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啾咪~ 這二叔爺一家且不去管他, 林瑜早有定計。一塊魚腩而已, 再怎麼蹦躂也蹦噠不出他的手掌心。
如今他跟著啟蒙先生日日念書,正得了新的趣味。
原本小兒啟蒙是從三百千, 即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開始,不過賈雨村剛做人老師,第一天略一考較, 見他早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略略一講,也不見他哪裡不解,只當他已經在舉人張大舅的教導下, 已經存了不少詩文在腹內, 便跳過這一段, 正經教起了四書。
賈雨村此人人品如何,暫不去說。只說此人一路順順利利地將舉人進士考下來,又能得林海青眼,聘與自家愛如珍寶的女兒做西席, 教出了林黛玉這個十二分聰慧靈秀的學生,可見學識是盡有的, 且不是尋常腐儒。
林瑜冷眼瞧著,此人教書倒也不錯。講課也深入淺出,聽起來十分省力。就是多旁徵博引, 酷愛用典, 不過這也是文人通病, 若沒有這些, 往往人家還瞧你不上。
林瑜聽出了趣味,常常一上午的課上完,他再一一地問典故的出處。賈雨村因而長嘆他天賦異稟,過目不忘實在是難得的人才,常常勉勵他好好學習,莫要讓不想乾的人耽擱了科舉,倒是一片拳拳愛心。
如此,太太平平地過了些時日,到了臘月三十。
今年本不是大祭,不過林家乃是一地望族,該有的體統並不能缺。是以,一大清早,族長便使了人來,教導林瑜如何祭拜如何捧香。林瑜一一的領了,方遣人好生將人用上等紅封送了回去。
「今年可是怪了,怎麼巴巴地來教這個?」白朮小心翼翼地將手裡大衣裳給掛起來,道。
林瑜端端正正地坐著,眯著眼眼神,聽白朮有此一問,便解釋道:「雖然都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但也有個親疏遠近,畢竟都分了房。我家原本與族長還近一些。」他不好動,只努了努嘴示意西邊的方向,道,「我那雖叫著二叔爺,實則到我下一輩,便要出了五服,畢竟不過是同一個高祖。」
靈芝聽了,心裡掐著手指算了算,道:「可不是,虧得那家還好厚的臉皮。」她不屑的撇嘴,那家人的烏糟樣,便是她一個做小丫鬟的都看不下去。
「如今焚香祭祖這樣的事,規矩比起以前也鬆散得多了。略略改動一下獻帛捧香之人,給哪個家一些體面,也不過在族長的一力安排,無傷大雅。」這一些林瑜在幼時聽林父念叨過,心裡門清。
白朮停了手上的活計,皺眉道:「那您原本是?」
林瑜想了想曾經在襁褓中上名時看到的父親獻帛的畫面,道:「按照親疏遠近,就是給我排一個獻帛之責也說得過去。」這種事情一看親疏,二看祖德。說白了,就是在血脈之外,還有看這家是不是出息。沒見原紅樓夢中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正經寧國府正派玄孫賈薔連個名字都沒有,還比不上榮國府二房次子賈寶玉。這其中固然有賈薔被分房出去了的緣故,又何嘗不是他父母早亡無依無靠,比不得賈母掌心的鳳凰哥兒呢!
