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的盛宴【二】
惡魔的語言具有強大的蠱惑力。
薔薇夫人第一次感到心緒不寧, 這比她新婚之夜那晚還要令人困惑而忐忑。
她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當自己身穿潔白的嫁紗, 緩緩走過鋪著厚厚玫瑰花瓣的紅地毯時,那個男人就在盡頭沖自己微笑。
她看見了很多人, 又似乎一個人都沒看見。熾熱的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陌生的男人說他將是她的丈夫。
在年幼的時候,就有人對她說,以她的美貌足以成為侯爵的夫人。但她並沒有嫁給一個侯爵, 而是成為了執政官夫人。
奧瑟家族遠不如從前, 或許就是從限兵令開始的。她剛剛記事起,某一個夜晚,荊棘皇后帶著許多人來自己家裡做客, 她用懵懂無知的眼四處張望,卻被母親叫回了房間。
沒過多久, 父親自殺了。再後來,她嫁給了古斯塔夫。
「親愛的, 你在想什麼?」
薔薇夫人連忙收回思緒,「親愛的, 想我們的幸福的婚禮。」
「喲——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是呢, 已經十五年了。」薔薇木然地想。她回憶起那時候羞澀拘謹的自己,奧古斯神在上,她早已從懵懂無知的女孩成為了帝國艷花。
世上絕無僅有的美。
古斯塔夫抱著自己的妻子, 心中卻想的是另一個女人。尊貴、強勢、狡猾, 他心中的女王。「你覺得今晚那個新鄰居怎麼樣?我看見你和那個盲眼的小姑娘交談了許久。」
「很好, 」薔薇夫人快速說道,「一個很可愛的孩子。你應該認識認識她。你呢?那位英俊的S爵士。」
古斯塔夫聳肩道,「是假名,這樣的代號一聽就是。不過很可惜,我沒有打探出他的身份,他說自己是個商人,哈,沒關係,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或許他們真的只是商人。」
「不,絕不可能。」古斯塔夫眼底劃過精光,「你留意到了那個小姑娘的發色了么?銀灰色。那可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顏色。它屬於蘭諾的皇族。不管怎麼樣,至少我們見到了他們。」
大兒子剛剛從宮廷回到府邸,已經沐浴完畢,穿著雪白的長袍,敲開了他們的卧房。
「晚安,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濕漉漉的金色捲髮襯托著塞繆秀美英俊的臉龐。
古斯塔夫點了點頭,薔薇夫人在他溫熱的額頭留下了一個充滿慈愛的吻,「晚安,我的勇士。」
但塞繆沒有像往常那樣離開,而是緊緊握著拳頭,低著頭,臉上露出痛苦又疑惑的表情。
「怎麼了,我的乖孩子」
「母親,我是不是會迎娶風鷹城的洛爾弗小姐?」他艱難開口。
薔薇夫人臉色一變,「是誰說的?你這是從哪裡聽到的?」
塞繆死死咬著嘴唇,沒有言語。
「你何必問他?他天天伺候在大皇子身邊,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紅女王雖然沒有丈夫,但有一個養子。世人尊稱這位養子為大皇子,他享受的恩寵比帝國任何人都要多。偏偏心思靈巧,各方面的事都知道不少。
古斯塔夫的確有這個主意,兒子已經十四歲,再過兩年,就到了定親的時候。所以,他早已給風鷹城的城主寫了信。可是沒想到,這風聲還是透漏了出去。
「父親,」塞繆粗聲粗氣的說,好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您明明知道,我愛的人是莫蘭多家族的莫妮卡小姐!」
「夠了,你給我滾出去!」
「父親!」塞繆不甘心的喊了一聲。
薔薇夫人連忙打圓場,「好了,不要再惹你父親生氣了,你可以明天白天空閑時再提起這件事,快回去休息!」
他看了看父親冷漠的臉,又看了看母親,頭也不回離開房間。
「像什麼話?這才多大,就敢這樣質問我?」古斯塔夫怒道,「如果塞繆有鈕因家的大兒子納澤一半的努力和聽話,我就不必這麼生氣。薩莉亞也該跟著學學宮廷侍女的規矩和禮節,再過幾年,她也要出嫁了。」
塞繆會成為帝國最閃耀的青俊,而薩莉亞則是帝城最明亮的珍珠。
當晚,和過去無數個夜晚一樣,薔薇夫人盡心儘力伺候丈夫梳洗。他把她擁入懷中,但是在床上的時候,他又翻過身去,背對著她。
「傑夫。。」薔薇很小聲的喊。
這是他的小名,在新婚之夜,古斯塔夫一邊親吻著她的脖子一邊對她這樣說的。
「怎麼了?你還有什麼事要說?」
「我。。。我這邊有點冷。」
古斯塔夫聞言坐了起來,把整張毛毯都甩在她身上,又讓僕人送來另一床羊毯。
她獃獃看著丈夫的動作,古斯塔夫的行為卻如寒冰一樣扎進了她的胸口,「不要這樣,傑夫,抱著我睡吧。」她突然顫抖著說道。
是從多久以前就開始分開睡了?時間太長,她都不記得了。他會故意親昵她,擁抱她,但在床上的時候,再也沒碰過她。
「一定要這樣?」古斯塔夫忽然語氣冷冷的問。
「算我請求你,作為一個妻子。」
「我明日早晨還要去王宮,聽話點,乖,你是我最心愛的玫瑰。我疼愛你,但希望你尊重和服從你的丈夫。」他沒有動,就這樣睡下去了。
王宮,又是王宮。他永遠都在王宮!王宮到底有什麼好?不就是那個女人在!
