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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黑白道 第九十一章 一無所獲的突審

  1995年9月7日13:30-13:45

  「張朔是吧?」看著所在警車後座上瑟瑟發抖的張朔,張強板起了臉,聲音中透著威嚴。


  完了,警察知道自己是誰,看來這些警察,是沖著自己來的。張朔的心撲通撲通亂跳著,大腦中越來越空白,除了機械的點點頭,無法做出更多其他的動作。


  「知道為什麼找你嗎?」簡簡單單一句話,言外之意卻意味深長,別耍花樣,你乾的壞事兒我們都知道,老實交代是唯一出路。


  「不知道。」張朔回答的無比心虛,罪證就在賓士車扶手箱里,自己的抵抗顯得蒼白無力。


  「看來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了,」負隅頑抗在意料之中,幹了這麼多年警察,張強還沒見過剛一交鋒就繳械投降的對手,「如果好好說,我們還能在這兒談,實在不行,咱們就換個地方,刑警大隊的審訊室,估計你還沒去過吧?」既然是施壓,那就徹底一點兒,刑警大隊的審訊室,聽起來遠遠要比橋西派出所要可怕得多。


  一股涼氣從心裡涼透全身,不就是買了幾張黃盤嗎,怎麼還需要到刑警大隊?掃黃打非現在已經到了這麼大的力度了么?「我一定好好說,您問什麼我說什麼。」張朔恨不得指天對地發誓,生怕無法得到面前這兩位警官的信任。


  「今天上午你在什麼地方?」技術隊那個年輕刑警說了,車上的血跡應該是今天上午留下的,今天上午的行蹤,自然是查訪重點。


  果然,張朔的衣服一下子被冷汗濕透,雖說自己是中午買的黃盤,但誰知道警察口中的上午指的是哪個時間段,沒準兒包括中午在內呢?看來真的是那幾張金瓶梅惹的禍。拼盡全力最後頑抗一下吧,混過去了算是萬幸,混不過去就徹底交代。


  「我媽生病了,上午我帶她到醫院看病,中午才回公司。」


  「然後呢?」


  「然後,」張朔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開始發抖,「然後靳總就安排我把車送到祥子那裡洗,等車洗完了他們通知我取車,讓后我就被你們攔住了。」


  絕對有問題,張強和李文利對視了一眼,李文利眼中已經開始閃爍興奮的光芒,這個小子在刻意撇清自己,越是強調洗車之前和賓士車沒關係,越說明這裡面有問題。


  「你開的那輛賓士車,上午去過哪兒?」既然迴避重點的情形這麼明顯,那就直奔主題,看他還怎麼編。


  「我不知道啊。」張朔有些迷茫,聽起來面前的警察感興趣的不是自己買黃盤的事兒,或者說這兩個警察,感興趣的是靳總的賓士車,可是賓士車上午去過哪兒,自己確實不知道。


  「我聽說你是靳百川的司機,對嗎?」還嘴硬,張強冷笑著拋出了問題,對這樣明目張胆的抵賴,他有的是招,用一個個問題堵死了這個傢伙的各條出路,逼到最後讓他除了實話實說別無選擇,這次交鋒就算結束。


  「是啊。」


  「那輛賓士車是不是靳百川的?」


  「是啊。」


  「你的職責是不是開那輛賓士車?」


  「是啊。」


  一連三個是啊說得自然而又流暢,張強開始懷疑這小子的緊張是不是裝的,「那你說你不知道這輛車上午去過哪兒?」


  「我真的不知道這輛車上午去過哪兒。」張朔一臉無辜,他確實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兒,怎麼可能答得出來。


  張強感覺一股火頓時衝到腦門兒,這個小子,是在戲弄自己,「行啊,小子,咱們馬上換個地方,走吧。」


  變化來得太突然,張朔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不對啊,一直繞著車問來問去,根本就沒有給自己如實交代的機會,怎麼就要把自己帶到刑警大隊去啊。恐懼鋪天蓋地的涌了過來,不,絕不能到刑警大隊,求饒,一定要認認真真的求饒。


  忽然從張朔胸膛深處爆出的哭喊嚇了張強一跳,一個大老爺們兒能哭得這麼痛徹心扉,還真是少見得很。「閉嘴,別哭了。」張強一邊厲聲喝止那聲嘶力竭的哭喊,一邊在心中暗暗納悶,這個司機,真有些讓自己看不懂,前一分鐘還有膽量和自己兜圈子,后一分鐘就徹底成了軟蛋,這個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


  「我說,我全說,我不是人,我錯了。」看張朔追悔莫及的樣子,幾乎所有人都會肯定這個人犯下了滔天大罪。


  「說吧。」有了第一輪的奇怪交鋒,張強留了個心眼兒,誰知道這個小子又會搞出什麼花樣來。


  「我道德敗壞,我不應該一時糊塗,買了黃盤。」張朔的鼻涕眼淚紛紛奔涌而出,雪白的襯衣袖口,頓時成了臨時的抹布。


  「靠,」張強恨不得一腳把張朔踢出車外,這個小子,還真是塊滾刀肉,你跟他說山中猴子,他和你扯城門樓子,裝什麼傻,買黃盤,連違反治安管理都算不上,至於演得這麼悲痛嗎?「行啊,小子,繼續裝是不是?」


