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執中
干岳某屁事？
面對劍宗如此性情，自稱烏有先生的高手唯有一聲長嘆。
他對岳顧寒相當熟悉，自問若論對這位劍宗的了解，天下間無人能出其右，然而越是了解岳顧寒，他便越是頭大。
這些用劍的果然難搞，前有一位驚得道聖隱世不出的青蓮劍仙，後有一位追著道聖找麻煩的承天劍宗。
劍宗當年可是混跡於白玉京中的浪蕩少年，這是他骨子裡的脾性，便是成為當今第一高手，那股莽勁可不會有任何一種改變。
其實李旭也有著類似的評價。
皇帝當時是這麼對提點刑獄使司的人描述劍宗的。
「岳先生是一個很複雜的人，我用鄉間小曲大概唱一下，你們領會核心精神就好。」
「你以為岳先生是天已暮~月如初~千里江川任我飛渡。歌聲住~人環顧~邀月同宿青山深處。」
「然而實際上，岳先生是天生我喜歡~傲慢做本性。忘形言行失敬~那管你。萬世巨星~這是率性。」
后一首以嶺南方言唱出，當時搞得提點刑獄使司的小年輕們心裏面火熱熱的想辭官混幫派去。
率性，本性，這就是岳顧寒性格最好的註腳。
烏有先生也曾時長而嘆，天下之大，若以「純」字而論，絕無人可與劍宗相媲美。
武功可以後天苦練來補，而脾性這刻在骨子裡的東西，確是這位烏有先生如何無奈也都無可奈何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也便只好由他。
只是天下之間好端端一盤大棋，怎麼就有這麼一頭野豬在上面信馬由韁。
「還請劍宗仔細想來，你與道聖之間果然沒有丁點轉圜的餘地么？」
烏有先生按照早先擬好的台本如是說道。
平心而論，劍宗其實是個不錯的好人，武功雖高，脾氣卻是說得過去。不過卻有一點，聽不得「道聖無銘」這個四個字。
「你與他很熟嗎？」
劍宗輕描淡寫一問，烏有先生卻已在心頭感覺到一絲凜冽。
「素昧平生。」
烏有先生趕忙撇清，他們這邊早就有了定論，岳顧寒此人頗為奇怪，只要碰上和道聖有關之事，原本十成的本事能使出十三成來。
好端端的還是莫要惹他發火。
「那你聒噪什麼？」
劍宗的話直挺挺的塞過來，也虧得這位烏有先生是為有修養的方家，另兼劍宗著實手黑且狠，這才應下來回道。
「在下冒昧問一句，劍宗來這裡怕不是憑弔當年大慈恩寺遺迹這麼簡單吧？」
「你管得挺寬。」
局勢變化之快實在是讓萬恆目瞪口呆。
他當年在成德節度使府中之時每每覺得天下英傑不過如此，制服天資才華，以為若是假以時日自己必定當是江湖之中執牛耳的人物。
今日一夜之間這自信便給敲的粉碎，且不說劍宗的武功境界，大慈恩寺那三個孑遺外加這看不透武功高低但是與劍宗隱隱約約可為敵體的烏有先生。
由不得萬恆長嘆一聲江湖何其多才，真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實在是頂底之蛙得過分了些。
而現在劍宗與烏有先生之間的問答更是透出了一點那萬恆想都不敢想的武功極境是如何的光景。
「我來這裡只是來尋找一點印證。」
「再敢問一句，劍宗想印證何事？」
「印證個生死。」
劍宗一句話立時引起了烏有先生隱隱的嫉妒。
大慈恩寺的廢墟之上有什麼東西值得劍宗親身來此？
只有「百丈懷海」四個字而已。
這四個字說大很大，加上生死二字，烏有先生已然猜到劍宗所指究竟為何。
烏有先生出身名門，其師更是天下間真正站在頂峰的寥寥幾人之一，這生死之間的玄奧在老師的耳提面命之間不知聽過多少次，烏有先生卻終究不得其門而入。
現在看來劍宗已經摸到了那隔絕宗師與聖境之間的那一層隔膜，不由得讓烏有先生心生嫉妒。
若干年後莫非天下間要再多出一位「劍聖」不成？
「我本以為已經將當年大慈恩寺的際遇講得很清楚了，劍宗又何必……」
烏有先生尚未說完，卻已經被劍宗打斷。
「我信不過你。」
「嗯？」
「你這廝天生一副措大模樣，骨上無肉，面上缺氣，寒酸至極……」劍宗嘴上也不饒人：「這荒郊野嶺，月黑風高，莫名其妙跑出來說書……」
烏有先生不怒反笑。
他本無意在此地和劍宗見個真章，但是釋聖的首尾關乎恩師布局天下的籌謀，是恩師下了明令要藏在影幕之內的。
岳顧寒一介莽夫要揭穿假面，好，那大家就看看各自手下的真章便是。
「如此，那便得罪了。」
話音未落，烏有先生右手袖中已經飛出點點寒芒。
天下間使用暗器的手法雖然千差萬別，但終究還是從三個地方下功夫，一來是暗器本身的形制，是否抹毒。再來就是擊發的手法能否做到準確，最後便是在真氣與力道之上下功夫。
這位烏有先生使用暗器的手法，只能用登峰造極來形容，他在剎那之間單憑右手五指之力，射出三十四根牛毛細針，其角度之刁鑽，速度之迅捷，蘊含真氣之繁複，江湖之間絕對沒有任何人可以媲美。
這簡直就是雲霞。
於烏有先生袖中飛出一抹冰冷無情的雲霓。
劍宗站在原地，心中更加篤定眼前是一位功力絕不在自己之下的真正高手。
面對這樣的高手不管嘴上如何的跳脫，手上一定要給予足夠的尊重。
而岳顧寒的尊重，便是一道凝若實質的強沛劍氣后發而先至。
承天劍宗之所以為承天劍宗正是因為劍氣浩蕩磅礴，擋者披靡。
此時認真揮出的劍氣剛猛至極，宛若列缺霹靂一往無前。
行於空中的牛毛細針被劍氣一逼左右搖擺不知卷飛到了何處，顯然烏有先生這一手是故布迷陣的虛招。
牛毛細針亂飛，劍氣卻即將臨體，只看見烏有先生右手握拳，一根拇指豎直，緩緩向身前一點。
而劍宗那道無形有質的剛猛劍氣就這樣被定在了空中被他活生生的擋了下來。
這熟悉無比的招式不由得劍宗低喚了一聲。
「執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