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九十二章 方舒眼中的老鷹
1995年9月7日13：30-13：45
凌朝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初戰告捷，那個叫周小唐的女生徹底拿下，能榨取的信息都榨取到手，但說實話，不解渴。從周小唐的描述中，他只能得到這樣的信息，昔日的大魔頭老鷹，此刻化身為一個一年前插班到集安一中的學生，除了沒有過去、失去記憶、身手不凡之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這對凌朝陽沒有意義，他要知道的是目的，刀鋒的頭號殺手老鷹，窩在這個小城市裡，一定有所圖。整整潛伏一年，所圖還小不了，這個周小唐對老鷹的了解停留在表面，不是審查重點。而面前這個漂亮的長頭髮女生，據說是老鷹追求的對象，從她嘴裡，應該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方舒的雙臂緊緊抱在胸前，身子還在輕輕發抖，看著那纖弱的身軀，凌朝陽忽然有一絲憐惜，他見過頭套下那張清秀的面孔，這樣一個女孩落入如此境地，就連以折磨人為業的凌朝陽，都有一點點不忍。
「怎麼樣，覺得不舒服嗎？」凌朝陽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友好，這個叫方舒的女孩顯然比方才的周小唐要柔弱的多，千萬不能給她太大壓力，一旦壓力過大精神崩潰就麻煩了，畢竟，他需要的是一個舌頭，而不是一個瘋子。
忽然響起的說話聲讓方舒如同觸電一般身子一震，瑟瑟發抖一下子停住了，整個人像凍僵了一樣一動不動。
不好，果然壓力太大了。凌朝陽心中一凜，上前一步，一把拉掉方舒的頭套。彷彿要躲避忽然出現的光亮，方舒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縮著，雙眼緊閉，長長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浸透，耷拉在額頭和臉頰兩側。
「方舒，你不要緊張，我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凌朝陽仔細看著方舒臉上的表情，小心的斟酌著詞句，現在，一定要讓氣氛盡量寬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這個女孩子逼瘋。「你慢慢睜開眼，仔細看看，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對，對，慢慢睜開。」
方舒那雙美麗的眼睛終於緩緩睜開了，驚恐的眼神四下看著，果然，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對面椅子上坐著的一個像老師一樣的中年人，什麼都沒有。
「你看看我的樣子，像是壞人嗎？」凌朝陽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果說方才在周小唐面前的，是一個猙獰的魔鬼，此刻在方舒面前的，就是友善的天使，這就是凌朝陽的本領，一張面孔可以隨意在天使和魔鬼之間切換，毫無阻滯。
搜身的屈辱和對有可能遭受凌辱的恐懼，早已讓方舒的心理防線全線崩潰，而在絕望之餘，忽然看到一張和善的面孔，心理的依賴和信任本能的佔據了上風。
看到方舒臉上僵硬的恐懼漸漸消散，凌朝陽鬆了口氣，好險，差一點兒就把這個女孩嚇瘋了。接下來一定要把握分寸，從一些比較簡單的問題著手吧。
「找你來是想問問許正陽的事，你放鬆一點兒，說清楚了就可以走了。我們對你沒興趣的。」凌朝陽的語氣誠懇得很，像是個推心置腹的學長。
「你們想知道什麼？」方舒的聲音依然緊張的有些顫抖，要問許正陽的事兒，這些人是不是五大門派的呢？許正陽得罪了五大門派的人，終於被找上門來了。
「隨便聊聊就行，」凌朝陽翹起了二郎腿，擺出一副聊天的架勢，「比如說你們第一次見面是怎樣的呀，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呀，他平時喜歡幹什麼呀，等等等等，就當我是你一個老朋友，你呢，在和一個老朋友講自己的同學，就這麼簡單。」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怎樣的？」方舒喃喃重複著凌朝陽的話，周圍的空氣彷彿正在慢慢變暖，緊張的氣氛也在一點點融化，心情終於放鬆了一些，往事開始漸漸湧上心頭。
第一次見到許正陽是什麼時候呢？應該是高二上學期開學那一天吧，當時是什麼情形卻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依稀記得就是班主任李常青老師帶了一個學生來到教室，簡單介紹了一下，說是插班到高二六班讀書的，當時自己最多只是將埋在書本中的腦袋抬起來，看了一眼講台上那個其貌不揚的男孩子，便又開始了一如既往的埋頭苦讀，僅此而已。
