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 妖書
「軍國機密，竟然被妄人探知。」裴度搖頭道：「這種事絕不可姑息。」
李旭點點頭，自己並不准備認輸，更何況既然有人敢泄露出這樣的風聲，不付出點代價絕對說不過去。
「王永貞此人，即刻下入詔獄，讓他吐清楚究竟信息來源來自何處。」裴度說道：「知道收復維州籌謀的，除了西川的李吉甫，剩下的人就只有咱們政事堂中的人……」
「微臣從來沒有和幕僚提過，這件事穩當得很。」裴度點點頭：「韓相那邊？」
「裴中立是看不起老夫么？」韓崗搖了搖頭：「這等軍國大事自然是悶在肚裡。」
李旭看了一眼裴度，心下冷笑。
果然程奇力立刻表態：「請陛下放心宮裡面一定會嚴查到底是誰泄露了軍國機密。」
裴度和韓崗一口咬定從來沒有與人說過，程奇力一副要當保密幹事的做派，論來輪去泄漏機密的屎盆子還是要扣到自己腦袋上來。
這還真是洪洞縣裡無好人啊，李旭摸了摸下巴，到底是誰幹的誰清楚，現在裴度這個做派無非就是提醒自己不要藉此事向另外幾位發難，還是要相忍為國的好。
相忍為國，李旭一聽這四個字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忍你娘的大頭鬼，忍來忍去最後是個什麼結果，這大虞是一天不如一天。好，既然要鬥法，咱們就斗到底。
「現在說說怎麼善後吧，」李旭輕輕敲打著身前的御案：「吐蕃那邊要不要撫慰一下，賞給他們些財帛？」
「不妥。」韓崗乾脆地兩個字。
「吐蕃現在色厲內荏，朗達瑪現在滅佛搞得是一地雞毛，朝廷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維州就給吐蕃人送上財貨玉帛，會失了天下人心。」裴度話鋒一轉又刺了一下韓崗：「更何況府庫中打吐蕃人的錢糧都湊不出來，怎麼能湊出來錢賞給他們。」
「給李吉甫下旨，不許他妄開邊釁，朝廷現在處處吃緊。」程奇力說道：「讓他做好準備防範吐蕃人入侵，至於維州的那個什麼悉怛謀，就讓他自求多福吧，這樣的亂臣賊子投了咱們也未必能有什麼好結果。」
李旭揉了揉眉心，自己這次算是被韓崗和程奇力聯手擺了一道。挺好，先給你高高架起來，然後忽然玩一手大撒把，給你摔個狠的。這次也算是漲了教訓，自己早就該知道這些王八蛋要是能靠得住，那母豬就能上樹。
「就按程公公說的辦。」李旭嘴上全部應允。「還請韓相這就擬旨給劍南川西節度使，將此事叫停。順便樞密院還要移文給諸藩鎮，讓他們提高警戒，防止吐蕃人報復。」
伴隨著皇帝表面上的改弦更張，一切朝政都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
政事堂的會議結束，李旭迴轉清涼殿，經過了一路的思考，此時皇帝已經調整好了心緒，準備心平氣和地看書疏解一下壓力。
「陛下，您可回來了，那位王御史現在還在那裡躺著呢。」
黃士良看見皇帝歸來，趕忙上去打招呼，任誰都能看出來皇帝在朝堂之上是何等的怒不可遏，親自出手教訓手底下的文官，親爺，黃公公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歷朝歷代啥時候有這種先例。
「沒事，就讓他躺著吧，等醒來再把他帶過來問話。」
其實現在
「牛長史和李使臣都等您有一會兒了，奴才把他們傳過來？」
自己現在是一腦門子官司，這兩個活寶又來添亂。李旭點了點頭：「請二位先生過來吧。」
牛僧孺和李紳這對冤家肩並肩地走進清涼殿中，一進來二話不說就直接叩首，嘴裡還念念有詞。
「微臣罪該萬死，辜負聖恩。」牛僧孺先開口道：「請聖上虢除微臣的官身，將微臣削職為民。」
