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啾咪~  達則兼濟天下, 窮則獨善其身。若有一日屢試不第, 如這個小學生一般獨守一方清凈, 不也自在?


  瓷杯磕在木桌上發出一聲輕輕的脆響,「醉仙樓到了,先生。」林瑜說。


  他可不知道因為自己抱著好奇的心態留下的啟蒙先生在一瞬間, 腦子裡閃過了和紅樓一書的蠅營狗苟只為起複截然不同的念頭,或許知道也不會在意。


  所謂賈雨村眼中的一方清凈,又何嘗不是他算計來的呢?就算是還停留在現代思維的林瑜, 也知道在這個時代想安安心心地當個宅男沒有一定的權勢支持根本做不到。


  獨守一方清凈?還是先老老實實地去考科舉吧!


  醉仙樓這時候正熱鬧著, 雖然不是飯點,但是因為樓里前段時間開始賣的一種名為雞蛋糕的新式糕點,聚齊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婦人專等著買了好回去。這年尾了,人格外多了一些, 都想著一年了給自家媳婦小子甜甜嘴。就算是醉仙樓比平日里多蒸了一爐,但還是供不應求。


  人多了,自然就亂。


  掌柜的在前頭給沒買到的大傢伙賠罪, 這也是常例,自醉仙樓里開始賣這樣糕點以來, 常常僧多粥少, 大家習慣了之後,咕噥兩聲也就散了, 待明日再來。


  只不過, 今日偏偏不一樣一些。


  醉仙樓原本就是林母的嫁妝, 後來名義上被張家給抬了回去,但是這些年來還是林瑜自己管著。是以,林瑜一來,就被恭恭敬敬地請進了二樓的雅間。他無意在賈雨村面前隱瞞這種特殊,醉仙樓是姑蘇最大的酒樓,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這裡和張林二家的淵源,刻意隱瞞反而惹人懷疑,徒惹笑話。


  恭敬地請了先生先點,林瑜只說自己還是老樣子,添上新做的糕點。本就不是用飯的時候,賈雨村秉持著君子克儉的規矩也只稍稍叫了兩樣。


  見穿著灰色短衣的小二恭敬地束手退下,賈雨村這才滿意地點頭,道:「這裡的規矩倒好。」


  林瑜輕笑一聲,心道花了不小功夫調|教出來的,可不得好么,否則豈不是白費他的功夫。正要開口回答,卻正好聽到樓下拔高了的聲音,顯然是鬧起來了。


  他止了口,伸手推開雅間的窗扇,留下一個微微的縫隙,靜靜地觀察著樓下發生的事。


  「小爺我的鳥就愛這口怎麼了,也不看看小爺是誰,開門做生意連這點眼力見也沒有?」高高的嗓門配著男子變聲時期的公鴨嗓,格外的刺耳難聽。林瑜一瞅,優秀的記憶力將此人面貌從腦海的角落中挖了出來,那不正是他那好二叔爺家的孫子,人稱琪哥兒的么。他想著,眼睛一彎,有意思。


  掌柜的不卑不亢地拒絕顯然沒什麼用,有些人大約天生就聽不懂什麼叫做拒絕,或者說,他還沒達到這一場的目的。


  外頭漸漸聚起一幫子看熱鬧的閑漢,倒是一開始因著買不到糕而不滿的人看這架勢,各個機靈地轉身溜了。林瑜不由得一嘆,這年頭小老百姓的生存智慧啊,不可小覷。


  那琪哥兒並不在意,仗著身邊圍了五六個家丁,格外囂張地指著人的鼻子道:「你做不得住,總有做得主的人。」他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道,「正巧,家裡人瞧見我那好弟弟來著這裡,我親與他說,要多少糕不能?便是要那糕的方子,只怕也得手捧著交與我家!」


