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如果親愛噠看到這段話的話就說明購買不足60%哦, 啾咪~  「只怕是滅了口。」田知縣仔細看過手裡的狀紙, 上麵條理分明地敘述了三年前因著大兒的賭債,林家誰人找的她,一共與了多少銀錢,前頭給了多少,事成后又給了多少。然後她做了怎樣傷天害理的事,如今大兒因此亡故, 已得報應云云。下面有個鮮紅的手指印, 是白氏的, 邊上是寫狀紙的秀才名字。


  田知縣看了, 因嘆道:「果真報應。」又想這秀才倒是寫得好狀紙, 兼之字跡文秀,倒可見上一見, 這是后話。


  「可不是, 當時只道林家小兒命苦,怎知裡頭竟還有這樣的曲折呢?」蔣縣丞嘆息道。


  「此等喪天良的人家還留他們格外逍遙不成?」田知縣收了狀紙,即可遣人就要拿人去。


  蔣縣丞忙攔了道:「老爺有所不知,這林家原是本地望族, 只是先林潤之去后, 族裡便拿不出什麼中用的。如今那一家倒有一個舉人知縣頂著門臉。」


  田知縣一聽, 也不等他說下去,嗤笑道:「如今舉人何其多, 也能做起知縣來了?」他自己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 如今也不過著知縣上熬著罷, 如何看得起林滂這種歪門邪道的。


  「老爺何其英明,那個小小的舉人又有什麼臉面可言呢。」蔣縣丞自悔不該說什麼舉人知縣,戳了田知縣的肺管子,豈有好處?忙忙地道,「不過這林族有一項不一樣,他家出過一任侯爵,如今那一家雖分了宗,到底看著他家的面子上吧?」


  田知縣聽見這麼一聲,頓了一下,心裡盤算一回,道:「可是聖上隆恩,格外多襲了一代爵。后無爵可襲卻從科舉晉身,得了探花之位,如今正做著蘭台寺大夫的那位?」


  「可不是他。」蔣縣丞腰更彎了一些,道,「雖說是分宗出去了,但這到底不好看,您看……」


  田知縣撫了撫短須,思忖道,這族裡出了殺人奪財的大事,面子上是不大好過得去。不過,這到底分宗了,京城林家是不是關心還兩說。


  便道:「那你說的張家,又是個什麼樣的境況?」


  蔣縣丞年紀大了,在上頭使了勁,就在自己家鄉姑蘇這邊輾轉任著這種芝麻小官,對於鄉里鄉外的事情倒是門清。他原也不大在意這案子怎麼判,不過是想著林松一家倒是識趣,如今還他們些許香火情。


  這田知縣秉性為人不敢說十分剛直,也有九分強硬,若是落在他手裡,少不得死傷流放。若是能在林族裡自己解決,許是能掙得全家老小的命。


  田知縣一聽,便笑道:「原來就是這個張家。」這張大舅還是和他同一個客棧中的舉人,去年他才來,也多得他襄助才在本地站穩了腳跟,未叫那些敲骨吸髓的胥吏給欺瞞了去。


  「只怕他還不知道這裡頭還有這般隱情。」說著,立時就寫了帖子,使喚門子給張家送去。


  蔣縣丞看著那門子腳不點地地走了,心道那家人家是救不得了,便不在說話。告退了,上前頭先將那白氏扣押,也不管她如何叫喊。


  那幫衙役胥吏最是會看人眼色不過,見蔣縣丞微微沖他們搖頭,便知事不成。就像是蔣縣丞之前想的,不過一份香火情罷了,誰還真能管誰那麼多?


  倒是有一個姓林的典史,與林氏一族說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此人最是貪婪不過,下了衙思來想去總捨不得這一口現成的肥肉。他倒不是想著那一家能脫罪,只不過,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他這先頭一報信,還用愁後頭他們不自動送錢上門?


