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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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夏不以為意:「你知道多少人想當他的背景板么?這可是和川神同框的機會, 千載難逢!」
葉慈沒有回答,眼神不由自主地被片場中被燈光打到的男人吸引, 周圍人潮攢動, 工作人員訓練有素地打光, 跟拍。鏡頭在推拉之間進退有度。
而片場中手頭沒有工作的人也和葉慈一樣,統統在旁圍觀「川神」演戲。陸川自小可以說是在片場長大,對這裡的一切都再熟悉不過。一等導演喊了開始,整個人就迅速進入了「深藏不露」、「城府極深」的天子狀態。
這場戲依舊是在御書房, 兩位內閣大臣和皇上商議政事。表面上雖是一片君臣和諧, 可言談中涉及的朝廷關係錯綜複雜,每一句均是暗藏涌流, 說白了——這是一場兩朝元老和少年天子之間的制衡博弈。
葉慈留心觀察著演員之間的互動, 每句台詞使用的口吻,談及關鍵處時的細微表情及動作,就這麼看著, 彷彿真的一朝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時代般。後來她明白了,這種東西叫做演技, 而讓她如親臨其境般的感覺是代入感。而這, 並不是每個演員都具備的能力。
劉夏瞟到葉慈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拍攝進程,忽地笑了笑, 她倆躲在遠處,小聲私語也不至影響拍攝。
「是不是覺得川神拍戲的時候特別牛逼?」
葉慈將視線調轉到了劉夏身上, 沒有開口, 但眼中的求知慾騙不了人。
劉夏又轉頭看向片場拍攝中的三人, 說道:「和陸川對戲的李純啟老師和江末老師,兩個人都是演技沒得挑的老前輩。可川神和他們對戲的時候完全沒有氣場被吃掉的感覺。」
頓了頓,像想起了什麼般,她又繼續道:「現在很多明星都是純拼顏值、人氣和營銷手段了,老師們都會感慨現在的演員不像演員,更像是提線木偶,可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陸川。」
「川神在圈子裡有個傳說,說他演戲從沒有忘詞的時候,平時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可一旦攝影機打開,就能一秒進入狀態。」
劉夏說著的時候,面露神往,眼神里透露著掩飾不住的歆羨。葉慈對陸川了解的並不多,但聽到這話,也不由得又朝陸川的方向看了看,半晌后才緩緩開口——
「所以說,你是他的粉絲?」
劉夏搖搖頭:「不,我是他親媽。」
葉慈:「……」
「我是川神的親媽粉!」
——
葉慈今天最後的一場戲,是皇上某日半夜「失眠」,本已就寢,卻忽然來了興緻,確定去御花園逛逛,而葉慈就是要伺候皇上穿衣洗漱。
陸川躺在臨時搭建的龍床上,葉慈則在一門之外值夜。只聽男人用一種剛睡醒時特有的沙啞低沉嗓音說道:「來人。」
葉慈聞聲后沒有半分遲疑,低著頭快速走進了「房間」,雖然腳下不停,卻沒有弄出任何聲響或急切的感覺,站在床外一米之隔,輕聲跪下。
只聽陸川隔著床幃又道:「今晚是誰值夜?」
葉慈聞言沒有起身,不慌不忙地低聲說道:「回皇上,是奴婢。」……這是葉慈在這部戲中的第一句台詞。
床幃另一側的男人聽罷,停頓了幾秒后才沒有淡淡開口:「伺候朕出寢罷。」
葉慈扮演的侍女映秀小聲道:「諾。」
待一眾宮女太監紛紛進來后,葉慈自然地按照流程,給皇上漱口、擦臉、更衣,過程自然流暢,完全沒有任何卡頓,期間她的眼始終保持同一水平線低垂,從陸川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她低垂的髮髻和後頸……
謝鵬輝本以為這個流程怎麼也要喊兩次「咔」,卻沒成想葉慈居然能一次性完成這一套對現代人而言頗有難度的「伺候」流程。怎麼說?透過監視器,從他的角度看葉慈就好像一個訓練有素的宮女,完全沒有任何生疏和遲疑。
陸川對於葉慈的表現雖然心底也有詫異,卻不如謝鵬輝那麼吃驚,因為第一場戲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小宮女在拍攝的整場戲中,只要導演喊了開始就幾乎沒有動過!
