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請君出瓮
1995年9月7日16：40-16：50
事情居然出如此巨大的轉折，劉子強在特訊室門口的走廊里來回走動著，煩躁不安。
電話是陳雲打來的，語氣客氣得很，內容也很簡單，許正陽隨身攜帶的手槍，是老虎溝槍擊案的作案工具，因此，這個高中生已經成為兩起命案的重要嫌疑人。由於集安一中槍擊案認證物證俱在，完全可以做到零口供定罪，審查工作的重要性已經急劇下降。老虎溝槍擊案則不同，沒有目擊證人，只有屍體和作案工具，屍體所受的槍傷還不是起獲的槍支導致，要查明真相，一定要撬開許正陽的嘴。所以，907專案組需要將許正陽接手開展審訊。
陳雲的電話聽起來好聽，是向主管副局長劉子強請示，請劉局長同意將許正陽移交907專案組。但劉子強不是三歲孩子，更不是第一天混警界，電話背後的意思，他一清二楚。這哪裡是請示，根本就是命令，一個根據市局局長康劍成指示成立的專案組，要接走一個涉及專案的嫌疑人，他劉子強有什麼理由阻攔？如果他真的不同意，那麼下一個打來電話的，就是康劍成本人了。更何況，他劉子強本人，還是掛著名的專案組組長，這個許正陽無論是由王大鵬審，還是由陳雲審，都在他劉子強指揮之下，雖說陳雲接手之後不好控制，但自己畢竟是他的主管副局長，怎麼著都有辦法。
「沒問題。」既然攔不住，那就別做出阻攔的樣子，反正人早晚是要交出去的，乾脆痛痛快快交得了，「大鵬現在正在審，我等會兒通知他收尾，然後馬上安排人送過去。」
「不用不用，」陳雲似乎沒想到劉子強會如此痛快，語氣中多了顯而易見的輕鬆，「劉局，我們開車過去接吧，你們是不是在基地呢？」
「行了，別麻煩了，反正我們也要回去，順便把人押回去交給你不就完了？」啟用基地就是為了審許正陽，現在許正陽都要被押走了，自己這一干人等當然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兒了。
「好吧。」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的確出乎陳雲的意料，他還以為就算不用請康劍成出馬，也得費半天口舌才行，結果劉子強如此痛快就答應了，痛快的讓陳雲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許正陽對突破五大門派的重要性。好了，不想那麼多了，把許正陽接到手只是第一步，讓許正陽開口，才是重頭戲。
剛剛明白老鷹對查找龍頭的重要性，就得到了這樣一個壞消息，靳百川覺得這一天真是不順利到了，好不容易把老鷹弄到手裡，卻又要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的手指縫兒里溜走，這一番折騰，似乎就要打水漂了。
「這個907專案組，是什麼來頭？」歐陽逸軒也有些頭疼了，橫空出世一個907專案組，這樣的變數，可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老劉說是為了偵辦老虎溝的案子成立的，可以從市局各個單位抽調人員，凡是被專案組看中的人，各單位需要無條件放行，規格很高。」
「這個專案組，有沒有咱們的人？」
「專案組是上午剛剛拉起旗子的，人員還不齊，不過老劉說了，具體負責的是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這個陳雲，剛到集安就和我作對，明裡暗裡鬥了好多年了，他要是牽頭，絕對不會安排咱們的人進組的。」靳百川說得很無奈，集安市大大小小的官員，比陳雲級別高的多了去了，沒有他拿不下的，只有這個小小的副處級大隊長，一直是一副水米不進的樣子，而就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水米不進，就讓他束手無策。
「那個劉子強，難道不是陳雲的上級嗎？他說話也不管用嗎？」歐陽逸軒是戰術高手，謀略專家，但對於政府機關的運作模式，卻並不熟悉，在他腦子裡，既然是上級，對下級自然有絕對控制權，作為一個主管副局長，無法掌控自己的直接下屬，這在戰場上是不可思議的。
「集安市公安局有點兒複雜，劉子強只是個副局長，刑警大隊大隊長陳雲和他素來貌合神離，表面上對他客客氣氣，背地裡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劉子強想要對陳雲指手畫腳，還真沒什麼效果。」這也是這些年來最讓靳百川頭疼的事情之一，陳雲就像一隻討厭的禿鷲，盤旋在自己腦袋頂上，死死盯著自己，只要自己有一點閃失，這小子就會紅著眼睛撲上來，一想到自己那些折在陳雲手上的兄弟，靳百川就咬牙切齒。