  官司打完了,家財也好了個精光,他正好吃飽,過個肥年。


  因此打定了主意,腳下一拐,向著林松家走去。不料,剛到門口呢,就看見自己的同僚正擺著一張擔憂的臉叫林治從正門給送了出來。見他來了,少不得遞過去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腳不點地地快步走了,生怕叫更多人瞧見的樣子。


  林治見狀,本就青黑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一些。


  林典史暗罵一聲那人倒是見機快,見林治迎上來,便故作關切道:「都知道了吧,哎,好生準備著吧!」說著,便搖頭假意要走。


  林治一聽準備兩字,又怎會放他離開,忙死死拉住了,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賠著小心,這林典史方半推半就地進了門。談了半晌,說了些不咸不淡的話,這才揣著懷裡的銀子悄悄地從後門走了。


  要是再遇上一個半個同僚的,面上須不好看。


  「什麼時候那爛賭鬼死在這府里了,我們竟不知道。」林治只差沒咬碎一口牙,只是想不通。


  林松耷拉著眼皮哼道:「你還有什麼知道的。」心道,如今再把那個漏了破綻的長隨打死也不中用。他摩挲著手腕上掛著的一串佛珠,見自己的老僕低眉順眼地進來了,問道,「怎麼樣,他知道什麼不成?」


  老僕搖搖頭,沙啞著聲音道:「只說是娼門小娘子給綉了這個,老奴打聽遍了,再找不到什麼暗門子。那邊上也都是正經人家,沒什麼有用的消息。」說完,便垂著手,像個木頭一樣站回林松的背後。


  「這可怎麼說。」林滂雖做過知縣官,但他向來眼高手低。那一等隻手遮天的胥吏可巴不得呢,只管叫他安坐,伺候得他鎮日里風花雪月,還自覺做了個「垂拱而治」的老父母。


  如今事發,他先慌了,心裡不由得埋怨自己父親,又巴巴地等他出個主意。見父親弟弟都不吱聲,便抱著僥倖心理道:「許是等吏部的公文下來就好了。」若是有幸,這一次升個一官半職的,比起本地的知縣便要高一些,那知縣還敢為難自己不成?

  「等吏部公文到了,局面自然得解。」只怕他們一家等不到這一天,這最後一句林松卻不好直白地說出來。想了想,自己大兒到底做過一任知縣,即便卸了職也算得半個官身,先試探試探也好,便吩咐他,「你先去寫一個帖子,邀田知縣吃酒,且看是個什麼說法。」


  見林滂領命去了,林治便叫小兒也退下。


  「風雨欲來啊!」林松嘆了口氣,脊背有傴僂了一些,對著身邊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僕道,「要是這一關過了,我林家少不得就慢慢起來了。可這要是過不去……」他又嘆了口氣,過不去可怎麼說呢,他為了這個林家,謀劃了兩代人,總是能過去的,也必須得過去。


  「若田知縣接了大老爺的帖子,那便無事了。」老僕張口,慢慢地道。


  林鬆緩緩地搖搖頭,不抱希望道:「田知縣不會接的。」衙門裡那些都是一群最會見風使舵的,若今日之事能破費些許就過去的話,哪裡會來這麼多的衙役胥吏。只會是田知縣或蔣縣丞派了人來,那便是有商量的餘地。如今這般,不過是那幫子人打量著吃人血饅頭罷了。


  想著,他又輕聲嘆道:「他是不會接的。」


  林松慢慢地、慢慢地坐下去,將手腕上的佛珠拿下來一粒粒撥著,數了一圈又一圈,方道:「這人與人之間,從來都是不一樣。進士與舉人不一樣,讀書的與不讀書的又是兩樣,你說是不是。」老僕數十年如一日地站在他的身後沉默著,並不接話,也不需要他接話。