  邊上的閑漢一聽,更加得勁的起鬨起來。琪哥兒聽著邊上熱熱鬧鬧地應和聲,仰著頭更加得意洋洋起來。


  樓上的林瑜一聽,不由得一笑,不過他暫時也沒有和這種人面對面的打算,只好對著賈雨村歉意道:「攪了先生的興緻了,先生是與我一同回去,還是換個雅間?」


  賈雨村搖搖頭,道:「興緻已經盡,還是回去看兩頁書自在。」那種豪門的公子的做派,實在讓人厭惡非常,這時候哪怕珍饈在前,他怕也是吃不下的。


  林瑜點點頭,輕輕撥了撥窗邊的搖繩,一直守在外面的小二便走進來,引了兩人從雅間的另一側小門走,悄無聲息地離了酒樓。


  賈雨村坐在馬車裡,微微掀起一絲縫兒回頭看去。那琪哥兒還在大門口胡攪蠻纏,倒是那掌柜的笑眯眯,卻滴水不漏地將人擋在了外邊。他沉吟一下,問道:「那可是你那二叔爺家的小子?」賈雨村是聽好友李先生講過林族裡三年前那一場財產爭奪,想來想去,覺得也就只有那一家的小子才會這般囂張無禮。


  「正是,他是我那二叔爺小兒子家的,先生看此人如何呢?」林瑜放下手中的茶杯,饒有興緻地問道。


  賈雨村搖搖頭,他的父母早亡,也經歷過這般族裡的欺壓,怎麼會對那種人有好印象,直言道:「蠢物一個。」


  林瑜笑得大眼微眯,道:「可不是,家學淵源啊!」


  賈雨村被自己這年幼的學生那不動聲色的刻薄給唬了一跳,端著茶杯想了想倒是覺得無甚意外,畢竟能鐵了心將家治理得那樣服服帖帖,怎麼又會是心軟好欺之人。一時心裡倒是覺得和這個學生親近了一些,語重心長道:「這話可不能讓人聽見,若是那家污你一個口上無德,少不得是一個麻煩。」


  林瑜歪著腦袋看看自己憑著興趣挑得啟蒙老師,乖巧道:「謝老師指點。」又問,「是影響科舉考試嗎?」


  賈雨村點頭又搖頭,笑道:「哪那麼容易影響考試了?不過是世人多庸碌,愚者讒言,為這個傷了己身,實在不智罷了。」說著,興緻來了,便細細地和他講起了本朝科舉制度。


  本朝科舉正經分鄉試、會試、殿試,不過鄉試之下另有童生試。童生試還分三次,縣試、府試、院試。過了縣試與府試便是童生,再過了院試,就是正經的秀才了。


  如林瑜,他只需要有一名廩生和四名鄰人作保,便可在本縣參加縣試,縣試由當地知縣主持。是以賈雨村才提醒自己這個學生略注意莫被那家人家尋了麻煩去,林族畢竟算得上當地望族。若是那一家豁出臉面來,跑去知縣那邊如此這般一番,實在沒什麼好處。


  就算張家與林瑜撐腰又如何,少不得在老父母那邊的印象已經壞了。原是案首的,沒了案首,原是中的,變成沒中,可不都在老父母的手裡。


  林瑜眼珠一轉便明白了這先生所慮何事,少不得謝過賈雨村的提點。


  不過,他卻沒有告訴他這個便宜老師,那就是他可從來沒有準備在解決這家人、不、解決整個林族之前去參加科舉考試。


  而今年,也不過是他留給那一家人最後一個好年罷了。


  回到外書房,林瑜召來林老管家,吩咐道:「讓大廚房裡蒸個幾籠的雞蛋糕,給二叔爺家送去,就說我的話,給琪堂哥喂鳥玩兒。」


  林老管家已經從跟車的子丑那裡聽過剛才在醉仙樓發生的事,也不質疑這是不是暴露了自家有雞蛋糕方子這一事,趕忙應了,又聽林瑜問道:「那邊的飯莊生意如何?」


  他問的便是原林家的,如今被他那二叔爺把著的兩家飯莊。


  「一日不如一日。」林老管家從不忘林瑜的吩咐,即使他平日里不問也一直使人關注著那兩個飯莊的動靜。如今林瑜問起了,便胸有成竹地回道,「原本那兩家菜式一般、糕點最好,如今有物美價廉的雞蛋糕擠兌著,生意清淡了許多。」


  林瑜點點頭,他一向對菜譜沒什麼興趣,不過是適逢其會,拿出來打擊人倒好,如今可不是上鉤了?