林瑜的情況與之略有相似,整個林族,早先除了侯爺一家,算得上出息的便是林瑜祖父。知府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總領各屬縣,凡宣布國家政令、治理百姓,審決訟案,稽察姦宄,考核屬吏,徵收賦稅等一切政務皆為其職責。已經算得上是一腳步入了高官的行列,又是實權官。
是以當初林父常年獻帛,若有林侯爺一家參加的大祭,那麼整個林族都要退一射之地,林父便擔起捧香之責。
林瑜父母雙亡之後,本應該接過父親的位置。只不過,那好二叔爺一家借著搭上了甄家的線,謀了個小小的知縣,倒成了如今一族裡,除了林如海之外唯一的官。林家族長那麼一思慮,又看在錢財的面子上,便輕輕鬆鬆地劃去了原林瑜之職,交與那一家。
「今年的話,應該是那一車地產苛扣太過,太不給他這個一族之長面子的緣故。」林瑜一針見血地戳破了那做族長的小心思,心中不由得嘆道,這人還真是連一點點小小的權利都要捏在手心,時時刻刻地向著怎麼將它發揮作用。
「太勢利了些。」靈芝心直口快,又被白朮從鏡子里瞪了一眼,白晃晃的西洋鏡將她的溫怒照得清清楚楚。靈芝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她這些年一直是白朮帶著的,平日里最是怕她。
林瑜一笑,都說賈府眾人各個都長了一雙富貴眼、一顆體面心,其實這世上的大多數人誰不是呢?否則怎會有先敬衣裳后敬人的話,只不過那一府里做得更赤|裸|裸一些罷了。
慢悠悠地吃過中飯,林瑜這才在張忠、甲、子、丑四護衛的陪伴下,坐著車向著林族族地行去。原本白朮想讓靈芝跟上服侍,不過林瑜卻念著祭祖這一事看著莊重,實則並無太多可下手的地方,規矩就那麼些,走完了事,誰也不愛在寒浸浸的祖祠多待。萬一真要有什麼,一個小丫頭也不頂事,不如多帶兩個護衛。所以,一家老小就被林瑜給盡數留下了看家。好歹,如今家裡還有一個算得上要緊的人物。
今兒便是除夕,一般便是再是爛賭的人也該回家過年了。那穩婆一家現在應該已經察覺出不對,算算日子,再過個十來天這邊就能夠得到消息。現在那穩婆應該已經慌了吧,林瑜愉快地想。
林族雖是百年的書香世家,但是在本朝入關的時候經歷過戰火,宗祠早就坍塌過一次,現在林瑜看到的是數十年前新修葺起來的。也就是在那時候林侯爺一支分宗了出去,這裡頭另有一番緣故,如今倒也不必再提起。
時隔三年,林瑜總算再一次見到了二叔爺家的那個舉人知縣。比起他印象中低眉順眼地跟在二叔爺身後的樣子,一任知縣官結束,倒是有了些官威。雖然還是跟在二叔爺邊上,但是聽著眾人的奉承,也不再低眉彎腰的謙遜推辭。
做了三年的一縣父母,林滂今日總算揚眉吐氣、衣錦還鄉。今日祭祖,他也就在族長面前微微欠欠身——看在他輩分的份上罷。不耐煩地聽著族人伸著舌頭不打頓的奉承,林滂嫌棄他們說得粗俗,正自不耐煩,一轉頭,可巧看到一個芝蘭玉樹、形容秀美的小少年背對著昏黃的日光緩步前來。
林滂愣了愣,這才緩過神來,臉不由得一拉。
這一份喜怒形於色的本事,也難怪他被當地的胥吏把在手掌心玩弄。若是真心清廉剛正倒還好說,不過就是一任官做不下去,被提前趕走,說不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可偏偏隨了他老父,還貪。也怪不得人家把他當幌子頂在前頭,若有事,便是個現成頂包的,倒是正巧合了林瑜的心意。
所以說,這一家子都是又狠又蠢又貪,當年若非林父趕考暴斃,林母肚子里揣了一個,心神失守之下沒挺過來,哪裡輪得到他們?
