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逆轉

  鄯州節度使尚婢婢病死於軍中,鳳翔軍在野戰中取勝,東征大軍的後路落入虞軍之手,南方的那支虞軍一直遠遠的綴在大隊後面,派出去的偵騎往往一去不回。


  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壞信息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匯總到吐蕃贊普朗達瑪手上,一股焦慮浮躁的氣氛也在吐蕃軍對中瀰漫開來。


  尚婢婢手底下那些愚蠢的軍官根本就沒有保密的意識,後路斷絕的消息在軍中散播開來,被虞國皇帝挫敗的尚東贊更是暮氣深沉,沒有一點點進取的意思,而留在渭水南岸的尚恐熱也一時打不開局面。


  現在這樣的形勢,讓朗達瑪陷入了憂慮之中。


  吐蕃贊普現在必須做出決斷,兩萬大軍的人吃馬嚼是一筆巨大的開銷,掠奪來的那些糧食可經不起這樣坐吃山空的消耗,他必須在糧食耗盡之前確定是率領軍隊向東進入危險的白玉京方向接著擄掠,還是調轉方向撕開鳳翔軍的守御返回雪域高原。


  憂愁的吐蕃贊普皺起了眉毛,他之前還和善無畏有一段摒棄了教派之爭的長談。


  兩個人聊起了佛教在吐蕃的未來,聊了聊尚東贊,最終還聊到了李旭。


  這次談話讓朗達瑪的萬丈雄心蒙上了一層陰影,他甚至多了一點點絕望。


  善無畏提起虞國皇帝,也是意興闌珊,這位密宗不世出的高手提醒朗達瑪,李旭的出現改變了戰場的形態。


  按照過去的戰場慣例,不是沒有達到七宗一級的高手參與到戰場上的搏殺,但是這些高手都是可以被限制的。


  就好比強如岳顧寒登上戰場,善無畏的出現也能限制住他,讓他將精力和注意力投入到與善無畏的博弈上來。岳顧寒的劍術再強,他也要當心善無畏的殺招。


  換成遊戲術語,那就是武林高手雖然輸出很高,但是本身相對比較脆皮。在面對同等級高手的時候,就需要將重心轉移。


  所以只要對方有一定的高手儲備,一般的高手因此不能隨意的虐菜殺雞,而會變成彼此的捉對廝殺。


  而善無畏覺得,李旭的出現讓這個江湖上的規矩發生了改變。


  作為和李旭真正交過手的人,善無畏承認虞國皇帝以其境界劃分,的確可以算作是中原所謂「七宗」一級的高手。但是李旭這個七宗,卻與其他七宗級別的高手完全屬於兩種不同的生態。


  首先是進攻手段,一般武功到了善無畏他們這個級別,多少都會有幾手類似「不空如來藏」那樣的難以用世間常理判斷的強絕殺招。譬如承天劍宗的無雙劍意,南天儒宗倒果為因的神射之術。


  而李旭呢?攻擊手段幾乎就是硬橋硬馬的劈殺砍鑿,這樣不是不好,而是對於七宗這個等級的高手而言,的確是有些低端。


  至於說那性質剛猛霸烈到了極點的真氣,善無畏覺得也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見得多了。


  另一方面,李旭另一方面的特點又強出尋常七宗級別的高手太多,首先就是真氣的總量太過嚇人。一般的武林高手雖然真氣性質伴隨著境界的提升而愈發精純,但是總量畢竟還是有一定的限制。


  就好比岳顧寒,因為能夠駕馭的真氣很多,一招一式似乎都有天威加持,所以就有了「承天」之名。而虞國的皇帝,真氣近乎無窮無盡,善無畏和李旭交手的時候每每有氣竭之感,全靠了「瑜伽師地論」中的秘法回氣才勉強撐了下來。


  如果說岳顧寒的劍氣是承天之威,那虞國天子簡直可以說是天之化身了。


  再然後就是虞國天子的護身氣勁,內外兼修,以善無畏的精妙招式也不能破去其防禦。自從善無畏行走江湖以來,不管是親自交手還是聽到的掌故,從來都沒有人的硬功能夠強到虞國皇帝這樣可以無視七宗級別高手攻擊的程度。


