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 檢查站
1995年9月7日22：20-22：30
豐田越野車在西榆樹灣檢查站邊停了下來，車燈照耀向，一個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察小跑著來到豐田越野車旁，一把拉開副駕駛座車門，恭恭敬敬說道：「劉局，您來了。」
劉子強微微一愣，居然是肖勇，這個巡警大隊辦公室主任和杜重陽素來焦不離孟，肖勇駐守西榆樹灣檢查站，不會和封鎖南京路一樣，是杜重陽的另一個安排吧？「是肖勇啊，你怎麼在這兒？」
「我剛接到通報，聽說向陽新村沖卡嫌疑人過了東小口村，這裡是離東小口村最近的據點，我就過來了。」
看來不是杜重陽的安排，不過這小子專為沖卡嫌疑人而來，守在這兒可是個不小的麻煩。「咱兩想到一塊兒去了，不過你小子不錯，比我還要快。」心中飛快盤算著把肖勇弄走的辦法，嘴裡卻不動聲色的拋出一個甜棗。
「劉局過獎了，接到通報的時候我正在附近查崗，拐個彎就過來了。劉局，杜隊傷得怎麼樣了？」一問到杜重陽，肖勇的語氣就有了難以掩飾的焦急。
「送到人民醫院了，我本來要去看看的，康局不讓，讓我專心組織抓捕。」劉子強的語氣中帶著惋惜，這惋惜倒不是裝出來的，說實話，在他心裡，不希望沖卡的嫌疑人落網是真，不希望杜重陽和陳雲出事也是真。
「對，等我們把這幫龜孫抓到了，再去看杜隊，就算是給杜隊送一份見面禮。」肖勇說得咬牙切齒，聽得出來，他已經恨透了那幾個逃跑的嫌疑人。
不行，決不能讓肖勇留在這兒，要想個辦法把他支開，可是該找個什麼借口呢？對了，剛才康局說了，有武警要來，就找這個借口，「肖勇，剛才康局說已經叫了武警來增援，他們一會兒就到，你聯繫一下他們的帶隊領導，抓緊時間對接一下。」
「劉局，中心通報了，這次對接和以往不一樣，武警不再統一集結，他們是分散出發，直接到各個點位去，他們的帶隊領導會直接和咱們在各個區段負責的隊長們對接。所以，這次武警支援，不需要統一對接了。」七百武警增援，這是一件大事，作為巡警大隊辦公室主任的肖勇，自然早已把細節了解的清清楚楚。
這個借口居然沒有奏效，劉子強皺了皺眉，康劍成這個老狐狸，真會安排，居然來了個一步到位，按照這樣的安排，現在一些盤查點位上應該已經有武警了吧。「武警誰帶隊過來？」
「是支隊長朱長龍。」
居然是支隊長親自出馬，不過這也正常，七百武警，應該是除了戰備值班的戰士之外，所有作戰人員全都出動了，這麼大的動作，當然應該是支隊長親自帶隊了。
「老朱出馬，咱們不能怠慢，得去接待一下。」
「我問過中心了，中心說朱長龍支隊長會直接和康局聯繫，不需要接待的。」接待工作本來就是辦公室主任的分內之事，肖勇當然不會忽略這個問題，偏偏武警支隊支隊長朱長龍和市公安局局長康劍成是一個脾氣，打心眼裡討厭這些虛頭巴腦的迎來送往，尤其是今天這樣的緊張局勢，要是把精力用在這些東西上，一定會被康局臭罵一頓的。
又沒成功，看來這個肖勇今天是鐵了心要守在這兒了，想來想去，還真沒什麼借口能把肖勇轟走，怎麼辦，任由這個小子留在這兒嗎？一陣焦躁毫無預兆的襲來，劉子強抬起手腕，看著不屈不撓前行的秒針，已經十點二十五了，從東小口村開車過來，也就不到十分鐘的事兒，如果不出意外，五分鐘之內，那輛紅色桑塔納就該如約而至了，當著肖勇的面，不加盤查就把車放走？這事兒可行不通。
「劉局，您歇會兒吧，這兒有我們呢，不會有問題的。」劉子強的情緒明顯有些不安，在肖勇眼中，這是領導在沉重的抓捕壓力下產生的自然反應，民警一死兩傷，傷者還生死未卜，這是集安有史以來最惡劣的刑事案件，對這樣的重犯實施抓捕，那種壓力絕不是他這個巡警大隊辦公室主任能承受的，當領導可真不容易，看看劉局，眼圈兒都發青了。
「我不需要休息，不過看樣子，今天絕對要打一場硬仗了，我們都得做好長時間作戰的準備。肖勇，你得想辦法解決一下各個盤查點的後勤問題了。」劉子強靈機一動，這絕對是一個安排肖勇退場的絕佳理由。全市的拉網盤查從上午就開始了，到現在已經將近十五個小時，很多民警沒有吃早飯就上了哨卡，現在晚飯時間都過了好幾個小時，一日三餐都沒吃的民警，只怕不在少數。作為辦公室主任，這個問題，你肖勇必須要出面解決了吧？
「劉局放心，這一點裝財處早就想到了，中午開始，裝財處就派出了好幾輛車，拉著盒飯送到各個盤查點上，雖說飯菜簡單些，倒也不至於餓肚子。」
