上,他才來把事情一說,然後也顧不得林松焦黑的臉上那發青的神色,一拱手就匆匆地告辭了。
林松強撐著笑臉將族長送走,回頭一關大門,還來不及回到廳中,就忍不住大發雷霆道:「林治,看看你做的好事!」他一眼瞄到邊上探頭探腦的門房,好不容易強忍了怒氣,一甩袖子往裡走去。
名為林治的小兒子只好苦了臉,恭敬地低著頭跟了上去,心裡將出這個主意的陳氏給罵了個臭死。
這林松有兩個兒子,大兒林滂不過考了個舉人。三年前花著家裡從林瑜那邊謀划來的財產,捐了個小小的知縣官,如今正在外地上任。小兒林治更不堪,整日里在街面上閑逛,沒錢時不過這麼混著,如今倒也學會了擺一擺林家二爺的款。更有那一起地痞流氓見他闊綽起來,上杆子的叫著二爺,哄著他拿錢吃酒作樂,倒也說得上一句交遊廣闊。
這一回,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今年的花銷大了,可不就得從年底送來的庄貨上想法子補漏洞。
「啪」的一聲,林松將手裡的單子往自己這個不爭氣又蠢的小兒子面前一扔,林治一看這聲氣不同往時,聽著這音兒麻溜地就在地上跪下了,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林松回想一下族長剛來說的話,他就忍不住氣血上涌,一邊的老僕趕緊上前扶著搖搖晃晃的他在新打的紫檀太師椅上坐了。他揮揮手,老僕會意地將一屋子的下人給帶了出去,關上門親自守著。
看著低眉順眼跪著的小兒子,他心中不禁暗罵一聲蠢貨!莊子地里能出多少東西,這樣剋扣起來?他之前想得好,等那小子束髮還有七年多時光,總能使了法兒慢慢把他手裡攥著的契書給賺出來!日後,便是把那張氏的嫁妝都得了也未可知。如今這麼早就撕破臉,有什麼好處!
「說吧,怎麼送過去的就剩了這麼點東西!」他摸索著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白的瓶子,倒出一丸藥來,就著已經變涼的茶水吞了下去。他一手從林瑜那個毛娃娃手裡掙來的產業,這才過去短短三年,每年該有產出他還能不知情?還沒老眼昏花呢!
林治也不說自己在外頭吃酒賭錢花了多少,要不然非讓自家這老父給打斷腿不可,只說年成不好。
林松冷笑一聲,道:「打量我年紀大不管事,就好騙了?」他上前一腳踹過去,到底年紀大了,沒了以前的那股力氣,林治只順著他的力道,往邊上一歪,他也沒注意,道,「必是又吃酒賭錢去了,早說了八百回,賭是敗家的根本,我們林家出身書香百年士族,怎麼能出爛賭之人!」
還書香士族呢,要不是算計著小輩的家產能有現在正經士族一般的好日子?林治心裡不屑。當初為了死活考不上進士的舉人大哥捐官,百般的算計人家財產的時候怎麼不說書香了?如今倒正經白扯起來,看不起他了。要是沒他在家打點庶務,自己這好爹好大哥能有現在的舒坦日子過?
這時候他倒不想自己平日里只管著和人吃酒玩樂,哪裡真管過生意來?
林治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跪好,只低著頭道:「家裡實在是難,多的那些個丫鬟小廝媳婦婆子,族長衙門那邊的好處使費,大哥那任滿三年眼見著要打點,更是大頭。」
林松喘著氣,聽他掰扯出息的大兒子,又想踹他一腳,只是踹不動。一雙乾枯地手往太師椅的扶手上一拍,怒道:「沒你大哥,我們怎麼還能叫官宦之家?打點使費是要緊,萬萬不能儉省!」他一雙眼睛陰仄仄地瞄了眼地上的小兒子,又道,「怎麼,你還不服不成?」
林治趕緊上前奉承道:「兒子哪裡敢,要是沒有爹當機立斷,現今哪來兒子這般金尊玉貴的日子。」又道,「那邊不過一個小崽子,能吃多少用多少?我這做堂叔的是替他存著呢,誰能說出不是來?族長想得也太多了些。」
林松轉念一想,可不是么?那邊不過一個父母都沒了的小崽子,還能正經鬧起來不成?張家?張家再好,那也是外家,管不得林族裡的內事。當年要不是京城那一支橫插一腳,他早得了全部的財產了。
想著,他踢踢跪在身前的小兒子,道:「起來吧。」又嗤笑道,「你這還金尊玉貴,沒見識的東西,京城那一家才叫真正的金尊玉貴呢!」他生的早,那時候襲了侯爵的那一支還沒分宗,幼時也被母親帶著進府拜過年,才知道了什麼叫做侯府門第,那才是真正的食金咽玉,尊貴無比。
林治笑嘻嘻地拍拍袍腳起了身,道:「兒子才多大,怎麼比得父親見多識廣?」
「行了。」林松打斷了對過去的回憶,道,「今年也就罷了,橫豎都已經送完了,找補也沒什麼意思。」這個當老了家的老人顯然對衙門一套很熟悉,「當年不得已,簽了拿什麼不可轉賣的文書,還真當我沒法子了不成?」
可不是沒法子了,當年那文書一式四份,兩家各一份,京城那家還有衙門都留著一份,還能有什麼辦法。林治想著,要不然他也不會這般努力的苛扣,畢竟扣下來的都是自己的,等那小崽子成年了,那些個生金蛋的鋪子田地都是要換的,自己哪裡又佔得到便宜?
