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九十七章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1995年9月7日20：50-21：00
街上五顏六色的霓虹在車窗外一閃而過，靳百川坐在賓士600轎車的後座上，微微閉著雙眼，體會著難得的平靜。真的能平靜嗎？當然不行，接下來要處理的問題，一點兒不比為老虎溝的善後容易。
身為木字門的掌舵人，現如今的靳百川儼然就是五大門派的首領。五大門派之中，水字門多年遊離於五大門派邊緣，和其他四家總是若即若離，這種局面的形成，一來和水字門經營的作保業務不無關係，二來也是水字門兩位當家的江清泉和洪秋水獨來獨往慣了，不願和其他四門扯上太多關係。除了水字門一家，金字門、火字門和土字門，哪一個不是巴巴的貼靠自己，自己一句話，上自鬼王趙滿堂，下到不知姓名的小混混，哪個敢說個不字。但靳百川知道，這樣的風光，只是表面，人家之所以買賬，看中的不是他靳百川的實力，而是他背後的關係網。
五大門派走到今天，從最初的各擅勝場到一步步分了高下，大家都看在眼裡，也看清一件事，當今社會，再也不是誰拳頭硬誰嗓門大了，現如今，只有腰包鼓鼓的才能讓腰桿硬硬的。這可惜，這個道理，大家明白的有早有晚，早明白過來的，如靳百川，抓住時機，搖身一變，從黑變白，從白變紅。慢了一步的，如鬼王，緊隨靳百川之後，成功步入商界，開始向政界進軍。再往後，如杜樂天，經商容易，從政就沒什麼指望了。
一旦明白了這個道理，幫派就走上轉型之路，而走上轉型之路，就會領略到權力的威力。經商從政，就要參與權力遊戲，這場遊戲的規則，遠比黑*道複雜，行差踏錯的結果，也比黑*道致命。初入其中，就算你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會處處碰壁，要害部門一個小小科員，都能掐著你的脖子讓你有苦難言。而他靳百川，若不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搭上了銀翼這班快車，只怕現在也只能在權力場外圍隨波逐流，不斷陪上一個又一個笑臉，卻只能繼續充當土財主的角色，永遠別想接觸到權力核心。
在銀翼的助力下，他靳百川脫胎換骨，成了道貌岸然的上流人士，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員，也成了他的座上賓客。集安權力場不僅對靳百川敞開大門，而且在接近核心的位置給他留了一個座位，木字門掌舵人靳百川，終於真正有了話語權。這，才是其他門派對他俯首帖耳的原因所在。
靳百川知道，其他門派的這種臣服並不穩固，一旦他們羽翼豐滿，建好自己的關係網，便會離自己而去，畢竟，無論是鬼王還是杜樂天，都有一顆稱霸一方的梟雄野心，怎會甘心一直屈居木字門之下？也正是因為如此，靳百川對鬼王和杜樂天始終是表面上客客氣氣，暗地裡卻心存戒備。對於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資源為鬼王和杜樂天提供幫助，他絕對沒有半個不字，不過只要是動用他靳百川的權力網路，必須要經過他本人，他這張網路上的任何一個節點，都不能和鬼王以及杜樂天發生單獨聯繫，這是底線。唯有如此，才能保證這張關係網永遠只屬於他靳百川，才能保證把鬼王和杜樂天牢牢捏在手心裡。
這些年接觸下來，靳百川自己總結出一個規律，欲*望越大的人，越容易被控制。劉子強，堂堂集安市公安局副局長，為什麼唯自己馬首是瞻，不就是想當局長嗎？陳雲，官沒有劉子強大，為什麼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很簡單，人家雖然也想陞官，但遠遠沒有劉子強那麼強的欲*望。
在官場是這樣，在黑*道也是一樣。說實話，幾個幫派老大中，實力最強的金字門老大鬼王對自己的態度反而最為恭敬，原因無他，鬼王這老小子，一心想成為另一個靳百川。相比之下，杜樂天就冷淡一些，在杜樂天看來，能混入政界當然好，實在不行，做個富家翁也不錯。所以，如果五大門派有一天決裂，杜樂天一定比鬼王先一步與自己一刀兩斷。而此刻，自己要去安撫的，正是這個杜樂天。
不知不覺中，樂天歌廳的霓虹燈招牌已經映入眼帘，賓士600轎車穩穩停在樂天歌廳大門口。門口的服務員立即迎了上來，恭恭敬敬拉開車門，喊了聲：「靳總好。」同時把手扶在車門的門框上，標準的迎駕姿勢。五大門派的混混，要是不認識靳百川的座駕，那可真是瞎了眼。
「老杜呢？」靳百川從賓士車後座下來，關上車門，一邊隨口問著一邊給司機打了個手勢，司機踩了一腳油門，車子穩穩離開門口，向停車場開去。
「杜總他們一直在樓上大包間。」服務員微微彎著腰，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順手為杜樂天拉開歌廳的玻璃門。
靳百川點點頭，徑直穿過大廳，直奔電梯而去。樂天歌廳大包間，他熟悉得很，不需要帶路。沿路的服務員看著雄赳赳氣昂昂的靳百川，紛紛自覺的肅立一邊，垂手低頭，彎腰行禮，「靳總好」的聲音此起彼伏。靳百川微微點頭示意，竟然有一種檢閱兵馬的感覺，杜樂天這些手下調教的不錯。一邊體會著心中油然而生的滿意，一邊不由暗暗發笑，這麼多年了，自己還是脫不了江湖氣，還是喜歡這種前呼後擁的氣派。
