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雀(六)
您的訂閱比例不足50%, 新章節暫時被饕餮吃掉了, 一小時后恢復 這麼一句話說得平平靜靜, 卻聽得燕綏之心頭一跳。
幾乎全世界都相信那場爆炸是一個意外,有人感慨他的倒霉,有人唏噓他的過世,法學院會把他請進已故名人堂,金毛洛克他們會在談論起他的時候把稱呼糾正成「前院長」。
等到再過上幾年, 那些因為他的死而感到難過的人會慢慢不再難過,聊起他的人會越來越少, 甚至偶爾還能拿他調侃兩句開個玩笑……
這是一條再正常不過的變化軌跡, 也是燕綏之心裡預料到的。所以他對此適應良好,看得很開。
反倒是顧晏這種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他沒想到除了自己,居然還有其他人在關注那件爆炸案,會花額外的心思去探究它的真相。
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這個人居然是顧晏。
難不成這位同學畢業之後兜兜轉轉好幾年,突然又回歸初心,重新敬愛起他這個老師了?
燕大教授這麼猜測著, 心裡突然浮上了一丁點兒歉疚——當年應該少氣這學生幾回, 對他稍微再好點的。
燕綏之這短暫的愣神引來了顧晏打量的目光。
「你也是梅茲大學的,難道沒聽說過?」
「嗯?」燕綏之回過神來,點頭應道, 「如果你說的是前院長碰到的那次意外, 我當然聽說過。剛才發愣只是因為沒想到你接爆炸案會是這個原因。怎麼?你覺得那次意外有蹊蹺?」
顧晏斟酌了片刻, 道:「僅僅懷疑,沒什麼實證。」
「沒有實證?那為什麼會懷疑?」燕綏之看向他。
顧晏:「看人。」
燕綏之:「???」
這話說得太簡單,以至於燕大教授不得不做一下延展理解。一般而言,「看人」就是指這事兒發生在這個人身上和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對待的態度不一樣。
「看人?」燕綏之打趣道,「難不成是因為你特別敬重這位老師,所以格外上心想知道真相?」
得虧燕大教授披了張皮,可以肆無忌憚地不要臉。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想嘲諷兩句。
顧晏聞言,用一種「你在開什麼鬼玩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喝了口咖啡,淡淡道:「恰恰相反,你如果知道每年教授評分季我給他多少分,就不會做出這麼見鬼的猜測了。」
燕綏之:「多少分?」
顧晏:「不到50。」
燕綏之:「嘖。」
顧晏看了他一眼。
燕綏之:「你也就仗著是匿名的吧。」
顧晏:「不匿名也許就給20了。」
燕綏之:「嘖。」
同學,你怕是想不到自己在跟誰說老師的壞話。
不過鬱悶的是,燕綏之略微設想了一下,就當年顧晏氣急了要麼滾要麼嗆回來的脾氣,當著面打分說不定真能把20分懟他臉上。
他確實幹得出來。
所以……還是讓師生情見鬼去吧。
燕綏之挑了挑眉,自我安撫了一下脾氣,卻越想越納悶:「那你說的看人是什麼意思?」
顧晏把喝完的咖啡杯捏了扔進回收箱,才回道:「沒什麼意思。」
燕綏之正想翻白眼呢,顧晏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我那天聽見那幾個實習生說你長得跟他有點像。」
「什麼?」燕綏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翹著嘴角笑了一聲,狀似隨意道:「你說那位倒霉的前院長?以前也有人說過,我自己倒沒發現。你呢?你覺得像么?」
關於這點,燕綏之其實反而不擔心。因為有那麼一個說法,說陌生人看某個人的長相,看的是整體,乍一眼很容易覺得兩個人長得相像。但是越熟悉的人,看的越是五官細節,下意識注意到的是差別,反而不容易覺得像。
就好像總會有人感嘆說:「哇,你跟你父母簡直長得一模一樣」,而被感嘆的常會訝異說:「像嗎?還好吧」。
比起洛克他們,顧晏對他的臉實在太熟了。
況且,就算像又怎麼樣,世界上長得像雙胞胎的陌生人也不少。
不過即便這樣,顧晏突然微微躬身盯著他五官細看的時候,燕綏之還是驚了一跳。
他朝後讓開一點,忍了兩秒還是沒忍住,沒好氣道:「你怎麼不舉個顯微鏡呢?」
說話間,顧晏已經重新站直了,平靜道:「不像。」
果然。
「你如果真的跟他長得那麼像,第一天就會被我請出辦公室了。」顧晏說完也不等他反應,轉身便走了。
燕綏之哭笑不得:「你那天是沒請我出辦公室,你請我直接回家了,這壯舉你是不是已經忘了?」
顧晏走在前面,一聲沒吭,也不知是真沒聽見還是裝聾,亦或只是單純地懶得理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電梯這邊,然而圍著的人有些多,於是顧晏腳尖一轉,乾脆拐到了樓梯口。
「上樓幹什麼?」燕綏之一頭霧水地跟在他身後上了三樓。
「剛才說話的時候,我們的當事人達勒先生進了電梯。」
照理說醫院該辦的手續都辦完了,該交的費用也都交了,況且就算沒交完,也沒他什麼事,畢竟現在掏錢的是顧晏。羅希·達勒還在一樓輸液,他好好的上樓幹什麼?
