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節 參悟
劉病夫繼續邁步向前，他意識到眼下的大虞朝廷比他想象中還要虛弱。
他以卜影之法便察覺剛才那個持刀的軍將就是負責守衛宮廷的金吾衛中郎將，然而無論其功力還是技藝亦或者經驗，簡直都不值一提。
這樣的人都可以成為擔當重責的戰將，虞朝之無人可見一斑。
劉病夫抬起手揮了揮，這個手勢是做給那個藏在夜色里的人看的，無論那人到底是誰，說到底也是朝廷的人。朝廷的戰將如此不堪，那人應該也臉上無光。
只是邁了幾步，劉病夫就皺起了眉頭。
開什麼玩笑？在他卜影的感應之中，剛才那朝廷軍將已經斷絕了的生機竟然又萌發而出。
他的朽灰真氣，以枯朽為表，以灰滅為里，乃是天下最強的殺伐真氣，以又以絕學無輪空指點中那軍將的心脈，雖然隔了一層鎧甲，但那人心脈已斷，絕無生理，怎麼可能又站了起來？
劉病夫精於陰陽五行，更知道天地之間或有所謂神明，但是所謂殭屍餓鬼都不過是無忌空談。
他轉過頭去，正看到那個已經被截斷了心脈的軍將正在顫抖著站起來，而那軍將的眼眸已經化作了幽碧的顏色。
燕叄又活了過來，距離他被劉病夫擊倒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這幾秒鐘的時間對於燕叄來說卻像是十年一樣漫長。
人的心臟是一種很奇妙的器官，它具有一種神奇的自律性，只要提供養分，在細胞壞死之前就能不停地跳動。
而人腦則對養分有著嚴苛的要求，只要缺氧五分鐘左右，大腦就會受到永久性不可逆惡損傷。
缺氧超過十分鐘，那麼大腦就會死亡。
在另外一個位面曾經有一門叫做《神照經》的武學，可以將斷氣一個時辰的人救活。這實在是不折不扣的修真功法，逆天改命，化死為生。
燕叄的心脈被劉病夫的朽灰真氣一衝立時斷絕，失去了心臟供血的燕叄很快便倒在了一邊，沒了聲息。
然而「九死邪功」的異力立刻起了作用，燕叄被截斷的心脈在這門功夫的作用下很快的便修復了。
並且在劉病夫朽灰真氣的作用下，燕叄的九死邪功有了許多奇妙的變化。
劉病夫的這一副癆病鬼一般的模樣，看著似乎是先天不足後天虧損，其實卻是修行武功所致。
他所修鍊的「朽灰真氣」若論殺伐之性，堪稱天下第一。
天下間任何一種真氣，論其本質都是練武者之心神與肉體彼此交感因此蘊化的一種能量。雖然因為各人心性武功路數不同，各具不同的屬性，或陰或陽，或炎或寒，但都有調養肉身，滋養精神的功效。
而這路「朽灰真氣」則不然，這路真氣對於其主人，不僅沒有益處，反而會枯槁其身，敗壞齊心。
正應了《齊物論》中之問：形容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朽灰真氣修鍊得越深，則形容相貌愈發枯槁，而心智精神落寞如灰。其殺伐之力損毀形神，便是修鍊者也難以自保。
蘊於其本真之內的殺伐自性可見一斑。
如此奇思妙想，詭異手段，其實與九死邪功源出一處。
正是創出這一路真氣的淵流宗派逆轉佛門要旨，生生造出一部奪取造化真意的奇功，九死邪功。
如此朽灰真氣作用於修鍊九死邪功之人，在燕叄將死未死之時，機緣巧合之下，這兩種奇功竟然產生了一種新的變化，燕叄那轉為碧綠的眼眸便是表徵。
這種變化即便是創出這兩門絕學的高人也不會想到。
燕叄手中持刀，剛剛險死還生的精力反而讓他他心中更加平靜。
「有趣。」劉病夫如是說道，在他靈覺之中，燕叄的威脅高了不少。
大概從土雞瓦狗提高到了不堪一擊的程度。
劉病夫轉過身，再次出手。
探步，起身，轉腕。
相似的招式，劉病夫右手無名指、小指蜷曲，三指再探。
殘月傾簾，三十六式宿陰棲冥手掀起一道陰風，再探燕叄心脈要害。
宿陰棲冥幽寂難明，一手「殘月傾簾」，恰如月落夜歸渺無痕迹，轉瞬之間，有燕叄胸口心脈，咽喉，眉心等七處要害均被朽灰真氣破開，一路直衝，骨骼碎，臟腑裂。
劉病夫連點七次，右手回，左掌出，另一路絕學奎參三疊再出，三道掌力直接印在燕叄胸口。
這一次出手，劉病夫完全沒有留手，招招都是直奔燕叄要害而去。
借著朽灰真氣生成碧眸之後，燕叄的目力較之前不知道強了多少，原本劉病夫看都看不清的招式，現在多少也能看清個十之一二。
只可惜看是看，做是做。
燕叄刀鋒倒轉，架勢都沒有擺足，周身要害便被劉病夫一通痛擊，就又一次倒飛出去，鮮血自口鼻湧出來。
劉病夫這次就這麼站著看著燕叄，以他的經驗看來，燕叄剛才那種死而還生的變化，本身就很值得觀察。
白城雄宗劉病夫，武功淵流承接先秦之陰陽家，重鬼神，辯天命，他成就宗師之境靠的是感悟生死之間的微妙玄機所成就的靈覺。
隨著內功外術日漸臻於完美，劉病夫也漸漸感覺到了前路的斷絕。
雖然已經走到了七宗的高度，權勢武功皆為天下頂尖，但是劉病夫也明白，他若是再往前走，只怕已經是前頭無路。
這並不是好似瓶頸一般的限制，而是真切的眼前無路。
若是前途有障礙，那麼想盡方法，或用蠻力，或以機巧，總能找出破解的辦法，更上層樓。
而若是眼前無路，那就是你有移山之神力，有偷星之機變，也無從施展，唯有獨坐高樓，望碧空而長嘆。
但是今日，劉病夫發現了一個很好的範本。
眼下燕叄這種生死相替的現象，或許就隱藏著更進一步，跨越藩籬的契機。
於是他不忌諱仍有大敵在側，全身心觀察燕叄，燭照之術集中於一人，全部靈覺凝結與燕叄之上，終於讓白城雄宗看出來一點端倪。
在重擊之下燕叄的生機似乎已然斷絕，但是在生死交替的那一剎那，有一股奇力忽然作用，蘊發生機，刺激燕叄原本已經凋死敗亡的肌體自發痊癒，速度極快，而燕叄丹田之內的真氣，也隨著這股力量的運轉而發生異變。
性質更上層樓，數量更加龐大。
劉病夫知道世間有許多功夫可以讓人快速痊癒，甚至更上層樓。眼下燕叄雖然功力大進，且身體迅速恢復，但仍逃不過「損有餘而補不足」的天道，如此恢復之後先天真元受損，註定影響壽數。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沒有這樣的奇功絕技，眼下這員朝廷軍將早就已經死了，又何談之後的壽元？
真正讓劉病夫起意的，是這人體內所運轉的功夫之根基，卻是引動人將死未死生死一瞬時的微妙氣機，以之為導引，將人身之元氣同真氣相結合轉化。
這種引導生死玄機的奧妙，讓劉病夫有一種再次看到前路，劉病夫審慎地看著燕叄丹田內那即將消散的真氣在這凝生固死的氣機引導下所發生的種種變化，立時想起了一個人。
程奇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