和許正陽說第一句話又是什麼時候呢？大腦越來越放鬆，腦海中的圖畫也越來越清晰了，第一次和許正陽說話的情景，自己倒還記得，就是在許正陽剛來的那天中午午飯之前。方舒素來不喜歡在飯點兒排大隊吃飯，所以等到她拿起飯盒準備到食堂的時候，教室里一般都已空無一人，但那天，她有些意外的發現，最後一排坐著一個男生，在獃獃的發愣，正是剛插班來的許正陽。出於禮貌，自己和他打了個招呼：「怎麼不去吃飯？」這就是自己和許正陽說的第一句話。「沒飯票。」而這，則是許正陽的回答，伴隨著回答的，是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可以請你一頓，不過別指望能吃到好的。」都說微笑是征服人心最好的武器，面對許正陽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方舒清晰的記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來，居然還破天荒的用玩笑的語氣發出了共進午餐的邀請。現在想想，是不是從那一刻開始，這個男生就悄悄走到自己心裡了呢？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故意接近你嗎？」凌朝陽打斷了方舒的回憶，這麼明顯的套近乎方式，難道老鷹潛入學校，就是為了面前這個女孩嗎？或者說老鷹此次潛伏的任務，與這個女孩有密切關係呢？
凌朝陽的發問讓方舒微微一愣，這個問題自己以前從未想過，回頭仔細想想，便搖了搖頭，「不是的，那天是許正陽第一天上學，還沒有來得及到後勤處買飯票，而且，最終他也沒有接受我的邀請，跑到李常青老師家裡吃飯去了。」
李常青和許正陽的淵源方才周小唐已經講過，對於失憶後來歷不明的許正陽來說，班主任李常青儼然就是他在集安一中的監護人。而他剛才已經在筆記本上記下李常青這個名字，同時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老師？聯絡人？從敵後特種作戰的角度來說，給聯絡人安排個教師的身份，對潛伏在學校的戰士來說，順理成章。
「李常青老師教了多少年書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據我所知，李常青老師師範大學畢業就在集安一中教書，至少有十多年了，一直教語文，是全省的優秀教師。」
師範大學畢業就在集安一中任教，凌朝陽眉頭皺了起來，這就怪了，不可能安排一個貨真價實的老師來當聯絡人啊，難道說刀鋒提前十多年就在集安一中埋了一棵釘子？這沒道理啊，什麼事情需要花十多年的時間去布局？不對，這裡面一定有蹊蹺。
「說說你對許正陽的感覺吧，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既然方舒是許正陽一直追求的對象，她眼中的許正陽或許和旁人會有些不同吧。
方舒的臉不由得有些發燙，許正陽是個怎樣的人呢？大家眼中的許正陽健談風趣，不管說什麼話題，總能瞬間談笑風生；熱情友好，無論誰有難處，總是毫不猶豫的出手相助。尤其是對自己，更是挖心掏肺的關心，自己感冒了在宿舍休息，他就在李常青老師家裡熬了薑糖水給自己送到宿舍。這些，對自己而言都具有吸引力，可真正吸引自己的是什麼呢？或許是那種簡單的善良吧。
那是高二下學期，他們做同桌之後不久，學校組織了一次植樹。對於整天埋頭苦讀的高中生，只要走入大自然就成了飛出籠中的小鳥，頓時，山坡上到處是歡快的大呼小叫。以石磊為首的幾個男生更是不肯安生，竟然從一個鳥窩裡抓了一隻還不會飛的小鳥。
那小鳥也不知是什麼品種，羽翼未成，毛茸茸的很是可愛。方舒她們幾個女生圍上去你一下我一下輕輕摸著，嘰嘰喳喳的要求石磊把小鳥送給她們餵養。這個時候，許正陽卻幹了一件煞風景的事兒，他仗著和石磊相熟，逼著石磊把小鳥送回到樹上的鳥窩中。幾個女生頗感沒趣，給許正陽戴了頂多愁善感的帽子，嘲諷了幾句便散去了。
方舒記得當時她是有些奇怪的，許正陽素來大大咧咧，不是那種憐花惜草的性格，今天怎麼對一隻小鳥愛心泛濫了？心中奇怪，自然要問個究竟。
「愛心泛濫了？」方舒的語氣是帶著調侃的。換來的卻是許正陽的反問：「你們為什麼想要把那隻小鳥養起來？」
「美好的東西誰不喜歡？」那小鳥確實可愛得很，小女生們天生喜歡這些萌萌的小動物，方舒也不例外。
「喜歡的方式有很多種，佔有是最低級的一種，當佔有會對美好造成傷害的時候，我們應該做的就是放手。」
「哎喲，許正陽，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浪漫派。」方舒差點兒笑出聲來，這樣的話，聽起來簡直要把人的牙酸倒。
「其實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那麼一點美好，不管經歷怎樣的風雨，只要有那一點美好在，我們就不會迷失方向。有的人終其一生迷茫彷徨，上下求索卻看不清那點簡單的美好，其實那種感覺很簡單的，只要找到，就算用生命去守護也值得。」
不錯，就是這一番關於美好的話，聽起來像是酸腐文人的無病呻*吟，可當許正陽用堅定的語氣講出來的時候，方舒被深深打動了。
凌朝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魔頭老鷹居然救了一隻小鳥，還發表了一番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關於「美好」的論調，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裝什麼清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