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五十章 地下室的疑點
1995年9月7日19：00-19：10
隨著一陣輕微的噼叭聲，百川集團大廈的電力供應在瞬間中斷了，電腦的不間斷供電應急電源發出此起彼伏的報警聲，提示著將在五分鐘之內徹底斷電，控制室的工作人員立刻按照標準程序將大廈網路的伺服器電源轉到備用電路上，卻發現備用電路也沒有電力供應。工作人員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部門負責人的電話號碼。
三分鐘后，一輛電力部門的維修專用車開進了百川集團的大院，兩名精幹的漢子，穿著電力公司的維修工作服，提著工具箱走進了大廈，門口早有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小夥子等著，帶著兩名電工上了電梯，按下了B2的按鈕，電梯向地下二層穩穩開去。
電梯上一個高個子電工給保安點了一根煙，說道：「兄弟，你們這百川集團來頭可不小呀，剛剛斷電不到五分鐘，我們領導就受不了了，火急火燎的把我們派過來，到時候我們修完了，兄弟你可得在意見本上給我們哥倆美言幾句。」
保安大大咧咧接過香煙，那是當然，這裡不是別的地方，是百川集團，董事長靳百川是什麼人，市委書*記和他說話都得客客氣氣的，你們電力部門的頭頭，還不得緊著巴結。「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只要你們趕快修好，現在整個大樓除了維持電梯和消防設備的動力電沒有問題，就連電腦伺服器的備用電源都斷電了，這一分鐘就是好幾萬的損失呢。」至於一分鐘的損失到底是多少，保安當然是不知道的，只不過沒有五位數，恐怕不符合百川集團的氣度。
電梯在地下二層打開了門，三人前後出來，在樓道內應急燈的微弱燈光下行走著，高個子電工一邊走一邊隨意的問著：「兄弟，你們這大樓可真夠氣派的，地上的不說，這地下堅固的像碉堡，地下得有三層吧？」
保安回過頭看了一眼這個高個子電工，說道：「沒有，地下只有兩層，剛才在電梯里你沒注意嗎，那上面有樓層按鈕的。」
高個子電工笑著說道：「我還真是沒注意，不過地下修兩層也夠可以了，在咱們集安，絕對是頭一份。」說著一摸口袋，哎呀了一聲，「兄弟你可得原諒我，我忘了帶萬用表了，在車上，我這就去拿。」
保安顯然有些不快，「這可不好，得耽誤多少功夫，還得帶你上去。」
「不用不用，」電工連連擺手，「我認得路，你帶著我們這位兄弟趕緊過去，我自己去取，下來找你們就是了。」
保安想了想，確實也懶得來回上下，便點頭道：「好吧，你要是找不到了，在樓道里喊一聲，我過來接你。」
高個子電工說了聲放心吧，便急匆匆向電梯方向跑了過去，保安搖搖頭，暗自感嘆電工的糊塗，帶著另一個電工直奔配電室而去。
向電梯方向走了幾步，高個電工聽到了身後配電室房門關閉的聲音，慢慢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過道，已經空無一人。好了，是時候開始工作了。
電梯里的按鈕只到地下二層，這自己當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可如果這地下有貓膩，一定藏在常人無法到達的角落，如果地下二層之下有一個地下三層，而這個地下三層有無法通過電梯抵達的話，那麼這個地下三層絕對是藏污納垢的絕佳場所。所以，他試探性的向保安提到了地下三層的問題，而保安聽到地下三層那一瞬間，眼神中的閃爍，沒有逃過他的眼睛。果然，這裡一定有問題。
地下二層的結構看起來很簡單，一個「口」字形的四方迴廊，迴廊兩側都是緊閉的房門，從門外看不出任何異常，這麼多房間，自己要是一個個查看過去，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斷電時間不能太長，否則會引起靳百川的懷疑，一定要快。
或許並不需要每個房間都檢查，腦子裡靈光一閃，電梯無法通到地下三層，樓梯應該可以，試著走走樓梯。加快腳步，快速在走廊中查找著，電梯旁邊有一個安全通道的標誌，在這兒。
伸手推推安全通道的門，心中不由一喜，門沒有鎖。推門進了通道，一道樓梯向上通往地下一層，向下的樓梯呢？沒有，沒有向下的樓梯。
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真的沒有地下三層？心中不由一陣沮喪，冒險進入百川大廈是自己提的建議，自己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建議，是因為發現了難以解釋清楚的疑點，費了這麼大的勁，終於進來了卻無功而返，真有點兒不甘心。越想越是著急，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重重砸在牆上。
一陣鈍鈍的疼痛透過右手傳了過來，不對，聲音不對，一拳打在混凝土構築的承重牆上，不應該是這種聲音，這聲音有些空，不像是砸在鋼筋水泥上那種悶響。
心中一陣驚喜，臉孔幾乎貼上了牆壁，這面牆有問題，雙手不住在牆上摸索，在這兒，一個小小的凸起。高個電工打開了手電筒，明亮的光線中，一道加裝了電子鎖的門赫然就在眼前。靠，停電之後的一片漆黑，差點兒讓這道門從自己眼皮底下滑過去，不用問，穿過這道門，就是通往地下三層的樓梯。