劉子強不由一愣，看來自己是離開一線太久了，自己在一線衝殺的時候，裝財處還只是裝財科，那裡的人官不大，架子卻不小，手裡把著錢袋子，各個都是大爺。一線民警執勤，耽誤了飯點兒是常事兒，錯過了就在外面吃飯，然後開發票報銷，本來是再合理不過的了。可刑警大隊的餐費發票，裝財科總要拖拖拉拉，說什麼本月資金沒有了，等下一個月吧，就是不能痛痛快快把錢報銷出來。真的沒錢嗎？那可不一定，得看誰用，要是政秘科（現在的政治處）、辦公室這些局長身邊的單位去報銷，錢給的痛快著呢。當年，身為刑警大隊重案隊隊長的劉子強，沒少因為這些事兒和裝財科打架。現在，這幫大爺居然跑到一線提供服務了，簡直就是破天荒嘛。
「裝財處的工作這麼到位嗎？」說心裡話，劉子強有些不敢相信，畢竟，要讓那樣一個單位轉變作風，實在是太難了。
「是的，這是年初康局剛來的時候定的規矩。」
對了，劉子強一下子想了起來，當初康劍成剛來集安市局的時候，有一次警衛勤務，拖得時間有些長，康劍成在一線檢查的時候，發現有好幾個崗位的民警餓著肚子站了多半天，臉當時就板起來了，指著裝財處處長的鼻子臭罵一頓，那幾句話真真切切說到了劉子強心坎兒里——「你知不知道你們裝財處應該幹什麼？不是整天給局長副局長辦公室屋裡添置花花草草，而是保障全局的後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們這兒仗都快打完了，連糧草的影子都見不到，你知道在戰場上，我會怎麼處置這樣的後勤軍官嗎？槍斃！我告訴你，今後再有大型警務活動，如果出現民警餓著肚子執行任務，你這個裝財處長就別幹了，我就不信，偌大一個集安市局，找不出一個能幹好這個活兒的處長。」
劉子強現在還記得，當時正是初春，春寒料峭，颼颼的冷風中，裝財處長臉上的汗珠子嘩嘩往下掉。裝財工作不是他的主管範圍，後續的情況他也沒有再關注，看來裝財處長終於痛定思痛，轉變角色，從高居廟堂的官老爺變成了推著獨輪車送糧的軍需官了。想到這兒，劉子強不得不暗暗欽佩，如果不是康劍成的鐵腕手段，裝財處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裝財處變了，對整個集安市局是一件好事，對他劉子強就大大不妙了，好不容易找到的支走肖勇的辦法，又泡湯了。
遠處隱隱傳來發動機的轟鳴，劉子強心中一急，不好，自己等的人來了，怎麼辦，車上還有王大鵬，一查就該露餡兒啊。當了這麼多年副局長，劉子強頭一次沒了主意。
不對啊，發動機聲傳來的方向不是東小口村那邊，而是另一側，是從城裡來的。提到嗓子眼兒里的心一下子掉進了肚子里，不是他們，至少這輛車不是。
發動機的轟鳴越來越響，顯然不是小客車，車燈已經出現在視野中，劉子強眯著眼睛看了過去，來的是一輛卡車。
「是武警的車。」肖勇的眼神比劉子強好，一眼就看出那是武警運兵的軍用卡車。要命，武警來了，剛剛從嗓子眼兒掉下去的心，再度被提了起來，一個肖勇已經讓自己一籌莫展了，再加上一隊武警，自己更別想在這個檢查站玩貓膩了。
軍綠色的東風卡車停在了檢查站附近的路邊，副駕駛門打開，一個掛著上尉軍銜的武警軍官跳了下來。
「全體下車。」隨著一聲乾淨利落的口令，後車廂車篷掀開，六名武警戰士跳下車列隊，車燈下，六支81-1自動步槍整整齊齊背在戰士背上。六支步槍，劉子強暗暗叫苦，這火力，想要再來一次闖卡，那是絕無可能了。
「哪位是這個檢查站的指揮官？」武警上尉一眼就看到了劉子強和肖勇，眼前這兩個人看起來都是領導，得開口問問。
「這位是我們市局副局長，劉局。」肖勇連忙把劉子強介紹給武警上尉。
「劉局好。」上尉立正敬禮，姿勢標準的無可挑剔。
劉子強連忙舉手還了個歪歪扭扭的禮，說道：「怎麼只有六個人嗎？」上尉軍銜在武警應該是中隊長，一個中隊就是一個連，兵力上百，怎麼從車上只下來六個？
「報告劉局，根據支隊命令，我們中隊按照每個班支援兩個點位的原則進行部署，其他十七個點位已經全部到位，您這裡是最後一個。」
「好，好，」劉子強擠出一絲微笑，「穿著制服就是一家人，咱們……」
話音未落，一陣陣刺耳的剎車聲從東小口村方向傳來，緊接著是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巨響，然後便恢復了沉寂。
「有槍聲。」武警上尉的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槍聲？劉子強和肖勇對視了一眼，分明是車輛撞擊的聲音，怎麼會有槍聲呢？「不會吧，我聽著像是撞車了。」肖勇開了口。
「沒錯，是撞車的聲音，但裡面夾雜了槍響，」武警上尉的聲音很肯定，「相信我，我們天天打槍，那聲音我熟悉得很，不會有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