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過程中
一定會有什麼辦法阻止!
一定有!
她記得當初正是自己的血喚醒了他的神志。這一次, 或許她的血液也能起到類似的作用。畢竟他們兩個之間存在固定的交易契約。
或許能以此拖緩阿撒茲勒魔化的速度。
「你打算去做什麼?」凱爾西納澤攔在唐葉身前,法陣周邊的狂風將他漂亮的金髮吹了起來, 烈烈舞動。
「我必須讓他保持清醒!」
「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對吧?這是封魔法陣?如果你冒然闖進去, 蘭大人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封魔法陣的原理並不算複雜, 它本是由時空術士所創造的空間魔法道具,通過強行割裂空間,製造出一個封閉的場所, 在此場所內一切力量的流轉都被判定為無效, 因此才能成功的囚禁住強大的神魔。
「我不能讓他意識不清的困在這裡!」
若是努力維持清醒狀態,總會有辦法。可是如果阿撒茲勒徹底失去了理智,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她忽然推開凱爾西納澤的阻攔, 趁著眾人不備,衝進了法陣里。
「不要——!」
夜罰人臉色蒼白的可怕, 很好,他可以預感到這兩人的結局了。
法陣中多了一人, 閃電不再只集中到阿撒茲勒的位置,也朝她噼里啪啦抽打了過來。
先是冰涼的觸感, 像是被扔進冰潭裡, 接下來就是火燒火燎般劇烈的刺痛。
唐葉幾乎疼的暈過去。
這種情況下,決不能放棄!
她咬緊牙關,一步步艱難向他的方向前進。
一重重的閃電如帶刺的花叢包圍住了她, 空氣傳來皮肉焦灼的味道。可是她顧不上這些了, 幸好身體還能一遍遍復原, 被劈裂的傷口又快速癒合,衣服早已破爛斑駁。
她卻是微笑著看向阿撒茲勒。
沒關係,近了,一點點接近了。這些痛並不算什麼,比起眼睜睜看著他被囚禁,她更希望和他在一起。
這種心情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可以讓她忘掉一切後果。
洛克薩妮面色陰沉,立刻喚人全力攻擊阿撒茲勒設置的漆黑保護屏障。
她已經清楚的意識到這個少女要做什麼了。
「怎麼能讓你得逞呢?狡猾又可憐的小姑娘!」咬牙切齒。
雙手緊握著黃金弓,金色的箭矢如漫天流雨瘋狂射向了屏障。
每一次攻擊,屏障都會微微顫抖,一層層變薄。
而且隨著阿撒茲勒意識的不斷模糊,他漸漸沒辦法維持完整的屏障結界。
近了,就快要觸摸到了!
唐葉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瘋狂撲向渾身都是尖銳鱗片的惡魔,捧起他的下頜,吻住他的嘴唇。
惡魔天性的撕咬令他很快就嘗到了血液的味道。
「她究竟在做什麼?」納澤滿眼震驚,手心冒出冷汗,這簡直超出了他的意料。
可是隨著那些血液的傳遞,阿撒茲勒果然變得鎮定了很多,不再聲嘶力竭,就連手臂和臉頰上的細碎黑鱗都在緩慢的褪去。
一個可怕又大膽的念頭出現在了納澤的腦海里。
「天!她果然能叫醒他。」
「該死!快!攻擊!」必須阻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洛克薩妮鎮定的面容上竟然破天荒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唐葉忍著劇痛,隨著血液的流失,體溫正在一點點下降。但是身體的復原速度能夠勉強維持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所以內心並不害怕。
甚至還有喜悅。
她緊抱著阿撒茲勒的頭顱,阿撒茲勒漆黑的雙眸,終於出現了一點淡淡的墨綠。
視線重新開始聚焦。
瞳仁里再度倒映出她的臉龐。
「太好了!小撒!」她就知道,一定沒錯的!
剎那間,一道清晰的破裂聲傳來。
胸口一痛,有什麼東西,冰冰涼涼的,快速穿過。
唐葉不可置信往下移去目光。
一柄金色的箭矢正準確無疑插在她心臟的地方。
身後其他人的聲音就像是從無數個屋子以外的地方傳來,緩慢而遲鈍。
耳邊出現了強烈的耳鳴。
景色顛倒,如同湖面的水波一樣模糊不堪,視線一層層蕩漾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道極為蒼老而富有壓迫力的聲音,在禮堂內幽幽響起:「交、易、解、除。」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阿撒茲勒的惡魔化程度陡然加劇,毒霧似得漆黑蜃煙從他身上瘋狂漫溢了出來,成為了一隻徹徹底底的深淵惡魔。
根據當時和阿撒茲勒簽訂的交易法則,現在,她心臟中箭,已經被判定為死亡狀態。
交易主死亡,按照交易,她的靈魂應當被立刻對方吞噬。但由於她是死於意外,簽訂協議的惡魔並沒有完全執行簽訂的條款,即保證她平安一生,所以算是交易失敗,她的靈魂仍在歸自己所有。
就這麼,死掉了嗎?
