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32章


  「柳家?」林瑜眉頭一挑,道, 「莫不是理國公柳家?」


  柳湘蓮擺擺手, 道:「什麼理國公, 且遠著呢!」又問辛宗平道, 「巴巴地喊了我來,還道有什麼事呢,早知道是今日這般的場子,我再不來的。」


  「給你送錢還不高興?」辛宗平也不在意,攜了林瑜笑道, 「這便是今科院試案首,姓林名瑜, 無字。」


  林瑜點點頭,道:「喚我瑜哥兒便可。」


  那柳湘蓮見他雖問了理國公, 臉上卻沒什麼鄙夷之色,兼之容色之美遠勝自己, 心裡便喜歡起來,道:「那我便託大, 叫一聲瑜哥兒。」


  辛宗平見兩人搭上了話, 就放心離開。他自己搭起來的場子,須得他親自張羅去,書院里大多沒經歷過的學生能幫忙著做個接引的活已經很好了, 他可不敢一併交給他們招待去。


  京墨眼尖地看見自家大爺過來, 身邊還並肩走著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年模樣的人, 忙上前道:「賈先生已經先回去了。」剛才林瑜打著先退場的主意, 便叫京墨留意賈雨村在哪裡。若是沒遇上倒好,既然已經遇上了,少不得招呼一聲。


  「也罷。」走了也好,林瑜心道。然後對柳湘蓮道,「這外頭的茶便是有也是冷的,不如我們去外頭酒樓點上一盞熱茶好生說說話?」


  柳湘蓮打量著自己剛從辛宗平那裡得了一筆,正好請他,心裡稱願,便道:「敢不從命,請。」


  京墨見了,忙低頭跟上。


  走到外頭,就有甲乙兩人牽了馬車來,請他們上座。原本一向是張忠跟著的,只是如今他多了一個小徒弟,少不得多費心些,便留在了府里。


  「柳兄是怎麼來的?」林瑜問道,若是打馬而來,少不得遣一人去牽馬。


  柳湘蓮便笑道:「我本是浪蕩的人,便是有馬也能叫我賣了花花去,這次正是跟著辛兄來的。」


  林瑜一點頭,道一聲也罷。就先請他上車,柳湘蓮本是憐貧惜弱的性子,非要站在底下先扶了林瑜上去再說。


  林瑜瞧著兩人在這上僵著也沒意思,便對柳湘蓮道:「如此,我便失禮一回。」說著,手把車轅上一按,人就利索地上了車。


  柳湘蓮一愣,暗自笑自己小覷了他人,這才一撩袍子坐進車中。


  兩人坐定之後,柳湘蓮第一眼就往林瑜手上看,只見他虎口指腹都一層薄薄的繭,可見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覺得和他更親近了一些。因笑道:「都道如今兩眼直盯著書本子的呆書生越來越多,再沒什麼文武雙全的人了,不成想今日竟見著了瑜哥兒,可見是湘蓮之幸。」


  林瑜謙讓道:「不過是一介小小的秀才,平日里練練身手也只做強身健體罷了,當不得柳兄一句文武雙全。」


  柳湘蓮搖頭道:「很不必謙讓,瑜哥兒年幼,再過幾年才真真是龍章鳳姿。」要是讓京中那一干自稱全才的人見了,羞也得羞死他們。


  兩人一番說笑,倒也投契。醉仙樓里咸甜俱有,八大菜系、新式的經典的,這裡的大廚都做的來。他們包了一個雅間,也不要人服侍,自斟自飲,外頭另給京墨甲乙三人開一桌,俱各歡喜。


  一時,京墨推門進來,秉道:「外頭辛相公遣人來道惱,說是訂好的馬車偏壞了一架,只好問您借用一回。」


  林瑜聽了,道:「我當什麼要緊事,只管派了去,不必再回我。」說完了又問柳湘蓮,道,「不知柳兄何處下榻,若是道遠,只管在我院子里住。」


  柳湘蓮擺手道:「很不必,略走兩步就到了,何必叨擾你。」聊了這半日,柳湘蓮只道對面的少年也和自己一般父母雙亡的,寄住在堂叔家裡。便是堂叔再和善不過,到底寄人籬下的,哪裡真的自在了。


  林瑜點點頭,他也不過是客氣一聲,古人的抵足而眠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不想嘗試的。


  「天光暗下來了,難得聊得這般暢快!」柳湘蓮見外頭人都變得少了些許,不由嘆道,「今日的興盡了,咱們這便散了吧!」


  「興盡而散,柳兄總說自己讀書不成,卻天然是一個雅人呢!」林瑜笑著起身,道,「是該歸去了。」


  說是要走,不過柳湘蓮見林瑜身邊只剩下一個小廝京墨,便道之前的兩個長隨大約是跟著馬車走了。又看林瑜生得一副好相貌,看著又年幼好欺的。心道,天色這般晚了,他一人這般走回去,實在叫人憂心,正該送他一送,也全了今日相得的一番情誼。