那是什麼概念?一般演員只要鏡頭沒有帶到自己,都會忍不住動動腿抖抖手,最次也要放鬆下自己一直緊繃的背脊。
可葉慈始終沒有,就宛若一個真正的宮女一樣,在主子面前沒有露出任何失儀的舉動,而她的這種表現,也不自覺地傳染到了一旁在書寫「王者農藥」的陸川……
此刻,葉慈再一次用行動帶給了他驚喜,就像剛剛扮演喜得兒的隋浩宇,第一場戲也卡殼了幾遍,這是所有人對新人的認知——新人,缺少的就是經驗嘛,要多給幾次機會的。
雖然詫異於葉慈「首秀」的出彩表現,陸川依舊按照規定的劇本自然演繹,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在葉慈給他更衣的過程中,皇上始終保持著一種隨意甚至「晃神」的狀態。
他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喜得兒呢?」
映秀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口中答道:「回皇上,喜公公擔心這幾日皇上睡不安穩,去御膳房準備安神湯了。」
等皇上收拾妥當,準備起駕的時候,喜得兒恰好也趕了回來。只聽喜得兒道:「這麼晚皇上是打算去哪兒逛逛?」
喜得兒自小在康樂帝身邊伺候,關係自然更為親近些,私下裡說話少了很多條條框框。
康樂帝眼眸微垂,讓人看不出真正的想法。半響後方道:「就隨便去御花園逛逛罷。」
喜得兒聞言沒再廢話,尖著嗓子高聲道:「擺駕御花園!」
康樂帝剛要起身向外走,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忽然轉頭對映秀道:「喜得兒在一旁伺候,你不用跟了。」
「是。」
按照劇情,這裡的是康樂帝注意到映秀眼中泛著紅絲,強打著精神掩飾疲憊,不知為何生出了几絲憐惜。映秀卻誤以為自己剛剛伺候不周,礙了皇上的眼,完全沒有往別處想。
隨後康樂帝御花園「偶遇」慶貴人,興之所至當夜臨幸,引出了慶貴人短暫但絢爛的」寵冠六宮」情節。
……
葉慈的戲份到這裡就結束了,導演適時地喊了「咔」。謝鵬輝沒料到會這麼快,這場看似簡單事實上對演員——尤其是扮演皇上身邊伺候的宮女葉慈來說,能自然且合宜地把整套動作做完,難度其實蠻大,至少他之前拍這樣的戲基本都是一點點地過……
因為戲拍得順利,謝鵬輝的心情格外美好,眯著小眼睛在監視器前又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回放,當他看到陸川飾演的皇帝在映秀為他更衣時低頭一瞥若有所思,以及隨後映秀被告知不用跟去時臉上明顯的失意神情時,忽然腦子裡充滿了粉紅色泡泡……
按照劇情,康樂帝和宮女映秀之間是沒有感情線的,可謝鵬輝就是在這個簡單地更衣洗漱情節里莫名地看出了暗潮湧動!?
憑著一個導演的直覺,他大聲把陸川和葉慈叫到了身旁——
「我想給皇帝和宮女之間加點感情線,你們兩個什麼想法!?」謝鵬輝說道,臉上是小孩子看到玩具般的興奮模樣,讓他那張橫向發展的臉巴子瞬間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比如皇上日久生情,寵幸了映秀,這也讓後來庄貴人處處針對映秀有了合理的解釋!?」
謝導的話音一落,現場便出奇的寂靜——加加加加戲???給皇上和小宮女之間?!
周圍的人都不是傻子,幾乎都在第一時間get到了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給葉慈加戲!而且是給她加和陸川之間的感情戲!!!!
這是什麼概念?就是原本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一朝得道升天,瞬間在地位上直逼後宮嬪妃,群演升級女配有沒有?翻身農奴把歌唱啊有木有?!
聽到這話,眾人先是不可思議地看向葉慈,坦白講,大家都不是瞎子,葉慈這一下午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一個謹言慎行、心思縝密的御前侍女被她詮釋地入目三分,這種表演在老演員身上看到可以稱之為「演技」,但出現在一個新人身上,只能用「天賦」來解釋了……
隨後眾人又把目光調向一旁靜坐在專屬座位上,一言不發地盯著回放仔細看的男人身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加戲,必須要徵得陸川的同意。對葉慈而已加戲等於翻身,而對陸川而言,卻只等於延長工作時間……
許久之後,男人的視線從監視器中收回,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葉慈身上。平日里陸川總是一副散漫模樣,似是對什麼都不太在意,而此刻他的眼神中是難得一見的清明和認真。
「你什麼想法?」沒理會一旁等著他回復的謝鵬輝,他直接將問題丟給了葉慈。
周圍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陸川這是在徵求一個十八線小咖新人的意見???!
然而葉慈彷彿沒有看到周圍反應不一的各種表情一樣,皺著眉盯著監視器,聽到這話下意識地說道——
「我覺得不加比較好。」
!!!!!
