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脫身（上）
1995年9月7日16：50-17：00
康劍成辦公室的小會終於散了，陳雲抱著一堆檔案盒匆匆走出市局機關辦公樓，直奔自己的三菱越野車。基地到刑警大隊的距離，和市局機關辦公樓到刑警大隊的距離差不多，自己得抓緊時間回到大隊，做好突審許正陽的準備。劉子強副局長已經很乾脆的同意自己接手對許正陽的審訊，自己要是比劉局長還晚到，那就有些沒誠意了。
「等等，老陳，」身後傳來杜重陽的聲音，陳雲拉開車門，將檔案盒放在後座上，起身回頭，看著匆匆趕來的杜重陽，「老陳，需要我做些什麼？」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趕快把東榆樹灣槍擊案那幾個嫌疑人挖出來。我現在手裡只有一張嘴，審訊難度太大。」審訊工作就是這樣，到手的嫌疑人越多，越容易找到突破。像現在這樣手裡只有一個嫌疑人，還沒有別的過硬的證據，審訊難度是最大的。
「沒問題，我這就召集人，好好研究一下方案，這張網，看來還得再往密扎。」杜重陽一邊說一邊咬著牙，再往密扎，那就意味著繼續向街面投入警力，他又不會撒豆成兵的法術，到哪裡找那麼多人呢？「老陳，你不覺得有些太順利了嗎？」
「什麼？」陳雲愣了一下，看著杜重陽，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劉局，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你的建議，這正常嗎？」劉子強是主管刑警和巡警的副局長，杜重陽是他的直接下屬，對這位主管領導，杜重陽非常了解，如果許正陽真的是突破靳百川的鑰匙，以劉子強的手段，定會想法設法把這枚棋子扣下，絕不可能讓這麼大一個把柄落在陳雲手裡。
「說實話，我也有些意外。不過換個角度想想，咱們要求接手的理由充分得很，就算是咱倆的頂頭上司，他也得講理對不對？」
「也許是我多想了，不過，小心沒大錯，我們還是要提起精神來，我總覺得，以劉局的性格，一定有後手。」
陳雲點了點頭，杜重陽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兒里，對於那位總是皮笑肉不笑的副局長，他心裡一直存著戒備，在對抗靳百川的這場戰鬥中，真正讓他警惕的，恰恰是這位站在自己背後的副局長。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許正陽弄到手再說。
劉子強看著王大鵬指揮著兩名刑警把許正陽從特訊室里拖了出來，此刻的許正陽，又恢復了有氣無力的樣子，腦袋低低垂著，雙腳在地上拖著，完全就是被人拖拉著前行。
「大鵬，這小子看起來情況不太妙，放到後座上，好好看著點兒。」劉子強看王大鵬直奔切諾基警車的後備箱而去，開口阻止道。王大鵬點點頭，拉開切諾基警車的後座車門，確實，許正陽的狀態很差，放在後備箱里，出點兒事都發現不了。
兩個刑警把許正陽塞進了後座，許正陽雙手被銬在背後，身子軟軟的癱在座位上，看起來一點兒精神都沒有。兩名刑警隨後一左一右上了車，把許正陽夾在後座正中。
「劉局，咱們走吧？」王大鵬打開切諾基警車駕駛座車門，卻不忙著上車，而是站在門口向劉子強詢問著。既然有局長在現場，那麼就算是駕車出發這樣的小事，也要記得向領導請示，領導要的，有時候只是個態度而已。
「大鵬，你坐我的車吧。」劉子強指了指自己的三菱越野車，笑著對王大鵬發出邀請。
王大鵬心中頓時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劉局居然邀請自己和他同乘一輛車，這可是領導對自己高度信任的表現，就憑這一句話，完全可以斷定，劉局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心中雖然歡喜，嘴上卻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句：「不用，劉局，我就開這輛車吧，車上押著人，我在車上好有個照應。」
話一出口，心裡已經在罵自己沒有出息了。拒絕劉局長的邀請，真的是因為車上押著嫌疑人嗎？看嫌疑人的樣子，已經差不多是半死不活了，有什麼好擔心的？說到底，自己這個拒絕根本就是下意識的。可為什麼要下意識的拒絕主管局長的邀請呢？難道一次審訊，竟然讓自己在潛意識中對劉局有了戒心？
看著王大鵬眼中一閃而過的欣喜和拒絕自己之後的失望，劉子強有些惋惜。方才靳百川說得很簡單，別安排自己人押送許正陽，話雖然簡單，但含義卻不簡單，這趟押送一定有蹊蹺，如果自己猜的沒錯，靳百川要出手劫獄了。如果不是這樣，靳百川沒有必要向自己做出這樣的提示，他是擔心劫獄過程中傷了自己人，才要求自己做這種安排的。沒錯，這個老小子要瘋。
可惜了，看著王大鵬鑽進切諾基警車，發動了發動機，劉子強暗暗嘆息了一聲，好不容易培養了一個心腹，還沒有萌芽，就被自己送上了一條危途。
兩名刑警目送著劉子強副局長的越野車跟在切諾基警車之後離開了小院后，便轉身回到特訊室，開始了最後的掃尾工作。掃尾工作其實很簡單，把用作刑具的手搖電話機鎖起來，把屋子仔仔細細打掃一下，然後鎖好門，就可以撤退了。