燕綏之回憶了片刻,突然想起來,入室搶劫案的受害人吉蒂·貝爾就住在這家春藤醫院。
顯然兩人的猜測一樣,他們上了三樓后就極為默契地轉向了通往B座住院部的連廊。
B座3樓是春藤醫院的特別病房,提供給某些身份特殊的病人,比如某些保外就醫的罪犯,比如像吉蒂·貝爾這樣案件尚未了結的受害人等等。
這層的病房和上下層之間都有密碼門相隔,只有這條連廊供醫生和陪護家屬進出。
吉蒂·貝爾的病房門口還守著警隊的人,穿著制服坐在兩邊的休息椅上,其中兩個正靠著牆小憩,看臉色已經好幾天沒好好休息過了。
顧晏和燕綏之剛進走廊,就看見約書亞·達勒正靠在走廊這一端,遠遠地看著那間病房。
不過從他的角度,只能透過敞開的病房門,看見一個白色的床角。
約書亞·達勒站了一會兒,警隊的人抬頭看了過來,其中一個皺了皺眉,正要起身。
不過他剛有所動作,約書亞就已經轉身往回走了。
「呵——」他垂著眼,剛走兩步就差點兒撞上燕綏之,驚得倒抽一口氣,抬起了頭,「你們怎麼……」
「剛剛在樓下看到你進了電梯。」燕綏之道。
約書亞的臉色變了變,有一瞬間顯得非常難看且非常憤慨,「我上來怎麼了?難道你們還怕我衝進病房?」
燕綏之挑了挑眉,心說這小子還真是渾身都是炸點,隨便一句話都能讓他蹦三蹦。
他按住約書亞的肩,把他朝連廊外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得了吧,真怕你衝進病房我們都不用上來,門口守著的那些刑警捉你還不跟捉雞崽一樣?」
約書亞·達勒:「……」
他扭了扭肩,讓開了燕綏之的手,粗聲粗氣道:「那你們跟過來幹什麼?」
「怕你被吉蒂·貝爾的家屬撞見,吊起來打。」燕綏之隨口道。
約書亞·達勒一臉憤怒:「不是我乾的為什麼會打我?!」
「你說呢?」燕綏之道:「在沒找到可以替代你的真兇前,人家總要有個仇恨對象的。況且法院一天不判你無罪,人家就默認你依然有罪,這很正常。」
約書亞·達勒又瞪圓了眼睛要嚷嚷,剛張口,燕綏之就道:「閉嘴別喊,你們這些年輕小鬼就是脾氣大,別總這麼激動。」
「……」
約書亞·達勒氣得扭頭喘了好幾下。
顧晏一直沒開口,在旁邊看戲似的默然看著。
「別呼哧了,風箱投的胎嗎?」燕綏之笑了笑,道:「你可以這麼想,也不止你一個人這麼倒霉,還有被牽連的我們倆呢。一般來說,他們不止恨你,還恨幫你脫罪的我,你應該慶幸進法院有安檢,否則來個跟你一樣瞎激動的家屬,挑兩桶濃硫酸,潑你一桶,潑我一桶,餘下的倒他頭上,也不是不可能。」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眯眯的,約書亞·達勒聽著心都涼了。
嚇唬完人,他還安撫道:「以前還真有過這類的事,你看我就不喘。」
約書亞·達勒:「……」
顧晏在旁邊不著痕迹地蹙了一下眉,又很快鬆開,像是從沒有露出過那種表情。
燕大教授嚇唬小孩正在興頭上,全然忘了自己還有個特別技能,叫做烏鴉嘴。
說話間,三人正要走出連廊,拐角處轉過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棕色短髮的少年,看著比約書亞大不了兩歲,頂多17。他手裡正提著一桶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熱水,看那熱氣滾滾的樣子,很可能剛沸騰沒多久。
病房這邊供給的大多是可以直接飲用的冷水或者溫水,這樣滾開的水得額外找地方燒。
那一瞬間,燕綏之覺得這少年略有些眼熟,但沒細想,就下意識給那個少年讓開了路,畢竟人家好不容易弄來一桶水,繞來繞去灑了就不好了。
