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 游鬼
古剎之內怪柏林立，枯松朽壞，斷壁殘垣之間透露著一股蕭索的滋味。
曾幾何時，這座藏身於深山之中的古寺應當十分繁盛，只是現在成了棲息梟鳥之所。
萬恆右手搭在劍柄之上，雙眼在破落的廢墟之間上下遊走。
那道陰寒的聲音來源縹緲，年輕的劍手無法辨清其來源無從下手轉過頭望向劍宗。岳顧寒臉上倒是一片雲淡風輕，眼前這乖離的一幕似乎早就在他預料之中，至於那些牛鬼蛇神也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拔劍。」
劍宗輕輕提示，萬恆再不猶豫將手中三尺青鋒自鞘中拔出，登時一聲劍吟刺破寒夜，引來暗夜之中數道覬覦的眼神。
「荒野孤墳不牢仙真降臨，古穴幽洞難耐人間煙火。劍宗還請迴轉帝京坐鎮，等待無銘上門吧。」
破廟之中，鬼魅之聲再次響起卻直指劍宗，顯然藏身此處的人物也關注著江湖上的點點波瀾。
言語之間，一道魅影自破廟的暗影之中升起，身法之快堪稱神速，雙臂張開猶如一頭怪梟，直奔萬恆而來。
此人不論身份如何，師承何方，然而有一點此人的武功顯然在萬恆之上，如此身影狂飆之下以萬恆之能竟然心中也升起一絲慌亂。
「白髮三千丈。」
慌忙之間，岳顧寒低聲念了一句，萬恆立刻福至心靈，長劍一抖，一抹劍光自腦後揮起，如彎鉤新月，清冷如水。
這正是《青蓮劍歌》中的劍術，劍宗一聲提點，已經融到了骨子裡的劍招自然而出，迎向那怪梟一般的影子。
劍光變幻正對著那影子般人物招式中的破綻，待其飛撲而上，萬恆的劍招卻已經是后發而先至，沿著其胸口直插而入。
對方身法雖快，卻未到高絕妙處，人在半空之中無法騰挪轉換，萬恆手中青鋒直入胸腹，卻發出一聲聲金鐵交擊打的鏗鏘之聲，不能再入分毫。
黑影反手一掌拍在萬恆劍身之上，年輕的劍客只覺得一股剛猛內力沿劍而上，險些無法將手中長劍捏住。
那黑影整個人連退數步，雙手高舉半蹲在萬恆身前不遠處。
此時萬恆才看清和自己交手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對面的黑影頭上套著一個猙獰的烏黑鬼面，整個鋼鐵所制的鬼面將他頭部牢牢箍住，僅僅露出口鼻和眼眶。
看似是一種保護，其實更像是一種殘酷的刑罰。萬恆能夠透過鬼面上的孔洞看到對方的眼睛，顯然這人眼眶之中已經沒有了眼球，顯然是被人活生生將眼球挖去。
而鼻子的位置也只剩下一個可怕的大洞，而口上的雙唇也被人割去，其後並無牙齒與舌頭。
顯然有人以及其殘忍的手段折磨過眼前這人，生生將他造就成眼前這個耳聾目盲口啞無鼻的模樣。
萬恆手中持劍，心中凜寒，這個殘疾之人剛剛只差一步便能將自己格殺於此，若非劍宗提點，只怕自己現在已經飲恨於其掌下。
這鬼面怪人身穿一件破舊的黑袍，半人半鬼，長劍剛剛所割開的胸腹之處，露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黑袍之下竟然穿著精鋼所鑄的甲胄，所以萬恆手中青鋒不能深入。
「當心，他手上藏毒。」
劍宗站在萬恆身後，並不出手，只是以頗為考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眼前的這處廢墟。
萬恆聽著劍宗的提示，轉眼望向對面怪人，那人手上戴著精鋼鑄造的手套，自指尖一直蔓延至黑袍之內，指尖之處有鋼鐵扭曲所成的彎爪，在月色之下閃著幽綠的光芒，若非仔細觀察絕料不出這對鐵手之上藏著蝕骨銷魂的劇毒。
此人掌力剛猛，身法迅捷，放眼江湖之上絕無幾人可比。萬恆自己比較，眼前此人的身手當在當日與自己一起闖宮的「蒼雷」之上，或許只比白城雄宗略遜一籌。
怪人身形一動，雙手交錯而出，雄渾掌力帶起風雷之聲，幽綠手套在半空之中衍化出萬千掌影，剎那之間急招猛攻，將萬恆身影籠罩其中。