林瑜也不看他臉色,自去了宗祠邊上的耳房歇著。外頭族人排班還需一刻,才輪得上裡頭排布起來。在林瑜眼裡固然效率地下,但反正沒有勞動他,他更是樂得省力。
裡頭正有幾個青年書生模樣的人坐著吃茶,彼此之間雖算不得十分熟悉倒也融洽。沒想到一轉頭就見一個面生的小小少年含笑走來,不禁詫異地互相看看。
其中族長正經嫡孫名瑚的,早先得了老祖父的吩咐,忙起身迎他。又帶著林瑜與諸位堂兄弟各自廝見過,方攜了他在自己邊上坐下。林瑚自己也早早沒了父親,不過母親祖父母健在,比林瑜要好些。又見他生得不俗,小小年紀又沉穩,心裡便多愛重幾分。
「我虛長几歲,單名一個瑚字,你若不嫌,便叫我一聲瑚大哥。」他撇過身子,輕輕咳兩聲,又笑道,「往年一直有心親近,只是我常年閉門讀書,你又守著孝,彼此都深居簡出的,今日總算逮著時候了。」
許是嫡長嫡孫的,又逢上玉字輩,取名便格外傾向於瑚璉這樣的宗廟禮器,眼前這個的名可不就重了榮國府賈家襲爵大房長子賈瑚。只不過眼前這個卻是平安長成了。林瑜心中暗想不過一瞬,他張口道:「如此,瑚大哥只叫我瑜哥兒便是。」比起在座幾位已經長成的青年低沉的嗓音,林瑜的童聲清脆悅耳,聽在眾人耳中卻毫無尖利之感。
林瑚聽這個尚未總角的小少年用舒緩的語氣,字正腔圓地與自己這麼說道,對上他含笑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就放開了拉著林瑜的手。
除了林瑚之外,其餘的幾位眼見著淡淡的,只顧自己吃茶,彷彿之前還算融洽的氣氛不存在一般。林瑜渾不在意,那幾人是哪幾家的他心中自有數。與林瑚淺淺交談些許,一時倒也無話。
素服鴉發,玉面星眸,端得是靈秀非常,任憑外界紅塵攘攘,也不及此時室內一襲茶香。這非凡之家出非凡的人品,實在是羨慕不來,賈雨村結果林瑜雙手遞來的清茶一盞,聞著鼻端裊裊茶香,想起自己科舉中第詩書傳家的壯志,一時翻滾的內心稍稍安靜了一些。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若有一日屢試不第,如這個小學生一般獨守一方清凈,不也自在?
瓷杯磕在木桌上發出一聲輕輕的脆響,「醉仙樓到了,先生。」林瑜說。
他可不知道因為自己抱著好奇的心態留下的啟蒙先生在一瞬間,腦子裡閃過了和紅樓一書的蠅營狗苟只為起複截然不同的念頭,或許知道也不會在意。
所謂賈雨村眼中的一方清凈,又何嘗不是他算計來的呢?就算是還停留在現代思維的林瑜,也知道在這個時代想安安心心地當個宅男沒有一定的權勢支持根本做不到。
獨守一方清凈?還是先老老實實地去考科舉吧!
醉仙樓這時候正熱鬧著,雖然不是飯點,但是因為樓里前段時間開始賣的一種名為雞蛋糕的新式糕點,聚齊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婦人專等著買了好回去。這年尾了,人格外多了一些,都想著一年了給自家媳婦小子甜甜嘴。就算是醉仙樓比平日里多蒸了一爐,但還是供不應求。
人多了,自然就亂。
掌柜的在前頭給沒買到的大傢伙賠罪,這也是常例,自醉仙樓里開始賣這樣糕點以來,常常僧多粥少,大家習慣了之後,咕噥兩聲也就散了,待明日再來。
只不過,今日偏偏不一樣一些。