三菱重工的電梯隔音效果絕佳，電梯運行的平穩而安靜，隨著悅耳的叮咚聲，三樓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靳百川走了出來，看著空蕩蕩的樓道，不由皺起了眉頭。這個鬼王，怎麼如此大意，明知道裡面有一具屍體，怎麼也不安排人把守一下，這要是有個醉鬼誤打誤撞上了三樓，進了大包間，看他怎麼收拾。
走在樓道里，靳百川不由有些疑惑，這裡太安靜了。剛剛發生了命案，火字門的二當家被土字門的人錯手殺死，現在，土字門和火字門一定勢成水火，樓道里應該都是劍拔弩張的緊張味兒才對。可是此刻，整個三層樓道安靜的嚇人，就好像沒有一個活人一樣。
一邊疑惑一邊前行，從電梯口到包間門口，也就那麼短短几十步，靳百川大步穿過走廊，伸手推開包間房門。
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撲鼻而來，靳百川強忍著沒有用手捂住口鼻，畢竟，死的是杜樂天的二當家，自己要是表現出一點點嫌惡，都會被杜樂天看在眼裡。
眼睛在屋內掃視一周，屋裡的氣氛有些怪異，鬼王和杜樂天坐在沙發上，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那規規矩矩的坐姿，還真是讓靳百川大開眼界。沙發對面吧台邊，坐著一個中年人，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中年人腳下，倒著一具屍體，屍體身下厚厚的地毯，早已被鮮血浸透。
靳百川看著中年人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快。這個人，看來就是錯手殺了雷天彪的那個鎚子了，怎麼殺了人還這麼弔兒郎當，而且還是當著杜樂天的面，這不是拱火嗎？別說杜樂天了，就連自己，看到這個中年人如此張狂，心裡也恨恨的，恨不得把他撕成兩半。
恨歸恨，事情還是要解決的。靳百川看著表情僵硬的杜樂天，盤算著自己的安慰策略。無論如何，要讓杜樂天出這口惡氣，只有出了氣，才有可能接著往下談。所以，第一步要做的，是站在杜樂天這邊，對行兇的鎚子展開劈頭蓋臉的痛斥。
「人是你殺的？」靳百川陰沉著臉，看著中年人。江湖上的人都說，靳總把臉拉下來的時候，連閻王老子都覺得瘮人，只不過人家現在是大人物了，很少像江湖混混一樣板起臉扮狠辣了。現在，大名鼎鼎的靳總把臉拉下來了，真是難得，杜樂天連忙偷偷看了一眼，不由在心中暗笑，傳說就是傳說，言過其實了，拉下臉的靳百川，無非是看起來臉更長了一些罷了。
「是的。」靳百川終於咬鉤了，老張心情大好，獵物都送上門來了，何不好好戲弄他一番？
「江湖規矩你懂不懂？」靳百川的聲音冷冰冰的，說實話，他已經有日子沒用這樣的江湖氣說過話了，那種惡狠狠的感覺，真讓他覺得舒服。
「江湖規矩太多了，你說的是哪一條？」老張一臉懵懂，那樣子竟然有幾分呆萌。
靳百川不由愣了一下，怎麼遇到個棒槌，不開竅啊。老大問話，依然大大咧咧坐著不說，連個「您」都不叫，還敢和自己逗貧，這小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好，你要玩，老子陪你玩，看看誰把誰玩死。「我說的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規矩。」
「原來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規矩啊，我懂我懂。」老張恍然大悟一般連連點頭。
「既然知道規矩，那就不用我多說了，打算怎麼償命？」
「給誰償命？」剛當了一秒鐘明白人，老張又變成了傻瓜。
「廢話，你殺了誰，就要給誰償命。」靳百川的拳頭一下子握緊了，小子，你再敢調侃老子，老子保證，不用杜樂天動手，老子先把你大卸八塊。
「我有些不明白了，這個人之所以死，是因為他害死了我的兄弟，按照江湖規矩，他應該給我兄弟償命，怎麼我一個要賬的，要完了賬反而會欠下一筆債呢？」
靳百川愣了一下，迅速看了一眼鬼王和杜樂天，這兩位爺依然端坐在沙發上，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和他們無關一般。奇怪，這裡面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雷天彪怎麼會害死你的兄弟呢？」五大門派下面的小弟，有些小摩擦在所難免，但要說鬧出人命，可能性不大。
「不僅是雷天彪，你們木字門、金字門、火字門還有土字門的各位老大，都欠下了我們的人命債，按照江湖規矩，都是要還的。」
一股寒意從頭到腳，靳百川不由結結實實打了個冷戰，「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看著靳百川有些扭曲的面孔，老張嘿嘿一笑，一字一句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靳百川，地獄鳥找你要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