  「告訴那兩個飯莊掌柜的和賬房,今年可以多拿一點,至於能拿多少,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他那好二叔爺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原本以為握在手裡的產業,早就在林瑜的授意下變得千瘡百孔。就算他們把原本所有的掌柜小二換成了自己的心腹又如何呢,有時候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威逼加利誘,這手段林瑜可熟練的很。


  林如海這想法是在得了新任命之後就有的,好歹親近的堂族只剩下了林瑜一個。以前他身在京城,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他新任地如此之近,自然是能幫一把是一把。再者,林瑜也不是什麼扶不上牆的阿斗。資質又好,人品如今看來至少對自家人是不錯的,林如海又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見林瑜乾脆地同意,林如海反而訝道:「我還道你怕是另有主意。」他示意了一下外頭,笑道,「這攤子可不小。」林如海也不是不知庶務,不看人間疾苦之人。偌大一個林家,男主外女主內,除卻夫人的嫁妝她自己掌著,外頭就剩林如海一個男子,可不得就他自己管?五服內,連一個可以掌著庶務的庶兄弟都沒有,可見林家人口真真稀少得可憐。


  「攤子再大,也有人管著,否則小侄豈不白養了他們?」林瑜不以為意,道,「那年後便上路?」


  聽林瑜這般說,林如海便不在詢問,若是換了任何一人,他少不得多關心幾句,但是在這個堂侄身上,他常常覺得自己的操心很多餘。


  「初五開衙,我初上任,少不得應付應付。」


  林如海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到這樣什麼事情都有人做了,不用他操心一點半點的時光。就像是之前說的,林家支庶不盛,大多多是獨個兒的,下人能做得再多,也不能幫著主子把決定給做了,少不得還要來問問詢幾次。只是如今,凡是有堂侄服其勞,林如海披著天青色鶴紋大氅,袖著手站在船頭格外愜意。


  不過,想著正在船艙里做著他布置下的功課的林瑜,他大約有些明白為什麼他敢把家中的庶務一扔,直接跟著他一道去揚州了。


  「果然是各司其職,各得其所。」聽了林如海的話,賈敏不由得撫掌贊道,又問身邊的青蘭,「在莊上時,你常在外頭走的,感覺如何?」


  「多走一步也不能。」青蘭搖搖頭,倒沒什麼被約束了的意思,她雖是個大丫鬟,卻和林瑜身邊的白朮差得遠了些,平日里雖替賈敏看著嫁妝上的事,但也僅僅如此而已。她是一個穩重也不失活潑的丫頭,但是有老爺在的時候,她總是低著頭。不是賈敏嚴苛,也不是她心中另有心思。正是因為沒有心思,她才要表現地略略避諱一些。


  「論理說,也該這樣嚴一些。」賈敏作為林家的主母無疑是合格的,但是正是因為這樣,她才不好插嘴娘家的事。叫她的話說,自大嫂去后,那府里的規矩便一如不如一日,實在叫人看不過眼,偏她一個出嫁了個姑奶奶不好說什麼。


  不過,娘家的事管不得,自家的卻是管得的。


  林瑜聽聞了那邊的傳話,放下書卷笑道:「些許小事,只叫白朮走一趟便好。」說著,重新拿起書卷。船上無聊,白朮正拿著一個扇套綉著,聽了這一聲,忙起來跟著青蘭去賈敏那邊。