醉仙樓原本就是林母的嫁妝,後來名義上被張家給抬了回去,但是這些年來還是林瑜自己管著。是以,林瑜一來,就被恭恭敬敬地請進了二樓的雅間。他無意在賈雨村面前隱瞞這種特殊,醉仙樓是姑蘇最大的酒樓,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這裡和張林二家的淵源,刻意隱瞞反而惹人懷疑,徒惹笑話。
恭敬地請了先生先點,林瑜只說自己還是老樣子,添上新做的糕點。本就不是用飯的時候,賈雨村秉持著君子克儉的規矩也只稍稍叫了兩樣。
見穿著灰色短衣的小二恭敬地束手退下,賈雨村這才滿意地點頭,道:「這裡的規矩倒好。」
林瑜輕笑一聲,心道花了不小功夫調|教出來的,可不得好么,否則豈不是白費他的功夫。正要開口回答,卻正好聽到樓下拔高了的聲音,顯然是鬧起來了。
他止了口,伸手推開雅間的窗扇,留下一個微微的縫隙,靜靜地觀察著樓下發生的事。
「小爺我的鳥就愛這口怎麼了,也不看看小爺是誰,開門做生意連這點眼力見也沒有?」高高的嗓門配著男子變聲時期的公鴨嗓,格外的刺耳難聽。林瑜一瞅,優秀的記憶力將此人面貌從腦海的角落中挖了出來,那不正是他那好二叔爺家的孫子,人稱琪哥兒的么。他想著,眼睛一彎,有意思。
掌柜的不卑不亢地拒絕顯然沒什麼用,有些人大約天生就聽不懂什麼叫做拒絕,或者說,他還沒達到這一場的目的。
外頭漸漸聚起一幫子看熱鬧的閑漢,倒是一開始因著買不到糕而不滿的人看這架勢,各個機靈地轉身溜了。林瑜不由得一嘆,這年頭小老百姓的生存智慧啊,不可小覷。
那琪哥兒並不在意,仗著身邊圍了五六個家丁,格外囂張地指著人的鼻子道:「你做不得住,總有做得主的人。」他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道,「正巧,家裡人瞧見我那好弟弟來著這裡,我親與他說,要多少糕不能?便是要那糕的方子,只怕也得手捧著交與我家!」
邊上的閑漢一聽,更加得勁的起鬨起來。琪哥兒聽著邊上熱熱鬧鬧地應和聲,仰著頭更加得意洋洋起來。
樓上的林瑜一聽,不由得一笑,不過他暫時也沒有和這種人面對面的打算,只好對著賈雨村歉意道:「攪了先生的興緻了,先生是與我一同回去,還是換個雅間?」
賈雨村搖搖頭,道:「興緻已經盡,還是回去看兩頁書自在。」那種豪門的公子的做派,實在讓人厭惡非常,這時候哪怕珍饈在前,他怕也是吃不下的。
林瑜點點頭,輕輕撥了撥窗邊的搖繩,一直守在外面的小二便走進來,引了兩人從雅間的另一側小門走,悄無聲息地離了酒樓。
賈雨村坐在馬車裡,微微掀起一絲縫兒回頭看去。那琪哥兒還在大門口胡攪蠻纏,倒是那掌柜的笑眯眯,卻滴水不漏地將人擋在了外邊。他沉吟一下,問道:「那可是你那二叔爺家的小子?」賈雨村是聽好友李先生講過林族裡三年前那一場財產爭奪,想來想去,覺得也就只有那一家的小子才會這般囂張無禮。
「正是,他是我那二叔爺小兒子家的,先生看此人如何呢?」林瑜放下手中的茶杯,饒有興緻地問道。
賈雨村搖搖頭,他的父母早亡,也經歷過這般族裡的欺壓,怎麼會對那種人有好印象,直言道:「蠢物一個。」
林瑜笑得大眼微眯,道:「可不是,家學淵源啊!」
賈雨村被自己這年幼的學生那不動聲色的刻薄給唬了一跳,端著茶杯想了想倒是覺得無甚意外,畢竟能鐵了心將家治理得那樣服服帖帖,怎麼又會是心軟好欺之人。一時心裡倒是覺得和這個學生親近了一些,語重心長道:「這話可不能讓人聽見,若是那家污你一個口上無德,少不得是一個麻煩。」
林瑜歪著腦袋看看自己憑著興趣挑得啟蒙老師,乖巧道:「謝老師指點。」又問,「是影響科舉考試嗎?」