就是這樣嗎?
為什麼她的意識還很清醒?甚至清楚的知道一切事情是如何發生。
她沒有出現眼前一黑的狀況,只是感官變得很遲鈍。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
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軀飄了起來,然後被一股強大的規則力量彈出封印法陣之外。
周圍的一切聲響都變成了刺耳的雜音,嗡嗡低鳴。
交易失敗,是因為自己被判斷為已經死亡。現在,沒有了她的限制,阿撒茲勒應該徹徹底底自由了吧?
過了好一會,眼皮稍稍能動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懸浮在半空。
頭髮變長了很多,一直長到腳踝處,宛如銀灰色的星河。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驚訝,這纖細的手掌更像是一個十□□歲的女孩,而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
胸口處,那隻扎透了心臟的箭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柔的綠色。
一個名字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里:荊棘之心。
一幕幕陌生的畫面出現在回憶中。這些記憶顯然並不屬於她,但是現在全部湧入了她的腦海里。
天上的神殿、巨大的海上廟宇、擁有無與倫比美麗雙翅的諸神、金色雲霓纏繞的蒼天柱。。。。
【艾爾莎——快回來】畫面一閃,猛地閃現一個陌生男子的臉龐。
【艾爾莎,看著我。】
模糊的幻影忽然出現,又消失不見。
唯獨一雙深沉猶如蘊含了宇宙奧妙精髓的雙眼,在冥冥之中牢牢注視著自己。
「我是唐葉。。。唐葉!」唐葉捂著絞痛的腦袋,低吼道。
頭顱內的劇痛平息了幾分,但是回憶並沒有停止。
根本來不及消化那些近乎於磅礴的信息,她只能簡單的先放空自己,把注意力先轉移到身下的封印陣位置。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會這樣?」洛克薩妮氣急敗壞的叫道。
明明荊棘之心已經得手了,明明她已經成功殺了那個該死的小女孩,成功計劃好了一切。可是剛才荊棘之心竟然回到了她的胸腔之中,變成了她的心臟!
「主人」,烏鴉女巫忽然開口,「我們現在必須撤離!」
一聲巨響從法陣處傳來,周圍人立刻調頭看去。
交易解除,饒是洛克薩妮再笨也能想到那究竟意味著什麼。
法則判定【交易解除】的那一瞬間,會爆發出驚人的規則力量。
規則力量是凌駕於世間萬物的存在,也是約定這個世界的根本法則,並不會被任何形式的禁錮而限制,這一瞬間忽然湧現的強大規則力量,足以衝破法陣所附加的時空限制。
高速運轉的封印法陣竟然直接停了下來。
漫天煙塵中,只見一道修長漆黑的身影立在中央。
徹徹底底沒有了人間的交易束縛,沒有了力量壓制,也沒有了和人類的任何羈絆,阿撒茲勒現在只是一隻強大而自由的惡魔。
這是一件相當恐怖的事情。
他揮起手,七八根漆黑的煙霧如同活了的觸手一樣猛地向那群禮堂內的黑袍人射去。
防不勝防,強大的力量壓制下,只聽得「噗噗幾聲刺穿肉體的聲響。
一顆顆藍色的靈魂從剛剛倒下尚未散去熱度的屍體上飛了出來,盡數吸收到他的掌心處。
阿撒茲勒歪著頭,猩紅的唇角幾乎咧到了耳根,瞳仁里的綠色已經消失不見。
「咯咯。。。。」
」快走!快走!!撤離!!」烏鴉女人大叫一聲,在被黑霧接觸到的一瞬間,身形轉眼間破碎成了滿地的烏鴉羽毛。
那個女人竟然趕在自己之前先逃了!洛克薩尼憤怒的跳腳,可是她明白,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是一種出自靈魂上的畏懼感,徹徹底底的碾壓,毫無還手之力。
冷汗順著額頭滑落。
天曉得她究竟做了什麼!她竟然放出了一隻深淵惡魔!沒有了封魔陣束縛,她完全是在自食惡果!
洛克薩妮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手忙腳亂掏出轉移捲軸,聲音顫抖的連吟詠都沒辦法完整唱下來。
身後不停傳來下屬的慘叫聲。
溫熱的血珠子幾乎噴到了她的臉上。
陰冷蝕骨的氣息直撲向後背!
