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黑子
1995年9月7日21：20-21：30
「為什麼？」龍在天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靳百川感覺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巨大的驚愕讓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地獄鳥竟然起了內訌。
「龍叔，對不起了。我一直是銀翼的人。」皮膚黝黑的黑子，好像已經融入了茫茫夜色，只有手中銀色的貝雷塔手槍，泛著幽幽的光亮。
「佩服，兩年多了，我一點兒破綻都沒看出來。」龍在天嘆了口氣，終年打雁，終於被雁啄瞎了眼。
「在龍叔身邊混，當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這兩年，我徹底斷了和集團的聯繫。」
「黑子，這兩年，地獄鳥的兄弟對你怎麼樣？」
黑子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這些年，龍叔你對我像對親兄弟一樣。」
「兩年的情分就這麼算了嗎？」
「對不住，龍叔，我生是集團的人，死是集團的鬼，沒得選擇。」
「黑子，方才我的話你都聽到了，照我的辦法，除掉歐陽逸軒有沒有可能？」
「有可能，」黑子回答的很乾脆，「不僅是有可能，簡直是十拿九穩。如果不是這個方案太具有威脅性，我也不會忽然出手暴露身份的。」
「銀翼在集安最大的頭就是歐陽逸軒，只要除掉了他，別人絕對翻不起波浪，這一點你承認嗎？」
「龍叔，你太小看手術刀了，少了歐陽逸軒，只會讓手術刀元氣大傷，但不可能讓它失去戰鬥力。去掉一個歐陽逸軒，還有八個，龍叔，對付八個手術刀小組的強手，地獄鳥沒有勝算的。」和地獄鳥並肩作戰兩年，黑子對地獄鳥的實力一清二楚，和手術刀比起來，地獄鳥的實力確實差一大截。
「就因為敵強我弱，你就死心塌地抱著老東家的大腿不撒手嗎？兩年的兄弟情誼，一句生是銀翼的人，死是銀翼的鬼就灰飛煙滅了嗎？」槍口下的老張忍不住了，這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張哥，就算銀翼的實力遠不如地獄鳥，我也不會背叛銀翼的，那種感覺，你們不會懂的。」雖說手中拿槍操控局勢的人是黑子，但此刻的黑子，語氣中竟有一絲悲涼。
「黑子，你在地獄鳥待了兩年，地獄鳥的人是什麼脾氣，你應該知道。」老張冷冷說道，「到了今天，地獄鳥的人剩下的，就是一條爛命，而這條爛命，我們誰也沒放在心上。」
「張哥，你放心，只要聽我的，我保證不會傷你一根汗毛。」
「說吧，你要怎樣。」龍在天一邊向老張做了個不要輕舉妄動的手勢，一邊說道。
「先把龍頭給我。」黑子向靳百川揚了揚下巴，龍頭此刻在靳百川手中。
靳百川的頭像撥浪鼓一樣，一會兒看看龍在天，一會兒看看黑子。現在的局勢太微妙，根本說不上誰佔優勢。沒錯，黑子手裡確實有一個人質，可龍在天這個老傢伙如果不把老張的性命放在心上，拔出槍來一槍就能把黑子幹掉，到頭來自己還是得乖乖在龍在天手心裡折騰。這個時候可得小心，千萬別站錯了隊。
「你愣著幹什麼？」黑子看靳百川遲遲不動，不由有些心急，「你以為他們真能饒你不死？現在他們是用得著你，等你沒用了，誰還會留你這條性命？」
靳百川打了一個冷戰，不錯，自己能不能活命，全看龍在天願不願意讓自己活，一旦自己幫龍在天除掉歐陽逸軒，再把花花綠綠的鈔票雙手奉上，到時候換來的很可能是一顆子彈。心思一動，腳下就開始挪動。
剛邁出一步，身邊就傳來嘩啦一聲，冷冰冰的槍管頂到太陽穴上，靳百川只覺得全身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兩排牙齒不住交戰，這劍拔弩張的，誰知道龍在天會不會毫不猶豫一槍把自己送上西天。
「別抖，你不亂動，我就不開槍。」龍在天用槍口戳了戳靳百川的腦袋，靳百川連聲答應著，身體的顫抖卻更加嚴重了。
「龍叔，我只要龍頭，他的死活，我不關心。」看到龍在天拔槍，黑子的身子往後縮了縮，槍口移到了老張的腦後，頂住老張的後腦勺，身體則貓著腰躲在老張身後，拿老張做了人肉盾牌。
「那我這就開槍，打死他給鬍子他們報仇。」
龍在天一句話嚇得靳百川魂飛魄散，一股熱烘烘的細流順著大腿爬了下去。
「可以啊，」黑子的語氣輕鬆得很，「您要開槍得快點兒，不然過一會兒靳總被您活活嚇死，您就沒法兒手刃仇敵了。您這剛說幾句話，他就尿褲子了。」
龍在天聞言哈哈大笑，氣氛似乎因笑聲緩和了許多。靳百川心越來越涼，看來自己這條命，既沒有被對頭地獄鳥放在眼裡，也沒有被盟友銀翼放在心上。這麼一估計，場子里的四個人，倒是自己最可能先送掉性命。
「這麼說，把你放進後備箱，再讓我們把你救出來，根本就是銀翼設好的局，是嗎？」龍在天忽然止住了笑聲，語氣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我真是瞎了眼，為你這麼個玩意兒，把二虎兄弟搭了進去。」