賈雨村點頭又搖頭,笑道:「哪那麼容易影響考試了?不過是世人多庸碌,愚者讒言,為這個傷了己身,實在不智罷了。」說著,興緻來了,便細細地和他講起了本朝科舉制度。
本朝科舉正經分鄉試、會試、殿試,不過鄉試之下另有童生試。童生試還分三次,縣試、府試、院試。過了縣試與府試便是童生,再過了院試,就是正經的秀才了。
如林瑜,他只需要有一名廩生和四名鄰人作保,便可在本縣參加縣試,縣試由當地知縣主持。是以賈雨村才提醒自己這個學生略注意莫被那家人家尋了麻煩去,林族畢竟算得上當地望族。若是那一家豁出臉面來,跑去知縣那邊如此這般一番,實在沒什麼好處。
就算張家與林瑜撐腰又如何,少不得在老父母那邊的印象已經壞了。原是案首的,沒了案首,原是中的,變成沒中,可不都在老父母的手裡。
林瑜眼珠一轉便明白了這先生所慮何事,少不得謝過賈雨村的提點。
不過,他卻沒有告訴他這個便宜老師,那就是他可從來沒有準備在解決這家人、不、解決整個林族之前去參加科舉考試。
而今年,也不過是他留給那一家人最後一個好年罷了。
回到外書房,林瑜召來林老管家,吩咐道:「讓大廚房裡蒸個幾籠的雞蛋糕,給二叔爺家送去,就說我的話,給琪堂哥喂鳥玩兒。」
林老管家已經從跟車的子丑那裡聽過剛才在醉仙樓發生的事,也不質疑這是不是暴露了自家有雞蛋糕方子這一事,趕忙應了,又聽林瑜問道:「那邊的飯莊生意如何?」
他問的便是原林家的,如今被他那二叔爺把著的兩家飯莊。
「一日不如一日。」林老管家從不忘林瑜的吩咐,即使他平日里不問也一直使人關注著那兩個飯莊的動靜。如今林瑜問起了,便胸有成竹地回道,「原本那兩家菜式一般、糕點最好,如今有物美價廉的雞蛋糕擠兌著,生意清淡了許多。」
林瑜點點頭,他一向對菜譜沒什麼興趣,不過是適逢其會,拿出來打擊人倒好,如今可不是上鉤了?
「告訴那兩個飯莊掌柜的和賬房,今年可以多拿一點,至於能拿多少,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他那好二叔爺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原本以為握在手裡的產業,早就在林瑜的授意下變得千瘡百孔。就算他們把原本所有的掌柜小二換成了自己的心腹又如何呢,有時候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威逼加利誘,這手段林瑜可熟練的很。
林瑜冷眼瞧著,此人教書倒也不錯。講課也深入淺出,聽起來十分省力。就是多旁徵博引,酷愛用典,不過這也是文人通病,若沒有這些,往往人家還瞧你不上。
林瑜聽出了趣味,常常一上午的課上完,他再一一地問典故的出處。賈雨村因而長嘆他天賦異稟,過目不忘實在是難得的人才,常常勉勵他好好學習,莫要讓不想乾的人耽擱了科舉,倒是一片拳拳愛心。
如此,太太平平地過了些時日,到了臘月三十。
今年本不是大祭,不過林家乃是一地望族,該有的體統並不能缺。是以,一大清早,族長便使了人來,教導林瑜如何祭拜如何捧香。林瑜一一的領了,方遣人好生將人用上等紅封送了回去。
「今年可是怪了,怎麼巴巴地來教這個?」白朮小心翼翼地將手裡大衣裳給掛起來,道。
林瑜端端正正地坐著,眯著眼眼神,聽白朮有此一問,便解釋道:「雖然都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但也有個親疏遠近,畢竟都分了房。我家原本與族長還近一些。」他不好動,只努了努嘴示意西邊的方向,道,「我那雖叫著二叔爺,實則到我下一輩,便要出了五服,畢竟不過是同一個高祖。」