除非,就像當初那樣……
林治眼裡閃過凶光,低著頭不叫人看出來。
林松說了這麼句,也沒注意自己小兒子沒接話,心裡轉著見不得人的心思,淡淡道:「你那些街面上認識的,也別斷了聯繫,保不準日後用得上——只再不許沾了賭這一字,去吧!」
林治諾諾地應了聲,退下不提。直到回了自己房裡,關了門,這才冷哼一聲。
若是林瑜知道了這兩父子想些什麼,少不得感嘆一句他們心有靈犀。不過這時他正聽子丑兩個回話,前頭他回來時,他們被留在了張家,如今正好有了消息,張大舅便差遣他們回來報信。
「舅老爺說,再過一日,您上次要的貨就該到姑蘇了,問您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這貨指的便是之前林瑜拜託張大舅弄回來的那個穩婆的兒子,算了算日子,便知沒費什麼功夫。林瑜托著小下巴,道:「知道了,去喊林爺爺、錢嬤嬤還有你們張隊來。」
待三人來齊之後,他吩咐道:「大舅那邊已經將人給弄了回來,錢嬤嬤收拾間屋子,要密不透風沒人經過的;張隊,你挑幾個老實可靠的這幾日等著分派;林爺爺,你親去一趟張家,見了大舅,就說我的話,等那人送來了,我自派人去提,之前讓打聽的那事可有了結果。」又指著屋子裡垂手侍立的兩人,道,「叫子丑兩人跟著,莫讓人衝撞了。」
五人各自領了,忙退下安排去。
原本小兒啟蒙是從三百千,即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開始,不過賈雨村剛做人老師,第一天略一考較,見他早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略略一講,也不見他哪裡不解,只當他已經在舉人張大舅的教導下,已經存了不少詩文在腹內,便跳過這一段,正經教起了四書。
賈雨村此人人品如何,暫不去說。只說此人一路順順利利地將舉人進士考下來,又能得林海青眼,聘與自家愛如珍寶的女兒做西席,教出了林黛玉這個十二分聰慧靈秀的學生,可見學識是盡有的,且不是尋常腐儒。
林瑜冷眼瞧著,此人教書倒也不錯。講課也深入淺出,聽起來十分省力。就是多旁徵博引,酷愛用典,不過這也是文人通病,若沒有這些,往往人家還瞧你不上。
林瑜聽出了趣味,常常一上午的課上完,他再一一地問典故的出處。賈雨村因而長嘆他天賦異稟,過目不忘實在是難得的人才,常常勉勵他好好學習,莫要讓不想乾的人耽擱了科舉,倒是一片拳拳愛心。
如此,太太平平地過了些時日,到了臘月三十。
今年本不是大祭,不過林家乃是一地望族,該有的體統並不能缺。是以,一大清早,族長便使了人來,教導林瑜如何祭拜如何捧香。林瑜一一的領了,方遣人好生將人用上等紅封送了回去。
「今年可是怪了,怎麼巴巴地來教這個?」白朮小心翼翼地將手裡大衣裳給掛起來,道。
林瑜端端正正地坐著,眯著眼眼神,聽白朮有此一問,便解釋道:「雖然都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但也有個親疏遠近,畢竟都分了房。我家原本與族長還近一些。」他不好動,只努了努嘴示意西邊的方向,道,「我那雖叫著二叔爺,實則到我下一輩,便要出了五服,畢竟不過是同一個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