  她跟在自家大爺身邊多年,算是看著林瑜長大的,什麼話能說什麼話得爛在肚裡,心裡自有一本賬。


  待賈敏滿意地打發走了白朮,她才轉身對林如海道:「我觀瑜哥兒身邊實在簡薄了一些,大的大了些,小的又太小了些。」如今的大家公子屋內,哪一個不是大丫頭小丫鬟的伺候著,偏偏瑜哥兒身邊只有這麼兩個,實在叫人操心。


  「他自有心,不必擔憂。」林如海搖頭,他也是大家公子的過來的,何嘗不知道瑜哥兒身邊人確是少了些。但是比賈敏了解得更多的他知道,瑜哥兒能留在身邊的,都不是什麼單純只做伺候人,多半另有作用,卻是不用他們多想著。


  賈敏一聽,便道:「我還想著將青蘭給他,如此便罷了。」青蘭是她一手教出來的,難得的本分知進退,又會照顧人,在她眼裡再合適瑜哥兒這樣的公子不過了。不過,既然自家夫婿都這麼說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這次出門,按著林瑜和林如海商議的,少不得在揚州呆上幾年,直到鄉試結束,靠上舉人。不過,秋闈之後便是春闈會試,須得馬不停蹄的上京準備,若是有幸中了,殿試一般不刷人,自然得留在京中。


  兩榜進士的出身拿到了手,林瑜才好準備做接下來的準備。


  因此,這一走便是以年計算,林瑜身邊的人其實都是帶上了的。除了林老管家留在林府坐鎮,無論是白朮、靈芝、京墨,還是張忠以及一半的天干,這些人都在明裡跟著。


  暗地裡,另有辰子帶著兩個地支的從陸路上走。可以說,以客居的標準來講,與簡薄是搭不上邊的。


  君不見,一個正三品大員的嫡女上京,身邊也不過帶了一個奶嬤嬤和一個小丫頭。其中固然有賈敏身故,少了生母照應的緣故,更多的也是如今待客的規矩以及交通不暢少一人便少一份麻煩的意思。


  自然,像薛家這樣闔府上京住在親戚家的,自然是有別的訴求,不提也罷。


  不過,這時候,林瑜突然覺得,自己帶的人是不是少了一些。


  居然有人敢往他的船艙里鑽。


  這就不得不說起林瑜現在所處的位置,林如海作為正三品的大員,無論他這個位置的背後面臨得是怎樣險惡的環境,對於不了解其中內情的底層官吏來說,主管鹽政的他依舊是一個一根手指頭能碾死他們的大官。是以,林如海所乘坐的官船,那是一點都不打折扣貨真價實的三品大員的規制。


  底層人員自然在船艙里有他們的住處,而作為堂侄的林瑜正好就和林如海一起住在了甲板上的第一層,只是一個住了左邊的尊位,林瑜在另一邊。再往上,便是女眷的住處了。


  所以,有人能直接摸進來也不為怪,畢竟,他那裡最方便。


  這就是不在自己地盤上的壞處了,林瑜面無表情地想,他起身,悄無聲息地取下掛在牆壁上像是當做裝飾用的劍。不過,即便是他也沒想到,濕漉漉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子,還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穿著很富貴的小孩子。


  這倒是讓他欲開口喊人的嘴又牢牢地閉上了。他當然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境,但是這種看得見的麻煩,他更希望能夠少一些。


  對面這個小孩子正在用狼崽子一般目光盯著他,似乎只等林瑜一張口就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


  絕望而狠厲。


  船下流水潺潺,船艙內寂靜無聲,林瑜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被人直接摸到了自己面前。雖然看起來他只是遭遇了無妄之災,但是不妨礙林瑜決定在揚州落腳之後潛移默化地把林如海府上打造得同樣水潑不進。