靈芝聽了,心裡掐著手指算了算,道:「可不是,虧得那家還好厚的臉皮。」她不屑的撇嘴,那家人的烏糟樣,便是她一個做小丫鬟的都看不下去。
「如今焚香祭祖這樣的事,規矩比起以前也鬆散得多了。略略改動一下獻帛捧香之人,給哪個家一些體面,也不過在族長的一力安排,無傷大雅。」這一些林瑜在幼時聽林父念叨過,心裡門清。
白朮停了手上的活計,皺眉道:「那您原本是?」
林瑜想了想曾經在襁褓中上名時看到的父親獻帛的畫面,道:「按照親疏遠近,就是給我排一個獻帛之責也說得過去。」這種事情一看親疏,二看祖德。說白了,就是在血脈之外,還有看這家是不是出息。沒見原紅樓夢中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正經寧國府正派玄孫賈薔連個名字都沒有,還比不上榮國府二房次子賈寶玉。這其中固然有賈薔被分房出去了的緣故,又何嘗不是他父母早亡無依無靠,比不得賈母掌心的鳳凰哥兒呢!
林瑜的情況與之略有相似,整個林族,早先除了侯爺一家,算得上出息的便是林瑜祖父。知府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總領各屬縣,凡宣布國家政令、治理百姓,審決訟案,稽察姦宄,考核屬吏,徵收賦稅等一切政務皆為其職責。已經算得上是一腳步入了高官的行列,又是實權官。
是以當初林父常年獻帛,若有林侯爺一家參加的大祭,那麼整個林族都要退一射之地,林父便擔起捧香之責。
林瑜父母雙亡之後,本應該接過父親的位置。只不過,那好二叔爺一家借著搭上了甄家的線,謀了個小小的知縣,倒成了如今一族裡,除了林如海之外唯一的官。林家族長那麼一思慮,又看在錢財的面子上,便輕輕鬆鬆地劃去了原林瑜之職,交與那一家。
「今年的話,應該是那一車地產苛扣太過,太不給他這個一族之長面子的緣故。」林瑜一針見血地戳破了那做族長的小心思,心中不由得嘆道,這人還真是連一點點小小的權利都要捏在手心,時時刻刻地向著怎麼將它發揮作用。
「太勢利了些。」靈芝心直口快,又被白朮從鏡子里瞪了一眼,白晃晃的西洋鏡將她的溫怒照得清清楚楚。靈芝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她這些年一直是白朮帶著的,平日里最是怕她。
林瑜一笑,都說賈府眾人各個都長了一雙富貴眼、一顆體面心,其實這世上的大多數人誰不是呢?否則怎會有先敬衣裳后敬人的話,只不過那一府里做得更赤|裸|裸一些罷了。
慢悠悠地吃過中飯,林瑜這才在張忠、甲、子、丑四護衛的陪伴下,坐著車向著林族族地行去。原本白朮想讓靈芝跟上服侍,不過林瑜卻念著祭祖這一事看著莊重,實則並無太多可下手的地方,規矩就那麼些,走完了事,誰也不愛在寒浸浸的祖祠多待。萬一真要有什麼,一個小丫頭也不頂事,不如多帶兩個護衛。所以,一家老小就被林瑜給盡數留下了看家。好歹,如今家裡還有一個算得上要緊的人物。
今兒便是除夕,一般便是再是爛賭的人也該回家過年了。那穩婆一家現在應該已經察覺出不對,算算日子,再過個十來天這邊就能夠得到消息。現在那穩婆應該已經慌了吧,林瑜愉快地想。