  他知道自己伺候了大半輩子的老太爺心裡有了主意。


  是誰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林如海只還不信,等他放好后,隨手這麼一扶,那花瓶竟沉甸甸地沒動,這才驚訝地看著一路走來絲毫沒有吃力樣子的林瑜。他正被賈敏拉著呢,許是內宅婦人最愛林瑜這樣長相得天獨厚的纖細小少年,她正一臉不大滿意地盯著他樸素的打扮,道:「這也太素了一些,咱們這樣的人家,便是一時還沒有取得功名,用些好東西也是使得的。」本朝不像前朝,在這方面管得並不怎麼嚴厲。君不見如今的商戶也開始漸漸的插金戴銀起來,便是好些式樣不比官宦人家依舊用不得,但到底比之前朝要鬆快很多。


  在前朝,一入了商戶,便是再有錢,也只能穿絹和布,連一般農家使得的綢與紗盡皆不可用。


  林瑜無奈地解釋自己只是不愛那些繁複配飾,並沒有苛待自己,賈敏才不聽呢,她笑著道:「叫嬸娘來打扮你,保管又好看又輕省。」說著,就興沖沖地叫開庫房找東西去。


  林如海拍拍堂侄的肩膀,感受著單薄的衣服底下,少年人薄薄一層的肌理,問道:「可是請了武學師傅?」


  「正是。」林瑜一低頭,看見纖弱的黛玉小姑娘正牽著他的袖子,想說什麼的樣子。見林如海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就一伸手將她抱起來,單手托著。


  黛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抿著唇極力掩飾著心中的歡喜,一本正經地對這個好看的堂哥道謝道:「兔兔很好看,黛玉謝過堂哥。」


  她說的是林瑜找了綉娘,按著真正兔子三倍大小的樣子制的玩偶。外頭的毛用的都是真正的兔毛,眼睛用紅寶石鑲嵌了,栩栩如生的。黛玉看了之後就沒捨得放下來,青蘭百般的哄了,才沒叫她抱進被窩裡睡。倒不是嫌棄什麼的,只是兔子對她來說著實大了些,抱著睡被窩就蓋不嚴實了。


  「黛玉喜歡就好。」林瑜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摸摸小姑娘暖暖的小腦袋。


  林如海滿意地捋著鬍鬚看著這兄妹親善的景象,心中淺淺的憂慮略去了一些。他自然還是想要一個能夠傳承衣缽的兒子的,這樣日後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但是這樣的事豈非天緣,若是他真的命里無子,有林瑜在也不怕黛玉以後遭人欺凌。


  「這件斗篷如何,可配得瑜哥兒。」賈敏領著人走來,看見自家夫婿看著瑜哥兒抱著黛玉的樣子露出欣慰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酸,若是她的小兒還活著,也不至於羨慕人家的孩子,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便是他日後沒有瑜哥兒的聰慧天成,只要健健康康的長大了,又有何妨呢?

  只可惜,瑜哥兒也是獨個兒一個的,她再怎麼想兒子,也做不出和地下的人搶兒子這樣的缺德事。想必,瑜哥兒這樣有主意的一個人,也是不會同意的。是以,過繼這一事也只是從她腦海中晃過,便不再想起。


  青蘭一眼便知道自家主子心裡又開始感念起夭折的大爺了,忙將手裡的斗篷遞與她,使了個眼色。賈敏會意,忙拿起這一領火紅狐狸皮的斗篷笑道。


  這斗篷原是賈敏聽林如海托林瑜打理老宅之後,按著他這個年紀孩子的身量做的。今日正好拉了人過來試,打扮好了還推著林瑜給林如海父女看,笑眯眯地稱嘆道:「如何?」


  斗篷是上下一體的紅色,是賈敏比對了很多攢的皮毛,這才做得這麼一件。若是林瑜身量再高一些,賈敏也不能了。不過,耗費了這麼些終究不算白費,林瑜這輩子生得好,這一件斗篷一披,絲毫沒被這樣的色彩壓下去不說,反而越發顯得面若冠玉,恍若神人。


  林如海笑道:「好似仙人下蓬萊。除了他,再也沒人配穿這個。」叫自家爹爹牽著的黛玉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哥哥好看。」


