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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 犧牲

  1995年9月7日22:20-22:30

  「怎麼樣,王隊,現在您還覺得我們跑不了嗎?」陸佔山掛斷電話,看向王大鵬的眼神帶著一絲嘲弄,什麼天羅地網,就算你是馬奇諾防線,還不是要被我攻破了嗎?再堅固的堡壘,只要有足夠強大的內應,土崩瓦解是早晚的事兒。


  「原來是劉子強,原來你們一直在和劉子強這個王八蛋勾結。」聽著陸佔山在電話里劉局劉局的叫著,王大鵬的心已經涼透了,自己的懷疑被無情的證實,主管副局長劉子強果然有問題,這個問題,只怕比自己擔心的還要嚴重。


  「勾結?」陸佔山訕笑了一下,「王隊,勾結這個詞有些難聽吧,我覺得用合作來形容,可能更好一些。」


  好一個合作,王大鵬冷笑了一下,「別以為劉子強和你們穿一條褲子,你們就穩操勝券了,告訴你們,集安市公安局有四千多警察,他一個劉子強,能起多大作用?」


  「能起多大作用?」陸佔山饒有興趣的看著王大鵬,這個警察還真是嘴硬,這年頭,這麼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還真是少見,「一個劉子強,就能讓你們自認為疏而不漏的大網開一個打洞,讓我們平平安安出去。」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當著我的面打電話,就不怕我把你們和劉子強的事兒捅出去?」王大鵬不得不承認,這個胖子說得是實情,以劉子強的權力,只要在抓捕時放放水,這幫兔崽子就能堂而皇之逃之夭夭。


  「既然敢當著你的面打這個電話,我就不怕你往外捅。」陸佔山笑嘻嘻推開車門,一邊下車一邊說道,「王隊,你也不想想,這件事你能捅給誰?劉子強的背後是靳百川,看看你們集安市局,有幾個人不是我們這一頭的?集安市局要是不夠,你再往大了看看,看看整個集安市,誰會為了你和靳百川作對?就算你把這件事嚷嚷的整個集安都知道了,大家也會假裝沒聽見,或者,乾脆把你當成有妄想症的神經病。」


  車門碰的一聲關上了,這一聲並不算大的聲響,卻如同炸雷在王大鵬耳邊炸響,「劉子強的背後是靳百川」,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劉子強和靳百川的關係,集安市局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聽這個胖子的意思,他們似乎是靳百川的人,也就是說無論是集安一中槍擊,還是向陽新村沖卡,這兩件事都和靳百川有關係。怪不得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劉子強副局長都敢和這幫人站在一起,原來這些事情背後有靳百川這棵大樹,什麼叫有恃無恐?這就叫有恃無恐。


  透過切諾基警車的前風檔玻璃,王大鵬獃獃看著那個胖子在路邊的紅色桑塔納轎車駕駛座門旁忙碌著,連一分鐘都不到,駕駛座車門便被打開了,真快呀,車到手了,接下來就該去西榆樹灣檢查站了吧?我們的劉副局長,在那兒是不是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王大鵬苦笑了一下,劉局啊劉局,一個民警犧牲,兩個大隊長住院,在您心裏面,這些戰友的分量再加上頭頂的國徽和肩上的金盾,難道都比不上一個靳百川嗎?

  副駕駛座車門被陸佔山一把拉開,連在門上的手銬差點兒把王大鵬從車裡拽出來。陸佔山摸出鑰匙,打開門把手上的手銬環,說道:「王隊,是你自己跟我來,還是我像拽死狗一樣把你拖下來?」


  「不就是上前面的桑塔納嗎?我自己走。」王大鵬無奈的嘆著氣,看來像是認命了。


  「這就對了,只要配合好了,您也不用受苦,我也落個省心,事情就這麼簡單。」陸佔山微微一笑,看來自己一番大話,對這位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的影響還真是不小,這個人知道的太多了,最終只有死路一條,不過在自己和老七安全脫身之前,還是得把這小子穩住,免得節外生枝。


  桑塔納轎車的車況似乎還不錯,發動機還只是在低沉的轟鳴,車子就已經跑到一百多邁,照這個速度,最多五分鐘之後就能看到西榆樹灣的檢查站了。


  王大鵬坐在後座,前面是空無一人的副駕駛座,透過駕駛座頭枕,寬闊的道路一望無際,兩邊的路燈飛速從頭頂閃過,殺害戰友的兇手眼看就要插翅飛走,而自己,雙手手腕上帶著冰冷的手銬,坐在車上一籌莫展。


  那個受傷的男子斜靠在後座的另一端,左手按著腹部的傷口,手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看來傷的不輕。男子倒也硬氣,愣是一聲沒吭,只是臉色越來越蒼白,呼吸越來越沉重,額頭上的汗珠也越來越密。