洛克薩妮雙腿一陣發軟,毫不猶豫甩開捲軸,狠狠咬向自己的手腕。
以神裔之血為祭,瞬移捲軸立刻燃燒了起來,在即將被黑霧纏繞的最後一秒,她猛地將自己傳送了出去。
唐葉呆愣愣看著眼前一切發生。
她一向都知道這傢伙的恐怖性。
地上堆積滿了黑袍子的屍體,而他正站在屍體中央,清瘦修長的身影宛如一株吮吸了血肉而生長起來的死亡之花。
他正背對著她們,雪白的指尖,暗紅色粘稠的血液正順著他漂亮的手背和尖銳的指甲一點點下滑。
滴答著落到地面上。
他鬆開手,兩顆破碎的人類眼珠子啪嘰掉到了地上,滾落了幾圈。
唐葉立刻飄到夜罰人身邊,用眼神示意:快從空間縫隙離開!
事實上夜罰人和納澤早已驚訝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明明看見唐葉心臟被貫穿,明明目睹了她的死亡,可是現在她卻活生生飄在他們面前。
納澤張了張嘴巴,可是當目光觸及到惡魔身上奇怪的肢體和詭異的鱗片,還有那殺傷性強大的指甲,立刻哆嗦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咯咯。。。。。」嘶啞的聲音從惡魔喉嚨里滾落而出。
惡魔一寸一寸轉過頭。
唐葉心中暗道不好,立刻猛地抓住兩人,把他們拚命拉向縫隙處。
手中似乎多了很多力量。要是以前,以那副弱的要死的蘿莉身軀,她的力氣根本不夠推動強壯如小山一樣的夜罰人。可是現在,幾乎是輕輕鬆鬆,他們就被她拽了起來。
「那你怎麼辦!」夜罰人壓低聲音道。
「快走!他不能一個人在這裡!相信我,他不會傷害我。」
納澤心裡急的要死,什麼不會傷害你,這傢伙現在特喵的看起來不正常啊!
縱有千萬個問題,現在也沒時間問了。
唐葉一口氣把他們全部塞入了縫隙里,這才放下心來。
她剛轉過身。
一陣狠厲詭異的冷風撲面。
那傢伙已經瞬移到了她的面前,幾乎是鼻子對著鼻子!
濃郁的血腥味躥進鼻子里,唐葉的心臟懸停了幾秒。
不能害怕,不能驚慌。
他是阿撒茲勒,是那條小笨龍,是她愛的惡魔。
黑漆漆空洞的眼眶就正對著她,散發出冰冷的寒物,嘴唇跟染了血一樣紅,露出一排鋒利的尖牙。
「咯咯咯~~~」歪著頭,他發出模糊不清的字音。
肌肉因為緊張而緊繃的有些發痛,唐葉鎮定的對著他的目光。
或許是因為顧忌著什麼,這傢伙並沒有直接攻擊向她,真是謝天謝地。
【封魔法陣內的惡魔化是不可逆的】夜罰人的話語再度響在耳畔。
她愛他。愛一個人就應當接受一個人的一切,無論是那條蠢龍也好,還是現在的深淵惡魔也好,都是阿撒茲勒。
兩人之間的僵持維持了半晌,也不知是誰先動了一下,打破了片刻間的尷尬。
脖子間一涼。
阿撒茲勒尖銳的牙齒已經貼到了她的脖頸處。
只要這傢伙稍稍用力一點,人首分離那是妥妥的。
她立刻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著他黑漆漆的腦袋,「小撒?」微微嘗試著開口。
沒反應。
「阿撒茲勒?」
牙齒收攏了幾分,但沒有割破她的皮膚。她能感覺到,對方在小心翼翼控制著力道。
布滿倒刺的舌頭舔過細嫩的脖子,火辣辣似得痛。
然而對這個名字,還是沒反應。
難道這兩個都不是真名?好啊,這個大騙子,竟然一直在用假名誆她!
最後一次,她張開唇,輕輕吐出,「蘭?」
阿撒茲勒終於稍微有了反應,舔舐的動作微微一頓。
「蘭。」這一次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唐葉嘗試著伸出手,擁抱住他的腰,讓自己完全靠在他懷裡。。
他卻忽然鬆開了她的脖子,仔細聞她。
唐葉立刻僵硬著身子,沒敢動。
阿撒茲勒就像是一隻剛剛廝殺完畢的豹子,從她的脖子一直聞到了她的腳踝,包括最隱秘的位置,最後聞到她的唇前,這才彷彿像是確認了什麼一樣,喉嚨里流出愉悅的笑聲。
「我的。咯咯~~~」不甚清晰的字句響在耳側。
唐葉剛要松出一口氣,挺好,看來這傢伙腦子沒有徹底壞掉。
可是轉眼間,一股黑霧忽然蒙上了眼睛。
她意識一沉,記憶如同流水般從眼前走馬觀花似得閃現而過,便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