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頓悟
一 人生而為靈，其所存在的基石便是人所具有的意識。如果沒有自由的意識，那人活著與死去便沒有什麼區別，和山川江河一樣，便是萬古長存又有什麼用？
佛家講究一個概念，借假修真，便是說人身為四大假合彼此和合而成，是一種逃不出成住壞空的假象。但是人的意識又不能擺脫人身獨立存在，所以才要藉助這個四大假合的假來修行本性真如的真。
道家則更加看重超脫，人身似乎變成了一種累贅，特別是內丹法普及之後，練氣長生取代的了調和鉛汞，吸收天地之間的精華取代了在鼎爐之中降服龍虎。
無論是佛家還是道家，人身似乎都不是他們在追求解脫時的主要追求，他們更看重精神上的飛躍。
一念及此，李旭心中產生了許多感悟，自己似乎隱然知道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他便立刻命令內侍擺駕前往吉光樓。
大概是因為魚輔國的原因，李旭連吉光樓都去的少了，因為那裡似乎一直都籠罩周魚輔國那濃重的化不開的陰影，令自己難以呼吸。
以及看守吉光樓的那些老太監，身上更是帶著一股皈依難明的氣息。李旭好奇的時候曾經命令陳朝恩查過宮中的記錄，吉光樓的那些看守太監都是普普通通的洒掃太監，並沒有什麼武功在身，不過李旭覺得這裡面的事情絕不是記錄上描述的那麼簡單。
吉光樓雖然帶著魚輔國的陰影，然而那裡畢竟是宮中最大的武學寶庫，同時也是萬化樞機所在之地。
帶著從岳顧寒講述的故事裡所得到的啟示，李旭決定再試一試萬化樞機。
李旭一直覺得萬化樞機和自己的穿越一樣都是一種超越了常識的神奇。一個單純的機械，在沒有外部供能的情況下可以運轉上百年之久，而且具有自動識別功能，最扯的是居然可以根據打開人的身份給予不同的物品。
到底是一種什麼機制在保證這東西能運營這麼長時間呢？
還未等金吾衛展開儀仗，李旭便帶著李從賢直赴吉光樓中，留著新任左金吾大將軍李從賢在門外當看守，李旭直接推開吉光樓厚重的木門，踩著樓中的青石板一步一步走到了黝黑的萬化樞機之前。
自己曾經查閱過許多古籍，並沒有在其中發現萬化樞機的蹤跡，如此看來此物是由虞朝太祖委託高人所製造的描述是無誤的。
真正麻煩的是它的工作原理，因為按照魚輔國的描述，開啟萬化樞機的人只能是身負帝王之命的應命之人。一旦帝氣不足是無法開啟這個萬化樞機的。
雖然這些都是魚輔國所講的辛秘，但是李旭心靈明白這明顯就是胡說八道。
若說帝氣不足便不能打開萬化樞機，的確明皇帝、神皇帝都沒有成功打開這個萬化樞機，他們擔當帝王的時候也的確是天下大亂，可問題是魚輔國何德何能？
難道魚大將軍這麼一位太監也有帝氣在身所以能打開萬化樞機。這樣的解釋顯然是不對的。
一定是什麼別的因由導致了自己可以開，魚輔國可以開而神皇帝與明皇帝無法打開的原因。
李旭無視了周圍的秘笈，他站在這座黝黑的鐵架之前，運使渾身真氣，將自身的意念融匯至空靈的境界。
這一刻，氣與意合，李旭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傳來的波動。
吉光樓中的每一本書，每一個書架，甚至是吉光樓本身都在傳來一種厚重古樸的波動，彷彿述說著幾百年來這裡曾經有過的變遷。
唯獨萬化樞機一直沉默。
它堅硬而冰冷，彷彿是一塊絕對的虛無，以無言表明他截然不同的身份。
李旭曾經聽那羅延講過，萬物皆有波動，他一生之中只是在太公沖那裡感應到了一片虛無。
李旭還記得，太公沖這位連雲寨的二當家似乎也是在渤海國的某處遺迹之中有了奇遇這才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而連雲寨的大當家杜停杯似乎更是得到了道聖的提點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道聖這個瘋瘋癲癲的匹夫不知不覺已經將手伸到了朝廷的卧榻之側？
忽然的聯想帶來了恐懼，當恐懼展現，萬化樞機所象徵的虛無開始蔓延。
波動的歡唱漸漸平息，無言的沉默彷彿是一道難以脫出的漩渦將李旭的心神向萬化樞機內撕扯。
彷彿是無垠的深海，又彷彿是代表終末的黑洞，李旭的精神和意志似乎從肉體中剝離了出來，如果真的有所謂的「靈魂」，那麼李旭此刻的靈魂已經在波動和虛無的漲落中脫離了自己的身體，他被撕扯到萬化樞機與身體之間。
這一刻他看見了自己的眼睛之中透露出了不一樣的眼神。
那是蒙昧與愚痴，似乎所有的靈性都脫離了這具肉體，內里只剩下一個空殼。
李旭轉過頭，他看到了虛無。
絕對的虛無和扭曲開始蔓延，逐漸蔓延到了自己身上，虛無在吸引著自己，而李旭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波動。
征服與支配。
原來那羅延感應中的自己竟然是這樣一副樣子。
李旭感受到了自己的波動，然後彷彿無師自通一樣，自己的意識開始與這波動共鳴。
彷彿是蜜蜂飛舞的鳴叫聲一樣，在共鳴之中，代表萬化樞機的虛無開始與李旭的波動交融。
虛無熔鑄在了波動之中，而波動也震顫著歸於虛無。
完美的統一，似乎從宇宙一開始時就該這樣。
這一次，李旭再一次睜開眼睛。
世界從此變得不一樣了，即使不用平心靜氣去刻意感應，李旭也能「看」到這世界的波動。這種看不同於視覺的看到，而是好像獲得了一種全新的感覺，僅僅通過波就能了解到周圍的東西所包含的信息。
而李旭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波動，雖然微弱，不過卻是在一直增長著。這波動彷彿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體兩面，雖然隱匿於虛空之中，但是實際上卻是自己最本質的存在。
波動在增長，以幾何級數的速度增長著，彷彿是吞噬著來自虛空的力量一樣，這波動正在以瘋狂的速度膨脹著。
無數的真氣從體內涌動，李旭感受到了體內真氣的充盈，似乎是只要自己願意就有無數的真氣可供自己使用。
李旭再次望向萬化樞機，這一刻他已經感受到了那片虛無所代表的意味。
所有生命註定遭遇的終末。
在經歷了腐朽和衰敗的最後只剩空無一物，最終消失。
唯有征服了象徵消失和終末的虛無，代表了存在和延續的波動才會繼續下去。
虛無既毀滅，波動即是存在。
製造萬化樞機的那個人並非是使用了什麼鬼斧神工的工藝，他只是單純的利用了自己超凡的神功，將物質原本應該經歷的「成住壞空」的過程破壞掉了，將鐵盒的規律按照自己的心念做了重新規劃，改變了原本的物理規則。
萬化樞機，或許也和道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李旭終於明白為何岳顧寒對道聖如此感興趣的原因了。
李旭轉過身向門外走去，此刻的吉光樓已經對他沒有意義了。
大虞太祖留下萬化樞機的最大意義大概就是為了讓後世子孫體悟這樣的神異，至於什麼帝氣、秘笈，大概不過是那位太祖留下來的的誘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