誰知他剛朝側邊讓了兩步,那個棕色短髮的少年瞪著他們看了兩秒,突然罵了一句:「操!是你們!」
「人渣!」
那少年說著,一托水桶底,將那一整桶開水潑了過來。
我得找個地方去去晦氣了,怎麼又碰上這種事……
那一瞬間,燕綏之心裡冒出的居然是這麼個想法。他只來得及抬起手臂擋一下臉,緊接著,他就感覺自己腿上猛地一痛,同時又被一個溫熱的軀體撞了一下。
再然後是不知哪個小護士的尖叫。
十分鐘后,燕綏之坐在一間診室里,老老實實地給醫生看右邊小腿到腳踝處的燙傷。
這還是顧晏的大衣替他擋下大部分水的結果。至於約書亞·達勒則比較幸運,只傷到了左手手背。
醫生給他們緊急處理了一下,打了一張藥單,讓顧晏幫他們去刷一下費用。
春藤醫院的半慈善性質決定了每次診療都要從身份檔案上走,繳費拿葯的時候需要填一份身份證明單。
顧晏將濕了的大衣掛在手肘,徑自去了收費處。
桌台邊的小護士道:「是第一次在這邊就診嗎?是的話需要填一下身份證明單。」
顧晏垂著眼皮掃了眼填單格式,在光腦上點出了一張新表單。
患者姓名:______
顧晏握著電子筆,下意識寫了一個字,又頓了一下。
小護士伸頭過來,關切地問道:「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
顧晏淡聲道:「沒事,寫錯字了。」
小護士笑了笑,順帶瞥了眼姓名欄。
就見那裡有一個寫好的「燕」字,不過下一秒,就被顧晏點了刪除。
是誰不用說了。
顧晏接過那小夥子遞過來的房卡,抬了眼皮,「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掛了誰的通訊?」
「麻煩講點道理,先掛斷的明明是你。」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顧晏按下了7層,目不斜視地冷聲譏諷道:「上來就是一句『公寓不續租』,不掛斷難不成問你服務打幾分?」
「因為在那之前我剛收到公寓的信息,說稍後給我發語音確認,然後你就撥過來了。」燕綏之沒好氣道,「這位老師你怎麼那麼會挑時間?」
胡攪蠻纏,強詞奪理。
顧晏凍著臉,看起來氣得不清。
「而且——」燕綏之又道。
還他媽有臉而且?
顧晏簡直也要被他氣笑了,短促地呵了一聲,電梯門一開就大步走了出去。
「你撥過來怎麼不說一下你是誰?」燕綏之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繼續道,「你要說一聲不就沒後面的誤會了么?我又沒有你的通訊號。」
顧晏有他的通訊號倒是不奇怪,畢竟報到證還有後面附加的電子檔案里都有。
燕綏之這麼說著,又調出了全息屏,低著頭邊走邊把顧大律師的通訊號保存起來。
「實習生手冊。」顧晏冷不丁開了口,腳下步子也是驟然一停。
「手冊?那倒霉手冊又怎麼了?」燕綏之也跟著停下了步子,抬頭問道。
他現在聽見這玩意兒就頭疼,總覺得裡面埋著無窮無盡的坑,可以讓顧晏隨手截圖來刺激他。
「菲茲在手冊列明了輔導律師的通訊號,並且用了三行高亮加粗字體提醒你們存起來。」顧晏說。
燕綏之一愣,「還有這個?我怎麼沒看到。」
「因為你就看見了錢。」
「……」
顧晏抽了一張房卡打開了自己面前的房間,進去開了燈。
燕綏之自認有點理虧,不打算再聊通訊號的問題,就隨口扯了點別的,「你不是說你一點兒實習生方面的資料都沒看么?怎麼對手冊內容那麼了解。」
「這兩天抽空研究一下。」
「研究那個幹什麼?」有這個功夫看你的案件資料不好嗎?
