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往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王大鵬的問題清單
1995年9月7日19：00-19：10
王大鵬獃獃坐在辦公室里，九月的下午七點，太陽已經落山，天空雖然還留著落日的餘暉，辦公室里已經昏暗下來。王大鵬就這樣坐在黑暗中，絲毫沒有起身開燈的意思，他已經就這樣呆坐了整整一個小時。「知道我要被陳雲大隊長接手審查之後，劉局長和誰通過電話，說了些什麼。」這句許正陽臨走前甩下的問題，像陰魂不散的惡鬼一般，在自己的腦海里反覆低語，攪得自己心神不寧。
懷疑就是一顆種子，會在人的心裡生根發芽，不知不覺中長成幼苗，慢慢長高，最終長成參天大樹。此刻，這顆種子已經破土而出，正在王大鵬心中張牙舞爪。太可疑了，真的，簡直是越想越可疑。尤其是那通神秘的電話，接了電話之後，劉副局長就知道許正陽被軍隊的車接走了，連車牌號都清清楚楚。自己當時追問了一句，劉副局長用特情兩個字搪塞了過去，可王大鵬一點兒都不相信。怎麼會那麼巧，有人恰好目睹了許正陽被帶上軍車的經過，記下了軍車牌號，而這個人，剛好還是劉子強副局長的特情，這種幾率，只怕比買彩票中五百萬都小，這種鬼話，自己怎麼可能信？
這個電話有問題，如果許正陽說的那個電話真的存在，那圍繞著劉局長，就有兩個可疑電話了，這兩個電話，在今天下午這出大戲中充當了什麼角色？而副局長劉子強，又在這出大戲中充當了什麼角色呢？
要查明這一切，就需要把集安一中槍擊案重新審視一遍，之前自己的視線完全被楊東的證言引導，現在，需要調整一下，根據許正陽的交代觀察一下這個案子，看看其中到底有什麼遺漏。
打開桌上的檯燈，屋子裡終於有了光明，王大鵬打開筆記本，拿起鋼筆。雖然沒有對許正陽的供述製作筆錄，但他交代的點點滴滴，已經清清楚楚記在自己腦子裡，現在要做的，就是認真梳理，找出問題，列一個清單，按照清單一個個去求證，問題求證完畢那一刻，便是真相浮出水面之時。
一個聲音在心裡悄悄提醒著，「王大鵬，你想幹什麼？案子已經交給陳雲大隊長了，你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了，插手別人的案子，是大忌，你小子想犯忌嗎？」是啊，當了這麼多年刑警，自己始終是循規蹈矩的那一個，今天這是怎麼了，居然對自己的主管副局長起了疑心？
管不了那麼多了，這件事和規矩無關，它關係到兩個人的清白，一個是位高權重的副局長，一個是素不相識的高中生，而自己，既然曾經經手過這宗案件，就有責任把這一切查個水落石出。
開始仔細梳理，從第一個環節開始，根據許正陽供述，他的兩名同學方舒和周小唐，被靳百川綁架到了百川集團，這個情節似乎與槍擊案無關，但涉及到一起綁架案，要查證。寫下問題一，方舒和周小唐是否被綁架。
第二個環節，許正陽在百川集團門口守候，發現一輛黑色豐田皇冠帶著方舒和周小唐離開百川集團，他便打車尾隨。問題二，看看沿途有沒有監控錄像，能不能發現這兩豐田皇冠。雖說探頭現在還是稀罕物，但一些主路路口確實已經加裝了，希望許正陽所說的路線沿途能有探頭。
第三個環節，一輛三菱越野警車攔截黑色豐田皇冠，警察開槍導致豐田皇冠發生事故，方舒和周小唐獲救。要解決兩個問題，問題三，現場是否有交通事故痕迹；問題四，現場是否有遺留彈殼。
第四個環節，許正陽尾隨三菱越野車進入學校，問題五，是否有一輛三菱警車進入學校。
第五個環節，進入學校后，許正陽聽到槍聲，也就是說，案發時許正陽不在現場。但是根據楊東的證言，許正陽不僅在場，而且開槍殺死了張強，這就需要找同樣在現場的另一個生還者，集安一中學生處處長何永勝。問題六，何永勝是否能證明許正陽在現場，並槍殺了張強。
第六個環節，許正陽與守在辦公樓門外的兩人交手，並將二人制服，期間有人開槍。問題七，是否有人目擊這場格鬥；問題八，現場是否有七九微型衝鋒槍彈殼。
第七個環節，大隊警察趕到之前，那輛三菱越野警車帶著豐田皇冠匆匆離去，問題九，是否有人目擊這兩輛車離去。
一口氣在筆記本上寫下九個問題，王大鵬鬆了一口氣，拿起筆記本，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接著閉上眼睛，將這一切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好了，只要把這些問題搞清楚，事情就大致明白了。
可是，這個工作怎麼往下布置呢？案子已經交給大隊長陳雲了，不管派什麼人去開展調查，都是不合適的。所以，這些工作，只能自己獨立完成。王大鵬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快要七點十分了，要開展調查就該抓緊了。
