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炎陽
王寶臣和隨侍大臣們趕到節堂的時候,這座河中節度使衙府的標誌性建築已經有一半化為了飛灰。
「微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眼前的這幅場景顯然是皇帝和另外那位高手交手的結果,既然皇帝已經贏了,官員們也就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多開口,只需要請罪就行了。
雖然既沒有救駕的能力也沒有救駕的想法,但是該說的話還是一句都不能少的。
李旭聞著空氣中焦灼的味道,看著下面跪了一片的臣子,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除了隨扈的官員之外,王寶臣領著河中軍的將領和河中府的地方官跪了一片,林林總總算起來,五十多個人都在那裡向皇帝為自己沒有盡到保護皇帝安全的義務而請罪。
這些人真丟給盧循,大概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就給人家殺個乾淨。
「行了,都散了吧。」李旭現在興緻不錯,隨口把他們都打發了。「河中節度使留下,樂天、元稹你們也留下。」
打發走了閑人。
李旭開口想王寶臣提了一個要求。
「明日一早,給朕準備一個可以裝人的大鐵籠子。」
「啊?」
「裝那個老道。」
「末將遵命。」
「明日朕和你的軍隊一起出發。」
元稹和白樂天還沒有來得及湊上來向皇帝表達他們的問候和忠誠,就被皇帝排下了新的任務。
李旭在剛剛的時候已經寫好了一封信,他直接交到元稹手上。
「發白玉京,給李紳。」
元稹點了點頭,他作為隨扈的心腹,一直為皇帝處理一些機要的文書。
這封信會經過元稹的手,通過提點刑獄使司建立起來的網路,儘快送到白玉京中去,大概三個時辰之後,這封信就能送到李紳的手中,而如果李紳處理的快的話,明天一早皇帝就能收到李紳的回信。
這個速度不是馬跑出來的,是提點刑獄使司座下的輕功高手們,一葦渡江的本事接力傳送信息,比起馬匹來說速度更快。
一應內侍過來打掃收拾,另外在王寶臣的府邸之中尋來一間凈室供皇帝休息。
李旭便帶著普祥和盧循來到了這間屋內。
盧循的身體很輕,大概是因為並非人身的緣故,李旭將他的身體放在桌子上,轉過頭正迎上了普祥有些惶恐的眼睛。
皇帝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普祥眼神里的惶恐變成了震驚。
「你把他剝乾淨。」
脫別人衣服這件事,普祥是常做的,他最中意那些為了救自己小白臉師兄弟而無奈寬衣的懵懂少女,也喜歡為了扶持自己相公一把而大方脫衣的妙齡婦人,至於那些為了光耀門派而脫衣的成熟美婦也是極好的。
但是給男人脫衣服這件事,他卻從來都沒做過,更遑論給這樣一個受了傷的老男人脫衣。
「麻利點。」
皇帝的吩咐讓普祥想起了一句熟語,所謂「一入宦門深似海」,既然當了大虞的官,那就只能按照皇帝的意思辦,普祥強忍住噁心,將盧循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剝了下來。
脫完了衣服,普祥覺得自己手上好像沾了什麼髒東西一樣,怎麼都感覺十分的彆扭難受。
「行了。」皇帝接下來的吩咐讓普祥后脊樑上的寒毛都乍起來。
「你出去吧,記得把門帶上。」
普祥戰戰兢兢的離開了房間,而此時盧循的眼中神色微動。
他緩緩醒轉了過來,此刻身體之內十三道冰冷殺意凝結宛如冰山一般沉重森寒,他周身真元盡數被鎖住,連動一動手指都不行,只是勉強睜開眼睛就幾乎耗盡了他的精力。
他卻看著自己周身已經被剝了個精光,只有皇帝拿著一柄小刀,皺著眉頭觀察。
盧循張開嘴打算說話,卻見李旭將一隻手摁在了自己丹田之上,黃天大法修鍊多年的真元好似泄洪一般從丹田之內噴薄而出,沿著皇帝的胳膊滾滾而去。
「你這路功夫練岔了,終身都不可能有什麼成就,所謂破而後立,我李某人一向樂善好施,助人為樂,先將你的真元提走,為你日後武功大進登臨聖境打個好基礎。」
他化大自在神功,盧循心頭一時千頭萬結,想說什麼卻也沒有力氣出口,只能任由李旭施為。
一日之後,晉州的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晉州城外此刻已經是大軍雲集,魚輔國從代北出征的三萬餘大軍,已經在晉州城外擺開陣勢。
偵騎四齣,不僅隔絕了晉州同外界的聯繫,還向更南方傳遞著威脅。
與此同時魚輔國旗下的軍隊還從周圍的鄉鎮強征來了大量的民夫,強迫他們開始圍著晉州城挖掘壕溝。
魚輔國的兵力不足,晉州城又是大城,為了起到徹底圍困防止大規模軍隊行進那就唯有使用掘壕這個笨辦法。