萬恆心中震恐，眼前怪人所使的招式正是武當絕學「小天星掌」，這一路掌法綿密如網，招法連貫，一旦使出彷彿天星蓋頂，籠罩周天。
這本是武當武學之中的低微功夫，乃是弟子入門之時立足的根基，本來便有些粗陋簡樸，若是以此粗陋招式對上精妙高絕的《青蓮劍歌》，無異於以卵擊石。
然而眼前怪人使出這路小天星掌，掌力剛猛堂皇，而氣度渾然一體，看招法老辣宛如武當耄老親手施展，原本略顯簡樸的掌法竟然有幾分暗含「大道至簡」的武道真意，將萬恆穩穩壓制。
掌勢鋪開，萬恆心中好似壓了一塊大石，只覺自己片刻之間便要喪身怪人掌下。
岳顧寒此時低喝一聲。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劍宗一聲提點，萬恆福至心靈，《青蓮劍歌》之中的劍招再出，長劍凌空一抖，數道劍光似散而不凝，看似無心著筆，卻將怪人綿密的掌勢破開一個小口，為萬恆在生死關頭掙得一絲喘息。
「此人罩門在肘尖、虎口，看著招呼。」
萬恆自然也非浪得虛名之輩，借著這一步先手轉守為攻，將《青蓮劍歌》之中的精妙劍招一一使出，強行與眼前怪人爭出三分顏色。
適才兩番交手，怪人武功皆在萬恆之上，若無岳顧寒在此，只怕不過十幾招后，萬恆便要飲恨在此荒廟之中。
而岳顧寒一代劍宗，眼力自然不凡，隨便一眼便窺破怪人武功之中的疏漏，強行讓萬恆與之平分秋色。
掌影劍光交錯，萬恆咬緊牙關拚命同怪人搏殺，怪人招法屢屢變換，自小天星掌轉為八卦游龍掌，再轉先天都鈞神令，連換三套武當掌法。
招式變換，或堂皇，或縹緲，或狠辣，然而無論如何變換，萬恆運轉青蓮劍歌，極寒劍意帶起劍光，沖著怪人肘尖、虎口兩處侵攻，強行搏出一個五五局面。
如此之下，萬恆不由得讚歎劍宗實在是劍道通神。
「如此，那便再來。」
梟鳥一般的聲音再起，夜色中又奔出一道鐵塔般的黑影，整個人無聲無息毫無徵兆一般突然衝到萬恆身後，一對鐵拳毫無徵兆的印在萬恆後背之上。
如此神通絕技，江湖之中唯有少林寺法信和尚引領群僧推衍而出的暗殺拳方有此奇功。
武當掌，少林拳。
兩位武林超一流高手合力，便是萬恆劍招如何精妙，也唯有飲恨一途。
然而此時岳顧寒向前輕輕邁出一步。
這一步，天地便有所不同。
一步之後，劍宗神奇地踏入戰圈之內，右手向後輕點，一指點在偷襲刺客胸口，那黑熊一般的身影立刻倒退而去。
月光照下，卻看見偷襲者也身穿一件黑袍，而面目焦黑，皮膚如炭，身材高大，眼白與牙齒到是極白，竟然是個來自西域的崑崙奴。
開什麼玩笑，劍宗的一指，又有哪個匹夫敢接？
至於那鬼面怪人更是好似驚弓之鳥，整個人雙足使力，還不等岳顧寒出招就倒飛而退，逃出戰圈。
「我既然來了，還藏頭縮尾幹些什麼？」
岳顧寒一聲疑問，隱藏在暗處裝神弄鬼之人卻是心焦。
他們隱姓埋名乃是為了矢志復仇，牛鬼蛇神也不過是巧立名目遮掩首尾。
可是人的名樹的影。裝神弄鬼的祖宗黃天道碰上劍宗也要被磕得一地雞毛。
若是平白惹上了劍宗，只怕是還未報仇成功，就要滿門死絕了。
無奈之下，領頭之人自暗處出現，卻是一個身高剛過二尺的侏儒。
天下之間，若是三聖不出，絕無一人可以試劍宗之承天神鋒。這個道理不用人講，而是就擺在那裡，不信的人如俾路托薩的屍身都已經涼透。
「劫后之人見過劍宗，萬望前輩看在我等生來悲苦，放過晚輩等人。」
侏儒此時伏低做小隻盼著哄好了岳顧寒，能夠掙出一絲生機。另外也在暗暗尋思，自己等人行事一向小心，除了門中老祖策應之外絕無人之道終南山中還有自己這一脈的道場，怎麼就暴露了出來。
「大慈恩寺已經是前朝舊物，你們如此折騰，不怕漏了懷海的風聲，壞了他的大事？」
侏儒的身影隱藏在夜色之下，他本來便生得矮小，低下頭來臉龐藏在夜色之中，誰也看不見他面上的臉色。
「祖師與我等，實在是劍宗的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