拿起車鑰匙走出辦公室房門的時候，王大鵬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一番調查之後，自己能在這九個問題後面全都畫上叉，說心裡話，他真的不願意看到，在這起案件里充當不光彩角色的人之中，有自己的主管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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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強走進直通靳百川頂樓辦公室電梯的時候，心中不住的後悔，現在這個時候，自己居然就這麼到靳百川辦公室來了，簡直是魯莽。可是，心裡的疑問已經越來越多，事情越來越向失控的方向發展，有些話，必須當面和靳百川說清楚。
出了電梯正對著的就是靳百川辦公室寬大的房門，電梯門口高大的保安恭恭敬敬走在劉子強身邊，領著劉子強走到靳百川辦公室門口，幫劉子強打開了房門。
「老劉，辛苦了，這一天忙忙叨叨的，真夠嗆。」靳百川的臉色帶著明顯的灰暗，眼袋已經凸了出來，眼圈周圍有些發青，顯然，這一天對他來講，也不好過。
辦公室房門在身後輕輕關上了，劉子強聽著房門的鎖扣發出咔噠一聲，這才走到沙發邊，剛要坐下，眼睛一下子落在沙發上端坐著的一名男子身上，不由楞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靳百川，說道：「老靳，這位是？」
靳百川看著劉子強眼中的疑惑，聽出了劉子強語氣中的不滿，是啊，既然是商量不能拿到陽光下曬的鬼蜮伎倆，怎麼能讓第三個人在場呢？
「這是集團派來的高層，全權負責這次行動的指揮工作。」靳百川對劉子強好不掩飾集團的存在，因為加入銀翼並受到銀翼庇護，一直是劉子強夢寐以求的事。
原來是銀翼派來的高層，劉子強的眼睛頓時亮了，靳百川的崛起他清清楚楚看在眼裡，憑藉銀翼的關係網，一個黑*道混混成了今天的風雲人物，如果換成自己，那前途絕對比靳百川光明何止百倍。幾次向靳百川提出希望能把自己引薦給集團的人，靳百川都支支吾吾推脫了，今天，居然見到了集團的高層，這個機會自己可千萬不能放過了。
歐陽逸軒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男人眼中的諂媚，心中頓時泛起一陣噁心，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這麼多年了，自己還是對那些在集團面前搖尾乞憐的官員保持著從骨子裡泛起來的反感，可有的時候，要想做事，總得依靠這幫道貌岸然的官僚。所以，自己此刻必須壓抑著心中的厭惡，對面前這個公安局副局長裝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老劉，看來我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靳百川有些不好意思，如此混亂的局面，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用小麻煩來形容。
「小麻煩？」劉子強確信，如果不是有自己一心巴結的集團高層在場，他一定會跳起來指著靳百川的鼻子發作一番，「你讓我派人到集安一中，派去的人被殺了；你讓我接手對許正陽的審訊，緊接著還得安排這個許正陽從我手裡逃走；剛逃走不到半個小時，你又要我把這個人抓回來。老靳啊老靳，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在故意玩我的。」
「事情是出了些狀況，」靳百川乾笑了一聲，饒是他臉皮再厚，在被指使的團團轉的劉子強面前，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保證，接下來做的事，絕對不會超出你的職責範圍。」
劉子強哼了一聲，氣鼓鼓的靠在沙發後背上，「老靳，不瞞你說，你已經很危險了。我有種預感，陳雲他們成立的907專案組，是沖著你去的。」
「907專案組？」靳百川愣了一下，這個名稱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陳雲和自己勢成水火，自己在集安市局的朋友都心知肚明，陳雲針對自己成了了專案組，竟然沒有一個人告訴自己，這可不正常。
「是的，這個專案組是今天剛剛成立的，名義上是為了老虎溝的槍擊案，但查來查去，還不到半天，就把東榆樹灣的案子、紅旗小區的案子、集安一中的案子，還有你那輛賓士車的事兒，全都串進去了。這些事兒，除了老虎溝的槍擊案，哪一個都和你脫不了干係。」
靳百川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劉子強不知道，老虎溝槍擊案，和自己也脫不了干係的。
「所以，我建議你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要做，乖乖待著。」
什麼都不做？靳百川看了一眼歐陽逸軒，有集團這尊大神坐在這兒，自己想什麼都不做，可能嗎？
「老劉，你的忠告我記住了。不過接下來需要你做的事情真的很簡單，你只需要想辦法把許正陽抓回來就好，剩下的事情，我們自然會處理。」
劉子強嘆了口氣，他就知道，靳百川今天是和這個許正陽杠上了，抓了放放了抓，許正陽啊許正陽，你是不是老天派來讓靳百川整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