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解鎖后
【神的奧義運行在天地之上, 萬物空虛,自雲天而降, 自深淵而沉。】
【神將光揮灑於存在之所,於是萬物出現, 虛無縹緲。神給予萬物以實感, 乃有了生命的火焰。】
【萬物在火焰中升騰,生於光,墮於暗。】
少女輕盈的聲線如湖面上輕柔的煙霧, 緩緩蕩漾在空曠的大殿里。
漆黑的石階下, 盛開著大片的黑玫瑰。經常有吸魂獸在周圍徘徊。這些吸魂獸有著死青色的皮膚和血紅的眼睛。它們牢牢盯住每一個可能在深淵迷失方向的可憐蛋兒,用美妙的歌聲和幻想迷惑他們,然後再毫不猶豫吸出對方的魂魄。
或許正是因為顧忌著某種力量的存在, 這些可怕猙獰的吸魂獸並不敢越過荊棘花叢,只偶爾露出一些肢體和影子。
淡黃色的長裙清新又可愛, 漂亮的面容看起來虔誠聖潔如天使。她的身後,正立著一道身影。
雪白的長發幾乎快垂落到地面, 一雙漆黑的雙翼收攏在背後,清冷的幽綠雙眸倒映著黑玫瑰妖艷的花枝。
費利克斯半跪了下來, 緩緩撫摸著少女淺藍色的長發。少女乖順的抬起頭, 沖他微微一笑。
「大人,您好些了嗎?」
「嗯。」費利克斯清清淡淡道,眉眼卻柔和了半分, 「伊澤, 你已經不必再重複念這些神音書上的內容了。」
「大人, 可是我喜歡。我想念給這些花聽,而且還有很多人也在聽呢!」她隨手一指,恰都是那些吸魂獸所在的位置。
伊澤是他在墮入深淵前的祭祀。
每一個神靈在人間都會有一個對應的主職祭祀,祭祀的壽命和神靈等同。伊澤在廢棄的風神殿里等了他兩百年,又跟著他來到了深淵。
這是蘭那傢伙的府邸。
他已經在這傢伙的府邸里療養了許久,身體漸漸恢復,失去的力量重回體內。
但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純潔美好的風之聖靈費利克斯,現在,他更寧願叫自己守夜軍團的魔靈。
如果不是因為剛剛被影魔吵醒,他根本懶得睜開,更別提挪動自己的身子。
「我們遇到了麻煩。蘭大人他。。他失控了!」影魔當時頗為凄慘的尖叫道。
影魔臉上那副焦灼的樣子騙不了人。
「等等,慢點說,他怎麼了?」
「混亂深淵形態,是的,第二形態,他現在是深淵形態!」
聽對方七嘴八舌的說了好一陣子,費利克斯總算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惡魔總共有兩種形態。
惡魔秩序狀態:類人形態。惡魔為了方便在人間生存,方便社會交往而演變的形態,與人類同化,擁有一定的人類情感和價值判斷。
惡魔混亂:深淵形態。由於深淵生存條件過於惡劣,年幼的深淵居民往往都是依靠殺戮和掠奪存活。這種形態下惡魔只剩下最基礎的本能。大多數惡魔往往只會在戰鬥中開啟深淵形態,這種狀態下,惡魔只會記得腦海中印象強烈和偏執的東西,比如殺死敵方。
想要惡魔從混亂恢復到秩序,並不難。但若是惡魔腦海中的刺激點過大,會導致短時期內精神難以恢復。
影魔簡直急的跳腳,「我們試過了一切方法,蘭大人忽然消失了!我們已經聯繫不上他。。用各種追蹤法陣都沒有任何效果。」
以蘭的變態程度來講,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就一定不會。
再了解那傢伙身上發生的事情之後,費利克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嘖,沒想到那個精明狡猾的惡魔,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啊。
狼狽不堪,竟然會栽到一個區區神裔手裡。
顯然,費利克斯墮落之後早就把自己栽到人類手裡的事情忘光光了。
可他絕不會放任不管:誰讓他曾和這傢伙簽訂過交易。
影魔接下來說的話,卻讓費利克斯大吃了一驚。
「你說,他身邊現在還有一個人類?」
「是的。唐小姐,一個人類女孩。。。所以我在想,你能不能用神音降臨的方式聯繫到她。」
神音降臨是神和人類之間溝通的唯一渠道,神的聲音會出現在人的腦海中,這種信息的傳達可以忽視一切結界還有空間障礙。
費利克斯的臉色一剎那黢黑:「我已不再是聖靈了。我現在是魔靈。」
「至少你曾用這種方式和人類交談,一定有某種規則存在。」
費利克斯沉默了數秒,微微嘆了口氣,「好吧,我盡量試試。」
。。。。。
唐葉很早就醒了。
睜開眼,四周是熟悉的景色:那棟君臨有著漂亮鳥嘴形狀陽台的塔樓房子。
她發現自己被換上了整潔的衣裙,款式是阿撒茲勒偏愛的那種黑色連衣裙。
這種黑不拉幾的裙子曾一度被她所鄙視。
現在可來不及思索這些。
難道那傢伙帶她回到了君臨?
