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黑白道 第六十六章 依稀故人來
1995年9月7日08:00-09:00
如果沒有洪秋水不時的講幾個笑話來舒緩屋內的緊張氣氛,估計龍在天早已崩潰了。怎麼努力都壓抑不住緊張的情緒,龍在天真的有些懊惱了,這才幾年啊,當初那個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的地獄鳥龍叔,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想當初,多少兄弟在自己眼前丟了性命,自己什麼時候心軟過?可現在,看著醫生辦公室牆壁上那扇緊閉的暗門,他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他承認,三兒命懸一線,已經讓他徹底亂了陣腳。
白色的牆壁悄然向兩邊分開,通往手術室的暗門打開了,一個身穿手術服的醫生匆匆走了出來,俯身在洪秋水耳邊說了幾句,洪秋水臉上的表情頓時嚴峻起來。
「怎麼樣?」龍在天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兒里,傻子都能猜出來,手術室里的情況不樂觀。
「子彈從左頸射入,傷到了左肺,有些麻煩。好在沒有傷及動脈,還有救。」龍叔是行家,沒有必要拐彎抹角。
龍在天的腦子轟得一聲大了,肺部中槍直接後果就是肺部損傷和血氣胸,雖說處置及時不至於喪命,但要救治得及時做開胸手術,這個小小的破診所,行嗎?
「你的兄弟身體素質不錯,剛剛開了胸,彈頭取出來了,到目前為止各項生命體征都還平穩。不過,」洪秋水的一個不過,差點兒把龍在天已經提到嗓子眼兒里的心揪出來,「這裡畢竟條件有限,我們只能盡做大努力,所謂盡人事聽天命,萬一不行,你也要有個思想準備。」
龍在天機械的點了點頭,雙手不由在褲子上擦了擦,地獄鳥的老大,居然緊張的手心全是冷汗,這話傳出去,誰會相信啊?
通報完情況,醫生便轉身進了手術室,暗門緩緩關閉,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秋爺這個地方不錯啊,」眼看著龍在天的冷汗已經開始在額頭出現,許正陽覺得必須得說點兒什麼轉移大家的注意了,「想必救了不少人吧?」
「弟兄們整天打打殺殺,少不了有個磕碰刮擦,有時候到醫院多有不便,」洪秋水嘿嘿笑著,饒有興味的看著許正陽,「老哥我以前行走江湖的時候,學了點救治刀槍傷的粗淺手段,就搞了這麼個地方,給道上的兄弟們提供點兒方便。」
「對了,小兄弟和龍叔看起來像是老相識了,你一個年紀輕輕的高三學生,怎麼會和大名鼎鼎的龍在天有了交情呢?」洪秋水繼續盯著許正陽,臉上雖然帶著笑意,眼中卻清澈異常,看不出一絲絲喜怒哀樂。
「要說也是不打不相識。」龍在天接過了話頭,一邊說一邊努力平復著情緒。
「不打不相識?」洪秋水眼中彷彿有一簇光亮飛快閃動了一下,瞬間便恢復了平靜,「看來小兄弟和地獄鳥交過手了?看不出來啊,能和地獄鳥交手,還能全身而退,還只是個高中學生,」洪秋水一邊說一邊搖著頭,「看來我真是老了,江湖上出了這樣的人物,我一點兒都不知道。這場交手一定讓人大開眼界吧?可惜我沒眼福,竟然沒趕上。」
「也算不得是交手吧,」等候兄弟的生死消息太過讓人揪心,龍在天樂得有個話題能讓自己分心,「說起來應該算是一場誤會,小許的兩個同學誤打誤撞落到我們手裡,他找上門來,被我錯認成當年的一個死對頭,這才過了幾招。」真難為了龍在天,把一場四對一的慘敗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死對頭?」洪秋水的眉毛揚了揚,「據我所知,當年的地獄鳥橫行江湖,能成為地獄鳥死對頭的,只有一個,」說到此處,洪秋水故意停下,意味深長的看著許正陽,過來許久才緩緩說道,「當年江湖傳言,有一票人馬,以數人之力,幾乎全殲地獄鳥近五十人,這票人馬,據說名叫刀鋒。」
雖說同樣是刀鋒兩字,從洪秋水口中說出,竟然讓許正陽不由自主心頭一跳。
「不錯,」龍在天慘然一笑,「看來這段往事終究沒有被道上的兄弟們忘了,這位許兄弟,像極了刀鋒的一個大魔頭,不怕秋爺笑話,第一眼看到這位兄弟的時候,我龍某已經認定這次絕不會有生還的機會,想不到造化弄人,世間竟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是嗎?」洪秋水一臉驚愕,上上下下打量著許正陽,「地獄鳥龍叔眼光何其毒辣,能讓龍叔認錯還真是不容易,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兒?兩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還同時和龍叔有了交往?」洪秋水的語氣中充滿了疑惑,似乎這樣的巧合,根本不能讓他相信。