三條街道之外，一輛白色的豐田麵包車內，對講機的聲音響了起來：「任務完成，恢復供電。」
斷電八分鐘之後，百川集團的電力恢復了供應。電工告訴負責後勤部經理，這是一次電路老化引起的短路，並無大礙。經理認為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問題解決了就好，至於向上彙報嘛，傻子都看得出來，今天一天靳總忙得不可開交，心情也差到了極點，自己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叨擾他老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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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劍成坐在那輛經過改裝的豐田麵包車上，看著剛剛上車還穿著電工維修服的兩名警察，其中一個高個子的，竟然是在集安一中遇到過的那名橋西派出所民警，叫什麼名字來著，對了，叫李文利。陳雲這小子，出手真夠快的，下午剛剛向自己提出要把這個李文利納入麾下，晚上就派出去工作了。
「情況怎麼樣？」工作的時候康劍成歷來不喜歡寒暄，看著李文利，單刀直入的提問。
李文利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廈肯定有問題，地下有三層，我在地下二層觀察的時候發現了通向地下三層的入口，但是是用電子門鎖封閉的，進不去。」
「有地下三層也不能說明問題吧？」康劍成皺了皺眉，在對待靳百川的問題上，必須要萬分慎重，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但也不能盲目出擊，要有絕對的把握，不然結果必然是引火燒身。
「不錯，可是如果連保安都在隱瞞地下三層的存在，就會非常可疑。我們查了百川集團的用電記錄，耗電量不小，但是如果僅僅是維持大廈的運轉，甚至加上24小時中央空調的運行，都不會達到那樣的用電量，所以，百川集團大廈裡面，一定有名堂。」
「有一個非常耗電的設備，對嗎？」康劍成有些費解了。
「康局，根據我的經驗，那樣的耗電量，至少是一個中型冷庫。」陳雲接過了話頭，「我們也正是因為有這個發現，斷定百川大廈有名堂，這才冒險用了斷電之後進入偵查這一招。」陳雲一邊說一邊拍了李文利一巴掌，「這條線索，還是小李發現的。」適時在領導面前展現下屬工作出色的一面，是陳雲的習慣。
「冷庫？寫字樓要冷庫幹什麼？」康劍成沒有理會陳雲對李文利的讚揚，把表現出色的下屬暗暗記在心裡，而不是把讚揚掛在嘴上，則是康劍成的習慣。
「局長，我想開一個搜查證去光明正大的搜查一下。」李文利有些迫不及待了，自從下午被陳雲抽調成為907專案組的一員之後，他就難以抑制的保持著亢奮的狀態。
「以什麼理由？我們要查什麼案件需要搜查百川集團的寫字樓？」康劍成看著李文利，這個年輕人思路很清楚，是個當刑警的好料子，陳雲沒有看走眼。
李文利看著康劍成，作為科班出身的大學生，他非常清楚開搜查證的條件，只有對犯罪嫌疑人的住所或者可能隱藏犯罪證據的地方才可以搜查，現在的百川集團，明顯和這兩個條件不沾邊。可是他也知道，開一張《搜查證》，只要局長簽個字就可以，而在實際辦案之中，這樣的違規並不罕見。
「康局，我知道現在不合規定，但是為了找到線索，是不是可以破例？」
康劍成看著李文利，心裡有一種久違的溫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那種為了破案火急火燎的心情，和剛剛參加公安工作的自己是多麼相像，但是現在不行，對手是靳百川，是有能力隻手遮天的省人大代表，這個人背後的關係網，龐大到讓人觸目驚心。一旦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授人以柄，結局必將是前功盡棄，準備了這麼多年，終於開始亮劍，他可不想這麼早就把劍再次收入鞘中。
「不行，」康劍成搖搖頭，果斷的說道，「必須嚴格依法辦。」
「那我們該怎麼入手？光是混進大廈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怎麼查？一點抓手都沒有。」李文利的語氣帶著難以控制的急迫，言語中甚至忘了對面坐著的，是堂堂公安局長。
「小李，注意你的態度。」陳雲瞪了一眼李文利，提醒著這個毛頭小夥子，你是在和統領數千警察的市公安局局長說話。
康劍成揮了揮手，似乎要打消這種沒有必要的顧慮，微笑著說道：「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有的時候我真的相信一句話，叫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的時候是幫我們的。」
順著康劍成的目光，陳雲清楚的看到，副局長劉子強的車子，從白色麵包車旁經過，前往的方向，正是百川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