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課程
1995年9月7日21：10-21：20
從漆黑一片的回憶中跌跌撞撞走了出來，彷彿經歷了千年的與世隔絕，驟然間見到了明媚的陽光，感覺呼吸都通暢了許多。
「禁閉九十六小時，嘿嘿，你創下了獵日基地的記錄。」老鷹幸災樂禍的看著許正陽，臉上掛著壞壞的笑容。
「是沒有人被禁閉過這麼久嗎？」許正陽現在還能感覺到那種在黑暗中孤獨無助帶來的恐懼，和恐懼之後如影隨形的絕望。
「當然不是，不夠對於進入基地不滿一年的學員來說，禁閉九十六小時是記錄。之前沒有，今後也沒有，你是唯一一個。」
「為什麼會這樣？」
「教官不是解釋的很清楚嗎？讓你好好體會一下孤獨的含義。」
「我不是問這個，」許正陽搖搖頭，彷彿能洞悉自己每一個想法的老鷹，這次竟然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我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吃同樣的飯菜，經歷同樣的磨難，為什麼不能像戰友那樣互相幫助？」
「因為你是在獵日基地，獵日基地要教會你的，除了殺戮，就是冷酷。而一個人，要做到冷酷，就要習慣孤獨，唯有不會去愛的人，才能真正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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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一次刻骨銘心的緊閉，獵日基地的日子就變得平淡無奇，一旦習慣了孤獨的滋味，剩下的就只有枯燥了。早晨長跑，長跑之後就是無休無止的上課，課程包羅萬象，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地理、生物等等等等。每一門課都被教官講得枯燥無味，但就算再無味，學員也必須認真聽，不僅認真聽，還要真的學會，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來一次要命的突擊考試，成績在後五名的學員，自然會有一場豐厚的加餐——在別人吃晚飯的時候負重武裝越野二十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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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賬一般的回憶飛速流淌，許正陽看著五歲的自己在畫面中一次次受罰，作為七十二個學員中年齡最小的一個，能聽懂那些天書一樣的課程就算不錯，想考個好成績，簡直是門兒都沒有。於是，十次考試之後，至少得有八次，自己的身影會出現在通往基地旁邊高山的山道上，背上背著背包，背包里塞著磚頭。
「又不是要參加高考，學這些有什麼用？」許正陽皺著眉頭，高考才需要五門課，這倒好，學這麼多，難度還都這麼大。
「覺得煩嗎？」老鷹揉了揉腦袋，這一段往事，即使是現在回頭看看，也堪比一場折磨，「獵日基地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把我們培養成殺人機器，這些課程只是初級階段，今後要學的，比這難得多。」
「我沒看出學數理化和殺人有什麼關係。」許正陽撇了撇嘴，總是聽人們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他看來，那都是騙人的，就學校里那些數理化，學得再好也就一個用途，應付考試。現在老鷹居然說學這些東西是為了掌握殺戮技巧，簡直是荒唐透頂。
「獵日基地培養的傭兵，都是高價貨，面對的是國際市場，在國外執行任務，不會英語怎麼行？至於物理化學生物這些課，你自己想想，槍械原理是不是和物理有關？毒藥炸藥是不是和化學有關？要是沒有生物知識，不懂人體結構，你怎麼知道往自己身上開一槍的時候打到哪兒才要不了你的命？」
對於許正陽向自己開槍這件事，老鷹始終耿耿於懷。沒辦法，許正陽只好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一下，沒辦法，為了確保方舒的安全，自己只能那麼辦。
「回憶能快進嗎？這流水賬一樣的學習，搞得我頭都大了。」提個小小的要求，轉移一下老鷹的注意力，省的他總是揪著自己這點兒小事不放。
「這就頭大了？我告訴你吧，這才剛剛開始。一個月之後，你就要開始格鬥訓練，到時候，上午讓你頭疼，下午讓你全身都疼，看你受得了受不了。」
格鬥訓練，許正陽眼睛一亮，這幾天，自己最滿意的就是超強的身體控制能力和格鬥技巧，真想看看到底是這麼練成的。
「這麼期待格鬥訓練嗎？」老鷹壞笑了一下，「那我們就跳到格鬥訓練場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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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臂好像已經從肩膀上脫離，麻木的大腦已經感覺不到胳膊的存在。準備格鬥的姿勢，一端就是一個小時，紋絲不動，全身的肌肉已經從酸痛變成如石頭一般僵硬。