  林瑜被打趣地無奈,又不好和長輩說什麼的,只好彎下腰看著黛玉問道:「哪裡好看?」


  黛玉伸手,林瑜會意地將她抱起,小姑娘歪著頭打量他玉白的側臉,認真道:「哪裡都好看呀!」


  賈敏搖頭,與林如海笑道:「該給黛玉啟蒙了,連誇讚的話都不會說,一個勁的就好看好看的。」


  林如海猶豫一下,道:「她還小呢!」叫名四歲,其實也才過了三個春秋。


  「不小了。」賈敏慈愛地看著摟著瑜哥兒的脖子,不知瑜哥兒說了什麼,她的小臉笑得開懷,在小兒夭折之後,也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開心。她的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個福分再有個親生的兒子。如論如何,該教的都得先教起來。女人這一輩子啊,靠天靠地靠夫婿,終究還得自己立得住。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倒也打發了路上的無趣。


  黛玉還是第一次看見鄉下的景緻,新奇的很,拉著林瑜問這問那的。林瑜也不嫌小姑娘好奇得慌,一一耐心的回答。林如海和賈敏見她年紀還小,兼之又將要啟蒙上學,便也隨她去了。


  林瑜又怎會看不出夫婦兩個一開始的顧忌,笑著安慰道:「這裡已經進了莊子的範圍了,莊上都是知進退的人,不礙的。」


  說是一個莊子,其實已經接近於一個小村莊了,地方著實不小。一樣米養百樣人,一開始莊裡自然不是沒有閑漢這樣的人的,只不過現在都沒有了而已。林瑜眼神柔和地抱著小黛玉下了馬車,心道。


  賈敏自帶著女兒,在白朮的引領下進內院安置,林瑜便帶著林如海在莊上四處走走看看。


  如今的莊上本該是農閑的時候,年節將至,家家戶戶本該屯足了貓冬才對。林如海卻看到了一番在別的村莊里絕對看不到的生機勃勃的景象。


  「這莊上不養閑人。」林瑜看出了林如海的疑惑,解釋道,「也算是各司其職,各得其所。」


  莊子上農活只是一部分,解放生產力這種事情對林瑜並不是很難,科學種植的書籍他應有盡有。但是,林瑜對於這裡的期待不僅僅如此。


  這個時代,佃戶和主家的關係並不僅僅是租種土地,雖然比不上唐時那樣完全的人身依附,但是在本朝不限蓄奴的風氣下,佃戶的處境也糟糕了很多。林瑜還不至於無情到想辦法將這些律法上還算得上是平民的百姓,一個個變成賤戶,日後便是一代代的家生子。看上去像是關係更加親近了,如今也有一部分勛貴,比起外頭雇傭的,更加相信這種一代代傳下的家生子。不過,效果如何,只看賈府敗落後的賴家就知道了。


  「土地是根,藉此將這些人紮根在這個莊子上。」林瑜一邊說,一邊帶著林如海看了看幾家莊戶人家,「如今這裡家家戶戶都有養豬羊,比起我剛接手的時候已經好過了許多。」


  「那麼多的肉怎麼消耗?」林如海想起林松一家,心裡嘆一聲家風不正,便不再想起,只是好奇地問道。


  「家裡有酒樓,正好用上。」林瑜叫人養這些牲畜的目的並不只是為此,更多是要提取油脂來制皂。只是現在與這個堂叔還不至於說這些,否則便有交淺言深之嫌——常年的書信交流到底比不上累月的相處,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裡倒是一個世外桃源。」林如海滿意地看著井然有序的景象,看樣子這裡很符合他一個文人對於田園之樂的嚮往。也是,這裡人人衣著整潔,精神飽滿,看見他們便自動停下來行禮。禮儀雖然疏鬆,但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可見都是生活得好了才有這般的講究。