李旭登時冷笑，都已經罪該萬死了還削職為民幹什麼？直接以刀捅了不是更暢快。
「微臣有失職守，還請陛下責罰。」
李紳跪在地上也是不住地自責。
「起來吧，有什麼事慢慢說。」李旭現在是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也不怕什麼再有什麼麻煩了。更何況牛僧孺和李紳都是自己敲定的班底，剛剛韓崗他們就因為自己沒有班底將自己敲打了一遍，這個時候更要為牛僧孺和李紳排憂解難了。
「陛下，有人投妖書。」牛僧孺從袖口裡顫巍巍地摸出一張紙雙手捧到了李旭手上，看他那勉力維持鎮靜，身體卻依舊抖若篩糠的樣子，李旭很懷疑那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個隨時能放出巴洛炎魔的封印。
所謂妖書，便是記錄了妖言的紙，而妖言則是帶著抨擊意味和鬼神色彩的政治謠言。
李旭接過牛僧孺遞過來的妖書，一行行看過去，只覺得自己的心腦血管遲早要出問題。
這張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了兩百多字，文采斐然地告知人民，李吉甫、李德裕父子為了入朝拜相，不惜妄開邊釁，陷天下人於水火。除了李吉甫父子外，這封妖書上還批判了以李德裕、牛僧孺為首的六判書，稱之為六賊。
分門別類的給這六位判書按插上了罪名，元稹是剝削民脂民膏，牛僧孺是弄權離間，李紳是暴戾好殺，李德裕是謀私禍國，令狐楚是結黨奸人，白樂天是大言誤事。
裡外里一個不漏的給這些人冠上罪名之後，這封妖書還隱晦的指出皇帝穢亂後宮，因為貪圖文太后的美貌將她置於明堂宮頂上淫樂。每每淫樂就要命人打開明堂宮上的窗戶，將太後置於窗前繼而玩弄。
李旭不過片刻便將妖書看完，閉上眼睛緩緩調理了一下心神，他能感覺到牛僧孺與李紳身上劇烈的情緒波動。
他們在畏懼。
這是一套組合拳，有人盯上了自己。李旭心裡判斷著，王永貞的上書只是一個開始，伴隨著妖書的出現，可能還有其他別的陰謀接踵上演。
「什麼時候出來的？」李旭將妖書放到御案上，緩緩問道。
「今天早上微臣開衙，就看見這些妖書散播的到處都是。」李紳搶著回答到。
「預計散出去多少份？」李旭的手指敲擊著御案，這些妖書很明顯都是刻板印刷出來的，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的籌謀，不過這個人應當是做了仔細的準備。
「不計其數，」牛僧孺接話道：「微臣已經命府兵和衙役們去收繳了。」
「查，」李旭對李紳說道：「嚴查，查工匠，查紙張，查油墨，抓住每個細節，一定要給朕查出來到底是誰。」
本來自己有點將維州輕輕放過去的意思，現在看來是不能了。
「朕這就擬信。」李旭看著李紳：「叫人給李德裕送過去，讓他即刻返京。」
「思黯，此案朕交給你來辦。」李旭轉過頭看著牛僧孺：「我不要你抓人，我也不要你殺人，我只要你把這事給我查清楚，弄明白！」
「微臣省得。」
「這妖書，不要再收了。」李旭捧起妖書又看了一遍：「就讓它這麼傳下去好了。」
經過之前的幾次風波，李旭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顧忌自己的名聲了，已經變得更加成熟，或者說臉皮更厚了。
李旭拿起紙筆很快就在紙上龍飛鳳舞的寫就了一封信，然後裝進了信封里。
「派個可靠地心腹人給李德裕送過去。」皇帝看著李紳。「你們定的那個專案，從今晚就開始行動，人手不夠就去找李從賢，調金吾衛的兵馬。」
李旭閉上眼睛，既然要玩，那咱們索性就玩一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