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節 拉朽
好重，好重的拳頭。甫一交手，程奇力便感覺好像被一頭野牛當胸碾過一般，雖然已經努力將真氣灌注於雙手之上全力去接皇帝的重拳，然而仍舊被皇帝的重拳轟飛。
剛烈霸道的赤地真氣透體而入，好像跗骨之蛆一般侵蝕著他的經脈，程奇力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一道道青痕在皮膚之下爆開，皇帝剛才那一擊竟然將自己雙臂上的血管轟裂。
魚輔國，你到底給了他什麼功夫練！
程奇力運使真氣溫養受創的雙臂，九死邪功，功成無悔，雖然雙臂受創，然而程奇力對自己的恢復能力還是有著信心。仰仗邪功神威，這樣的傷勢要不了多久便會恢復個七七八八。
李旭看著倒飛出去的程奇力，收回拳頭，冷眼看著跟在程奇力身邊出來的將領們，這都是些自己並不認識的陌生面容。他們挺胸疊肚的穿著明光鎧跟在程奇力身後，不用猜也知道他們都是魚輔國留在神策軍中的親信。
「見了皇帝不知道跪嗎？」皇帝低下頭小聲說了句。
現場亂紛紛的，神策軍的將領們還沒有從剛才的那一幕中反應過來，皇帝這一句話自然沒有幾個人聽清楚。
「真是大逆不道。」
皇帝凌空一指點出，赤地真氣凝練成罡飛射而出，將一名軍將帶著兜鍪的腦袋擊出一蓬血雨。
那軍將的屍身稍微晃了一下，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還聽不清嗎？」李旭看著剩下的將領們。
對於這些魚輔國和程奇力喂熟了的親信，自己是一個都不想留。
倒飛出去程奇力，被一指殺了的同袍，神策軍的將領們面對皇帝絲毫沒有展現出一絲血性，他們恭敬地趴在地上，腦門努力地向營帳前面的泥土裡鑽，向皇帝展現著自己的恭敬和畏懼。
這樣鵪鶉一樣的廢物，李旭眼睛掃過跪下的將領們，魚輔國和程奇力你們真是罪該萬死，你們居然提拔這樣的廢物來當國家的干城？
周圍的所有人，包括騎馬跟著皇帝過來的李從賢都沒有從剛才震撼性的一幕中反應過來。
剛才前來謀刺的刺客有多強，李從賢和金吾衛的衛士們沒有什麼直觀的感受，反正皇帝和他們交手都是大家看不懂的神仙打架，但是這位程公公有幾斤幾兩大家可都是門清。
程奇力，堂堂宮中第二高手，天威軍的護軍中尉，現在朝廷之上最強的高手就這樣被皇帝輕輕鬆鬆的一拳打飛了？
李從賢一直懸在空中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此情此景，讓這個忠誠於皇室的將軍眼眶泛紅，只好更加賣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充當皇帝安撫神策軍將士的大喇叭。
「皇上！」李從賢舉起胳膊晃了晃。
跟在他身邊的金吾衛將士們也以同樣飽含熱情的喊聲呼應著自己的將軍。
「巡閱神策軍！」
「諸軍！」李從賢幾乎要喊破了嗓子。
「不得妄動！」
李從賢喊完意猶未盡的搖了搖拳頭，皇上無敵啊。
穿著黃袍的皇帝在夜色之中無比高大，程奇力中軍大帳前的火炬燃燒著，神策軍的軍士們看著他們的軍將跪在皇帝的面前，而程奇力僅僅是一次交手便被擊飛。對於公公們想要廢立天子的籌謀，他們也略知一二，此刻心裡除了震撼，心中無不升起一個念頭。
這樣的天神一般的人物，誰能廢之？
「跪下！」李旭氣貫丹田，一聲長吼。
呼，皇帝周圍跪倒一片的情況下，一個人影從地上堅定的爬了起來。
那是程奇力。
軍士們看見了程奇力的身影，外穿鱗甲內著錦袍的神策軍中尉在火光的照射下是那樣的顯眼。
程奇力動了，他的影子好像是一道縹緲無跡的風，雙手十根手指凝成爪形直撲李旭，陰冷的九死真氣灌注於指上，足以摧金碎玉的一擊直衝李旭胸口。
下一剎那，皇帝周身爆出紅色的霧氣，那彷彿有光點遊動其中的緋紅霧氣是那樣的美麗，李旭站在原地，只是雙拳擺動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圓弧。
你好慢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剛才的那一個瞬間，程奇力好像聽到了皇帝在對自己小聲說了一句。
這一句之後便是渾身的劇痛，肋骨，心臟，頭部，程奇力數不清在剛剛那個剎那自己中了多少拳，只是知道這一次自己再一次的飛了出去。