顧晏轉過身來靠在玄關處,剛好擋住了進屋的路:「為了找到明確的條例把你開除。」
燕綏之:「?」
顧晏說完,把另一張房卡插進燕綏之的大衣口袋,隨手一指門外,語氣格外平靜:「滾。」
緊接著,房間大門就在燕綏之面前懟上了。
發出嘭的一聲響。
「……」
燕綏之挑了挑眉,心說:好了,這句是我言傳身教的沒錯。
他從口袋邊緣抽出搖搖欲墜的房卡,翻看了一眼房間號,就在隔壁。便悠悠哉哉地刷卡進了屋。
這家旅館雖然跟德卡馬的那些不能比,但還算得上乾淨舒適,至少屋裡沒有外頭那種流浪漢和酒鬼混雜的味道,甚至還放了一瓶味道清淡的室內香水。
有床有沙發,室內溫度不高不低。
這趟出差恰到好處地解決了他的住處問題,雖然住不了多久,但已經很不錯了。
他那天中午掛了顧晏的電話,下午就問辦公室夜裡留不留人。就算是傻子,恐怕也能根據那兩句話猜出個大概情況,跟何況顧晏還知道他全部身家只有可憐巴巴的5022西。
所以,這趟臨時通知的出差出於什麼心理也不難猜了。
看來他這個脾氣不怎麼樣的學生,也僅僅是脾氣不怎麼樣而已,心還挺軟。
燕大教授難得良心發現,站在落地窗邊自省了一會兒,給幾分鐘前新存的那個通訊號發了條信息:「房間不錯,謝謝。」
意料之中,對方一個字都沒回。
燕綏之嗤了一聲,搖了搖頭,心說看在床的份上就不跟你小子計較了。
不過床有了,換洗衣服還沒有呢,畢竟他來的時候是兩手空空。
倒不是出差的通知來得太突然,而是燕綏之本來就這個習慣。他手裡不愛拎太多東西,智能機、光腦、律師袍,除此以外有什麼需要都是到地方直接買。
燕綏之略微整理了一下,便帶著房卡出了門。
酒城這地方他並不陌生,該去哪裡更是輕車熟路。他在門口攔了個車,報了目的地,便自顧自地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
剛養沒幾秒,指環震了一下。
燕綏之皺了皺眉,睜開眼,全息屏上一條新信息。
姓名:壞脾氣學生
內容:你出門了?
燕大教授這麼多年要幹什麼要去哪裡全憑自己一拍腦袋決定,放浪不羈,從沒有要給人報備一聲的習慣。冷不丁收到這麼條信息還有些莫名其妙。
愣了兩秒他才「嘖」了一聲,耐著性子回道:「對,我去買——」
話還沒說完,界面就被一個卡進來的通訊切掉了。
燕綏之:「???」
通訊一接通,對方道:「我是顧晏。」
燕綏之心說廢話,「我知道,我存你號碼了。」
「在哪?」
「黑車裡。」
前座司機:「……」
顧晏沉默兩秒道:「……要去哪裡?」
燕綏之道:「雙月街,我去買點換洗衣服。這才剛上車,你信息就來了。」
「出門不知道說一聲?」
燕綏之有點想笑:「說了你回嗎?」
「……」
顧晏似乎被他堵了一下,片刻后又道:「我過會兒過去。」
「不用,我買東西快得很,要不了十分鐘。」燕綏之道。
「帶實習生出差,你出任何問題我都得負全責。」顧晏說道,「你是不是忘了酒城是什麼地方?」
燕綏之心說當然沒忘,然而我來酒城的次數恐怕是你的兩倍,比起我的安全,我可能還比較擔心你。
但是這次他嘴巴多了個把門的,沒有把這話禿嚕出來。
於是燕大教授憋了兩秒,想不出更有說服力又不暴露身份的話,只能點頭道:「行吧,那我到了等你。」
「先把車牌號發過來。」
燕綏之:「??幹什麼?」
「萬一出了意外,還能有個線索收屍。」
燕綏之:「……」
顧晏講完恐怖故事就掛斷了電話。
燕綏之瞪了半天全息屏,最終還是認命地敲過去一串車牌:「EM1033」
雙月街是個很奇特的地方,那是附近唯一的「富人商業區」,偏偏鑲嵌在大片斑駁低矮的「貧民窟」里,像一塊不小心粘錯了地方的口香糖,在黑黢黢的髒亂色塊里打了個黃白色的突兀的補丁。
黑車司機是矮胖的中年男人,他在雙月街的街頭停了車,沖燕綏之打了個招呼,「對不起啊先生,只能給你停在這裡了,我得趕著回家一趟,前面就是雙月街,祝你玩得愉快。」
「謝謝。」燕綏之難得在酒城碰見個正常點的司機,付了車費便下了車。
誰知道司機自己也從駕駛座上下來了,一邊用老舊的通訊機跟人說話,一邊撐著車門沖燕綏之點頭笑笑。
「你到了沒?」周圍環境嘈雜,司機不得不沖電話那頭的人嚷嚷,「我?我已經在路口了,沒看到你啊?你快過來接一下手,半個小時前就跟你說了,非拖拖拉拉到現在,你是不是又去——好好好,我不說,但是你他媽的快點!」
即便燕綏之不想亂聽,這咋咋呼呼的聲音也還是鑽進了他的耳朵里。
他挑了挑眉,沖司機笑笑,抬腳朝雙月街通明的燈火下走去。
逛街這種事情燕綏之沒什麼興趣,他買起東西來總是目標明確,速戰速決。所以他半點兒沒猶豫就直奔一家店面,以往他來酒城也都在那裡買更換用的外衣。
剛進店,他手上的指環就是一氣連環震,差點兒把整個手指頭給哆嗦斷了。
幹什麼呢這是?