  驚喜什麼的,眼前這一次就夠了。


  林瑜在對面小崽子的虎視眈眈中,將手裡的劍又掛了回去。像是一個善意的信號一樣,身後那個小孩子的身體不再那麼緊繃,他方淡淡道:「你我身量差不多,我可以借你衣物,也可以幫你躲過麻煩,替你治傷。」


  「條件呢?」不似尋常孩童的兩人你來我往地打著機鋒,倒比大人還正經一些。也是,對林瑜來講可能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對另一個人來說卻是性命攸關。


  「我對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不感興趣,你也別打聽這是誰的船我是誰。」林瑜很冷靜地道,「船會在揚州靠港,到時我會遣人送你離開,在此這前,你便留在這裡,哪裡都不能去,如何?」


  在這艘船上的時候當一個聾子和瞎子嗎?不過,那又如何,他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好。」總比丟了性命來得強。


  至於自己的身份,他看了下空無一物的身上,冷笑一聲。就算他自報家門是西寧郡王世子,只怕也沒人相信。


  就像沒人會相信,他的父親會冷血到派親隨要他的性命一樣。


  「要我說,火炕才好呢!」今年入冬前,一手忙過給下人房統一盤炕這件事的白朮忍不住對靈芝抱怨道,「偏我們這大爺啊,嫌棄蠢笨,死活不樂意。」


  林瑜聽她們一來一去的說話,忍不住插嘴道:「可不是蠢笨,擺在這裡也不像。」下人房裡自然以實用為先考慮,他自己可接受不了原本好好的屋子突然被火炕佔去一大塊的地方,想想就覺得丑。又道,「不過借一點熱意罷了,火炕燒得太旺,難免有火氣太甚之嫌。」


  「多少人家還巴不得呢!」靈芝很是深知民間疾苦地道,「一冬天暖暖的,多好?只是不能罷了。」


  「罷喲,哪裡招來你們那麼多話。」林瑜一邊笑著搖頭,一邊豎起書本子,不跟她們計較的樣子。他如何不知民生疾苦,正是因為知道,這才厚待在林家做工的僕役,畢竟他現在的能力範圍有限。


  更何況,他現在雖算不上寒暑不侵,但的確不是很畏懼炎熱酷冷。就像是他說的,借點熱意便可。不過,這個實在不好解釋,天長日久的,她們自然知道。


  見林瑜不理她們了,並沒有惱,白朮這才回身戳了戳靈芝的眉間。倆小鬧慣了的,白朮倒也不至於為此責怪靈芝,只晚上睡覺前難免教導她以後莫總是這般有口無心。


  她如今已經十六了,也沒個嫁人的意思。早就打定了注意在林家長長久久的待著,到年紀了就自梳做個嬤嬤,親眼照看著自家大爺才放心。但是靈芝已經十歲了,雖不知大爺對她是個什麼安排法,但是必不能像她這樣的,少不得多教導教導。


  白朮翻了個身,睜著眼睛看著黑黝黝的床頂,不自覺的有些憂愁。聽著自家大爺平日里說的話,並不覺得納妾有什麼好,靈芝自然不能走這一條路。不過,掰著手指算算自家大爺翻年也不過七歲,不由得又笑自己杞人憂天,胡思亂想得太遠了些。


  一閉眼,後半夜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林瑜哪知道靈芝小小年紀的、在他眼裡還是一個小學生,白朮卻開始擔憂起她的以後來,見她不是很精神的樣子,就叫她回去休息。


  白朮哪裡敢多休息個一日半日的,雖說在正月里,但是今年比起往年格外不同一些。林瑜正經除了孝,一些人情往來便得走起來。雖因為沒有嫡親的長輩帶著,林瑜可以不用出門,但是人不到禮得到,倒比往年這時候要更忙碌一些。


  這種事林瑜一向是三不管的,白朮實在拿不準才問他。索性這段時間的人情往來在年前就已經慢慢地收拾起來,倒也不必十分上心。她只消看著婆子從庫房裡搬出傢伙來,一一與單子對上便罷。回禮這事自有靈芝盯著,便是這樣,仍舊忙忙碌碌了大半日,林瑜眼前一時到沒了人。