「放下。」沉默了一個小時的教官終於出了聲，短短兩個字，簡直是天籟之音。
雙臂終於可以放下來了，血液饑渴的順著血管充斥雙臂，那種酸麻之後的舒暢真讓人慾仙欲死。
「格鬥準備。」又是一聲命令，休息了還不到兩秒鐘。
如條件反射一般，雙臂再次抬起，一個個人影靜止不動，又成了目視前方的雕塑。
這樣的過程不斷重複，教官說了，要練就肌肉記憶，讓你的肌肉牢牢記住一個個動作的樣子，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肌肉就已經做出了動作。格鬥中的生死，往往就是由這短短一瞬間決定的。
於是，當格鬥訓練開始一周之後，無論何時何地，自己只要聽到格鬥準備的口令，想都不用想，就會瞬間變成一尊蓄勢待發的雕塑，動作之標準，和教官講授的不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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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立在前方的靶子發出一聲聲敗絮般的聲響，凸出的手指關節不知已經結了第幾次痂。本來以為進入拳法練習的階段，就可以不再枯燥，不再像準備動作練習一樣，天天扮雕塑玩。哪知，在不用扮雕塑之後，另一種痛苦的折磨開始了。
對著千層紙製成的靶子，向靶心的位置出拳，左直拳一千次，右直拳一千次，然後是左勾拳，右勾拳，左擺拳，右擺拳。原來要形成肌肉記憶，除了扮成雕塑之外，還有一種途徑，就是不斷重複。
拳面上的嫩肉打到粗糙的拳靶上，就像鋼銼在手上銼一樣，三拳下去，就帶出了血絲。等到拳數過百，手就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就這樣，千層紙一次次被血水浸透，拳面上的傷疤一次次結痂、裂開、再結痂、再裂開。漸漸的，千層紙的拳靶一次次開裂，而手，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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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一幕幕訓練讓許正陽目瞪口呆，這兩年在飛鷹社，他眼看著指導教師一招一式的言傳身教，獵日基地這樣的訓練方法，他從未見過，別說見，連想都沒想過。「這樣的訓練方法，科學嗎？」
「科學？」老鷹冷笑一聲，「你以為這裡是國家散打隊嗎？還講科學？科學的訓練方法只能把你練成一個運動員，烈日基地需要運動員嗎？」
「一個格鬥準備要練一個星期，太慢了吧？」是啊，每天從中午一點練到晚上七點，六個小時，這麼大的訓練量，一個星期才練完格鬥準備的動作，這速度確實有些慢。
「一個星期就嫌慢？知道那些基本拳法腿法要練多久嗎？」
回憶的畫面中，自己仍然在機械的出拳，出拳，出拳，這樣的動作要練多久，許正陽猜不到。
「告訴你吧，在今後半年的時間中，咱們每天下午的六個小時，就是無休止的出拳，直拳，勾拳，擺拳。對了，還要加上踢腿，邊腿，側踢，正蹬。現在受罪的是拳頭，拳頭硬了就該加上腿腳了。」
許正陽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雙拳，堅硬的拳面好像帶著一層全金屬外殼，再伸手摸摸自己的腿，大腿的肌肉如同銅澆鐵鑄，小腿脛骨如同兩段千年硬木，看來這些都是自幼錘鍊的結果。
「效率太低。」看起來訓練的效果不錯，但是耗時太久，這樣低效率的訓練，沒什麼可取之處。
「效率低？」老鷹搖搖頭不以為然，「想想吧，你是從幾歲開始這麼練的？獵日基地從來都不缺時間，從五六歲的孩子到頂尖的殺手，他們有至少十年的時間。慢工出細活兒，尤其是格鬥技術，更是如此。要讓一招一式成為我們的本能，就得靠時間往上堆。」
「這麼練，不怕受傷嗎？」在飛鷹社待久了，運動損傷見過不少。耳濡目染之下，許正陽已經成了半個專家。對於骨骼發育還不完全的小孩，這樣的訓練，恐怕不僅會致傷，致殘都有可能。
「受傷？你知道獵日基地的淘汰率嗎？」
還有淘汰率？許正陽搖搖頭。
「你們這一期學員有七十二人，猜猜最後走出基地的有多少人？」
繼續搖頭，還是不知道。
老鷹慢慢舉起右手，伸出三個手指。
「三個？」許正陽張大了嘴，七十二個人，只有三個人堅持到了最後。「那其他人呢？」如果訓練過程都這麼痛苦，那提前結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老鷹舉起的右手緩緩放下，在脖子前面狠狠划動了一下。
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一股涼意遍布全身，「死了？」
老鷹點點頭，沒錯，都死了，六十九個人，全都沒有活下來。
「他們都是怎麼死的？」許正陽的聲音有些發顫，心中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答案。
「每一個人，從踏入獵日基地的那一刻開始，擺在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要麼成功，要麼死。」流光溢彩閃動的畫面中，老鷹的笑容分外慘淡，「至於怎麼死的，根本就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