燕綏之原以為又是某位壞脾氣學生來煩人了,結果一看居然不是。
搞得他手指連環震的是實習生洛克,這位熱心過頭的二傻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給所有實習生拉了一個通訊聯絡小組。
兩分鐘前,安娜小姐在裡面發了一張截圖。截圖內容一項通知。
通知內容是所有實習生在一周後會有個考核,考核結果會作為初期成績登記下來,等到實習期結束前,跟末期成績一起做個綜合分,來決定去留。
洛克:一人挑一個案子做模擬庭辯。
安娜:你也看到通知了?
洛克:兩個小時前老師告訴我了,讓我好好準備別丟他的臉。
菲莉達:我怎麼沒收到通知?
燕綏之心說巧了,我也沒收到。
洛克:可能還沒來得及通知?反正最晚明天也該知道了。不如先商量一下各自挑什麼案子吧。
菲莉達:我看看。
燕綏之看了眼截圖裡列舉的案子,一共五個,涉罪類型各不相同。他對這個無所謂,想著讓這些學生們先挑,挑剩哪個他就接哪個。
幾秒后,小組又震動起來。
洛克:挑好了,我搶劫吧。
菲莉達:我綁架。
安娜:……那我故意殺人好了。
亨利:非法拘禁。
燕綏之動了動指頭,發了一條。
阮野:那我只能把你們全都抓起來了。
眾人:???
考核內容就這麼內部分配了,燕綏之笑了笑,正準備關界面,卻見又有人冒了頭——
亨利:提前恭喜安娜和洛克了。
洛克:?
安娜:?
亨利:你們沒聽說過嗎?初期考核看老師身份的,因為負責組織的是霍布斯和陳兩位律師,所以基本上這兩位的學生不用擔心分數,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菲莉達:……從哪聽來的,沒有證據還是別這麼說比較好。
亨利:到時候可以看看。不過我其實沒所謂,需要擔心的應該是阮野。
燕綏之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在說自己,他想了想,回了一個字:哦。
亨利:…………………………你都不問問為什麼嗎???
但菲茲小姐並不知道,於是在搬東西進這間辦公室前,菲茲小姐又特地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要跟大律師這樣同室共處確實很難,新來的實習生都會有點緊張,我太明白了。去年有位年輕的先生剛來第一天甚至連洗手間都不敢去,我記得中午見到他的時候臉都憋綠了,我問他為什麼,他說辦公室封閉又安靜,他生怕在老師眼皮子低下搞出半點兒動靜引起注意。」
「意志力令人欽佩。」燕綏之誇讚。
「別笑。」菲茲小姐又繼續囑咐道:「未來這段時間,也許你跟著顧律師出門在外的時間遠大於呆在辦公室的時間,但我希望你依然能對這裡有歸屬感,儘管你的辦公桌沒有顧律師的大,但它就是你的辦公室,至少三分之一的地盤屬於你,隨意使用,別拘束,理直氣壯一點。」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反正燕綏之覺得她說那些話的時候,語氣跟活像是在贈送輓聯。
不過顯然菲茲小姐多慮了,燕綏之不僅非常理直氣壯,還差點兒反客為主。
他總是稍一晃神就下意識覺得這是自己的辦公室,他坐的是出庭大律師的位置,而斜前方那位凍著臉喝咖啡的顧同學才是他瞎了眼找回來給自己添堵的實習生。
以至於他好幾次想張口給對方布置點任務。幸虧他反應夠快,每回都在張口的瞬間回過神來,堪堪剎住,再一臉淡定地把嘴閉上。
他把這種反應歸咎於咖啡溫度太高,杯口氤氳的白色霧氣很容易讓人開小差,以及……這辦公室的風格實在太眼熟了。
乍一看,這跟他的院長辦公室簡直是一個媽生的,跟他在南盧的大律師辦公室也相差不遠。
燕綏之掃了一眼全景,心裡離奇地生出一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