一股異樣的痛苦席捲了她的心臟。
世人都說帝城最美的人是薔薇夫人,她擁有極致的美貌和妖嬈的身材。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永遠比不過另一個女人。而現在,她也逐漸變老了,什麼都沒有,連丈夫的愛都掌握不住。
眼看她就要失去這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夜已深沉,薔薇夫人的腦海里再度閃現過星辰小姐的話語。她抱著一種忐忑又不安的情緒,小心翼翼從床上爬了起來,披著薄毯獨自來到窗前。猶豫了好久,才緩緩伸出手,輕輕撥開了窗帘。
一剎那。
奇迹發生了。
金色、銀色、紫色。。。無數耀眼的色彩在視線里閃耀著,天空呈現出從未有過的美麗和熱烈,夜晚如此繁華,璀璨的銀河幾乎就流淌在她觸手可及之處。浩瀚的星空散發出億萬光輝,她被這片炫目的景色震驚地無法動彈。
半晌,她收回目光,這時她看見,一封信正安靜躺在窗台上。
「整片星群都將為您的美麗閃耀——致世上最尊貴的薔薇夫人。」
一片漆黑的羽毛從信中飄落,在午夜冰涼的空氣中,安靜落地。
。。。
唐葉發現自己的眼睛能看得見了。就在獨自泡澡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頭飾找不到了,正打算叫撒大爺幫忙,朦朦朧朧的白霧裡,眼裡好像多了一道影子,很淡。
又消失了。
她揉揉眼,發現不是錯覺。這道影子就是鏡子,她竟然能看見鏡子中的自己!
恢復了!視覺恢復了!
狂喜湧上心頭,但她沒有把黑綢取下來,而是裝模作樣戴在眼睛上,心中存了一番捉弄的心思。
唐葉故意伸出一隻手摸來摸去,一步步走到門口,還沒敲門。
浴室的門已經悄無聲息打開了,阿撒茲勒忽然出現在面前。她嚇了一大跳,但馬上鎮定下來,繼續裝瞎,「你在哪?」
「這裡。」他輕快地伸出一隻手,將剛洗完澡熱噴噴的某人抱在懷裡,運回房間。
「先睡吧,唐。我就在隔壁。」
「好。」唐葉迅速躺下,小心翼翼扒開黑綢,露出一條細微的縫。
阿撒茲勒關了燈。房間漆黑一片。
然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阿撒茲勒的確打開了門,的確走了出去,並輕手輕腳把門關好。她也的確聽到了他走遠的腳步聲。
沒過一小會,一道扭曲的黑影突兀出現在房間內。
阿撒茲勒又悄無聲息穿透牆壁回來了,就這樣懸浮在半空中,輕手輕腳坐到離床不遠的沙發上,安靜看著本應該乖乖睡覺的自己。
。。。。。所以說,之前那些晚安告別都是騙人的嘛?
卧槽卧槽卧槽欺負盲人!
她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就聚焦在她為了假裝已經睡著而故意露在外面的胳膊上。
這眼神過於熾熱,讓她有些不安。
阿撒茲勒忽然站了起來,她心跳一滯,看著他緩緩飄近,忽然附身,唇就懸停在她的胳膊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忽然把目光轉向她的腦袋。
唐葉趕緊閉上眼。
視線持續了好一會,他再次緊緊盯著這隻胳膊,夜晚的空氣很涼。唐葉假裝睡著了翻身,嘴裡說出一句夢囈,把胳膊趕緊收回毛毯下來,背後浸出一層冷汗。
他高大的影子就落在她的身上。
更驚悚的一幕發生了。一隻手忽然按住了她的腿。
唐葉虎軀一震,考慮要不要假裝驚醒踹開他。
腿上一涼,一股力量忽然壓制住了四肢,她動彈不了,意識反而越來越模糊。如果現在她睡著了,恐怕根本就醒不過來。
唐葉看見自己的小腿被抱進了他的懷中,輕微的疼痛感傳來,但這股疼痛感很快就消失了,阿撒茲勒收回了黑霧。她看見自己的小腿被拉了深深一條血口子,深紅色的血液流了出來。阿撒茲勒就這麼低著頭,一口口舔著。
她感覺不到疼痛,應該是他用了麻痹的術法。
心中猶如霹靂閃過。
明明睡前還說要相信他依賴他。。。。。巨大的恐懼蔓延上了心頭。
「胖了。」舔著舔著,忽然,一道輕輕的呢喃聲響起。阿撒茲勒似乎還沒意識到唐葉是醒著的,放下腿,又換起另一條腿,埋頭安靜繼續舔舐了起來。
卧槽卧槽竟然說她胖!不,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傢伙竟然在吃她的血舔她啊!
她的內心忽然升起一個細思恐極的念頭。
是不是過去的幾個月里,在她盲眼的時候,阿撒茲勒每個晚上都會這樣出現?而靠自身強大的修復能力,這點傷口,不需要一個晚上就能自動修復。
怪不得她總是很虛弱,總是需要被抱著,總是感到渾身無力。
她渾身都是緊繃的狀態,通過皮膚的觸感,她能準確感知到對方鋒銳的牙齒和布滿倒刺的舌頭。他輕輕咬著她的腿腹,牙齒來回廝磨,但就是沒咬下去。
這絕對絕對不是正常的表現。
等舔夠了小腿,唐葉整個身子都麻了,手心全是冷汗。她心裡祈禱這傢伙趕緊走,大半夜搞什麼鬼。但阿撒茲勒似乎並沒有滿足,忽然掀開毛毯,把她從脖子到腳尖全部都嗅了一遍,終於發出舒服的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