  「桃源?若無規矩,哪來的方圓。」林瑜嘆了一句,心道,日子好過了,這是不假。只是哪裡都有想要不勞而獲、還改不了好的人,對於這些人所採用的手段,就有點不足為外人道了。


  當然,不是什麼殺人放火天涼王破,林瑜還不至於到如此看輕人命的程度。


  「規矩?聽著倒像是法家的聲氣。」林如海看一眼身邊的堂侄,意味深長地道。


  一聽這句,林瑜搖頭笑道:「如今,還哪來的法家呢?」他的本意,也不是什麼法家。林瑜知道自己這個堂叔一時會錯了意,也沒有急著解釋。


  「也對,自漢武之後,再無雜學。」頓了一下,林如海笑道。


  在前朝,一入了商戶,便是再有錢,也只能穿絹和布,連一般農家使得的綢與紗盡皆不可用。


  林瑜無奈地解釋自己只是不愛那些繁複配飾,並沒有苛待自己,賈敏才不聽呢,她笑著道:「叫嬸娘來打扮你,保管又好看又輕省。」說著,就興沖沖地叫開庫房找東西去。


  林如海拍拍堂侄的肩膀,感受著單薄的衣服底下,少年人薄薄一層的肌理,問道:「可是請了武學師傅?」


  「正是。」林瑜一低頭,看見纖弱的黛玉小姑娘正牽著他的袖子,想說什麼的樣子。見林如海並沒有阻止的意思,就一伸手將她抱起來,單手托著。


  黛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抿著唇極力掩飾著心中的歡喜,一本正經地對這個好看的堂哥道謝道:「兔兔很好看,黛玉謝過堂哥。」


  她說的是林瑜找了綉娘,按著真正兔子三倍大小的樣子制的玩偶。外頭的毛用的都是真正的兔毛,眼睛用紅寶石鑲嵌了,栩栩如生的。黛玉看了之後就沒捨得放下來,青蘭百般的哄了,才沒叫她抱進被窩裡睡。倒不是嫌棄什麼的,只是兔子對她來說著實大了些,抱著睡被窩就蓋不嚴實了。


  「黛玉喜歡就好。」林瑜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摸摸小姑娘暖暖的小腦袋。


  林如海滿意地捋著鬍鬚看著這兄妹親善的景象,心中淺淺的憂慮略去了一些。他自然還是想要一個能夠傳承衣缽的兒子的,這樣日後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但是這樣的事豈非天緣,若是他真的命里無子,有林瑜在也不怕黛玉以後遭人欺凌。


  「這件斗篷如何,可配得瑜哥兒。」賈敏領著人走來,看見自家夫婿看著瑜哥兒抱著黛玉的樣子露出欣慰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酸,若是她的小兒還活著,也不至於羨慕人家的孩子,黛玉也好有個依靠。便是他日後沒有瑜哥兒的聰慧天成,只要健健康康的長大了,又有何妨呢?

  只可惜,瑜哥兒也是獨個兒一個的,她再怎麼想兒子,也做不出和地下的人搶兒子這樣的缺德事。想必,瑜哥兒這樣有主意的一個人,也是不會同意的。是以,過繼這一事也只是從她腦海中晃過,便不再想起。


  青蘭一眼便知道自家主子心裡又開始感念起夭折的大爺了,忙將手裡的斗篷遞與她,使了個眼色。賈敏會意,忙拿起這一領火紅狐狸皮的斗篷笑道。


  這斗篷原是賈敏聽林如海托林瑜打理老宅之後,按著他這個年紀孩子的身量做的。今日正好拉了人過來試,打扮好了還推著林瑜給林如海父女看,笑眯眯地稱嘆道:「如何?」


  斗篷是上下一體的紅色,是賈敏比對了很多攢的皮毛,這才做得這麼一件。若是林瑜身量再高一些,賈敏也不能了。不過,耗費了這麼些終究不算白費,林瑜這輩子生得好,這一件斗篷一披,絲毫沒被這樣的色彩壓下去不說,反而越發顯得面若冠玉,恍若神人。