媽媽呀,這裡有個傻子啊!天上掉餡餅的事居然給拒絕了呀?!除了周圍的工作人員,就連謝鵬輝也沒有想到打破他難得粉紅少男心旖旎幻想的人不是陸川,而是這個女N號。
陸川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眼神更見幾分明亮:「說下你的理由吧。」
幾乎是不過腦子的,葉慈盯著陸川含著食物而鼓鼓的腮幫子:「你的皮膚平時是怎麼保養的?」
陸川愣:「就每天打遊戲的時候都在敷面膜?」
葉慈:「……」
想了想,還是訥訥說道:「面膜敷多了……其實不一定皮膚就好,營養吸收不了,而且會導致皮膚角質層更加脆弱。」
陸川吞下口中的食物,又夾了一口豆腐:「唔……那可能是因為我每天都在運動吧,新陳代謝賊棒?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天生麗質難自棄。」
葉慈點了點頭,下意識忽略了他的後半句,心裡暗暗想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把運動提上日程,畢竟靠護膚品的保養只是治標不治本的。
「你剛剛說什麼?」葉慈反射弧極其漫長地問道。
陸川顯然也沒有聽清她的話,此刻心裡想什麼就把話說了出來:「你的豆腐真好吃。」
說完后……空氣有了一瞬間的凝固,陸川也第一時間忘了嘴裡正吃著的麻婆豆腐。
葉慈:「???」
陸川:「……」
其實葉小姐根本沒有聽出這句話的歧義,就算意識里知道,也不能在第一時間調動出來。更何況此刻陸川嘴裡正吃著她做的豆腐,自然不會多想。但見陸川一副說錯話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困惑:「怎麼了?」
陸川見葉慈神色自然,只覺自己過於敏感了,趕緊咽了嘴裡的豆腐,輕咳幾聲後方開口:「我說,這皇帝其實是喜歡小宮女的,也就是你演得映秀。」
葉慈聽了,皺皺眉低頭又仔細看了一遍劇本。
「為什麼這麼說?」
「不喜歡你,沒必要表現出這麼在意吧?還聽說你被庄嬪帶走後特地跑去延禧宮?」
「可是……如果皇上身邊的宮女被帶走,出於面子問題過問下也正常吧?」
「拉倒吧!我是一個男人,所以我非常清楚男人的心理,如果不是放在心上,怎麼可能……」
陸川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葉慈轉頭去看他,卻見他一副眉頭緊鎖的模樣,好像認真思索著什麼……
「怎麼可能什麼?」她靜靜追問道。
半晌后,男人緩緩搖了搖頭:「你說的對!就是出於面子!」
按照剛剛自己的推測——不放在心上怎麼會在意一個小宮女被不被人欺負……川神表示細思極恐,由彼及此延伸,更是讓他忽地不想繼續追究下去。
葉慈點點頭,沒有太在意——喜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呢?原著中沒有提及,劇本中亦是。如果按照「在意」就是喜歡的簡單粗暴邏輯,那康樂帝有可能是喜歡映秀的,只是這種喜歡太淡薄,讓他都沒有去細細追究,故而兩人在故事裡有緣無分;如果「在意」不足以支撐「喜歡」這個頗有玄學的辭彙,那康樂帝對映秀不過是有點興趣罷了。
謝鵬輝走過來的時候,發現兩個人均是眉頭緊鎖的愁苦模樣,不禁有些傻眼:「這怎麼了?馬上殺青了還不開心?!想加戲了?」
葉慈搖了搖頭,抬起頭再看向謝鵬輝的時候眼神柔柔的,不似剛才的迷惘:「謝導,謝謝您這一個月時間對我的照顧。」說完起身對謝鵬輝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鵬輝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喲!這麼大禮還是能免就免了吧。」頓了頓,又自言自語道,「這麼個拜法,我怕折壽……」
聲量雖小,可還是被一旁的陸川和葉慈聽了去。葉慈抬起身,看向謝鵬輝的眼神里依舊柔和,她是真心實地地想感謝謝導,這一個月的時間裡,葉慈每天都泡在劇組,自然對謝鵬輝的了解更甚。
謝鵬輝平日里雖然沒什麼大導演的架子,可一旦開機后對待畫面和鏡頭的要求都極高,也正是他這種兢兢業業地態度,一點點兒地感染到了葉慈——身旁有個有經驗有才華還有名氣的導演在拚命工作,那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努力?