「也就是說，一旦老鷹落到陳雲手裡，咱們就控制不了了，是吧？」這個情況很嚴峻，歐陽逸軒一定要再問一遍，做最後確認。
「不錯，劉子強絕不可能讓陳雲去問龍頭的下落，而陳雲一旦接手，劉子強想親自去問，只怕也沒有機會了。」
「老鷹必須控制在我們手上。」歐陽逸軒果斷的定了調，轉頭看著身後的陸佔山，「想個辦法，把老鷹弄到我們手上來，這件事，既然警察幫不上忙，我們就自己解決吧。」
靳百川懷疑的看著眼前的胖子，這個號稱手術刀小組謀略高手的陸佔山，制定了那個想想都繁雜的一石二鳥計劃，差點兒讓自己擔心的心臟病發作，現在又要把行動策劃的重任交給這個人，不知道這個傢伙又會想出什麼石破天驚的主意。
「很簡單，」陸佔山的胖臉上擠出一絲陰沉沉的笑容，「扔給誘餌給他，讓他自己越獄出來找我們。」
聽著靳百川在電話里的指示，劉子強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小子，要有大動作，自己還是不要多問，照辦就是，這種時候，知道的越多，今後算起賬來就越麻煩。
身後特訊室的房門打開，王大鵬走了出來。「劉局，那小子醒了。」
王大鵬心裡一個勁打鼓，方才許正陽暈厥過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這麼強的電流，他早就感覺到要出事兒，這不，果然出事兒了。等到手忙腳亂的摸脈搏，測血壓，確信這個學生還活著，只是暫時暈厥之後，他才真正鬆了口氣。再看身邊的劉子強，臉上一點兒波動都沒有，反而冷靜的站起身到屋外接電話去了，看來局長的心理素質，真不是自己能比的。
「怎麼樣？沒什麼事兒吧？」劉子強心不在焉的問了一句，此刻，許正陽的安危他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怎麼把靳百川交辦的事情做好。
「沒事兒，看起來還算正常。」王大鵬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劉子強，現在看起來是沒什麼事兒，可要是再動手，恐怕就該出問題了，「劉局，強度已經夠大了，是不是稍微緩一緩，讓這個小子休息一下？」
「對了，剛才接到技術隊那邊的電話，這小子帶著的槍是老虎溝案件的涉案槍支，我想了一下，決定把這小子交給907專案組，和老虎溝的案子併案審理。」劉子強說的若無其事，彷彿這個決定是他這個副局長做出的一般。
王大鵬微微一愣，照理說，自己經辦的案件忽然被別人拿走，自己心裡或多或少會有些不快，可是現在，自己不僅沒有感到一絲絲不滿，反而有種莫名的輕鬆，和劉子強副局長合作了不到一個小時，已經讓他有了隱隱的懼意，用這麼極端的手法辦案子，太容易出問題了。
「不要沮喪，併案移交是很正常的事兒，又不是否定你的能力，工作需要嘛。」劉子強把王大鵬的猶豫當成了不滿，開始了思想教育，「再說了，你手頭剩下那幾個案子，哪個都不好啃，光是一個東榆樹灣槍擊，就夠你一嗆的。」
對啊，東榆樹灣的槍擊案，除了三張圖像，一點兒頭緒都沒有。既然許正陽這個案子已經決定要移交，那就抓緊，儘快抽身出來放在那件案子上，那個案子，比這一起可難多了。
「好了，抓緊時間，你去招呼大家收拾東西，我們儘快回大隊，把人交給陳大隊長。」劉子強一邊說，一邊推開特訊室房門。
「您就別忙乎這些事兒了，」王大鵬看劉子強做出一副收拾特訊室的樣子，連忙阻攔道，「這些雜活兒，我們干就行，您就別管了。」
「你們去忙，我還有些話有問問這個小子。」不等王大鵬再多說，劉子強便一腳邁進特訊室，關上了房門。
鐵椅子上的許正陽看起來有些憔悴，經受了那一番折磨，就好像被扒了一層皮一樣。劉子強在心裡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該怎麼不露痕迹的把靳百川要求轉達的話說出來，算了，乾脆直說吧。「有個朋友讓我給你帶個話，想找方舒，就到南京路八號。」
這句話彷彿注射了一劑腎上腺素，原本有氣無力的許正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死死盯住了劉子強，那兩道目光，彷彿能把劉子強生吞活剝。
「怪不得，原來你也是靳百川的一條狗。」許正陽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中帶著不屑。
劉子強好像完全沒有聽見，轉身走出特訊室。金百川的狗，做狗怎麼了？做狗有肉吃，有官做，有多少人排著隊想向靳百川搖尾巴當狗，人家連正眼都懶得看你，能像自己這樣，又當狗，又有尊嚴的，放眼集安，能有幾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