  「我說的是真的,」張朔的悲痛看起來真誠得很,「光碟就在賓士車的扶手箱里,是我去取車的路上買的。」


  「我問的是你上午的行蹤,別和我扯那些沒用的。」張強徹底失去了耐性,一把揪住了張朔的頭髮向後拉著,張朔腦袋被拽得後仰,連聲慘呼著說道:「我上午真的陪我媽到醫院去了,去的是市中心醫院,掛的是內分泌科高主任的號,我媽有糖尿病高血壓,每個月都得去開藥的……」凄慘的聲音中,隱隱約約夾著哭腔。


  「編,接著編。」


  「我真的沒說假話,高主任是我爸的老朋友,我有他的電話,存在手機裡面,手機就放在我車上,也在扶手箱里,你們打個電話就明白了。」


  「行啊,你小子等著。」張強一把推開車門走下了車,碰的一聲把門關上,緊接著,李文利也推門下車,來到張強身邊。


  「張哥,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這個人是按照陳雲的要求秘密查訪的,不可能帶回橋西派出所,除非發現重大的違法犯罪線索,否則也不可能帶到刑警大隊,有什麼問題,只能現場解決。可現在的情況,要當場撬開這個小子的嘴,還真有些難。「小李,你有什麼招沒有?」


  「我覺得這個小子說得可能是實話。」李文利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小子不是硬骨頭,咱們只是攔住了他的車,他就差點兒尿了褲子。再一聽有可能要被帶到刑警大隊,早魂飛天外了,不太可能說假話。」


  「就因為一攔車他就嚇得要死,才說明他身上背著事兒,要不然他怕什麼?」張強不同意李文利的分析,容易輕信犯罪嫌疑人的話,是新警察的通病。


  「或許這個張朔,就是個心理素質特別差的,他的緊張害怕,就是因為買了幾張黃盤。」李文利頓了頓,「方才他下車之後我簡單檢查了那輛賓士,扶手箱里確實有一整套金瓶梅,還沒有拆封,是剛買的。」


  「買幾張黃盤就能嚇成這樣?哪兒有這樣的廢物?」張強還是不願意相信。


  「其實要分辨真假很容易,就像張朔說的一樣,打個電話就可以了。」


  張強沉默了片刻,現在的情況,這恐怕是核實真偽最好的辦法了。


  電話掛斷了,張強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李文利的判斷是對的,自己一個老傢伙看走了眼,眼力竟然輸給了一個新警察。


  今天上午,張朔不是司機,駕駛賓士車的另有其人,這下子找錯了方向不說,還真正打了草,驚蛇是早晚的事,張朔回了公司,只消和靳百川說一遍經過,事情就徹底敗露了。不行,一定要採取措施挽救。最好能有一個萬全之策,既堵住了張朔的嘴,又能摸清這輛賓士車上午的行蹤。身為一個在警界摸爬滾打多年,終日和各色人等鬥智斗勇的老警察,想出這樣的主意,並不算難。


  張朔膽戰心驚的看著警車車門再度打開,那個凶神惡煞一般的警察鑽進來,坐到自己身邊,隨手將那一整套《金瓶梅》扔在他腿上。「看不出來啊張朔,還有這愛好。」


  張朔真是無地自容,實在不知怎樣回應,只能尷尬的笑著,不倫不類的客套著「不敢不敢」。


  「聽說你是個少有的好男人,」張強指了指光碟封面上哪讓人耳熱心跳的圖案,繼續調侃著,「不知道父母親戚看了這個,會有什麼感想。」


  九十年代,人們的思想還遠沒有這麼開放,淫穢光碟被人們視為洪水猛獸,如果母親知道自己的乖兒子居然買了這樣的光碟,只怕本來就高的血壓會翻著跟頭再上一個台階,張朔的臉一下子沒了血色,喃喃說道:「大哥,千萬別讓我家裡人知道。」


  「其實這種事,也算不得什麼大錯,」張強點上一支煙,遞給了張朔,張朔受寵若驚的接了過來,狠狠吸了一口,車廂里頓時煙霧瀰漫,「只要你好好配合,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過。」


  「大哥您說,但有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香煙平息了張朔緊張的情緒,張強的話則給了他一根救命的稻草。


  「幫我問清楚這輛賓士車上午是誰開著的。」


  「沒問題。」張朔鬆了口氣,原來是怎麼簡單的一件事,這也太容易了。


  「你打算怎麼做?」


  「給車隊打電話,我不在的時候,都是車隊給靳總派司機。」


  「這件事不能引起公司的懷疑,你明白嗎?」


  「明白,我就說車子划傷了,要找上午開車的人問罪,不會有人懷疑的。」


  張強點了點頭,這個辦法可行。隨手將手機遞給張朔,「打電話吧。」


  一分鐘后,張朔得到了百川集團車隊隊長老侯的答覆,今天上午,沒有為靳總派過司機,那輛賓士600轎車,今天被張朔開出去清洗之前,沒有出過集團大院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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