她試著找鞋,但是床邊上沒有可以穿的鞋子,地面被鋪上了厚厚一層羊絨毯,細膩柔軟的長絨很抓腳,痒痒的,走起來相當舒服。
這種感覺很奇妙,平靜的就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她坦然來到了門口,推開門,才發現外面並不是熟悉的走廊布局,而是又一個相對大一點的房間。
這個房間看起來也很熟悉。
腦海中電光火石一想,她記起來了,這屋子幾乎和在荊棘王庭附近的那棟小別墅一模一樣。
左邊的側房,則和她蘭諾帝國的公主塔樓別無二致。
這棟屋子就是個奇怪的雜糅體,混亂而毫無秩序。
像是憑著什麼模糊印象而隨便拼湊成的一棟抽象物。
唐葉赤著腳,發現地面都被鋪滿了地毯,不僅僅是走廊里,連台階上也鋪了。她小心翼翼往樓下走,扶著旋轉樓梯,下了樓就是大廳,大門外就通著外部世界。
但是毛毯到最後一級台階時,戛然而止。
她嘗試著邁開腳。
幾乎是在她腳邁出毛毯的一瞬間,一道冰涼的觸感從腳踝上傳來,於此同時,有鎖鏈互相碰撞的細微聲響。
空氣中忽然浮現出一道長長的鎖鏈,銀白色的鎖環正束縛在她的腳踝位置。
她收回腳。
鎖鏈又消失了。
很好,這是個強大的附魔道具。
唐葉感覺就像是被人從領口灌了一盆冰塊,順著脊樑一路下滑,渾身發寒。
怪不得沒有找到鞋子,怪不得到處都鋪滿了地毯。她現在能基本判斷:她的活動區域大概就是毛毯鋪到的位置。
絕對不正常。
與此同時,一道詭異狠厲的陰冷氣息,猶如鐮刀的鋒芒,從背後割來。
寒芒逼近。
在即將觸碰到她後背時,又被生生掐斷。
唐葉的心臟猝不及防慢跳了半拍,立刻轉過身,阿撒茲勒不知何時正站在台階最上方。
他手裡握著一把冰藍色的刀,刀刃上淌著血跡。
漆黑的長發整齊柔順披在身後,那宛如被冰雪覆蓋的臉上,漆黑的眼眶如死亡一樣冷寂。
唐葉和他對視一眼,心臟猛地無窮下墜:這傢伙的眼珠子果然還是漆黑一片。
只是外貌形態更接近了人類一點,那些鋒利的鱗片、長長的尖齒和龍爪都消失了。
「你要去哪?」他平靜的注視著她,開口問道。
「睡醒了,沒看到你,我只是隨便逛逛。」她扯出一個微笑。
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直接逼問他?聲嘶力竭?反抗?試圖掙脫?
但這樣做絕對是作死,而且她也沒什麼理由去這麼做。
有沒有什麼《惡魔狂化指南》啊,欲哭無淚。
他站在原地,目光寧靜的有些詭異,如一尊冰冷僵硬的石像鬼。
唐葉毫不猶豫跑到他身邊,乖巧的依偎在他懷裡,拉著他空出的那隻手。
這傢伙渾身散發的壓迫感果然消失了那麼一丟丟。
「剛剛我在做飯。」語調沒有一絲的起伏,阿撒茲勒晃了晃手中滿是血的刀。
被他的視線所包圍,那兩道彎月眉壓在漆黑如深淵的眼睛上,好似能直接看透到心底,一切都無法遁形。
平靜,詭譎。
她微微怔住:原來是在給她做飯嗎?
那為什麼這麼多血。。。
她不敢繼續往下想,一瞬間變得老老實實,任由他拉著自己,一步一步往卧室的方向走。
「能在這裡等我嗎?」到了房間門口,他忽然低下頭,漂亮狹長的眼尾微微壓低。
視線里是他雪白細膩的下頜,唐葉胸口劇烈跳動,「好。」
「不出去?」視線牢牢對準自己,猶如添了毒的利刃。
唐葉呼吸一頓。
這絕對不是一個友好的疑問句,而是一個語氣有些強硬的陳述句。
這不是詢問,而是要求。
她捏了捏有些泛白的手指,再度回道,「好。」
他稍微點了下頭,唇間彎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唐。」自己的名字被輕輕放在唇間重複了一遍,呢喃在口中。
她猛地抬起頭,這樣低沉又熟悉的呼喚,讓她心臟為之一顫——那無法掩藏的溫柔,突如其來。念完這個名字,他的身形立刻破碎成了一片黑霧,原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阿撒茲勒應該是去了廚房。
他消失之後,空間里的冷滯感散去了幾分。
唐葉驚訝地坐回床上,現在要怎麼做?
她無聊地打量周圍的擺設,只一眼,瞳孔猛地收縮。
柜子上全都是她曾經無意間逛街時誇讚過的首飾和珠寶,各種珍貴的煉金藥材整齊碼放,這些都是她喜歡的東西。
她買過這些嗎?
柜子的另一側,擺滿了一整柜子的藍莓汁。
很好,看來這傢伙的口味愛好還是沒有變。
不知為何感覺親切了幾分。只要這傢伙繼續喝藍莓汁,看起來還有救。
空氣中傳來肉香,不知何時阿撒茲勒已經將飯菜擺上了桌子。
叫不出名字的肉湯被放在最中央,裡面紅紅白白一片。
她想要自己拿碗,卻被忽然攔住。阿撒茲勒執起勺子,送到她嘴邊,姿勢不容拒絕,也根本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她看著他。
那雙薄唇抿出一條直線,長發柔順的貼在臉側,漆黑平靜的眸光讓她驀然一怔。
他看起來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這樣親昵而溫柔的動作,如果不是腳踝上還鎖著附魔鎖鏈,她險些以為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