林族雖是百年的書香世家,但是在本朝入關的時候經歷過戰火,宗祠早就坍塌過一次,現在林瑜看到的是數十年前新修葺起來的。也就是在那時候林侯爺一支分宗了出去,這裡頭另有一番緣故,如今倒也不必再提起。
時隔三年,林瑜總算再一次見到了二叔爺家的那個舉人知縣。比起他印象中低眉順眼地跟在二叔爺身後的樣子,一任知縣官結束,倒是有了些官威。雖然還是跟在二叔爺邊上,但是聽著眾人的奉承,也不再低眉彎腰的謙遜推辭。
做了三年的一縣父母,林滂今日總算揚眉吐氣、衣錦還鄉。今日祭祖,他也就在族長面前微微欠欠身——看在他輩分的份上罷。不耐煩地聽著族人伸著舌頭不打頓的奉承,林滂嫌棄他們說得粗俗,正自不耐煩,一轉頭,可巧看到一個芝蘭玉樹、形容秀美的小少年背對著昏黃的日光緩步前來。
林滂愣了愣,這才緩過神來,臉不由得一拉。
這一份喜怒形於色的本事,也難怪他被當地的胥吏把在手掌心玩弄。若是真心清廉剛正倒還好說,不過就是一任官做不下去,被提前趕走,說不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可偏偏隨了他老父,還貪。也怪不得人家把他當幌子頂在前頭,若有事,便是個現成頂包的,倒是正巧合了林瑜的心意。
所以說,這一家子都是又狠又蠢又貪,當年若非林父趕考暴斃,林母肚子里揣了一個,心神失守之下沒挺過來,哪裡輪得到他們?
林瑜也不看他臉色,自去了宗祠邊上的耳房歇著。外頭族人排班還需一刻,才輪得上裡頭排布起來。在林瑜眼裡固然效率地下,但反正沒有勞動他,他更是樂得省力。
裡頭正有幾個青年書生模樣的人坐著吃茶,彼此之間雖算不得十分熟悉倒也融洽。沒想到一轉頭就見一個面生的小小少年含笑走來,不禁詫異地互相看看。
其中族長正經嫡孫名瑚的,早先得了老祖父的吩咐,忙起身迎他。又帶著林瑜與諸位堂兄弟各自廝見過,方攜了他在自己邊上坐下。林瑚自己也早早沒了父親,不過母親祖父母健在,比林瑜要好些。又見他生得不俗,小小年紀又沉穩,心裡便多愛重幾分。
「我虛長几歲,單名一個瑚字,你若不嫌,便叫我一聲瑚大哥。」他撇過身子,輕輕咳兩聲,又笑道,「往年一直有心親近,只是我常年閉門讀書,你又守著孝,彼此都深居簡出的,今日總算逮著時候了。」
許是嫡長嫡孫的,又逢上玉字輩,取名便格外傾向於瑚璉這樣的宗廟禮器,眼前這個的名可不就重了榮國府賈家襲爵大房長子賈瑚。只不過眼前這個卻是平安長成了。林瑜心中暗想不過一瞬,他張口道:「如此,瑚大哥只叫我瑜哥兒便是。」比起在座幾位已經長成的青年低沉的嗓音,林瑜的童聲清脆悅耳,聽在眾人耳中卻毫無尖利之感。
林瑚聽這個尚未總角的小少年用舒緩的語氣,字正腔圓地與自己這麼說道,對上他含笑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就放開了拉著林瑜的手。
除了林瑚之外,其餘的幾位眼見著淡淡的,只顧自己吃茶,彷彿之前還算融洽的氣氛不存在一般。林瑜渾不在意,那幾人是哪幾家的他心中自有數。與林瑚淺淺交談些許,一時倒也無話。
另一邊,張家大舅得了下人的回話,心道自己這個小外甥從不無的放矢,如今喊他必是有要事,便忙忙地打發了手上的些許小生意。披了青底綉祥雲紋滾白毛邊的大氅,抬腳就吩咐人套車。
「已經備下了。」他身邊的常隨還能不曉得自己主家是什麼心思,對著林家外甥只怕比自己的親兒子都親一些,連忙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