「秋爺有所不知,這位許兄弟,無論是神態語氣還是行事方式,與那魔頭都大相徑庭,這些東西,靠裝是裝不出來的。」龍在天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再說了,就算這小兄弟真是那魔頭裝的,我龍某又有什麼辦法?他不殺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洪秋水眼光霍的跳了一下,似乎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隨即便恢復了常態,微笑著說道:「既然是一場誤會,說開了就好,想必許兄弟的同學已經平安回到學校了吧?能在地獄鳥龍叔手上過一遭,還毫髮無傷,也算是一次奇遇了,這要是放在道上,可是一筆不菲的資本啊。」
龍在天臉上一紅,說道:「說起來還是我龍某沒能耐,連自己的兄弟都保不住,別說許兄弟的同學了。」四海影城外居然設置了狙擊手,不用說,黑子、鬍子他們一定早已落入敵手。
「秋爺,照理說我龍在天已經欠了你一個大人請,不該再開口相求。但事出無奈,龍某隻能請您再出手相助,不過是否願意,全在您一句話,就算您斷然拒絕,龍某依然感念您對地獄鳥的大恩大德。」龍在天一生橫行,能說出這樣的懇求之詞,實屬不易。
「龍叔客氣了,」洪秋水和龍在天年紀相仿,稱呼龍叔純屬客套,「你現在是虎落平陽,洪某忝為地頭蛇,只要能出力,定然不遺餘力。」
「我的幾個兄弟,還有許兄弟的同學,方才在四海影城被人劫了,還望秋爺幫忙打探一下他們的下落。」行走江湖,最重的債就是人情債,龍在天知道,這句話一出口,今後洪秋水但有驅策,地獄鳥只能一往無前了。
「這事兒好辦。」洪秋水嘿嘿一笑,「或許我不用打聽就能猜到你的兄弟現在在哪兒。」龍在天不由一愣,看著洪秋水從口袋裡摸出幾張白紙,上面畫著的,正是自己、三兒和黑子。
「這幾張畫像,今天一早便發便了五大門派,集安道上的兄弟幾乎人手一份。要求只有一個,一旦發現畫像上的人,迅速通知各派老大,各派老大隻有一個選擇,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木字門掌舵人,百川集團董事長靳百川。」
「你是說,我的兄弟們在靳百川手上?」龍在天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看你高興的樣子,」洪秋水搖了搖頭,指了指龍在天,說道,「百川大廈的地下室,根本就是一個小堡壘,你的人要真是落到靳百川手裡,我勸你還是死心吧,從那個地方搶人,絕無可能。」
「秋爺,您只管幫我確定人關在哪兒,剩下的事,我自己解決。」只要確定了地點,總會有突破的辦法,這個世界上,沒有攻不破的堡壘。
老張的眼睛一下子睜開,睡意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生物鐘早已像鬧鐘一般精準,既然決定八點半起床,就絕不會睡到八點三十一分。
掛在床頭的生理鹽水只剩瓶口的一點點,隨著鹽水進入靜脈的青霉素足以防止傷口感染,這次小小的槍傷,對自己已經不構成威脅了。
細細檢查了一遍大腿上的傷口,MP5衝鋒槍的跳彈只是鑽進了大腿的肌肉組織,沒有翻滾,就那麼穩穩的停在那兒,辛虧是跳彈,否則進入體內的彈頭失穩之後,絕對能把傷口附近的組織撕扯的亂七八糟,哪兒像現在,只留下一個圓圓的小洞,乾淨的像是被釘子扎了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枚釘子,直徑有9毫米。
想想方才的經歷,真疼啊,沒有嗎啡止痛,只能靠在嘴裡咬著毛巾防止咬破舌頭,自己挖彈頭,自己消毒傷口,自己縫合,關二爺刮骨療毒好歹還有個醫生在那兒動刀吧,自己呢,居然來了個全自助,除了旁邊的許正陽能幫著遞遞工具之外,沒有人幫忙。
傷口還在一跳一跳的疼,疼得火燒火燎,真想來一劑嗎啡,再痛痛快快睡上他一大覺,好好享受一下一個傷員應有的待遇。但是不行,漂泊江湖的命運,是沒有資格安心養傷的。許正陽說得清楚,醫務室九點上班,到時候值班醫生和護士就該來了,自己一定要在九點之前離開,還要把所有痕迹清除的乾乾淨淨。
好了,起身,拔掉手背上的針頭,找一個垃圾袋,把帶血的繃帶、紗布、棉球都裝好,還有用過的一次性輸液器、一次性手套、空藥盒、還剩一點點藥水的生理鹽水瓶,總之,要把所有與自己有關的東西都收起來,從醫務室帶出去。
躡手躡腳走到醫務室門口,小心的聽聽樓道外的動靜,除了偶爾響起的腳步聲,辦公樓里還算安靜。現在正是上課時間,辦公樓里人不會太多的。趁著第一節課還沒有結束,快點兒離開這裡。
輕輕推開醫務室房門,轉身帶上,鎖舌咔噠一聲鑽入鎖孔,咬咬牙,忍著一陣陣傳來的刺痛,盡量讓自己走得不那麼一瘸一拐,向辦公樓門口走去。按照約定,自己會按時到書店去上班,在那裡等著許正陽帶回龍叔的消息。
樓道里響起清脆的皮鞋擊打地面的聲音,老張心頭一緊,閃身進了旁邊的衛生間,隔著門帘,兩名身著橄欖綠的警察匆匆從衛生間門口經過。
「你們終於來了,來,這邊請。」樓道里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曾經就許正陽的事兒對自己反覆詢問,它屬於學生處處長何永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