  林如海笑道:「好似仙人下蓬萊。除了他,再也沒人配穿這個。」叫自家爹爹牽著的黛玉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哥哥好看。」


  林瑜被打趣地無奈,又不好和長輩說什麼的,只好彎下腰看著黛玉問道:「哪裡好看?」


  黛玉伸手,林瑜會意地將她抱起,小姑娘歪著頭打量他玉白的側臉,認真道:「哪裡都好看呀!」


  賈敏搖頭,與林如海笑道:「該給黛玉啟蒙了,連誇讚的話都不會說,一個勁的就好看好看的。」


  林如海猶豫一下,道:「她還小呢!」叫名四歲,其實也才過了三個春秋。


  「不小了。」賈敏慈愛地看著摟著瑜哥兒的脖子,不知瑜哥兒說了什麼,她的小臉笑得開懷,在小兒夭折之後,也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開心。她的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個福分再有個親生的兒子。如論如何,該教的都得先教起來。女人這一輩子啊,靠天靠地靠夫婿,終究還得自己立得住。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倒也打發了路上的無趣。


  黛玉還是第一次看見鄉下的景緻,新奇的很,拉著林瑜問這問那的。林瑜也不嫌小姑娘好奇得慌,一一耐心的回答。林如海和賈敏見她年紀還小,兼之又將要啟蒙上學,便也隨她去了。


  林瑜又怎會看不出夫婦兩個一開始的顧忌,笑著安慰道:「這裡已經進了莊子的範圍了,莊上都是知進退的人,不礙的。」


  說是一個莊子,其實已經接近於一個小村莊了,地方著實不小。一樣米養百樣人,一開始莊裡自然不是沒有閑漢這樣的人的,只不過現在都沒有了而已。林瑜眼神柔和地抱著小黛玉下了馬車,心道。


  賈敏自帶著女兒,在白朮的引領下進內院安置,林瑜便帶著林如海在莊上四處走走看看。


  如今的莊上本該是農閑的時候,年節將至,家家戶戶本該屯足了貓冬才對。林如海卻看到了一番在別的村莊里絕對看不到的生機勃勃的景象。


  「這莊上不養閑人。」林瑜看出了林如海的疑惑,解釋道,「也算是各司其職,各得其所。」


  莊子上農活只是一部分,解放生產力這種事情對林瑜並不是很難,科學種植的書籍他應有盡有。但是,林瑜對於這裡的期待不僅僅如此。


  這個時代,佃戶和主家的關係並不僅僅是租種土地,雖然比不上唐時那樣完全的人身依附,但是在本朝不限蓄奴的風氣下,佃戶的處境也糟糕了很多。林瑜還不至於無情到想辦法將這些律法上還算得上是平民的百姓,一個個變成賤戶,日後便是一代代的家生子。看上去像是關係更加親近了,如今也有一部分勛貴,比起外頭雇傭的,更加相信這種一代代傳下的家生子。不過,效果如何,只看賈府敗落後的賴家就知道了。


  「土地是根,藉此將這些人紮根在這個莊子上。」林瑜一邊說,一邊帶著林如海看了看幾家莊戶人家,「如今這裡家家戶戶都有養豬羊,比起我剛接手的時候已經好過了許多。」


  「那麼多的肉怎麼消耗?」林如海想起林松一家,心裡嘆一聲家風不正,便不再想起,只是好奇地問道。


  「家裡有酒樓,正好用上。」林瑜叫人養這些牲畜的目的並不只是為此,更多是要提取油脂來制皂。只是現在與這個堂叔還不至於說這些,否則便有交淺言深之嫌——常年的書信交流到底比不上累月的相處,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裡倒是一個世外桃源。」林如海滿意地看著井然有序的景象,看樣子這裡很符合他一個文人對於田園之樂的嚮往。也是,這裡人人衣著整潔,精神飽滿,看見他們便自動停下來行禮。禮儀雖然疏鬆,但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可見都是生活得好了才有這般的講究。