「龍叔，你錯怪我了，銀狐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對歐陽逸軒一個人負責。不過現在，只要您冷靜下來，做個正確的決定，就不會再把老張大哥搭進去。」黑子的聲音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恭敬，該客套的都客套完了，可以撕掉面具，開始翻臉了。
「黑子，相處兩年了，你覺得我龍在天是個怎樣的人？」
黑子不由一愣，聽龍在天的語氣，竟然變得柔和起來，似乎要和自己敘舊。這老狐狸到底想搞什麼花樣？難道他以為憑几句花言巧語，就能勸的自己倒戈投降嗎？要真這麼想，那他可是老糊塗了。
「龍叔您重情重義，行事果斷，是地獄鳥當仁不讓的好領袖。」心中雖然不屑，但嘴上的吹捧還是要有的，畢竟在人家手下當了兩年的小弟。
「重情重義，行事果斷，」龍在天慘然一笑，「黑子啊黑子，光憑這兩條，地獄鳥早就死光了。」
「龍爺客氣了，地獄鳥要是沒有您，早就完蛋了。」黑子心裡有些煩躁了，龍在天東拉西扯說個沒完沒了，到底要幹什麼？
「這句話倒是對，不過地獄鳥能活到現在，靠的不是你說的重情重義，行事果斷，而是謹小慎微。」
話音未落，一聲震動山谷的槍聲響起，伴隨著7.62mm的M14狙擊步槍彈頭高速旋轉的呼嘯聲，黑子的右手連同手中的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黑子似乎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看著光禿禿的右手腕，半晌才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抱著殘缺的手臂，一頭栽倒在地上，不住的顫抖。
「你個王八蛋。」猝不及防就落入敵手的老張胸中早憋了一口惡氣，一腳狠狠踢在黑子斷掉的右手腕上，黑子的慘叫聲頓時提高了幾個分貝。
一擊得手，龍在天心中一陣輕鬆，將頂在靳百川腦袋上的手槍拿了下來，緩緩走到黑子身邊，一腳把黑子的右臂踩到地上，彎下腰冷笑著說道：「兄弟，跟了我這麼久，你還沒發現嗎？這麼大的行動，我怎麼會不安排後援呢？」
黑子已經喊不出聲，斷臂被龍在天狠狠踩到泥土中，巨大的疼痛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龍叔，看在兩年多交情的份上，給我個痛快。」地獄鳥對待敵人的手段他清楚，求生是不可能的，只要少受些折磨就好。
「我忽然有個想法，」龍在天的腳繼續在黑子的斷臂上有節奏的搓動著，看著斷臂處湧出的血液將地上的泥土混成泥漿，「其實只要你冷靜下來，做個正確的決定，或許不僅不會受苦，而且不會死。」方才從黑子嘴裡說出來的話，此刻從龍在天嘴裡說出，透出的狠辣提高了一個數量級。
「龍叔您別拿我開涮了，」黑子臉上的汗水如小河一樣流淌，「做卧底的，怎麼可能在龍叔手上活命？」
「靳百川我都能放過，你我有兩年的交情，我怎麼忍心非要把你置於死地呢？」
「您是說，我還有活命的希望？」求生畢竟是人的本能，尤其是死到臨頭之際，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可能有一線生機，那種感覺不亞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看到一絲光亮。
「當然。」
「我該怎麼做？」
「我問問你，如果你剛才成功了，會怎麼做？」
都是聰明人，黑子一下子便明白了龍在天的意思。「龍叔的意思是，我就好像大功告成一樣，給歐陽逸軒發個信息？」
「不錯，告訴他，龍頭已經到手，龍在天被你殺了，你受了重傷，讓他到老虎溝來接你。」
「如果歐陽逸軒派別人來呢？」
「不會的，」龍在天微微一笑，「龍頭對你們銀翼的重要性，歐陽逸軒比我更清楚，他不會放心讓別人來接你的。」
「你這是讓我再背叛一次。」黑子嘆了口氣，難道為了保命，就得反覆當叛徒嗎？「給我電話，我聯繫歐陽逸軒。」
龍在天心中一喜，臉上卻不動聲色，黑子出面，成功的可能性遠遠比靳百川出面要大。「給他。」龍在天向靳百川使了個眼色，靳百川連忙把手機遞給黑子。
電話接通了，揚聲器里傳來渾厚的撥號音，接近著是歐陽逸軒的聲音：「靳總。」
「大哥，是我，陳爾冬。」夜色下的老虎溝一片寂靜，連呼吸聲似乎都消失了。
「爾冬，靳總的手機怎麼在你那兒？」
「大哥，」黑子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強忍著斷臂的傷痛，「靳百川和龍在天聯手了，千萬不要相信他。」
隨著一聲槍響，黑子的腦袋如熟透的西瓜一般爆開，龍在天舉著還在冒煙的手槍，臉色鐵青。
這個王八蛋，執迷不悟，壞了老子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