今天的屋子，收拾起來稍稍多了些難度，因為其中一部手搖電話機，搖把竟然都被搖了下來，這是用了多大的勁兒啊，刑警搖搖頭，拿了一把螺絲刀，擰開手搖電話機的下方底板，開始了簡單的修理。
「李哥，你看看這根線，怎麼好像短了？」另一個刑警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小子還能看出線比原來短了？」修理電話機的刑警一邊調侃一邊抬起頭看了一眼，笑容卻一下子僵在臉上，沒錯，連接嫌疑人手指的兩條導線，原來分明是一樣長的，現在，其中一條比另一條，足足短了至少十公分。
不好，刑警心中不由一涼，嫌疑人把導線截斷了，「快，快給王隊打電話，嫌疑人手裡有東西，讓他們小心，那小子可能已經把手銬打開了。」
切諾基警車的副駕駛座空著，押送一個被折磨的無精打採的學生，三個人足夠了，何況這個學生還被上了背銬，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刑警牢牢夾在中間。
王大鵬看了一眼後視鏡，劉局的三菱越野車沒有跟上來，不過這也正常，押送許正陽，本來就不是劉局的工作，身為集安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每天要開的會都不計其數，能抽身這麼久投入到這個案子上，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連押送這樣的事兒都讓局長操心，他這個副大隊長就別幹了。
調整了一下後視鏡，鏡子里出現了許正陽的臉龐，那張臉孔依然顯得疲憊無力，這個剛剛飽受折磨的學生，此刻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除了腦袋隨著車輛的顛簸上下晃動之外，全身似乎一動不動。
「看一下這小子，別出什麼事兒。」王大鵬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小子，可千萬別死在車上。
後座上的刑警推了推許正陽的肩膀，許正陽依然沒有動，刑警厲聲喝道：「小子，別他媽裝死。」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許正陽臉上拍大了幾下。終於，許正陽像是剛從睡夢中驚醒一樣，慢慢睜開眼睛，無力的四下看了看，接著又閉上了。
王大鵬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人還活著。「你們倆好好看著點兒，一有問題馬上說，這小子千萬不能出事兒。」王大鵬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手機一直在嗡嗡震動，屏幕上閃動著基地的座機號碼，王大鵬皺了皺眉眉，有什麼急事，這還不到三分鐘，就把電話追過來了。
按下接聽按鈕，將手機舉到耳邊，「什麼事兒？」
聽完電話那端刑警的彙報，王大鵬的心頓時一沉，導線少了至少十公分，難道真是後座上這個病貓一樣的小子偷偷藏起來了？就這麼一個高中學生，難道還會用鐵絲開手銬？
「你兩看看他的銬子，再看看他手裡有什麼東西。」別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大，核實一下總沒大錯。
後座上的刑警雖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副大隊長有令，自然不敢怠慢，左手的刑警將許正陽的肩膀向前一推，目光向許正陽手腕看去，目光所及之處，原本銬在手腕上的手銬，已經不翼而飛。
左手的刑警心中一驚，剛要開口，只覺得許正陽背在身後的右手如毒蛇一般向著自己迎面而來，緊接著便感覺到頸部受到重重一擊，眼前一黑，身子已經軟軟順著椅背倒了下去。
右手刑警的反應速度有些出乎許正陽的意料，自己出手的瞬間，那刑警已經撲了上來，自己左手反手擊出將左手刑警擊暈的瞬間，右手的刑警已經將自己上身牢牢保護，那手臂恰好箍在自己的上臂中央，是標準的擒拿抱摔動作，只不過現在的場景，只能是抱，卻沒法兒施展摔了。
右手的刑警對自己的擒拿頗為自負，尤其是抱摔這一招，抓捕嫌疑人的時候屢試不爽。雙臂將嫌疑人牢牢一抱，嫌疑人的手臂便被死死控制住，無法動彈。今天也是一樣，只要被自己抱住了，就別想脫身。
忽然，一陣鈍鈍的疼痛從肋下傳來，那是來自懷中許正陽的肘擊，在自己強力控制下，許正陽的手臂最多只有半寸的活動空間，這麼短的行程，肘擊造成的傷害完全可以忽略不急，可不知為什麼，這次的疼痛來的如此劇烈，擊中肋下的彷彿不是手肘，而是大鎚，那疼痛似乎連骨頭都在寸寸斷裂，劇痛之下，胸腹間一口氣沒上來，雙手的力道已經鬆了。
腰間又是一動，右手的刑警一驚，連忙鬆手摸向腰間，插在腰帶上的五四式手槍已經不翼而飛。耳中傳來清晰的金屬鏗鏘聲，那是五四式手槍特有的套筒拉動的聲音，冰冷的槍口已經貼在了左側太陽穴。
車廂里響起了許正陽冷冷的聲音：「我數三聲，如果不停車，我就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