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時至
鳳翔節度使的節堂之內。
皇帝眼神瞟向前面的鹿飲溪，對於這位和少林法信並稱武林泰山北斗的武當掌門，皇帝是聞名已久，之前和武當的梅長老有過一面之緣，只是今日才真正見到武當真正的執掌者。
若說法信和尚是維持少林聲威不墜的話，這位武當鹿掌門可謂是一代中興之主了。
武當少林雖然是並稱，但是武當底蘊並不如少林來得深厚，全靠了虞朝開國之初，太祖太宗兩代的扶持才勉強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之後便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終於等到了鹿飲溪擔任掌門，這位鹿掌門的武功藝業不必細說，他對門派的改革之大膽則可以說是令人瞠目結舌。
武當山本來就是道家的洞天福地，山上除了武當派外，還有許多道觀、寺廟，鹿飲溪打通了上層的門路，將武當山上的和尚盡數趕走，將所有的道觀都納為武當門下。
先佔住了武當山上的資源，鹿飲溪還命人在山下購置田產，興建磨坊、織場、順便還兼營酒場。
這些都是江湖中常見的路數，便是巔峰高手如法信也不能將這個「買地→收租→擴大經營→繼續買地」的循環玩不出新花樣來。
然而鹿飲溪卻走了一步讓人江湖人驚掉下巴的事情，他開了一家武當文武書院。
沒錯，武當掌門去辦學了，一個好好的掌門他不當，他要當山長了。
自古就有孔子問道於老聃的說法，到了鹿飲溪這裡直接推出一個新的說法，「儒本是道」。既然孔老二曾經問道於太上老君，所以天下的儒生很自然的就都是道家弟子了。
沒錯，儒本是道，江湖轟動，朝野嘩然，這樣的異端邪說還不如佛本是道呢。即便是本門長老如梅若虛也認為掌門人所作所為實在是過頭了些。
然而在鹿飲溪的堅持下，武當文武書院還是招來了第一批學生。鹿飲溪還鼓搗來一群教書先生教授孔孟之道，《論語》《春秋》《詩三百》你就可勁造。
武當文武書院除了孔孟之道，還有從《小天星劍》到《純陽無極》一系列武功供你選擇。
一個少年扔進武當文武書院，經過七八年的打磨，雖然不能說變成文武全才但也可以說是文武兼資可堪一用了。
這麼些年來，武當文武書院的弟子們也漸漸混出了點名頭，特別是鹿飲溪的弟子韓瑞，現在已經是鳳翔節度使。
雖然現在還沒有幾個真格的武當弟子站到了朝堂的頂端，現在大理寺中已經有了武當弟子的身影，而各縣執掌治安審核罪案的縣尉大部分都已經是武當出身。畢竟武功對這些負責捉拿犯人位的官員會加分不少。
官面上有了人馬，武當派的日子也越來越好過了。
好過歸好過，伴隨著越來越多的武當弟子走上領導幹部崗位，江湖上各位朋友對武當的風評日趨兩極分化，一部分依舊認為武當不愧是江湖上的泰山北斗，而另一派則認為武當在鹿飲溪的錯誤引導下已經滑向了朝廷鷹犬的深淵。
不管怎樣鹿飲溪的改革都足以讓皇帝側目，從儒本是道到培養弟子當官，鹿飲溪這一路手法著實有武當神功中綿里藏針的路數。
江湖大派的領袖身份和相當一部分官員老師的身份融合在一起，讓李旭覺得武當的這條路的確走得可謂十分高妙。若僅以武當少林掌門的立意來看，帶著全派改走仕途的武當派其實比發明暗殺拳的少林還要高上許多。
「江湖人士能夠站出來拱衛社稷，的確在朕意料之外。」李旭說道。
這麼多武林高手自發的集合起來對於朝廷而言真的是有些礙眼。這畢竟是一股不可控的力量，他們今天高興了能夠聚在這裡精忠報國。哪天不痛快了一樣可以「伐無道，誅暴秦。」
朝堂上就頗有許多議論，不少文臣如韓昌黎就認為現在吐蕃人還在，不妨和這些流氓虛以委蛇。一旦條件成熟還是要下重手嚴打，把這些玩意掃清為妙。至於領頭的那些江湖門派，武林大豪，更要好好敲打一番，讓他們知道出頭鳥不好當。
鹿飲溪與法信自然知道這裡面的關隘，但是他們也是騎虎難下，誰能料到杜停杯這個賊竟然還是個愛國賊來著？
有了這樣的聲音，皇帝現在對江湖人的評價讓鹿飲溪掛起一絲笑容，畢竟還是落到了「拱衛社稷」這四個字上，說明皇帝還是認可他們的。
他和韓崗是多年的好友，自然知道當今天子的脾性和手腕。江湖經驗豐富的鹿飲溪自然知道要對付這樣的愣頭青，自然不能硬上，要用以退為進的手段。
「庶民億兆都是陛下的赤子，如今社稷有難，自然是忠臣孝子殺賊報國的時候。」鹿飲溪輕輕**一下鬍鬚，武當掌門完全沒有方外之人的自覺，直接開始無恥的吹捧模式。「陛下不惜以身犯險，實在是令草民感激之至。」
「朗達瑪現在已經被困於鳳翔與白玉京之間，各位江湖義士在渭水之南正好在他的側翼，杜停杯與法信和尚，他們可有什麼打算。」