  「老七,堅持一下,大哥已經安排好了,我們一會兒就能到。」開車的陸佔山聽出了後座上戚勇強忍著的痛楚,心中也是揪心的難受,腳下又使了使勁,沒用,油門已經踩到底了。


  「沒事兒,三哥,我挺得住。」戚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但還是失敗了。51手槍彈彈頭鑽在身體里,那種疼痛不是說忍就能忍得住的。


  「我說,我這個手銬銬得太緊了,能不能給我松一下。」王大鵬清了清嗓子,把雙手舉到後視鏡能看到的地方,打斷了陸佔山和戚勇的談話。


  陸佔山抬起頭,窗外的路燈燈影恰好閃過,燈影中,他清楚的看到王大鵬手腕上的手銬,已經深深勒到肉里,雙手都有些發紅了。「忍著點兒,等到了地方就給你把銬子摘了。」


  「我已經忍了很久了,」王大鵬把手銬晃得叮噹作響,大聲表示著抗議,「再勒一會兒我這雙手就該廢了。」手銬太緊妨礙血液循環,嚴重的會導致截肢。


  手該廢了,陸佔山在心中冷笑一聲,過一會兒你小子小命就沒了,一雙手算得了什麼。不過在要這小子的命之前,還是別讓他亂叫得好。「老七,你要是方便就給他把銬子松一格。」


  「沒問題。」戚勇咬著牙坐直了身子,從口袋裡摸出一串鑰匙,瞪了還舉著雙手的王大鵬,喝道,「湊過來呀,還等著老子上門服務嗎?」


  王大鵬連忙點點頭,將身子挪到後排座中央,把雙手遞到戚勇面前。


  「呆瓜。」戚勇罵了一句,伸手去握王大鵬腕上的手銬。手指剛剛搭到手銬邊上,正要將手銬握在手中,忽覺手裡一滑,手銬從自己手邊滑過,心中暗叫不好,剛要應變,就覺得左腹部槍傷傷口一陣劇痛,腹部已經被王大鵬重重砸了一記。


  「靠,耍花樣。」排山倒海般的劇痛襲來,戚勇只覺得眼冒金星,劇痛之下,雙手本能的前伸,如鐵箍一般將王大鵬的脖子掐住,喉嚨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使勁,雙手收緊,兔崽子,耍花樣,我要你的命。


  窒息的感覺瞬間讓王大鵬眼前一黑,太陽穴如打鼓一般通通亂響,臉瞬間漲得通紅。帶著手銬的雙手抓著戚勇的手腕,使勁要把那一雙魔爪從自己脖子上拿開,可是脖子上的一雙手好像變成了銅澆鐵鑄,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根本就是蚍蜉撼樹,紋絲不動。


  意識正在從大腦中遠離,不行,不能就這麼死了,太冤了,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眼前已經是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了,用盡全省的力氣,抬腳,向正對自己的方向猛踹,一腳踢出,模模糊糊感覺到腳下一團柔軟,好,題中了,繼續,第二腳,第三腳。


  終於,脖子上的鐵箍有了鬆動,一絲空氣一下子湧入胸腔,彷彿垂死之人被注射了一劑強心針,體力一下子充斥全身,用力,再來一腳。伴隨著再也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脖子上的雙手終於鬆開了。


  眼前的世界開始漸漸清晰,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慢慢在逐漸聚焦的視線中成形,就是這支槍,剛剛殺掉了自己的戰友,現在,又要向自己開火了。


  深深吸一口氣,身子向前竄出,一把抓住方向盤,使勁搖晃,刺耳的剎車聲中,車子如同一個酩酊大醉的酒鬼,開始在路上瘋狂的搖擺。夾雜著一陣陣怒吼,震耳欲聾的槍聲在耳邊炸響,身子如同被一輛卡車重重撞擊,力量像退潮的錢塘江大潮,奔涌著離自己而去。


  臉上正在被開車的胖子用手肘一下下猛擊,握著方向盤的手越來越松,已經握不住了,真的握不住了……


  手終於鬆開了方向盤,那一瞬間,天地間彷彿忽然陷入了寂靜,耳邊只有沙沙的風聲,不,那不是風聲,那是動脈血從自己頸部噴出的聲音。如泣如訴的風聲中,眼前的世界變成了安詳的純白,那純凈的潔白中,妻子手中牽著女兒,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孩子,對不起,今後的路,爸爸不能陪你了。


  一滴淚珠從眼角落下,王大鵬嘴角帶著微笑,用最後一絲力氣,拉起了桑塔納轎車的手剎。


  那如同醉漢一般跌跌撞撞的紅色桑塔納轎車,像是忽然絆了一個跟頭,打著滾兒翻出了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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