  今日卻是難得清凈,林瑜看看自己稍稍長開了一些的手骨,一伸手,一本封面上寫著君子六藝之射、御篇的書籍出現在手中。所謂君子六藝,出自《周禮·保氏》:「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 雖是古稱,但如今亦有教學。更何況本朝馬匹盡有,便是學起來也不甚麻煩。


  遙想漢唐之時,真正的賢臣哪一個不是提劍上馬便為將,下馬捉筆是能臣?到了宋時,武人地位被貶低到了塵埃之中,如今雖好些,到底再無詩仙李白一般,能寫的出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這樣的詩篇了。文不夠,尚武精神更不夠。


  也是,林瑜握著書卷笑了笑。要是漢人都惦記著恢復漢唐尚武風氣,如今的皇帝怕是要擔心自己屁股下的位置是不是坐得穩嘍!


  聽得外面白朮和靈芝說話的聲音,林瑜心念一動,手裡握著的書卷消失。兩人走進來便看見自家大爺拿著一卷晉史看得目不轉睛,連姿勢都不帶變動一下。


  白朮悄悄地抿了嘴,想笑又忍住了,上前推了推他道:「快動動,一會兒又該喊身子麻了。」


  林瑜從書冊上方抬起眼睛,乾脆放下沒看多少的史書,問道:「忙完了?」


  「可不是完了。」靈芝不雅地舉起胳膊伸了個懶腰,被白朮拍了一下忙放下手,道,「賬冊子都拿來了,您聽么?」得到林瑜的首肯之後,她臉上一樂,偏要忍著不做出來。林瑜哪裡看不出來呢,只不動聲色的看著。


  只見她往綉墩上一坐,面前熱茶一盞,又拿了林瑜書桌上的鎮紙一拍,擺開架勢就陰陽頓挫地報起來。


  真真是大小玉珠落玉盤,林瑜一行聽,一行笑,等她報完,先不說別的,只對白朮道:「倒該賞她一份說書錢。」


  「可不是。」白朮也忍不住,又嗔她,「顯見的是故意說來惹人發笑的,說罷,要什麼賞賜?可要一簸箕的新制銅錢?」


  靈芝故作牙疼地捂了右臉,道:「好是好,就是太磨牙了些。」


  林瑜大笑,忙叫外頭的錢嬤嬤領她去玩:「一年到頭了,也該鬆快些。」等人高高興興地走了,方對白朮說,「必是你出的促狹主意。」靈芝小丫頭梗得很,又呆,哪裡會想得到這些。倒是白朮早些時候是林母身邊的開心果,最是愛玩鬧,這幾年留在林瑜身邊做了個內管家,這才沉穩起來。再者,這些人情往來上的事,靈芝哪裡比得白朮。那些人家又是剛剛重新走起來,好不好,白朮心裡知道。


  白朮見自己大爺一下就猜到了,也不驚訝,只是笑。


  林瑜見狀搖搖頭,心裡承她的情,道:「人走茶涼不外如是,哪裡計較又得了那麼多。」白朮見他的確不放心上的樣子,這才略略減了一分憂心。這三年來,自家大爺又要撐起這一個家,又要獨自一人扛起為母報仇這樣的大事,對一個才七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不容易了些。就算是天賦才智,也是艱難。


  「話是這麼說,到底意難平。」白朮上前,溫柔地將他滑下些許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往年先老爺幫過他們那麼多的忙,當面一頭謝,如今卻嫌躲得不夠遠。」百年書香之族也不過如此,比起她以前看過的不要臉面的莊戶人家又有什麼區別呢?


