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節 熹微(3)
望著眼前的光頭大漢,李旭尋思著這莫不是摩尼教派進來的刺客。
難道又是一位七宗級別的高手?這摩尼教還真是下本錢啊。
渾身肌肉虯結,頭上牛山濯濯,背後一雙刀斧。
這個扮相怎麼看也不像是世外高人。
「啊,陛下不在這裡,他出去了。」李旭說道,眼下宮中確實是最虛弱的時候。
程奇力在外不說,那羅延、少林寺的四位首座還有一位武當的長老都已經奉自己的命令出宮。便是韓瑞此刻也在宮牆之上指揮金吾衛和摩尼教徒鏖戰。
既然如此,這個大漢也就只有讓自己來對付了。
「不在,那你是何人?」可憐降魔尊奴難脫,他雖然諳熟摩尼教經典,也會說漢話,卻是個不認字的人。宮外匾額上碩大的「清涼殿」三個字竟不認識,還以為自己摸到了什麼別的地方。
「本座便是摩尼教降魔尊者奴難脫,爾等速速將黯魔子藏在何處報上來,本座還能饒你們一命。」
費了好大力氣,奴難脫終於找到了眼前這座燈火輝煌的宮殿,一進宮中,便看見裡面只有一個身穿黃袍的英俊少年和其他幾個模樣都挺不賴的藍袍少年。
這著實讓奴難脫摸不著頭腦,因為太后的緣故,李旭久在宮中,他的相貌音容外人並不怎麼知曉。
市井裡的謠言都說皇帝不過是個黃口孺子,而在賀拔崧那裡,奴難脫聽到的皇帝形象則是一個陰毒狠辣,貪花好色的無恥青年。
奴難脫左看右看,橫豎看不出那個才是皇帝。
「我是知麟德殿事吳鏗銀,來這裡辦事的。敢問尊駕是?」李旭隨口編了個名字,他並不知道眼前的光頭大漢是個文盲,不然還能把謊圓得更得體些。
比如騙奴難脫這裡不是清涼殿,讓他在宮城裡轉一宿,等到四位首座和武當長老迴轉宮中,那就是俾路托薩親至也難以逃出生天了。
「你是太監?」奴難脫摸不著頭腦,這清涼殿中本來就有幾個太監,見他進來一個個都低著頭不言不語的,不過看服色,那些太監穿的袍服不是水藍色便是青色,眼前這個「吳鏗銀」身上的衣服確是黃色。
皇帝么,肯定要穿黃色的。
「分明是在騙老子,你穿著黃袍,他們都穿著藍袍,你分明才是皇帝,還什麼吳鏗銀。」奴難脫畢竟不是傻子,抄起背上的斧子準備把這個姓吳的砍了再說。
「陛下早跑了,你要是殺了我,你就找不到他了。」李旭一攤手:「更何況我身為五品太監穿黃色袍服是十分平常之事。我大虞雖然是土德,但是所謂五行相生,陛下平日里都是穿象徵火德的紅袍,火生土,以火德滋養土德,這樣我大虞江山千秋萬世。
李旭將手背在身後沖著小太監們打了個手勢,清涼殿里的小太監雖然年紀小,可一個個也是宮裡面磨出來的人精,自然也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一個個紛紛插嘴表示吳公公說的有理,這光頭莽漢好不是個東西,居然還要那斧子劈吳公公。
所謂富貴險中求,能在清涼殿內行走的太監那都是心思伶俐之人,出言欺詐奴難脫雖然的確要冒些風險,不過過了今晚,陛下必然會有厚賞。
現在出賣皇帝,先不說這看上去十分草包的光頭能不能打贏陛下,就算是殺了李旭,難道出賣了皇帝的公公還能走出宮牆不成?
本來低眉順眼的一群太監忽然嘰嘰喳喳起來,吵得奴難脫也是腦殼發炸,只好耍橫道。
「全都閉嘴,你!」奴難脫伸出兩根粗大的手指點著李旭:「你帶我去見皇帝,敢耍花樣,一斧子劈了你。」
「好說,好說。」李旭心裡早有了應敵的辦法,他平伸雙手:「帶你去找皇帝沒問題,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不然你還是乾脆殺了我好。」
你都被抓住了還在這裡談條件?這個「吳鏗銀」的態度讓奴難脫十分不爽,早就知道這些南蠻都是些得寸進尺,貪利無智之人,卻沒想到現在斧子都頂在脖子上了,還想著談條件。
「你只管說來。」奴難脫知道眼前這個穿黃袍的嫌疑最大,不管他是不是皇帝,先揪住他一準沒錯。
若是這廝真的是個太監,也一定是官職不低的太監,若能抓住他去尋得皇帝所在,橫豎也不會吃虧。
「我若帶你找到了皇帝,你定要將我帶出宮去,最好帶到漠北。不然我留在中原說什麼也是個死,你要是不肯答應我,那還是直接殺了我吧。」
李旭深知做戲就要做全的道理。
「好。」奴難脫聞言點點頭,心下更加確定眼前這人恐怕就是個貪生怕死的閹人。
不過中原的規矩真奇怪,難道不是只有皇帝才能穿黃色嗎?