  「桃源?若無規矩,哪來的方圓。」林瑜嘆了一句,心道,日子好過了,這是不假。只是哪裡都有想要不勞而獲、還改不了好的人,對於這些人所採用的手段,就有點不足為外人道了。


  當然,不是什麼殺人放火天涼王破,林瑜還不至於到如此看輕人命的程度。


  「規矩?聽著倒像是法家的聲氣。」林如海看一眼身邊的堂侄,意味深長地道。


  一聽這句,林瑜搖頭笑道:「如今,還哪來的法家呢?」他的本意,也不是什麼法家。林瑜知道自己這個堂叔一時會錯了意,也沒有急著解釋。


  「也對,自漢武之後,再無雜學。」頓了一下,林如海笑道。


  幸好自家美人娘親看起來也不是很在乎這說得天花亂墜的奉承話,她一邊看似真誠地應和著這個老嬤嬤的話,大半心思放在了自己眯著眼睛安靜喝奶的寶貝兒子身上。


  嗯,這勁兒她倒是說對了的。


  林瑜:咯~飽了。


  好言好語地將趁著她生子的喜事過來打秋風的遠房親戚拿了封紅封打發走,張氏滿目憐愛地接過奶娘已經拍過奶嗝后遞來的兒子,抱了抱后不舍地將他放在一邊的悠車中,輕輕地晃著。


  林瑜見狀,連忙睜大了眼睛,看著美人娘親試圖表達自己還不想睡覺的強烈願望。


  然而,美人娘親輕笑一聲,晃悠他的同時,還輕輕地哼起了輕柔的小調。


  他慢慢地睡著了。


  「大爺,大爺?」一個輕輕柔柔地聲音響起,他眯著眼睛似乎還沉浸在美人娘親悠悠的長長的水鄉小調中,不願意醒來。可笑他還想著兒時那麼多黑歷史還是忘了的比較好,沒想到短短几年過去,這就成了他對這輩子父母少有的珍惜記憶。


  所以說啊,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難說。兩輩子了,他與父母之間的親緣依舊淺淡如斯。


  「大爺總在書房睡覺,沒個炭盆會著涼的。」水鄉長大的女兒就是抱怨依舊是軟軟的,沒有多大威力。不過為了自己的形象著想,林瑜還是沒有繼續裝睡。他毫不覺得眼前這個昔日母親身邊的大丫鬟,如今掌管著他生活起居,已經十六歲的白朮抱起六歲的自己會有多費力,也很確信自己再不睜眼,她就會二話不說地把他抱回房間。


  「只是不小心。」林瑜睜看眼,無視了白朮一臉你果然又裝睡,被我逮到了的表情,神色自若地說著誰都不相信的話。他攏了攏身上的小斗篷,自然地轉開話題,淡淡問道,「有什麼事嗎?」


  「大舅老爺剛使人送了兩筐子的新鮮果蔬來,奴已經打發人回去了。」白朮還不了解自家大爺嗎,她也不戳破他的心思,也不糾結地回道。


  「回得什麼禮?」林瑜也不在意,順口一問。他在白朮的服侍下起身,拿溫水漱了口、凈了面,撈起剛看的雜書蹬蹬蹬地就往外走。


  白朮知道自家大爺自能走開始就不愛人抱,也就習慣地跟在他身後,雙眼時時看著前頭,生怕地上有什麼東西將林瑜給絆了。叫管園子的嬤嬤說,再沒比白朮這雙眼更厲害的。


  「大錦盒裝了小廚房剛出爐的雞蛋糕並奶油小卷,外頭拿棉被裹了,保管到了大舅老爺手裡還熱熱的。」她一個半大的姑娘,林瑜眼裡的未成年,如同雞媽媽一般時時刻刻護持著年幼的自家大爺,不肯叫他有一時半刻的冷著餓著,平日里人情往來更是一絲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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