深三尺,寬約四尺的圍城壕溝,晉州城內的人要想溝通內外無疑就麻煩的多。
只可惜晉州城附近的百姓,本來賦稅便極重,現在更要在神策軍的皮鞭下淪為奴隸,每日飢腸轆轆的圍著堅城挖掘。
晉州城的城樓之上,河東節度使的大旗赫然而立,韓瑞披掛整齊的站在晉州城的北門樓上,望著正對面的神策軍大營。
在他身後,晉州刺史崔佑和晉州兵馬使李胤兩人則神色頗為忐忑。
「魚輔國逼迫日緊啊。」
莫蜚聲作為烏雲鐵衛的首領也來到了晉州,他自從摩尼教作亂之後就一直在韓瑞麾下作戰,兩人配合嫻熟也算是知根知底。
「他在等,掘壕只是為了封住我們。」
韓瑞有點緊張,魚輔國昨夜親自發動了攻擊,以雷霆萬鈞之勢以一人之力將守衛北門的營寨蕩平,五百多名守軍沒有一個人在魚輔國的炎陽奇功之下倖存。
營寨的大門直接被魚輔國以炎陽奇功擊得粉碎,梆子聲和號角聲中,韓瑞手持長弓親自乾渠支援。
然而暗夜之中的魚輔國卻好似祝融臨凡,吳回降世,周身火焰飄舞,向他射去的箭矢尚未臨身,就已經被他的護身真氣燒成了焦炭。
魚輔國就這樣直接突入營寨之中,所有膽敢阻擋他的虞軍將士,沒有人能夠在他手上撐過三招。
更可以用真氣虛空生焰,將狂飆的怒火化為實質,將五百多名重裝軍士一夜化為焦炭。
幸好那羅延及時趕到,頂著漫天的火焰同魚輔國酣戰,不過這位漠北高僧顯然也不是魚輔國的對手,大約百招開外,便被魚輔國一掌擊中丹田要害,退出了戰圈。
那羅延也為韓瑞爭取到了一線機會,他以「一以貫之」之法射出一箭,正中魚輔國小臂,集合兩人之力才終於將這炎魔化身擊傷。
魚輔國臨退走之時還以炎陽奇功之獨門手法將晉州城的北門擊碎,如此神威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
無論是韓瑞還是莫蜚聲,他們心中都有一點明悟,魚輔國昨夜的行徑,與其說是試探,倒不如說是示威。
「他在等什麼?」
昨夜見識過了魚輔國的威風,李胤心中有些後悔,若是沒有那羅延和韓瑞兩人,僅僅以晉州城之力,只要魚輔國想要,恐怕連三個時辰都堅持不住。
武道宗師這樣怪物般的存在,真的不是人力可以力敵的。
「等陛下。」
莫蜚聲提起了李胤那個名聲鵲起的族弟。
「平定河東,結局定於兩人身上,一個是皇帝,另一個則是魚輔國。」
一個沙啞的嗓音響起,剩下的人皆恭敬地拜服行禮道了一聲「國師」。
北門的敵樓之上,那羅延拖著受傷之軀現身了,他眼眸之中有一絲不自然的赤紅光芒閃過,這正是炎陽奇功侵蝕受了內傷的的表徵。
「你的傷……」
韓瑞儒生出身,又在武當山上學藝,本身對和尚的好感便低得很,從來對那羅延都不假顏色,但是昨夜並肩抗敵之後,對這位出身塞北的國師的觀感也有了變化。
「並不礙事,緩緩養傷就好了。」
漠北武道最重殺傷,養傷治癒並非所長,以那羅延之能也要緩緩修養,他故意魚輔國所造成的內傷,至少要將養月余才能好的徹底。
「國師辛苦了。」崔佑由衷地贊了一聲,他和李胤二人實在是太過託大,若沒有韓瑞和那羅延前來支援,他與李胤肯定要變成魚輔國刀下之鬼了。
正說話間,對方大營之中一片歡騰。
目力驚人的韓瑞、莫蜚聲等人看見下面一人身穿紫色官袍,正帶著一隊衛士巡閱諸營,其所到之處,那些神策軍們均報以熱烈的歡呼聲。
「是魚輔國。」韓瑞將握緊了腰間寶刀的刀柄,魚輔國的強大實在是令人恐懼。
「看來他們那邊軍心有些不穩,說來還是對陛下和咱們有畏懼的情緒在。」莫蜚聲冷靜分析道:「不然魚輔國也不必現在巡視全軍,安定軍心。」
「昨夜韓大將軍和國師已經將此獠銳氣折去。」莫蜚聲下了一個結論:「不然他也不必拖著手上的胳膊招搖過市。」
莫蜚聲有意提振軍心,此言一出,自然激起千層浪。
「莫將軍說得對。」
「韓大將軍神射,真是養叔再世。」
「國師之威,鬼神莫測啊。」
下面的軍官們一陣喧嘩鼓噪,更有嗓門大的直接指揮起周圍的官兵。
「都喊,都給我喊起來。」
莫蜚聲臉上一紅,尋著聲音找到了那個大嗓門的軍官。
「還是靜一靜得好,免得……」
免得惹起了人家不快,再殺上門,那羅延受了傷,可不好抵擋。
這樣的算計,卻是不能張出口說,不然對士氣的影響實在是太大,莫蜚聲也只是紅著臉示意。
這時城南方向居然響起了巨大的喧嘩聲,戰鼓聲和號角聲齊響,將士們山呼萬歲的聲音竟然傳到了城北這邊來。
「怎麼回事?」韓瑞眉眼之間露出一股喜色,眼下這個場景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皇帝來了,若是李旭真的到了,那就是王對王,將對將,魚輔國如何自然有皇帝去收拾,他韓某人終於可以鬆快一口氣。
「陛下,城南有陛下的天子龍旗,還有河中節度使的旗號。」
興奮的軍校早就跑過來向韓瑞彙報,歡呼聲正從城南向北蔓延。
「好好好。」韓瑞如釋重負的望向周圍,他身邊的人臉上均升起了一副逃出生天的慶幸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