向上的精神永遠都具有感染力,葉慈知道這娛樂圈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乾淨,可這一個月,她看到了許多和謝鵬輝一樣都在埋頭苦幹的人,他們懂世俗,卻不世故,只想靠著自己的才華和能力混口飯吃,這讓葉慈也不知不覺地……對未來多了幾分期待。
謝鵬輝不愛拿架子,在劇組裡和工作人員打鬧慣了,被葉慈這麼一本正經地拜了一拜,臉上也就露出了幾分尷尬和無措的表情,葉慈見了,嘴角上的笑意就更明顯了幾分——
開心,是真的開心。《清宮寒》劇組是她重生以來進的第一個劇組,以後也許會時常記起,而其中謝導演這被感謝后略顯羞澀的表現大概……會被她回味一輩子吧……
想到這裡,葉慈不禁笑出了聲。葉慈很少笑,即便有,也是那種柔柔的微笑。像這樣開心到笑出聲,卻還是第一次。
謝鵬輝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只好化尷尬為氣勢:「笑什麼笑!準備開機!趕緊拍完滾蛋!」
說完便一臉傲嬌地扭頭走了。
陸川則是在回頭看到葉慈那張掛著藏不住高興的臉時……晃了晃神……腦子裡忽然有了短暫空白……
完…蛋…了……
——
葉慈的最後一場戲,是映秀隨康樂帝回到乾清宮的一番對話。處置完了庄嬪,康樂帝遵循了各大五十大板的原則,接下來等著接受「處決」的便是映秀。
陸川坐在龍椅上,隨手翻看著手中的奏摺,葉慈敬立在一旁。
半晌后,康樂帝不甚在意,如閑聊般開口:「你……可有意……」
然而沒等康樂帝的話說完,映秀就已經啪地一聲跪在了地上:「皇上,奴婢願意伺候您一輩子。」
康樂帝的扳手一聲一聲地輕敲著桌案,旁邊沉香裊裊,氣氛卻不見多麼輕鬆愜意。
「只是這樣伺候?」映秀只聽男人的話,卻不敢抬頭看那人的表情。
「……這樣……就挺好……」
映秀關於為何拒絕皇帝被納入後宮,作者沒有寫,只是陳述了事實。而葉慈在演這段的時候,只能靠揣測。要不要從丫鬟變主子?如果是上一世的葉慈,那自然是願意的,因為不願意就是死罪。
可影視作品畢竟不是現實,總是願意附加些浪漫主義因素。那如果有了選擇的權力,要不要成為這後宮中的萬千女子之一?
葉慈的答案是不要的,不是因為什麼現代人才會有的所謂「對自由的嚮往」,也不是因為她還有什麼「愛情的幻想」。只不過是因為……上一世她見慣了後宮的妃子,所有女人不論是得寵的還是不得寵的,都會有一個通病——寂寞。
如果不嫁人,葉慈不會去想這些,可真的考慮到這個層面,她覺得自己骨子裡還是個挺害怕寂寞的人,民間嫁人是找個人一起搭夥過日子,不論對方人品如何是否能體貼自己,那起碼是多了一個人喘氣多了幾分煙火氣的。
可若嫁入這深似海的後宮……
葉慈不願意,因為不想寂寞。
想了這些,葉慈在詮釋映秀的時候,臉上多了幾分落寞的神色,但眼神依舊堅定而清明。
陸川飾演的康樂帝眉頭微蹙,聽到映秀這樣的話似是一點也不意外,許久后只是輕哼了一聲,再次開口,語氣里已經沒有了絲毫溫度——
「既然如此……那你也隨庄嬪一道去了吧,在太皇太後身邊盡心伺候,也算是伺候朕了……」
映秀聞言,沒有立刻開口,她的手在皇上看不見的地方,攝影機拍得的地方緊緊地攥在了一起,露出青筋……許久后,兩隻握緊的手又徒然地放下,像是失去了最後的掙扎力氣般……
……
「諾。」說完,映秀向康樂帝行了她初次進著乾清宮向皇上行的大禮,三跪九叩后,映秀緩緩退下。
謝鵬輝雙眼緊盯著監視器里的每一幀畫面,因此只有他看見,當時葉慈委婉推卻了皇帝后,陸川在細節上的處理和葉慈之後聽完康樂帝對她的處罰時是一模一樣的……
兩個人都是面無表情,緊握拳頭,隨後又頹然放下……
等葉慈收拾好行李再次走進劇組準備和大家告別時,陸川正在拍攝謝鵬輝臨時決定加的一場戲,內容很簡單——
康德帝在映秀離開后的某天,在深夜伏案處理政務后,頭也沒有回就道:「映秀,去交代御廚房給朕準備些清粥小菜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