七宗，程奇力頹然倒地，渾身筋骨經脈碎得一塌糊塗。他真的不知道魚輔國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居然將一個懵懂的少年生生培養成了七宗一級的高手。
魚公公，你到底是太監還是武學道上的孔夫子？
「跪下！」
皇帝緩緩將自己穿著的斗篷摘下，隨手扔在地上。
注視著戰局的神策軍軍士們忘記了手頭的動作就這麼看著皇帝兩次把程公公好像一個破布袋一樣抽飛。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夢幻，以至於即便是親眼目睹，他們依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旭轉過頭掃視著正注視著戰局的神策軍。
「跪下！」
氣貫長虹的一聲怒吼，面對著皇帝的凜然天威，神策軍的軍士們中心志稍差的漸漸俯下身子，將膝蓋跪在冰冷的土地上，腦門接近大地，呼吸著帶著土壤潮味的空氣，向年幼的皇帝展現著他們的忠誠。
至於李旭帶來的金吾衛，他們在皇帝第一聲高吼的時候就已經在左金吾大將軍李從賢的帶領下盡數跪下，十分的自覺。
李旭看著越來越多的神策軍兵士向著自己俯身下跪，感應著他們心中的恐懼，大營之中近萬人瀰漫出的恐懼味道就像是一杯陳釀的美酒，讓自己這三年多來所有的忍讓，所有的痛楚，所有的屈辱都顯得如此甘醇，如此美妙，如此令人難以忘懷。
在感應中，皇帝感覺到程奇力的九死邪功全力運轉，透支著程奇力的生命力，修補著他身上的創傷。
果然，程奇力又一次站了起來，他身上的鱗甲和錦袍在剛剛的交手中已經被自己轟出的悲厲拳勁盡數破去，露出了他肌肉虯結的健碩身軀。程奇力原本黑色的頭髮竟然開始轉白，讓李旭對這九死邪功更加感興趣。
我不會再跪了，不會再跪任何人。
聽著皇帝的咆哮，程奇力從地上爬起來，九死邪功雖然透支生命，但是此刻也賦予了他更強的功力，以這功力為基石，程奇力腦海中也能夠捕捉到回憶里皇帝剛才的動作。
沒有更多的話語，程奇力再次沖了過來，九死邪功的霸絕真氣灌注於右臂之上，幾乎所有的功力都凝注在右手的三根手指上，他右手拇指食指環扣，剩餘三指並連成刀。
當年武道聖地大慈恩寺的絕學「離塵了願刀」在程奇力的運使之下穿過了百年的光陰再次降臨人世，凝聚於右手的九死邪功真氣將程奇力的右臂染成了紫色。
離塵三天外，了願六道中。
程奇力長嘆一口氣，決心要用這一刀便斬落所有的過往，化解所有的因果。
手起。
刀未落。
程奇力不敢相信現在發生的一切，皇帝伸出左手捏住了自己即將斬下的右腕，然後便是一陣劇痛，右臂連帶著右肩被皇帝的重拳擊中。
一拳，兩拳，三拳。
每一拳都重若泰山，每一拳都動若雷霆，每一拳都有將天地萬物納入掌握的氣勢。
他呼吸了一下，感覺到了夜色的寒冷。
程奇力感覺到了生命的流逝。
「欺主丑奴。」李旭捏住程奇力的右臂，右手以五欲六塵指的指法將赤地真氣注入程奇力的身軀之中，破壞著他的身體機能。「你可曾想到了今日？」
哈，哈，哈。
醜臉上笑出了一朵花。
「神皇帝，他，早就該死了。」
「殺他，我不後悔啊。」
「我他娘，才不是奴隸……」
「你殺他關我屁事。」李旭冷笑著看著程奇力漸漸消失了生機，然後將他的屍身重重丟在地上。
李旭瞥向周圍的神策軍們，在自己目力所及的地方，大營之內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直視自己，所有的人都恭敬而畏服的跪在地上，向他們的君王展示著那份還很新鮮熱辣的忠誠。
「吾皇~~」李從賢拉長了調門，中氣十足的喊道。
「萬歲萬萬歲！」金吾衛整齊地應著，即使不用人講，他們也知道今晚之後他們的人生將會是一片坦途。
有了金吾衛的開頭，神策軍的將士們也跟著開始山呼萬歲。
上萬人一起高呼的萬歲聲驚起了大營周圍的夜禽，無數雙張開的翅膀衝天而去，這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翻過了城牆向遠處傳去。
白玉京很快就會聽到這一聲萬歲，北都太原也會聽到，關東的藩鎮，吐蕃、回鶻、突厥、沙陀，越來越多的人都會聽到這個聲音。那個時候他們便會明白這個世界從此變得不一樣了。
李旭抬起頭看著天空，漫天的繁星之上，北極星是如此的明亮。
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快意從胸口升騰起來。
大事底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