  二者疊加,就行沉了一個恐怖的結果,虞國皇帝對於可以和他比敵的高手而言是個難啃的烏龜,但是對於下面的普通軍士,那就是個根本擋不住的野豬。


  善無畏還向朗達瑪講述了一個可能的場景,虞國的天子完全可以根本不帶任何人馬,頂著吐蕃高手的攻擊,不停地大肆砍殺普通士卒。


  這時在戰場上面對單槍匹馬的李旭,軍隊存在的意義也就幾乎消失了,龐大的軍力再也不是交戰時的依仗,反而成為嚴重的負累和致命的軟肋。


  這也是為什麼尚東贊抑鬱寡歡的原因,吐蕃大相唯一能夠依仗的軍隊在虞國皇帝面前毫無作用,吐蕃大相自然也就少了許多動力。


  善無畏的話讓朗達瑪陷入了沉思,虞國皇帝的確可以說是戰場上的殺手,但是軍隊的存在並不只是為了殺死李旭。


  吐蕃的軍隊可以幫助貴族們維持正常的統治,大範圍的劫掠虞國地方,可以說是最基本的統治工具。


  只是面對虞國皇帝的時候,這支軍隊只有在能夠保證隨軍的高手可以聯手堆死虞國皇帝的情況下,他的存在才是有意義的。


  朗達瑪根據各方面的情報判斷,虞國的皇帝很有可能帶著那些騎兵繞了個大圈從北面到達了鳳翔城附近,這才導致了尚婢婢兵敗身死,那個什麼神秘的瘟疫很有可能就是虞國皇帝使用的某種手段。


  贊普心裡也很清楚,虞國各方面的勤王兵馬正在集結,自己率領的大軍只要在虞國的土地上多呆一刻就會多一份危險,而現在後路又被李旭那個野豬斷了,是時候當機立斷率領大軍撤回秦州了。


  真是好恨啊。贊普心裡充滿了功敗垂成的挫敗感。這次入寇名將鄯州節度使尚婢婢,尚東贊的軍隊也遭遇了挫敗,等通過鳳翔城的時候,少不得還要被虞國皇帝帶著他的鷹犬爪牙咬上一口。


  朗達瑪之所以力排眾議的發動這次入侵,其根本還在贊普和吐蕃的爭鬥上。


  雪域的天然環境造就了贊普必須利用貴族維持統治的必然,可是膨脹起來的大貴族自然也會挑戰贊普的權威,這是天然的形勢造成的必然,誰也沒有辦法解決。


  朗達瑪心裡也知道自己的兄長赤松德贊其實也算是一位英主,引入僧侶階層削弱貴族們的力量。只是引入僧侶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慘痛,直接破壞了吐蕃的統治基石。


  即使完成了改革,也最終是贊普變成和尚頭子,大大小小的貴族換成和尚而已,換湯不換藥。


  朗達瑪的思路是藉助外力,通過征服中原地區,在漢人統治的中原地區實行漢地現在的制度,以贊普為尊,強化贊普的實力,從根本上解決主弱臣強的格局,將雪域高原重新通合起來。


  要實現朗達瑪的設想,第一步就是將虞國朝廷徹底擊敗擊潰,然後將統治中心挪到青海去。


  可惜計劃剛剛開始就遭遇迎頭痛擊,年輕的虞國皇帝橫空出世,讓自己名望和勢力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朗達瑪現在考慮的已經不是如何蠶食虞朝的問題了,他現在已經在思考如何在虞朝幾乎可以看見的強勢期里保全吐蕃的實力,為後人積攢本錢了。


  吐蕃贊普的心事重重,然而鳳翔城內卻多了兩撥客人。


  李旭端坐在鳳翔節度使的節堂之內,他旁邊站著鳳翔節度使韓瑞和鳳翔軍的幾個軍官。皇帝的目光轉向節堂中從白玉京里出來的陳朝恩和李德裕,而在皇帝的不遠處則端坐著「承天劍宗」岳顧寒。


  岳顧寒的對面坐了一位身穿道袍飄飄若仙的道人,正是武當掌門人鹿飲溪。


  陳朝恩是由鹿飲溪保護著前往白玉京的,結果發現皇帝已經離開了白玉京,孤身前往鳳翔。於是就在武當掌門的保護下從白玉京出發,趕到鳳翔。


  這位昔日炙手可熱的公公向皇帝講述著他是如何的不辱使命,拚命地報效皇帝。


  渭水南岸由法信大師帶領的江湖人士們正在拚命的拖延這吐蕃軍隊,以及杜停杯參與李旭刺殺朗達瑪計劃的意願。


  李德裕則是在岳顧寒的陪同下來的,他代表了政事堂里的兩位相公,現在來自各地的勤王軍隊也在白玉京集結,朗達瑪的兩萬多人已經成了困在鳳翔和白玉京之間的瓮中之鱉。


  政事堂的韓相和裴相意識到形勢已經如此變化之後,立刻派李德裕聯絡皇帝,將政事堂草擬的計劃彙報給了皇帝,由李旭親自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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