  便道:「外頭瞧著行人都少了一些,也不知瑜哥兒往哪邊走?」打定了主意要說順路。


  林瑜一愣,略一想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心裡感念他一番好意,便不戳破地指了一個方向,兩人一個有意、一個順水推舟,沿著街道走起來。


  不過,合該林瑜今日運氣好,柳湘蓮這一送道給他解了圍。


  兩人邊說邊走,正走到一處僻靜處,一時竟冒出來五六個大漢,也不說什麼,只管盯上了林瑜就要搶人。更有那眼瞎的,瞅著柳湘蓮生的好,想著正好一單生意兩筆財,做夢呢!


  只聽柳湘蓮冷笑一聲,拔劍道:「什麼妖魔鬼怪,竟敢犯到你柳爺爺頭上來。」一把將林瑜護在身後,道,「瑜哥兒莫怕,這場面我可見的多了。」


  京墨瞅著來者不善,當即就要開口喊人。林瑜卻臨危不亂,見柳湘蓮一人也遊刃有餘,便遞去一個眼色。京墨忙住了口,心道,大爺怕是自有道理。若實在敵不過,反正辰子他們就在暗處,也不怕的。


  不過柳湘蓮敢孤身一人走南闖北的,一身本事自然過硬,些許流氓烏合之眾哪裡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拿下了。林瑜看著倒是有意思,張忠教他的是軍中的路子,倒是和眼前人有些相似。


  「嘖,跑了一個。」柳湘蓮不滿地回身道,「堂堂揚州府,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做強梁的行徑,實在叫人看不過眼。」


  林瑜謝過柳湘蓮援手,方笑道:「柳兄是想著護著我呢,這才叫跑了一個,也不礙什麼。」說著又遲疑道,「這種事,可要報官?」


  柳湘蓮忙擺手,囑咐道:「千萬別,我瞧著是沖你去的,也不知是為了你還是為了你堂叔。」他一邊伸手將人三三兩兩的綁在一起,一邊道,「若是無事還好,若是有事,前頭你送人進去後頭這些人就沒了命不說,只怕後面指示的人還要出手,再傷到你可就真真是為了老鼠傷了玉瓶。」


  林瑜便笑道:「尋常的官是不好報的,正好這裡離著鹽政官邸也近了,你我只管在這裡看著,叫京墨回去報信可好?」


  「也是個法子。」柳湘蓮抱著劍道,林瑜便囑咐京墨快去快回。


  卻說京墨回了林府,悄悄地尋了林如海這般一說,林如海大驚之下,忙點了家丁出門。京墨忙攔了道:「大爺囑咐了,他那裡自有人護著無妨的,煩請老爺稍稍遣兩個人來把強人搬走便是,不必大動干戈的,驚著了太太與姑娘就不好了。」


  林如海驚訝過後已經恢復了平日里的樣子,道:「還是你們大爺想得切。」說著,便換來自己的長隨,如此這般的說了,吩咐他辦事去。又問京墨,「你可知這柳湘蓮是何人物?」


  京墨不敢不答,就撿著今日自家大爺說得兩句話回了。


  「原來是他家。」沒想到林如海倒是有些印象。也是,他的結髮妻子是榮國府正經嫡出的大小姐,又在京城住了這麼些年,對四王八公他雖稱不上熟悉,但是也知道些許。


  這柳湘蓮大約就是八公之中理國公柳家的旁支,聽著他現在的狀況落拓,便嘆道,如今四王八公還真是沒什麼像樣的人了。前頭去了的西寧郡王世子,如今又有一個有正經本事的柳家人,偏偏流連風月,並無正經營生,也不知這裡頭有多少緣故。


  說一千道一萬,這門風歪了,再多了才人都能叫荒廢了去。這些個勛貴又怎能不敗落?

  一時又想,好好的出去參加一個文會,怎的就招了強人?瑜哥兒一向乖巧,並不愛在外行走,又是個再和善不過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自己的牽累。


  他看了看自己案前的鹽引,只覺得事情怕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撫著須自個兒一點點的捋著思緒,想想自己上任不過數月,卻還沒有完全理順的關係,真真頭大如斗。


  如今的鹽商身後哪一個不是站著不同的後台,許是皇子皇孫的也未可知。真要斬斷了這些人伸向鹽政的手,林如海恐怕得做好賠上自己一家老小的準備。


  今日林瑜遇上的事,又何嘗不是一個警告。


  他扣著桌子,心裡掙扎道,是忠君之事,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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