鳳翔節度使韓瑞問道。
他和鹿飲溪也算是老相識了，也曾拜在鹿飲溪的門下修行武玄門正宗的武功。皇帝畢竟是皇帝，不能和江湖門派的頭目論來論去，現在這個局面，自然是由他出面代表皇帝向鹿飲溪商議比較合適。
鹿飲溪嘴角笑容更燦，這個弟子畢竟還是自己人。
這一句「杜停杯與法信和尚」實在是說得太有水平，輕輕鬆鬆的將武當從領導這麼多江湖人搞事的罪名里摘了出來。日後朝廷要秋後算賬，那就要衝著那個禿驢和腐儒去，組織非法武裝的罪名算不到武當的頭上。
「那些江湖人龍蛇混雜，勇於私鬥而怯於公戰。」鹿飲溪搖了搖頭：「杜停杯和釋法信的想是並不與吐蕃軍隊主動交戰，只是在渭水之南作為疑兵，牽扯吐蕃人的兵力。杜停杯親領的連雲寨精銳和少林寺僧兵則隱於暗處，入夜之後騷擾吐蕃軍隊。」
「水裡下毒，迎風放火，刺殺偵騎，尋機破壞輜重，刺殺賊將。」鹿飲溪介紹著杜停杯那些偷雞摸狗的路數，這位武當掌門留了個心眼，特彆強調了一下「連雲寨精銳」和「少林僧兵」。
特種戰法嗎？李旭點了點頭，若是有一隊武功相當不錯的高手又肯聽號令指揮，那麼採取襲擾的戰法的確可以取到很好的效果。
「連雲寨有多少人，少林僧兵又有多少人？」韓瑞身為朝廷重將，自然捕捉到了鹿飲溪話裡面的一絲不妥。
少林寺和連雲寨的實力已經到了如此程度？很有封建統治階級自覺的鳳翔節度使意識到雖然現在大家仍然算是同盟，但是以後朝廷少不了要和這些勢大難制的江湖門派博弈。
「連雲寨可用的好手叫做雷霆崖，大概有兩百多人，乃是太公沖一手所創的精銳，修行江湖中最為邪氣的碎夢刀法，每人都批雙層甲，手持三尺長刀，疊陣而前，擋者人馬俱碎，所向披靡。」
居然是碎夢刀法，還是兩百多人一起修鍊，即便是李旭手也微微一抖，這碎夢刀實在是天下男人的噩夢，僅以妖邪而論，堪稱天下第一。
傳聞修鍊這門刀術的人，註定都是綠雲蓋頂、青帝入命、頭頂的氣運大概是一朵華蓋大小的碧綠冠冕，註定要帶上一頂綠帽成為他人的笑柄。
一個人遭逢如此命運都已經可以說是人間慘劇，兩百多人聚在一起，只怕是堪比人間地獄。
幸而命運是公平的，既然遭遇了人間大悲，自然也就一分綠一分強，被綠者終將加冕為王。這個雷霆崖的戰力自然是不能小覷。
「少林寺的僧兵都是四大首座訓練出來的好手。」鹿飲溪捕捉到了皇帝聽聞雷霆崖時眼角的一絲悸動，其實以鹿飲溪之見多識廣身經百戰，見過了雷霆崖之後也是後背冒冷氣，更何況久居深宮的皇帝？
「少林僧兵除了七十二絕技之外，全部都是暗殺拳的好手，潛行匿蹤，偷襲暗殺，都十分精通……」
鹿飲溪這樣一講，李旭也就明白了。這支江湖人組成的偏師可以吸引一些吐蕃軍的兵力，也能騷擾的朗達瑪雞犬不寧，但是並不能指望他們上陣破敵。
這些江湖人里除了連雲寨的那支雷霆崖還有點看頭之外，卻是他們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破敵的關鍵還是要靠大虞朝廷。
李旭轉過頭看著李德裕和岳顧寒，他們帶來了裴度和韓崗聯名的手書。
皇帝連戰連捷的消息不斷傳進白玉京，李從賢和李紳這兩個鐵杆的帝黨掌握著軍權和白玉京的行政權，再加上有韓崗和裴度看家，朝廷里也十分安穩，沒有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等到了那三百多神策軍騎士返回白玉京，大家也就明白了當今天子乃是西楚霸王一流的人物，戰場上的事情輪不到大家操心，於是頌聖之聲不停，雖然皇帝不在家，但是不少朝臣都上了賀表，希望給皇帝加尊號。
吐蕃入寇的消息傳來，效忠朝廷的藩鎮自然你一千我五百的紛紛派出勤王兵馬，白玉京中的兵力愈發寬裕，當然為了避免有人勾結藩鎮惹事，裴度命令他們全部到咸陽一代駐紮。
朝廷的情報來源肯定比吐蕃人要廣，裴度和韓崗很快就聽說了霸王在鳳翔截斷吐蕃軍隊後路的事情。
為了不當范增，同時也避免外藩軍隊惹事，裴度和韓崗商議之後決心指揮著外藩的來源兵力和皇帝來上一場夾擊，痛毆朗達瑪，給這位吐蕃贊普一個教訓。
而這樣一個計劃，自然要先徵求皇帝的批准再說，於是他們派出了李德裕作為溝通的使者到鳳翔來和皇帝做彙報。
至於岳顧寒，承天劍宗現在十分擔心自己刺殺朗達瑪的生意會被杜停杯給截胡，於是自告奮勇的護送李德裕來到軍前，希望得到皇帝繼續資助他考古事業的保證。
李德裕帶來的消息讓李旭思忖片刻，因為之前還有一位特殊的朋友到來，讓皇帝覺得朗達瑪的時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