  「父親原也不是為了為了他們的謝。」林瑜笑道,見她實在不開心,便安慰她,「你只見那些勢力人家身前身後兩張臉,卻忘了還有如京城海叔那樣表裡如一的厚道人。古董尚有真假,何況人心,只當交了束脩從此看清楚那幾家人罷了!」


  白朮聽了,更不高興地一翻眼睛,氣道:「就您大方,平白拿出那麼多東西去,可家裡的產業還沒拿回來呢!」雖說還有先夫人的嫁妝,也是林瑜親管著的,但是為了掩人耳目,出息一向直接送去張大舅那邊。這幾年一直坐吃山空,白朮心裡不由得便有些焦急。


  「原來是為了這個。」林瑜不由得失笑,然後道,「莫急,若只是產業的話,過幾日就能拿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外頭原本帶著靈芝出去玩的錢嬤嬤匆匆地領了人又回來了,她在林瑜和白朮疑問的目光中站定,道:「外頭張總隊有要事找您。」


  林瑜一掀被子,折身下榻,對著白朮笑道:「看,我的卦再准不過的。」


  找書童這一事暫且不說,按林瑜的脾性和他身上的秘密來看,需得慢慢尋摸,才能找到合意的。且急不得,倒是除孝這樁大事已經就在眼前了。


  或者說,眾人眼中的大事,林瑜自己倒半點不放在心上。


  他身上原是父孝母孝雙重孝,父母孝都是二十七個月,按照本朝的習慣,並不疊加著算。林母比林父晚走不過一月,也就是說,林瑜只消守上二十八個月,便可除孝了。


  除孝本該邀請至親好友,但林瑜自來愛清凈。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從他那被整治得安安靜靜鴉雀不聞的宅子上便可窺一斑。秉性如此,他就早早與外家打過招呼,並不怎麼操辦,清清靜靜將事辦了便完。


  張老夫人憐他年小,又不忍親見親生女兒的靈牌,少不得應了。至於林族裡其他人,林瑜就更沒心思了。


  是以初五一大早,林瑜自個兒起了,在後院小祠堂里大禮參拜了這一世的父母之後,由著白朮靈芝他們伺候著換了身鮮亮的衣裳便算完事。


  說是鮮亮,那也只是林瑜眼裡,在白朮她們看來,這不過叫沒那麼素罷了。天青的底子,略飾以靈貓撲蝶紋綉,叫她們說,原本的大紅底子那才叫鮮亮好看呢。


  白朮蹲著身子,仔細理了理林瑜的衣裳,方起身滿意地左右看看道:「這便好了,回頭再穿著那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里的斗篷來,更好看了,保管老太太喜歡。」


  林瑜聽了,只得搖頭,發梢上的金墜子隨著他輕輕的晃動彼此磕碰,微微發出清脆的聲音來。


  白朮便笑道:「您別只搖頭,知道您不愛這紅艷艷的,但是老人家一番心意,博她一笑又如何呢?」


  就像白朮說的,林瑜從不喜歡那艷麗的色彩,到底他不是正宗小孩子,是以他們林家也只得按著他的心意來。但是張老太太向來喜愛林瑜這個外孫,老人家嘛,都愛將得自己意的小輩打扮得鮮亮光彩看著就喜慶,特別是林瑜這輩子這樣的一個相貌,張老太太恨不能時時帶著他。


  前頭林瑜要守孝,張老太太是沒辦法。如今他出孝了,可不就巴巴地大清早就送了上上下下好齊全的幾套衣裳來,一看就知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這樣就罷了。」林瑜嘆口氣,他打心眼地不愛去張家,倒不是他家又是敢給他眼色看。只不過,張家如今老太太還在,分產不分家,好幾家人就這麼一起住著,難免有紛亂之嫌,比不得自家清凈。


  這年頭的人講究多子多福,很大程度上是為著醫療水平太過落後,不多生些哪知道最後能站住幾個。張老太太自己就站住了兩子一女,正是林母與林瑜的兩個舅舅。去了的林母不談,張大舅為人沉穩繼承了家業,而小舅舅如今年方十八,還在金陵城外的西山學院求學,大半年不見得能回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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