李旭說完直接帶著奴難脫從清涼殿里走了出來。
清涼殿里的小太監們畢竟不是影帝,若是這光頭刺客在裡面呆的久了,恐怕會看出些破綻來。而且一旦奴難脫和自己離開,那些小太監定然會將皇帝被人劫持的消息彙報出去,到時候宮中的金吾衛和其他高手反應過來,這光頭定然不能走出宮牆。
更何況李旭還有一件大殺器揣在懷裡。
今晚夜宴少林寺的四大首座與武當的長老,李旭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少林和武當對自己是什麼態度,萬一他們有人忽然犯了失心瘋要謀刺,李旭無論如何也要有個反制的手段。
皇帝之前以修鍊為名在宮中布置下了丹房,每日讓太監們將許多藥材和金屬器件送進宮中,李旭發揮了當年金工實習學來的本事,按照吉光樓裡面秘藏的霹靂門圖譜,正經的做了幾件江湖上威名赫赫而又失傳許久的暗器。
一桿「大驚魂針」就藏在他袍子里,不過畢竟是從來沒用過,為求穩妥,李旭還是決心用一種更十拿九穩的法子幹掉這光頭大漢。
兩人便這樣一前一後走著。
李旭是越走心裡越安穩,自己雖然先得青先生《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的絕學,後來又有那羅延傳授波動之法和漠北武道,不過歸根結底並未有與人生死相搏的經驗。
摩尼教的降魔尊者奴難脫在漠北成名已久,實在是江湖中第一流的人物,雖然現在看來腦子似乎有點不太好使,不過還是要小心為上,求取最穩妥的辦法制敵。
李旭走得安慰,奴難脫在後面是越走心裡越毛。
雖然貴為摩尼教兩大使者之一,不過奴難脫更多的還是扮演打手的角色,很少處理像現在這樣的複雜任務。他一直都是俾路托薩囑咐他去殺誰,他便拿著斧子大刀一路莽過去便行。
現在又是指揮教徒攻打宮城,又是摸進宮中暗殺皇帝,著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一番折騰下來,便是奴難脫這樣的好漢也覺得精力損耗的差不多了。
奴難脫現在心裡就直嘀咕。
就好比現在看著眼前的那個吳鏗銀吧,此人雙腳踩在地上,每一步的步幅都大體相同,若非刻意為之,那便是將周身的筋肉骨膜練到了極致,所以自然而然的每一步都差不了許多。
但你要說這吳鏗銀是將漠北武道練到極致的高手,看他的歲數卻不像。而且此人呼吸悠長,頻率不高,眼眸之中暗含精光,又隱隱是真氣有所小成的徵兆。
可是修行真氣的高手,將真氣溫養于丹田之內,真氣隨周天流轉,太陽穴等穴位會不自然的鼓起,這吳鏗銀也沒有這樣的表徵。
奴難脫將心裡的疑惑歸結為精力的損耗。若不是太費神,他也不會這麼看什麼都瘮得慌。
「喂,姓吳的小子,你為啥走路每一步都差不多,莫非你們宮中還會教你們鍛煉筋骨不成?」
「先生真是少見多怪,我們在宮裡辦事,舉止動卧都有規矩,步子自然要協調一些。」李旭隨口應著,他也不知道這裡面還有這麼多講究。
「你眼中精光四射,定然是個高手,你還想騙我?」
「先生說笑了,太祖皇帝祖訓,不許閹人練武。」李旭的思路開始亂飄,丹房就在前面了。
「你們那個太祖皇帝倒是真有本事,就是不該讓你們這些禍害人的玩意練武。」這吳太監的回答讓奴難脫感覺到十分詭異,似乎有哪裡不太對頭的樣子,似乎違反了他的某項常識。不過一時半會他也說不上來。
「先生,丹房到了,皇帝就在裡面,我去給你開門。」
奴難脫忽然想明白是哪裡不對,人如鷂鷹撲兔一般飛起,右手掄斧,左手捉刀。
「你這奴才說話不盡不實,閹人不許練武,難道魚輔國還是個爺們不成?」降魔尊大吼一聲,決心要把眼前這小子斬殺。
李旭聽得腦後風聲,邁腿往丹房趕去,他順勢從懷中摸出一個鐵筒向著風聲來處一拉,便是一股黑煙冒起。